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挺好的。”
“你和幸子相处得还好吧?”
“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呀。”
“没事。”
“嗯,知道啦。”
“阿建,没事吧?看你好像没精打采的。”
“我说真的哟。”
再看另一个母子对话的场景:
母亲像只蚊子一样嗡嗡嗡地在耳边喋喋不休,儿子也没有去拍打这蚊子,而是随便敷衍过去。放下电话后,和妻子对望一眼,暗暗发笑地嘀咕道:“这老妈子真啰唆。”当然,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唉,他们都是“好人”嘛。
其实,正因为知道父母会胡思乱想,儿子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才什么也不说的。
有的父母只对儿子说:“别给警察添麻烦就行。”这样的父母也是头脑简单。在某种社会体制下,所谓“守法”和“违法”,其实只是相对而言。而警察只抓违反“这个社会”的规则的人。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吧。20岁的儿子(注意,已经20岁了哟)离家外出,一连好几天都没有音讯。父母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非常担心,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到第三天,正在犹豫要不要报警的时候,儿子忽然回来了。父亲大骂:“你这小子,上哪儿去了!也不打声招呼,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要打儿子时,母亲一把抓住他胳膊,大哭起来。这时,儿子的反应一定是:“谁让你们担心了!”或是:“你们爱担心就担心呗,生什么气呀!”父母听了不禁扼腕流泪:“你一点都不懂父母的心呀!”……
耶稣给警察添麻烦,被钉上了十字架;投身和平运动的伯特兰·罗素⑤给警察添麻烦,被关进了监狱;无产阶级作家小林多喜二不仅给警察添麻烦,还被警察打死了。
我从没想过不让父母以及别人担心。如果有人为我担心,那就让他一直担心到死好了。这是他的个人兴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父母已死,而我的妻子、儿子、姐妹……无论是谁、无论如何为我担心,我都毫不在意。然而,我的这一理念似乎和现代日本的大部分人存在很大分歧。绝大多数人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装作若无其事;而父母即使觉得事有蹊跷,也知道儿女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故意隐瞒,所以也并不追问。大家就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
无论法律多么不合理,一般父母只是恳切地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被社会排斥”,但我却不敢苟同。在现代日本社会,应该没有荒谬得令人发指的法律,但说不定哪一天儿子忽然因涉嫌跟踪骚扰,或因为收藏凶器而被逮捕也不奇怪。即便儿子犯了抢劫、强奸、纵火等重大罪行,当父母的虽不至于表示赞赏,但也不必惊慌失措、哭得死去活来吧。应该如何对待儿子,如何对待被害人及其家属,当父母的应该如何做——这些都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有些“心地善良”的年轻人,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时——例如被公司降职、和妻子吵架……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就对他们隐瞒。这让我很难理解。有什么事,只需像NHK新闻广播那样,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就行了嘛。
