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毛衣,灰色的裤子。”
“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我要给你一大块胶布,我要你用它把他的嘴封起来。”
“他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纸。”
“什么?”
“他长得什么样?”
“用这块胶布把他的嘴捂住。你做好了吗?”
“是的。”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能看见他坐在那儿吗?”
“现在有一根绳子。把他绑在椅子上,不要让他站起来。”
她的脸都扭曲了。
“好的。”
“我要你把你父亲放到椅子上。”
“你系得很紧吗?”
“是一张铁锈色的扶手椅。”
“是的。”
“它是什么样的?”
“现在我要你对他大喊大叫。”
她点了点头。
“怎么喊?”
“房间里有椅子吗?”
“我要你告诉他你有多生气。”
她叹了口气,依然闭着眼睛。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那儿停下,亲爱的。”我说。
“就说:‘爸爸,我很生气你没有保护我!’不要说。要喊!”我演示着。
碧翠丝想到关上了父亲书房里的窗帘时,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她把自己和袭击者都关在那个房间里了。
“爸爸,我很生你的气。”她说。
碧翠丝描述了那个小房间,当她父亲的朋友关上房门时,门所发出吱吱的响声,他会让她拉上黑色格子窗帘。我看着她的肢体语言,随时准备着在她陷入困境时把她带回岸边。
“大点声。”
碧翠丝在处理自己悲伤经历的治疗中学到了很多,最终她让自己在感受到巨大的悲伤的同时,从那些把她困在床上的压抑、压力和恐惧中解脱了出来。但她还没有意识到要对过去感到愤怒。没有愤怒就没有宽恕。
“爸爸,我很生你的气!”
对碧翠丝来说,这对她的康复至关重要。她需要得到允许,去感受虐待发生时和此后30年里没有被允许去感受的东西,让她自己从创伤中解脱出来。在她能体验到这些感觉之前,它们会不断地强烈要求得到她的注意。她越是试图压抑它们,它们就越强烈地乞求她的关注,面对它们会变得越可怕。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温柔地、缓慢地引导碧翠丝去接近那些感觉,不要被它们吞噬,仅仅把它们看成是感觉就好了。
“现在我要你揍他。”
在她开始与我治疗几个月后,碧翠丝已经准备好带我走进她的内心世界,讲述在她父亲的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她就是在那里被性骚扰的。这是治疗过程中一个非常脆弱的阶段。在心理学和神经学领域发生过一场持续的辩论,关于一个病人在内心重新经历一次创伤,或者亲身回到事故现场,是有好处还是坏处。当接受训练时,我学会了使用催眠来帮助幸存者重新体验创伤事件,以避免被内心所绑架。近年来,研究表明,让一个人在精神上回到创伤经历中可能是危险的——在心理上重新体验一次痛苦的事情,实际上会让幸存者又一次遭受新的精神创伤。例如,在“9·11”世贸中心袭击事件后,人们发现,在电视上看着世贸大厦倒塌的次数越多,他们多年后遭受的创伤就越大。反复经历过去的事件只能强化,而不是释放恐惧和痛苦的感觉。在我的实践和自身体验中,我看得出精神上重新体验创伤事件的有效性,但它必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并有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可以让病人控制他或她停留在过去的时间和深度。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所有患者或治疗师都适合做的。
“揍哪里?”
她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她点了点头。
“就打在脸上。”
我告诉她:“宽恕并不是原谅你的性骚扰者对你的所作所为,而是你原谅了受伤害的那部分你,并放弃了所有的责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走向自由。就像过桥一样,往下看很吓人,但我会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你想继续吗?”
