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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客请止步

看着父母的背影,朋友惆怅地叹了口气。

快轮到我们了,朋友让父母回去,但我回头,发现两人依然在那儿站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儿子。直到安检结束,朋友回过头向父母招招手,他俩也才摆摆手,转过身一点点消失在人群里。

这一切,以另一个人角度看的时候,却也不轻松。

一直到了排着长队的安检口,为了让他们一家人无顾忌地说话,不用特意招呼我,我就排在前面假装忙着打电话。偶然间,听到后面的他们一家仍然说着琐碎的小事,还有朋友时不时的小反抗和他母亲可爱的“没办法啊”。

我父母没有因为我离开而哭过,自己倒是哭过鼻子,不是因为和他们分别,而是“自私”地恐慌于未知的未来。

女人不耐烦地说:“别管了,划就划,送儿子要紧。”

每次到了“送客请止步”的地方,我总是让他们两个先走,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偶尔由衷感慨一句:爸妈越来越有老人样子了,头发白了,步子也慢了,该多多运动啊。

这时,他父亲突然说:“就不送了吧,我留下来看着车子,怕被人划。”边说着,边偷偷用力看着儿子,好似要记住什么,又好似在悄悄进行一场内心仪式。

有时候久一点的分别礼,也没有西班牙式的拥抱亲吻,只是母亲习惯性唠叨几句“好好吃饭”“多穿点别着凉”,父亲一语不发慈祥地看着我笑,我嘴里念叨着“晓得了晓得了,你们也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自己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如亦舒文字里面的那些女主角一般决绝。

到了机场,他父亲停好了车。朋友背上登山包,母亲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伸出手帮他把领子抚平。

前些天飞去北京出差,安检口排队时候,前面有个女人穿得俗气,头发很油,马尾胡乱一扎,就站在队伍外面,一副凶狠样子,对着里面大喊家乡话,周围人都纷纷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他母亲这时候不假思索地跟上一句话来:“谁叫你是我儿子,没办法啊!别人我才不会这样说,也懒得说。”听得我亲切,简直就是拷贝我妈。

我好奇,伸出头往安检处望去,正有个穿得差不多风格的中年男人,头发凌乱,掏口袋抓出一大把硬币来。工作人员要检查包,他手忙脚乱,里面破塑料袋包着的搪瓷碗“咣当”一声落地上,后面的人全都听到了。

朋友觉得有些丢脸,低低抱怨了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一遍遍说。”

女人继续很凶地喊着,我还是没听懂她喊的是什么意思。只见男人回过头,傻笑了一下,做手势说:“没事。”

我在一旁听得暗爽,原来不止我一人在爸妈面前还像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巨型婴儿,再人高马大的男生也是。

那男人终于过关,队伍往前一挪,女人离我更近了。

有一回,和一个男生朋友回他的家乡玩。临走时,他父母送的飞机。一路上他母亲一直在念叨:“以后开车要小心。”“你多穿透气的衣服。”“回去赶紧理发,都长得刺眼了。”朋友是接近一米九的大男子汉,学生时代是个呼风唤雨的高级干部,工作后也是单位里有决策话语权的大佬,居然此刻在母亲面前还像个小孩。

她不再喊,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眼睛闪闪发亮。我再仔细一看,竟是泪水。

后来我才理解,不是所有父母都如我爸妈那般坚强(被摧残出来的)。

最深的爱,是这样的吧。不让你看到我的悲伤,反而硬是推你走。

一个朋友告诉我:“爸妈每次到机场送我,我们三个就特别难受,都哭得舍不得分开。”我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开玩笑吧?全家都那么琼瑶!”周围的几个朋友点点头认真地说:“那是真的,我们的爸妈也哭过。”

多少家人哭成泪人,那一道写着“送客请止步”的门像是生死关口一样,谁又不是“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呢?

八月中了,很快各大机场就要上演年度家庭大戏:伤别离。

对着送别的人,摆摆手让他们先走,自己也丝毫不拖沓转身潇洒离开,双方演一出不掉泪的好戏。

最深的爱,是这样的吧。不让你看到我的悲伤,反而硬是推你走。

各自为彼此好好活着,下次楼下抵达大厅见面,完美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