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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天使区的中心

Bob 一口气把碗里的水都喝光了。

“喝吧,Bob。”她把碗放在 Bob 面前,摸着他的后颈说,“我们现在可不想让你脱水。”

Bob 总是能让自己被人们喜爱,但人们喜爱他的程度总能超乎我的想象。他在几周之内就赢得了伊斯灵顿当地人们的关注,真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高温对猫不好,所以把 Bob 放在身后大楼的阴影处,这样不会太热。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后,我觉得必须给他找点水。但我还没来得及找水,就见一个人从地铁站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钢碗,里面盛满了水。我认得她,她是售票员达维卡,此前多次过来跟 Bob 聊天。

当然,天使区也并非完美,这儿毕竟是伦敦,不可能一切顺利。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来自在地铁站附近工作的人。

与之相比,天使地铁站的工作人员从一开始就对 Bob 非常友善慷慨。例如,有一天阳光非常炙热,最高气温到了三十多度。虽然是秋天,但来来去去的行人都穿着短袖。我身上穿的牛仔裤和黑色 T 恤都已经被汗浸透了。

科芬公园附近的街巷都很热闹,但天使区的一切活动都以地铁站为中心。所以大街上有很多谋生的人,比如分发免费杂志以及为慈善组织募集善款的“募捐人士”等。

这里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就是地铁工作人员的态度。在科芬公园时我是个“异教徒”,是人们仇视的对象。多年靠卖艺和卖杂志结识的朋友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其实根本不用伸手,我最多只能想到两个人。

自从多年前开始在街上讨生活,我就注意到了这点,街头是个竞争异常激烈的地方。“慈善募捐人士”指的是那些为慈善组织工作的、兴致极其高昂的年轻人,他们的任务是抓住那些穿着讲究的通勤者和游客,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的慈善工作。他们会试着说服对方同意从自己的银行账户上自动划款。这就像打着慈善的幌子抢劫一样,而他们也确实落下了人见人怕的名声。

我们仅仅在天使地铁站待了几个星期,就差不多有六七个人给 Bob 送过东西了。一天晚上,我们收到的猫牛奶、猫粮、金枪鱼罐头还有其他的鱼罐头太多了,以至于都没办法全部装进背包。我不得不把它们都放进一个大购物袋里。回到家后,这些东西在厨房的橱柜里塞了满满一层,Bob 吃了差不多一星期。

其中有一些是为第三世界国家做慈善活动,还有一些是与健康相关的项目,主要是治疗癌症、囊性纤维化和阿尔茨海默症之类的疾病。我对他们的工作没有意见,只是反感他们骚扰路人。我自己也有卖杂志的任务,但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纠缠和打扰别人。即便对方不想搭理,他们也会一直跟着人家。

我们的销售点与森宝利大型超市只有一墙之隔。人们去超市购物时,会顺带给 Bob 买点小东西。然后,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会把东西送给 Bob。

这样做的结果是人们一从地铁站出来,看到这样一群兴致高昂、衣着显眼的拉票手后,通常都会迅速逃走,其中有大量潜在的《大志》顾客,所以这实在很烦人。

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开始给 Bob 送礼物。

如果真有这样讨厌的人,我会去和他理论。有些人能够接受,他们会表示尊重并给我工作的空间,但有些人不接受。

“当然,”她说,“他喜欢吃才是最重要的。”

一天,我跟一个顶着马克·博兰式卷发的年轻学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每当有人想走开时,他就跳来跳去跟在其后面,这惹恼了好多人。我决定跟他说两句。

“他可能要晚上回家才能吃了,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对她表示感谢。

“嘿,伙计。你让我们这些在这儿工作的人很难做生意。”我礼貌地提议,“你能不能往路那头挪几步,给我们一些空间?”