她举起拳头,用尽全力向空中挥去。
当我遇到碧翠丝的时候,她已经为她的康复做了大量的工作。在对她的悲伤做了治疗之后,她的沮丧和焦虑减轻了。她感觉好多了。但听了我在社区中心活动的演讲后,她想知道她是否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来从创伤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宽恕的可能性已经扎根。
“再来一次。”
在她和我同事的第一次谈话中,碧翠丝同意每天早上起床,洗个澡,整理床铺,然后一边看电视休息,一边坐在客厅里的健身脚踏车上运动15分钟。碧翠丝就像过去的我那样并没有否认自己的创伤。她能够谈论过去,并理智地处理它,也没有为自己被打断的生活感到悲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健身脚踏车上,碧翠丝学会了心无杂念地坐着,相信悲伤不是一种疾病(尽管它感觉起来像一种疾病),并明白我们通过吃东西、喝酒或其他强迫性行为麻痹自己的感觉,只是在延长自己的痛苦。起初,每天在健身脚踏车上的15分钟里,碧翠丝不踩踏板。她只是坐在那里,坐了一两分钟就会哭起来。她一直哭到计时器响起。几个星期过去了,她在自行车上花了更长的时间——20分钟,然后25分钟。当她坐了30分钟的时候,她开始移动踏板。渐渐地,一天又一天,她骑着脚踏车慢慢地进入了身体疼痛的深处。
她做到了。
在女友的坚持下,碧翠丝开始和我的同事一起工作,接受治疗。她被焦虑和恐惧所折磨,几乎无法下床。她不断地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的恐惧,生活在高度戒备之中,害怕离开房子,害怕再次受到攻击,害怕会引发令人颓废的回忆的那种气味和相关的东西。
“现在踢他。”
18岁的时候,碧翠丝嫁给了一位康复中的瘾君子,无论在感情上还是身体上,这个瘾君子对她都是冷酷无情的。她逃过了家庭大灾难,又重新上演了一次灾难,这强化了她的信念:被爱就意味着被伤害。碧翠丝最终和她的丈夫离婚了,并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道路,有了新的工作和新的感情。但她在墨西哥旅行时被强奸了,她回家后身心交瘁。
她的脚踢了起来。
然后,在她8岁的时候,她父母的一个朋友开始对她性骚扰。性骚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尽管她试图反抗,还试图告诉她的父母所发生的事,但他们指责她编造故事。在她十岁生日那天,她的父母让他们的朋友带她去看电影,当时这位朋友已经对她骚扰了两年。看完电影后,他把她带回家里,在淋浴时强奸了她。当碧翠丝在35岁,开始和我一起治疗时,爆米花的味道仍然让她回想起往事。
“这是一个枕头。你可以打它,用力地打它。”我递给她一个垫子。
因为她是另一位心理学家转介给我的——我的一位好朋友,也是那个鼓励碧翠丝来听我演讲的人——所以我对碧翠丝的一些经历也有所了解。你的童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我经常问我的病人这个问题。碧翠丝的童年几乎从一开始就结束了。她的父母对她和她的兄弟姐妹漠不关心,送他们去学校,不给他们洗衣服,也不提供食物。碧翠丝所在学校的修女们对她厉声斥责,指责她衣着不整;训斥她在上学前要弄干净并吃早餐。碧翠丝把她父母的疏忽内化成是她的错了。
她睁开眼睛,盯着枕头。起初,她的拳打得很胆怯。后来,我越是鼓励她,她就打得越猛。我请她站起来,如果她愿意,可以踢那枕头,在房间里把它扔来扔去,并可以用尽全力地尖叫。很快,她就倒在地板上,用拳头猛烈地捶着枕头。她的身体开始疲劳了,她停止了击打,瘫倒在地板上,急促地呼吸着。
她直直地望着前方,尽量不去看我。但她无法阻止自己快速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探询我的虚实。她最近听我讲过宽恕。20多年来,她一直认为没有办法原谅她那被偷走的童年。但我的宽恕之旅的演讲却引发了她的疑问。我应该原谅吗?我可以原谅吗?现在她仔细地打量着我,仿佛想要弄清楚我是真人,还是只是一幅画。当你在舞台上听某人讲述一个关于治愈的故事时,这听起来可能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在治疗的艰苦工作中,45分钟过后就没有情感宣泄,更没有魔棒,改变得很慢,有时慢得令人失望。你的自由故事是真实的吗?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似乎在问。我还有希望吗?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她。
我认为,一定程度的风险与治愈是分不开的。这对碧翠丝来说是真的,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是一个悲伤的女人,半闭着棕色的眼睛望着远方,脸色苍白。她的穿着也很随意,宽松而无形,弯着腰,驼着背。我立刻意识到碧翠丝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感觉不想停下来那样。”
当然,我很高兴卡洛斯得到了认可和支持,也很高兴他不必放弃他的梦想。但我相信无论兄弟会主席的反应如何,这次经历都将是一场胜利。卡洛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冒着被排斥和批评的危险说出自己遭遇到的事情真相。他选择不做受害者。他采取了道德的立场。他的行动符合一个更高的目标:同种族主义斗争,保护人的尊严。为了捍卫自己的人性,他保护了每个人的人性。他为我们所有人按照我们的道德真理和理想生活铺平了道路。做正确的事情和做安全的事情很少是一致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带了一个红色沙袋,挂在沉重的黑色架子上。我们制定了新的仪式——我们以愤怒发泄为每次治疗的开始。她在内心要在椅子上捆绑一个人——她父母中的其中一位——一边野蛮地殴打着,一边尖叫着: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只是个小女孩!