我和小谷野敦先生的论战
尽管让父母担心好了
我很讨厌一发生争执就惊慌失措的人,但也并不喜欢那些一天到晚吵架的人。其实我很少和别人争吵,尤其是最近。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当我觉得不满时,也会冲对方大声叫骂、没完没了地抗议。但我的最大诉求是向对方传达我的不满。只要把“我很生气”这个信息传达给对方就行,即使对方不能理解其中缘由、不能消除令我生气的原因,也无所谓。这可能跟我从事哲学研究有关吧。我认为要让别人认真倾听、赞同我的观点,并且改变他自己原有的信念,实在是太难了,应该说几乎不可能。
所以,这次对谈是三岛的“以死抗争”——既是对当时政权的不满,也是对只知空谈、不懂实干的愚蠢知识分子做最后的诀别。
我经常看见各位先生在杂志上进行论战,但往往说不到一块儿,仅是曲解对方的观点、滔滔不绝地论证自己的正确之处。双方都在叹息说对方误解自己,互相指责对方缺乏“谦虚”的态度。这些来回来去的争论,只要看上两回合,就已觉得无聊透顶。
顺便一提,这次对谈时间是1970年11月18日,仅仅过了一周后,三岛由纪夫就自杀了。在对谈中,古林苦口婆心地劝说:“三岛先生赞颂天皇制,这很容易被人利用于政治目的,须慎重为好。”三岛却爽朗地笑道:“不,不会的。”古林仍喋喋不休:“三岛先生您觉得不会,但实际上还是会被利用呀。”对于这个愚笨的文艺评论家,三岛只是回答道:“不会。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不久,三岛就自杀了。
最近,我在杂志《新潮45》上和小谷野敦⑥先生展开了论战。小谷野先生此前写过很多关于我的文字。在2005年1月的期刊上,我做出了回应:“他好像对我是大学专职教师这点耿耿于怀,而我却不在乎他是专职还是兼职;他好像对我的粗制滥造颇为不满,但我对他写了这么多垃圾书却毫不介意。”于是,小谷野先生在他自己的2月期刊专栏上写了一篇题为“答中岛义道”的长文章。
我明白他的意思。当时(20世纪60—70年代),萨特③、大江健三郎④这些行动派站在人道主义立场上质问作家们:“有很多小孩忍饥挨饿,你们却还在写文章,这合适吗?”并因此掀起了一股“忧民”风潮。在当时的背景下,三岛由纪夫这种毅然舍弃“弱者”的态度是十分勇敢的。
这篇文章的论点到处跑,不太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文章结尾处有这么一句:“作为康德研究者,中岛先生本人却是个和康德相去甚远的卑鄙小人!”我想,小谷野先生这么写真是太失败了。如果只是一些泛泛而谈的误解,那不去追究也罢。但关于我对哲学家的态度,却一向很明确——我在这份杂志上开了个题为“有一种无赖叫作哲学家”的连载专栏,第一篇(2004年10月刊)是这么结尾的:“哲学家是最狡猾、低贱、软弱的卑鄙小人。他们自己也承认,但就是死性不改,即所谓‘无赖’也。”在接下来的11月那期,我更是把目标对准了康德,以“丑陋、精明、狡猾的康德”为题,不厌其烦地写道:“典型的哲学家康德,就是典型的无赖。正因为他的做法巧妙而狡猾,所以愈发显得卑鄙。”但小谷野先生竟然用“和康德相去甚远的卑鄙小人”这样的话来攻击我,实在太可笑了。唉,他都不看我写的东西,所以犯错也不知道吧。我很久以前写过一本《康德的人类学》,从那时起,我心目中的康德形象就一直是这样的了。而小谷野先生却对此一无所知,仅仅凭着街谈巷议的印象就大肆批判我。于是,我在下一期专栏提出了如下的更正请求:
三岛由纪夫在和文艺评论家古林尚进行对谈时,曾这样说过:“如果我看见挨饿的小孩,也会去帮助他的。但这不是我的使命。”②
……我当然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但其实康德也是如此。在去年11月那一期杂志上,我明明写了一篇题为“丑陋、精明、狡猾的康德”的文章,不厌其烦地揭露他的卑鄙!小谷野先生,对不起,烦请您更正为以下这句话:“作为康德研究者,中岛先生和康德一样是个卑鄙小人!”
