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一年(1274年)六月,忽必烈发布伐宋诏书:
在水军方面,从至元十年(1273年)三月到至元十一年(1274年)六月伐宋前夕,元军至少五次造船或招募编练水军,仅在至元十年(1273年)三月,刘整就建议训练水军五六万,造战船两千艘,忽必烈从之。
爰自太祖皇帝以来,与宋使介交通。宪宗之世,朕以藩职奉命南伐,彼贾似道复遣宋京诣我,请罢兵息民。朕即位之后,追忆是言,命郝经等奉书往聘,盖为生灵计也。而乃执之,以致师出连年,死伤相藉,系累相属,皆彼宋自祸其民也。襄阳既降之后,冀宋悔祸,或起令图,而乃执迷,罔有悛心,所以问罪之师,有不能已者。
阿术与阿里海牙被任命为征宋副帅后,建言“旧军不足,非益兵十万不可”,忽必烈下诏中书省签军十万人。考虑到蒙古征襄的总兵力在十万人左右,伯颜所率南征军队达到了二十万人,“如果把川蜀和淮西的元军计算进去,估计总数会在三十万以上”。
今遣汝等水陆并进,布告遐迩,使咸知之。无辜之民,初无预焉,将士毋得妄加杀掠。有去逆效顺,别立奇功者,验等第迁赏。其或固拒不从及逆敌者,俘戮何疑。
最后一个问题是征兵。尽管元朝自称“方将百万之众南伐”,但显然这就是个用来恫吓南宋的虚数。
伐宋诏书的核心信息是“问罪之师”,忽必烈给南宋安了两大罪名:无故拘押使臣郝经,以致兵连祸结;襄阳被破后,仍不知悔改。
团队组建完成后,再加上辅助伯颜总领全军的史天泽,忽必烈将四人悉数纳入中枢,可见此时灭宋已是元朝政治的绝对重心:伯颜与史天泽并立为左丞相,阿术为平章政事,阿里海牙为右丞相。
诏书中还特意点出“将士毋得妄加杀掠”。大军出师前,忽必烈以远征大理时姚枢和刘秉忠等金莲川儒臣“不可嗜杀”的著名建言,《元史·世祖本纪》记载他郑重嘱托伯颜:“古之善取江南者,唯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吾曹彬也。”
忽必烈为伯颜配备的副帅组合也极为精悍——阿术、阿里海牙,两人在襄阳一役中举足轻重,一为征襄主帅,一总领汉军。
在某种意义上,这又呼应了吕文焕的招降使命。据《元史·世祖本纪》,忽必烈接受了行中书省的创议,“江汉未下之州,请令吕文焕率其麾下临城谕之,令彼知我宽仁,善遇降将,亦策之善者也”。
忽必烈最终挑中伯颜,可能与伯颜有征宋经验相关,但应与安童年少无关。很快安童就被派往漠北,主持与海都的战事。忽必烈的遣帅思路很清晰:安童在北,伯颜在南。
至元十一年(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七月二十一日,伯颜自大都出师,灭宋之战正式启动;九月初一,蒙古诸军会师于襄阳,分三路进军,伯颜亲领中军;九月十三日,伯颜统率二十万大军,号称百万,自襄樊浮汉入江征宋,并以忽必烈的名义发布檄文,声称此次大举南下乃“吊民而伐罪”,贾似道无理扣押郝经在先,元军将“恩宽幼主以下,罪止元恶之身(指贾似道)”,而“守令以境土投拜”者“仍其官职”。
据《元史·安童传》,安童拜相时,也曾以自己过于年轻推辞:“南宋尚据江南,如以臣为宰相,恐贻笑各方,使宋人轻视我们。”忽必烈坚持说:“我已考虑得很清楚了,没人比你更适合,不要推辞了。”
伯颜出师伐宋前后,忽必烈还派遣礼部尚书中都海牙及郝经之弟郝庸使宋,问郝经无故被拘之罪。元至元十二年(1275年),在丁家洲之败的张皇失措中,贾似道被迫释放郝经,此时距离后者被拘禁已有十五年之久。
与早早成名的伯颜相比,安童更是匪夷所思地年轻。安童的家世远比伯颜显赫,父亲是忽必烈倚重有加的木华黎之孙霸突鲁,母亲是察必皇后之姊。至元二年(1265年),年仅十八岁的安童拜相,征宋时也不过二十六岁。