“拿着,Bob。”她高兴地说,把东西放在 Bob 面前的地上。

他显得很烦躁。“我有权在这儿,”他抱怨道,“你无权告诉我该做什么,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第一次有人给 Bob 吃的,是在我们第二天或第三天卖杂志的时候。一位穿着非常入时的女士停下来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她问我们俩是不是每天都会来,这句话让我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抱怨什么?但是我完全误会了。第二天,她拎着一只森宝利超市的小购物袋来了,里面装了一些猫奶粉和高级猫粮。

想要获得别人的支持,你就需要说服别人。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向他解释,他只是在为自己的“空当年”挣零花钱,而我正在挣钱付电费和煤气费,以便我和 Bob 能有一个栖身之所。

和科芬公园不同,住在这里的人很慷慨。我们刚开始在那儿卖《大志》杂志时,人们就给了 Bob 一堆吃的。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终于变了脸色。

这个地区更职业化,并且更“高档”。每天晚上,成群穿着职业套装的人从地铁站进进出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很少注意到一只姜黄色的猫坐在地铁站外,但还是会有一些人停下来对 Bob 笑笑。他们出手也很大方。伊斯灵顿公园附近的杂志销量和人们给的小费平均都要比科芬公园多一些。

这附近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那就是有人会派发刚刚出版的免费杂志,例如《时尚清单》(StyleList)和《时尚精选》(ShortList)等质量很高的杂志,这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简而言之,既然可以领到免费杂志,人们为什么还要花钱从我这里买呢?

然而这里的人群不同,其中当然也有游客,但也有大批来这里吃饭或逛艺术区的人,比如附近的萨德勒威尔斯剧院和伊斯灵顿商业设计中心。

所以一旦有杂志派发员靠近,我就会试着向他解释。我的话很直接:“我们都需要工作,你要给我生存的空间,我们之间最少应保持五六米的距离。”这样说并不是很管用,因为多数情况下派发员不会讲英语。我试着向他们解释,但他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有些人根本就不想听我解释。

天使区与科芬公园及伦敦西区的街道都不同。市中心的街上都是游客,夜晚的西区也是挤满了狂欢者和戏剧迷。相比之下,天使区地铁站没有那么多人,但每天也有大量人群涌进涌出。

不过迄今为止,最恼人的还是街上喋喋不休的“提桶人”——一些慈善工作者会提着巨大的塑料桶为最近发生的事募捐。

我对这个新地方跟在其他地方的感受一样。经历了科芬公园的种种之后,伊斯灵顿就像一个新的开始。我感觉一个新时代开启了,并且这一次我们会在这里坚持到最后。

再次声明,我对这些需要善款的问题深表同情,例如非洲贫困、环境污染和动物福利。这些都是好事,我们应当为其募捐,只是我多次听说这些募捐者把善款揣进自己口袋的事。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真是对他们同情不起来。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资质证明或鉴定证书。如果仔细看他们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你会发现有些根本是孩子过家家的玩具,看起来十分业余。

当我们最终抵达他喜欢的地方,面对天使地铁站入口处的花摊和书报摊时,他会看着我把背包放在地上,并在前面摆上一本《大志》杂志。然后,他会坐下,把自己身上舔干净,为新的一天做好准备。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能自由进入地铁站内工作,而那是《大志》销售员的禁区。每当看到他们在地铁站大厅里骚扰路人,我都感到很气愤。有时候他们会堵在旋转闸门门口。通常经过这样一番骚扰,通勤者和游客都不会有好气,自然也就不会想买我的《大志》了。

有时候我们要去公园北边《大志》杂志协调员所在的地方,会走另一条路。那时,Bob 总是直接奔向公园中心被围起来的花园区域。当他在茂密的树丛中四处搜寻、嗅着老鼠和鸟类以练习自己的捕猎技巧时,我就在一旁等着并看着他。虽然迄今为止还一无所获,但他似乎并不气馁,仍然喜欢把脑袋伸到这片区域的每个犄角旮旯里。

我想这大概是一种角色反转。在科芬公园的时候,我是那个不遵守规定、不肯待在指定区域的刺儿头,如今轮到我来承担后果了。

Bob 非常高兴搬到天使区,从他每天上班路上的肢体语言就能看得出来。当我们在伊斯灵顿公园站下车时,Bob 不再像在伦敦市中心那样要求坐在我肩上。相反,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拉着绳子,走在我前面,来到卡姆登走廊,经过那些古董商店、咖啡馆、酒吧和餐馆,然后走到伊斯灵顿大街的尽头,停在地铁站入口处宽阔的步行街区。

我是地铁站外的区域里唯一合法的销售员。和附近的报纸摊主与卖花人一样,我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不应该在哪里。但是那些慈善募捐人士、沿街叫卖的小贩和喋喋不休的人并不在意。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些纷争很讽刺,但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