三岛由纪夫的自杀
我很讨厌在杂志上进行争论,因为我几乎没有半点“要打败对方”的好胜心。再稍做分析:(1)关于我的康德观,和小谷野先生继续争论下去也是徒劳;(2)关于小谷野先生的质朴的康德观,不必做无谓的批评;(3)即使指责小谷野先生的轻率和愚蠢也无济于事。尤其是考虑到这第(3)点,我不愿在杂志上和他继续纠缠下去。而且,我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态度看似谦虚,实则傲慢。关于这一点,后来的经历让我有了更深的体会。
然而,日本已进入21世纪,必须打破这种老一套的传统美学才行。世上有很多比男人还强悍的女人,如果男人一味忍耐,说不定哪天会被打死呢。当男人感觉到有生命危险时,可以把女人痛打一顿,然后逃跑。应该允许男人进行正当防卫和紧急避难,即便对方是个女人。
我和小滨逸郎先生的梦幻书信集
野口是个瘦弱男人,而阿胜是个丰满女人,这使得殴打场面颇为滑稽。有人主张要遵循这一规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男人都不能打女人。其实这是不对的。电影、电视里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女人狠狠打了男人一个耳光,男人却只是闭上眼睛,忍痛揉一揉脸。可是男人无论被女人如何打骂也必须逆来顺受吗?并非如此。虽然一提到家庭暴力,几乎都是丈夫打妻子,几乎从没听说过妻子打死丈夫的。但这并不是伦理问题,而是美学问题——人们一看到男人打女人就产生抗拒心理,就好像看见男人穿裙子时觉得反感一样。
小滨逸郎⑦先生也曾在他的著作中多次提到我。去年9月至10月,我应邀去他主办的“人类学研究所”做了三次讲座。讲座最后安排了我和小滨先生的对谈环节,大约30分钟,学员们也踊跃提问,现场气氛非常热烈。之后,我提议出版对谈集,以便把讲座中的对谈继续下去。小滨先生说自己不擅长讲话,所以就改成书信集的形式,从今年3月至6月,我俩通过邮件进行了几次对谈。但最终我还是决定放弃——取消出版计划。其实,为了准备这次对谈,我几乎读完了小滨先生的所有著作(30多本),而且满怀热情地回信……但终于渐渐感到厌烦,最后实在无法再坚持下去,只得放弃。我向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做了解释,并请他转告小滨先生。就这样,在我俩的对谈已基本完成的时候,出版计划却夭折了,就像已经看见机场跑道、准备降落的飞机忽然空中解体了!
他接着又往倒在地上的阿胜身上乱踹。但因为自己身体太轻,力量不足,每次踹到惨叫翻滚的阿胜身上,脚都被反弹回来。最后,他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远远地看着阿胜趴在地上哀号。
为什么我要决定放弃呢?小滨先生可能不明白我的想法。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1)随着对谈次数增加,我确信我们无法“互相理解”;(2)明知如此还要勉强维持下去,我讨厌自己这种虚伪的态度;(3)在继续对谈的过程中,我根本就不期望得到小滨先生的“理解”,这一态度在我的字里行间清楚地表现出来,让我更加厌恶自己;(4)对于我的这种心理状态,小滨先生似乎没有丝毫觉察,他的迟钝令我反感……
“你给你丈夫脸上抹黑了!净干这种事。我一辈子都留下污点了。你真不要脸,不要脸!丈夫被大家笑话,你倒高兴了?!”
其实还可列出许多。总而言之,就是我内心深处意识到自己对小滨先生毫无兴趣,所以决定放弃。为了证明这并非虚言,下面就摘录几篇,来看看我“努力挣扎的痕迹”吧。
他一边骂着,一边拿起小册子来回扇她的脸……
(第4次)
“你知道吗,”野口气喘吁吁地说,“你这个无礼之人!”
现在坦白地说,其实上一次收到来信时,我已经开始产生这种想法:“没办法,还是放弃吧!”毕竟,我俩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互相理解,不值得为此浪费精力。这种感觉与日俱增。过了几天,稍冷静下来,我又想:“这个书信集的计划当初是我提议的,不好出尔反尔。不如就当作一次‘试验’,看看两个互不理解的人到底能谈拢到什么程度。反正,这场论战何时停止都无所谓,输了也无所谓,本来就没想赢……”这么一想,反而觉得轻松了,又鼓起了继续坚持的“勇气”。
阿胜一边哭,一边轻轻摇头——这姿态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丝妩媚。忽然,她脸颊上挨了一记耳光。她倒在地毯上大哭起来。
(第6次)
野口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雪后庵吗?”
收到您内容简洁的来信,非常感谢。对谈至今,已经完全偏离了我的初衷,所以我反而不再焦躁,能够冷静地进行思考。我仍然想努力把书信集继续做下去,直至完成。所以,我在回信时将会注意以下几点:(1)避免没完没了的抬杠;(2)不吹毛求疵;(3)不岔开话题,不逃避。
三岛由纪夫①的小说《宴后》里描写了暴打妻子的场面。
(第7次)
我经常和别人发生争吵(包括互相对骂),但打架斗殴之类的肢体冲突却从没试过。因为我一定打不赢,而且没打过,也不知道怎么个打法。但我却曾经在和妻子吵架时打过她。
多谢您诚恳的来信。我这人虽然做事马虎,但对于“语言”还是很认真的。但坏就坏在我对别人也这样要求。至于这次的书信集,虽然在内容上有时令人郁闷,但小滨先生对语言的态度却从未让我感到不愉快。当然,我已经渐渐感到疲惫,这也是事实。也曾想过要放弃,但转念一想:不能这样懦弱,不能让之前的努力都化为泡影。说得夸张一点,为了今后的生活,现在也必须努力坚持下去。
打女人是十恶不赦的事吗?