据《元史·郝经传》,郝经最传奇的逸事是,他曾将一封帛书系于一只大雁脚下,放其北飞,竟被开封一带的民众射落,得帛书后进献元廷,据说此时忽必烈方才知道郝经尚在人世。帛书上有诗一首:“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累臣有帛书。”郝经还在诗后写上:“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国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忠勇军营新馆。”
伯颜长于西域,至元初年奉旭烈兀大王之命入朝奏事,忽必烈“见其貌伟,听其言厉”,将他留在蒙古为官,三十岁时便升其为丞相。据《元史·伯颜传》,朝中有大小难决之事,伯颜“徐以一二语决之”,被诸臣赞为“真宰辅也”。忽必烈将安童的妹妹嫁于伯颜,还放话,“做伯颜的妻子,不会辱没你的姓氏”。
若此事为真,郝经很显然是效仿苏武史事:苏武被囚时,匈奴曾诈称苏武已死,但西汉得到的情报是苏武还活着,就对匈奴人诈称汉昭帝在上林苑打猎时,猎得一只足系苏武亲笔帛书的大雁,上书自己身在北海牧羊,匈奴人闻之大惊,只得放归苏武。
忽必烈问计于史天泽和姚枢,得到了两位人选:安童和伯颜。
“奇闻骇见之事,流传已久,在古未必真,而后人仿之,竟有实有其事者”,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所言精彩,“是苏武雁书之事虚,而郝经雁书之事实也”。
灭宋之议既定,接下来就是择帅的问题了。
至元十二年(1275年)夏,郝经一行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大都,忽必烈命诸臣远道迎接。郝经回程路上已有疾,“所过父老瞻望流涕”,忽必烈赐宴于廷,向郝经咨以政事。
今圣主临御,释乱朝不取,臣恐后日又难于今日。
这一年秋天,五十三岁的郝经去世。北还时他曾作诗一首,名《老马》,似乎已预感到来日无多:
针对两位前敌大帅的速攻论,据说当时元廷争执不下,久不能决,可能正是阿术的一句话帮忽必烈下了最后决心:
百战归来力不任,消磨神骏老骎骎。
灭宋兹事体大,忽必烈没有仓促决断。《元史·世祖本纪》记载,直到破襄阳的第二年年初,即至元十一年(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正月,阿里海牙上书:“荆襄自古用武之地,汉水上流已为我有,顺流长驱,宋必可平。”阿术又添了一把火:“臣略地江淮,备见宋兵弱于往昔,今不取之,时不能再。”
垂头自惜千金骨,伏枥仍存万里心。
还不单是海都之乱,此时忽必烈也在积极备战征伐日本中,为此还专门成立了征东都元帅府。至元十一年(1274年)十月初三清晨,元朝东征军自高丽南部的合浦港出师,总兵力达32300人,大小舰船九百艘,据说其中还有吕文焕的襄阳降军。《元史·王磬传》记载,大臣王磬当时还建言忽必烈:“今方伐宋,当用吾全力,庶可一举取之。若复分力东夷,恐旷日持久,功卒难成。俟宋灭,徐图之未晚也。”
岁月淹延官路杳,风尘荏苒塞垣深。
但也有一种声音认为,大元国力在六年襄阳鏖战中的损耗不可估量,且北边未靖,应暂缓灭宋,休养生息。这派人数虽然不多,但有许衡等重臣在内。
短歌声断银壶缺,常记当年《烈士吟》。
襄阳破,则临安摇矣。若将所练水军,乘胜长驱,长江必皆非宋所有。
蒙古版苏武不止郝经一人,拘押使节者也不止贾似道一人。《元史·月里麻思传》记载,南宋淳祐元年(1241年),大汗窝阔台命月里麻思使宋议和,从行者七十余人。至淮上时,宋将企图以死逼降,月里麻思言辞慷慨:“吾持节南来,以通国好,反诱我以不义,有死而已。”宋人便将使团一行人囚禁于长沙飞虎寨,时达三十六年。月里麻思死于拘押中。
作为“先攻襄阳”的首倡者,刘整就主张一鼓作气:
在宋蒙战争中,贾似道也算兢兢业业,倾尽所能,襄阳之败除了大势,更多是他的个人才具与视野不足,但在拘押郝经一事上,贾似道铸下大错,给了忽必烈侵宋的口实。问题的核心是,贾似道拘押郝经纯粹出于私心,不想把鄂州议和一事公开于世,唯恐有损他倾力打造的战争神话。
攻占襄阳后,元朝内部的主流意见是:即刻浮汉入江,直趋临安灭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