“我做到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他说这很恶心,他无法忍受。他强迫誓言导师停止种族歧视的行为。”
“你打完了吗?”我想问。
卡洛斯和兄弟会主席见面后给我打了电话。
“还没有。”
卡洛斯说:“如果这是校长的看法,我想我宁愿知道他的立场。”
她会一直打,直到打完为止。
卡洛斯和我还谈到了对话的可能后果。有可能兄弟会主席会告诉卡洛斯,誓言导师的行为是可以接受的,而卡洛斯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那个感恩节,碧翠丝和朋友们吃完晚饭回家后,坐在沙发上抚摸着她的狗,这时她的全身开始刺疼、喉咙干燥,心脏在颤抖。她试着用深呼吸来让身体放松,但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她以为自己快死了。她求她的女朋友带她去医院。在急诊室里,给她做检查的医生对她说,从医学角度看,她没有任何问题。她患了惊恐发作。当碧翠丝在那之后看到我的时候,她感到沮丧和害怕,她不希望自己感觉更糟而不是更好,她担心自己会再次患上恐慌症。
在筛选可选选项时,卡洛斯发现了第四个选项。他不必因直接与“誓言导师”对抗而演变成一场暴力冲突,他可以向更有权威的人投诉。卡洛斯认为最好的人选是兄弟会主席。他知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把这个问题提到更高的层次,交给一位大学院长处理,但他在开始阶段更愿意让事情能在现有的层面上解决。我们练习了一下他要说的话,以及他会怎么说。在排练中,他很难保持冷静,但从我们多年的合作中,他知道,当你发脾气时,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坚强,但实际上你是在把自己的权力拱手让给别人。力量不是反应,而是回应——感受你的感觉,仔细考虑它们,并计划一个有效的行动来让你更接近你的目标。
我尽我所能为她的进步喝彩,证明她的成长。我告诉她,根据我的经验,当你释放愤怒时,你通常会在感觉好起来之前感觉更糟。
卡洛斯不喜欢这些选择的后果。他不喜欢因自己屈服于一个恶霸而感到的羞愧和无能,尤其是当这些羞辱是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时候。他觉得,如果他继续扮演这种讽刺性的种族主义中的角色,自尊心就会受到损害——如果他继续向恶霸屈服,他就会让恶霸变得更强、自己变得更弱。但公然反抗誓言导师,可能会受到人身攻击,在社交上就会被孤立。卡洛斯害怕被侵犯,也害怕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不想被暴力的冲动所吞噬,不想落入誓言导师试图激怒他的陷阱,不想公开摊牌。他也害怕被兄弟会和其他的誓言仪式所排斥,而这个团体正是他试图争取的。第三个选择——离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得不放弃他的梦想,放弃他的归属感,他不愿意这样做。
她摇了摇头。“我想我已经尽力了。”
或者他可以撤回对兄弟会的申请。他可以放下草帽和马桶刷,然后离开。
“亲爱的,给自己一些信任吧。”你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晚。你挺过来了,没有伤害到自己。没有逃跑。我想我没有你处理得那么好。”
另一个选择是反对。他可以告诉誓言导师他拒绝服从。
“你为什么一直试图让我相信我是个坚强的人?也许我不是。也许我生病了,而且我将永远生病。也许是时候停止告诉我我永远都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了。”
我们列了一张表。在剩下的日子里,卡洛斯的选择之一就是在校园里戴着宽边帽,只说一句:“是的,先生。”他同意,不管他的誓言导师还想出什么别的羞辱的话,都要服从。
“你正在为一些不是你的错的事情负责。”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们的力量在哪里?它是否足以找到我们内在的力量,我们内心的真理?我们也需要采取实际行动来激励自己吗?我相信内心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我也相信,生活的需要与我们的价值观和理想相一致——与我们自己的道德相一致。我相信捍卫正义、反抗非正义和不人道的重要性。我相信选择。自由在于审视我们所能做出的选择,以及这些选择的后果。“你有的选择越多,”我说,“你就越不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让我们谈谈你的选择吧。”
“如果是我的错呢?如果我可以做些不同的事情,而它会让我安静呢?”