(第8次)
大家明白了吧?将“避免对立”视为最高指令的人,不愿“改变”周围的状况,无论它多么不合理。所以,他们打心眼里讨厌我这种直言不讳地命令别人的无礼之徒。但因为他们讨厌“对立”,所以绝不会向我表达不满。而且,有趣的是,刚才那位母亲一定会认为我才是个自私的人。她觉得:“大家都遵循老规矩,而且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这家伙却偏要打破规则,让客人和厨师感到不快。”所以,在她眼里,我是个自私的人,只会招人讨厌、令人反感。而像她这种人,正是在这个国家最常见的“讨厌对立的人”。
收到您的长信,非常感谢。不出我所料,现在这书信集正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正如您也承认的那样,重复太多;而且双方都被自己的固定模式所束缚,很难去理解对方的本意。随着对谈次数增加,这样的情况变得越来越频繁。
根据我对日本人生活状况的多年研究,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缘由——无论客人还是厨师,都想尽可能避免“对立”。首先,像我这种打抱不平的客人是不会出现的;而在店外等待的客人即使看见店内有很多空位,也会为了避免“对立”而保持沉默;厨师呢,如果贸然请求客人挪一下座位而被拒绝的话,反而会使“对立”趋向公开化。在日本,客人认为自己就是上帝,来到店里当然可以我行我素,不接受任何指示。所以,就算他勉强挪开座位,也会嘟囔一句“真麻烦”,或者默默地投来反抗的目光。这样一来,店内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尴尬。所以厨师绝不多嘴。
我和朋友讨论哲学问题时,常常一说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所以并没觉得小滨先生特别难缠。可是,虽然您的语言刚劲有力,但却始终误解我的观点、宣扬您自己的理念,这让我感到有些厌倦。并非因为纠缠不休,而显然是因为双方走岔路了,才导致彼此浪费精力。正因如此,所以我讨厌“思想辩论”。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本来就注定了不可能有结果,只会增加彼此的误解和憎恨。
厨师呆呆地看着我,恍如梦中——因为他没想到现实中居然会发生这种情况。他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在这过程中,其他客人却一直事不关己地吃着寿司。
为什么思想辩论会变得徒劳无益呢?具体地分析一下,可举出如下理由:(1)书信集中多次出现这种情况——双方使用同一个词(例如“信念”“存在”),但赋予词的含义却各不相同;(2)本来大家对世界的看法和关注点就各不相同;(3)价值观各不相同;(4)对什么感到愉快(或不愉快)也各不相同。
我跟这位厨师很熟,就责怪他说:“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让客人挪一下座位呢?只要你开口,应该没人会拒绝的吧!上次也是,大冬天的晚上,这么冷,还让好几个客人在外面等着,明明店里挤一挤就能坐下的!”
如果不充分考虑这些因素而一直继续下去,结果只会变成互相攻击,变成毫无成果的无聊争论。
几天前,同样有三个客人进来了,但被告知“没座位”,不得不在店外等。我的座位旁边有两张空椅子,再往那边是一位母亲带着上小学的儿子正一起用餐,再过去又有一个空座位。如果这母子俩往那边挪一个座位的话,刚才那三个人就能坐得下了,但她却根本没有留意到。就这么过了5分钟,我用响彻店内的声音说道:“小朋友,你能坐到你妈妈旁边那个空位去吗?这样的话,刚才那几个阿姨就有座位坐了。”那个男孩吓了一跳,和他母亲面面相觑。过了10秒左右,那位母亲瞪了我一眼,仿佛怪我多事。然后慢吞吞地往那边挪了一个位子,她儿子也跟着挪了过去。然后两人继续默默地吃寿司。其间,厨师一直自顾自地做寿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哼,真让人恼火!
收到小滨先生的回信后,我就立即向责任编辑提出放弃。以前,我和永井均先生也试过互通书信,但一轮之后就半途而废了。但这次是我提议开始,又是我自己提议取消的。从今往后,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我似乎不该再做什么书信集,也不该再和别人争论。反正,从本质上来说,我对别人毫无兴趣——无论别人的想法多么荒谬、行为多么愚蠢,我都觉得无所谓。无论他对我有什么看法(包括误解),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噢,原来如此。”
这家寿司连锁店很便宜(一个寿司120日元),味道也不错,所以星期天人特别多,经常有客人为了等座位而在店外排长龙,我还有很多次在店外等上半个小时呢。但有些现象却让人纳闷:坐在吧台前的客人之间经常隔着一两张空椅子;一个人大模大样地霸占了四人座的桌子……所以,如果有三个人结伴而来的话,很难找到连在一起的座位。我一直在观察,而且越看越生气。有客人推门进来说:“我们三个人。”女服务员大声回答:“好的,是三位吗?请稍等!”按说整个店内都能听见,但坐在吧台前的客人里却没人肯坐得稍靠紧一些!霸占四人桌的男人充耳不闻地继续吃着寿司!而店里的厨师也不发一言。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多次了。
①三岛由纪夫(1925—1970):日本小说家、剧作家。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们
②出自《三岛由纪夫最后的话》。
我很想对她说:“既然你在车上睡觉,那么不如把观光座位让给孩子们?”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几天前,我刚在一家寿司店里发过火。
③萨特(1905—1980):法国哲学家、作家。
例如,有这么一件事。小田急线上有一班浪漫号特快列车,车头部分是观光座位,很受带着小孩的父母和恋人们的欢迎,不过座位很难订。有一次,我偶然订到了观光座位。隔着通道坐在对面的是一位中年女士。我们旁边的座位都空着。离开藤泽没多久,后面传来了吵闹声。我回头一看,有三名小学低年级男孩正歪着脖子眺望前方的风景。我问他们:“你们想坐在这里吗?”他们惊讶地点了点头。于是,我把座位让给其中两个男孩,准备坐到后面的空位子上。而通道对面那位女士从出发时就闭着眼睛坐在座位上,但又不像是在熟睡,偶尔会睁开眼看看。当她看见我换了座位,两个男孩坐下而一个男孩站在旁边时,却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不让座也行,但至少应该问一声:“小朋友,要坐在这里吗?”然后让他坐旁边的空位子。如果她自己也想看风景,或是不愿给吵闹的小屁孩让座,那倒也罢了,但我觉得其实她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见她如此迟钝,我恨不得把她痛打一顿。不过,她大概会辩解说:“我是按照车票对号入座的,有何不可?”
④大江健三郎(1935—):日本作家。
但大家可别误解,“讨厌对立的人”不一定能立即认清现状并采取关心体贴别人的行动。相反,大多数人根本不愿改变现状,而是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日本的这种“文化”,我实在是看不惯。
⑤伯特兰·罗素(1872—1970):英国哲学家、逻辑学家、历史学家、和平主义社会活动家。
我在此前的人生中遇见过几十个这样的人。他们在生活(包括家庭环境)中一直尽力回避争吵,而且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他们处理人际关系的首要原则是“避免对立”,这是他们的最大心愿。
⑥小谷野敦(1962—):日本文学评论家、小说家。
在日本这个美丽的国度,生活着很多讨厌“对立”的人。他们一旦发现人们之间有些许对立的苗头,就立刻觉得不舒服。很多人会上前劝解道:“算了算了。”但更多的人却因为紧张的现场气氛而突然变得呼吸困难。如果再进一步升级为吵架的态势,他们就会坐立不安,想要找一个“紧急出口”逃走。他们的身体拒绝对立。因此,只要有人说话声音稍大一些,他们的头脑就一团混乱,无法思考,甚至还掉眼泪呢。
⑦小滨逸郎(1947— ):日本评论家。
讨厌对立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