“我知道他们不完全一样,但当我戴着宽边大帽擦洗厕所时,我想起了你告诉我,你在死亡集中营时,被迫跳舞的那个故事。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害怕,你在监狱里,但你的感觉是自由的。狱警比你更像在坐牢。我知道誓言导师是个白痴。为什么我不能只做他想让我做的事,内心却依然自由呢?你总是告诉我,重要的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而是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为我的墨西哥打扮感到骄傲。为什么对他的屁话看得这么重要呢?为什么我不能超越它呢?”
“如果责备自己只是一种维持幻想的方式,你认为世界在你的掌控之中呢?”
“告诉我更多发生的事情吧。”
碧翠丝坐在沙发上摇着,脸上泪流满面。
“我很愤怒、尴尬和困惑。我觉得我应该能够接受它而不是让我心烦。”
“那时你没有选择。现在你有了选择。你可以选择不回来。这永远是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能学会看到你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幸存者。”
“我能听得出你有多气愤。”
“我几乎没有把握住自己的生活。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我觉得我不能说不。”卡洛斯告诉我。他的声音在颤抖。“这是可怕的。但我做到了。我可不想因为誓言导师是个混蛋就丢掉我的位子。我不想让他赢。”
“当你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你有没有去过一个让你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
卡洛斯告诉我,那天早上,誓言导师命令他和其他的人去打扫联谊会的房子,给他们安排不同的工作。他递给卡洛斯一把马桶刷和一瓶清洁剂。然后他给了卡洛斯一顶墨西哥式的宽边大帽。“你洗厕所的时候要戴这顶帽子。你要戴它去上课。而你能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是的,先生’。”这是一种公开的羞辱,一种骇人听闻的种族主义行为,但如果卡洛斯想加入联谊会,他必须强迫自己忍受。
“只有在我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才觉得安全。”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更愿意坐在床上,还是窗边?”
“没什么。他只是想让我激动起来。我没有理他。”
“在我的床上。”
“你做了什么?”
“你有玩具或动物公仔吗?”
“我很生气。我想打他的脸。”
“我有一个洋娃娃。”
“当他那样说的时候,你感觉如何?”
“你跟她说过话吗?”她点了点头。
“我的新生誓言导师是个自大狂。”他告诉我,誓言导师的攻击性非常强,他发现了每个誓言的弱点,并对它们发动猛烈的攻击。他称一个年轻人在音乐上的品味是“同性恋”。在一次宣誓会上,他看着卡洛斯说:“你看起来像个应该给我割草坪的人。”
“你现在能闭上眼睛,坐在那张给你安全感的床上吗?拿着你的洋娃娃,和之前一样与她聊天,你想跟她说些什么呢?”
“有什么不同?”我问。
“在这个家里,我怎么样才能被爱呢?这需要我好好的,但我现在很糟糕。”“在你小时候,因为长期单独一个人,所以心里很难过,也很孤单,但是你知道你已经凝聚了强大的意志力和韧性,你能为那个小女孩鼓掌吗?你能把她抱在怀里吗?告诉她,‘你受伤了,我爱你。你受伤了,但现在已经安全了。你不得不伪装和隐藏起来,现在,我看到你了,我爱你。’”
但是宣誓周并没有像卡洛斯想象的那样好过。
碧翠丝紧紧地抱住自己,浑身发抖地抽泣着。“我真希望保护她,但在那时我办不到。除非我现在能保护自己,否则我永远不会感到安全。”
他说,是关于学校里的宣誓周。我知道,自从他上高中以来,加入大学生兄弟会就一直是他的梦想。他告诉我,一旦他开始上大学,这个梦想对他来说就变得更为重要。社团生活是他大学关系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所有的朋友都宣誓要加入兄弟会,所以加入兄弟会似乎对他的社会生活是必要的。他曾听说在其他兄弟会举行的仪式中有不恰当的侮辱性做法,但他认真地选择了自己的兄弟会。他喜欢由不同种族人群组成的以及重视社会服务的兄弟会。这选择看起来非常不错。虽然他的很多朋友都对欺侮过程感到忧虑,但卡洛斯并不担心。他相信欺辱是有目的的,它能帮助年轻人更快地团结在一起,只要不过分就行。
这就是碧翠丝决定再次冒险的原因。碧翠丝承认她需要安全感,需要保护自己的能力。她在附近的社区中心了解到一个女子自卫课程即将开始。但她推迟了报名时间。她担心自己可能无法战胜攻击方的挑战,担心有肢体上的交锋,即使是在一个安全的自卫课程的环境中,也可能引发恐慌。她不敢追求想要的东西,努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并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课程可能太昂贵,或者已经满了,或者学员不够可能会被取消。在我的指引下,她开始克服对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抗拒心理。我问了她两个问题: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你能挺过来吗?她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是:在教室里或在一个满是陌生人的房间里,她突然发作恐惧症的病症。我们再三强调,在她注册这个课程时,医生会要求她填写医疗授权协议书,这样当她受到恐惧攻击时,工作人员就在协议书上找到帮助她所需的相关信息。我们讨论了她以前经历过惊恐发作的情况。如果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她依然无法阻止或控制它,但至少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从恐惧症的经历中知道,虽然它很恐怖且令人不愉快,但并不致命。她能挺过来。碧翠丝注册了这门课。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但当她穿着运动裤和运动鞋站在训练场内,周围都是其他女人时,她再次失去了勇气。她感到太难为情,不愿参加。她害怕犯错,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距离自己的目标是如此接近,她无法抗拒。她靠在墙上,看着全班同学。在那之后,她每次都会来,穿好衣服参加,但还是太害怕了。有一天,教练注意到她在场边观看,并提出课后一对一指导她。后来,她来见我,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我今天可以把他扔到墙上去!”她说。“我按住他,把他抱起来,扔到墙上去了!”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几年以后,在2007年秋季的一天,卡洛斯从他的大学宿舍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带着忧郁。“我需要帮助。”他说。现在他是中西部十大联盟(Big Ten)一所大学的大二学生。当我突然接到他的来电时,我想也许他的社交焦虑再次把他压垮了。
一旦有了保护自己的信心,她就开始了其他的冒险——上成人芭蕾舞课,跳肚皮舞。她的身体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的身上再也见不到恐惧的痕迹。满载的是快乐。她成为了一名作家、芭蕾舞老师、瑜伽教练。她决定根据小时候读过的格林兄弟(Brothers Grimm)的一个故事《没有手的女孩》(The Girl Without Hands)来编排舞蹈。在这个故事中,一位女孩的父母被骗,把女儿交给了魔鬼。因为女孩是无辜的,纯洁的,所以魔鬼不能占有她。但在报复和挫折中,魔鬼砍掉了她的双手。这个女孩带着残缺的双臂在世界各地四处漂泊。一天,她走进了一个国王的花园,当国王看到她站在花丛中时,他爱上了她,和她结了婚,并为她做了一双银手。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儿子。有一天,她救了溺水中的年幼的儿子。她银色的双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真正的手。
卡洛斯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和我一起工作了,他一直在与社交焦虑和自我接纳做斗争。他非常害怕被他的同伴拒绝,所以他不会冒险建立友谊或人际关系。有一天,我让他告诉我他的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十个女孩。然后我给了他一个任务,他要邀请每个女孩出去约会。他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他会因社交而自杀,她们永远不会和他一起出去,他会因为自己的悲惨经历而在高中剩下的日子里被嘲笑的。我告诉他,是的,这是真的,你可能不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但即使你没有得到,你仍然会比之前更好,因为你清楚你的现状,你将会有更多的信息,你会看到什么是真实的,而不是让你恐惧的现实。最后,他同意了这项任务。令他惊讶的是,四个最受欢迎的女孩都接受了他的邀请!他已经对自己的价值有了信心,他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拒绝自己500次了,这种恐惧已经体现在了他的身体语言中——遮住眼睛,避开,而不是眼睛炯炯有神,直视对方。他难以取悦自己。一旦他接受了自己的恐惧和选择,冒着风险,他就会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存在的可能性。
碧翠丝伸着手告诉我她童年听过的这个故事。她说:“我的手又复原了,是我救把它们救回来的,不是别人。”
自由之舞的第二步是学习如何冒险,这是真正实现自我所必需的。我在那次旅行中冒的最大风险是回到奥斯维辛集中营。外面的一些人——玛丽安娜的寄宿家庭,波兰大使馆的职员都告诉我不要去。还有我内心的看守人,认为我想要的是安全,而不是自由。但那晚,我躺在戈培尔的床上,我凭直觉知道,除非回去,否则我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为了我自己的健康,我需要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冒险并不意味着盲目地陷入危险之中,而是意味着拥抱我们的恐惧,这样我们才不会被恐惧所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