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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靖康耻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宗泽反复悲吟杜甫写诸葛亮的诗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没有一句话谈及家事。

当将领们在榻前问候时,他支撑着坐起来,说:“我本来没病,只因二帝蒙尘,心生忧愤。希望诸位能够奋力歼敌,那样我就死而无憾了。”众将听罢,泪流不止,表示一定不会辜负宗泽的嘱托。

临终前,他大呼三声“渡河”,悲愤去世。

他病倒了。年迈的宗泽忧愤成疾,背上生疽,从此一病不起。

宗泽的儿子宗颖,将其遗表上呈高宗,表中最后几句写道:“属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銮舆,亟还京阙,大震雷霆之怒,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谏!”

一直拖到当年七月,宋高宗仍然没有表态,宗泽的部队迟迟无法进军。宗泽望眼欲穿,期盼着皇帝移驾开封,可希望却无比渺茫。

不知宋高宗读罢,心中是何感受。

宗泽打听到两河州县金军兵力空虚,前后上疏二十多次,恳请赵构“早还华阙”,发兵北伐。宗泽的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可赵构都不为所动。

宗泽的理想,随他消逝在东京梦华之中。李纲却在失意的烦恼之中,又艰难地活了13年。每次宋金议和,这个老愤青都要上书把主和派痛骂一顿。

两人都与金人有国仇,宗泽对他说:“契丹本来是我大宋兄弟之国,如今女真辱我主,又将你们灭国,我们应当同心协力,一雪前耻啊!”王策听宗泽这么说,感动得稀里哗啦,也不计较北宋之前背信弃义,就将金人的虚实全部告知宗泽,进一步坚定了宗泽抗金的决心。

绍兴八年(1138),主和派的秦桧入朝执政,南宋再一次与金朝议和。早已远离中枢的李纲虽然失去存在感,但还是投了反对票,上书高宗,言辞激烈,其中说到,金人毁我宗庙,迫害二帝,他们是我们的仇敌,我们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岂有讲和的道理?

在一次与金兵的交战中,宗泽擒获了辽国旧将王策,亲自为其松绑,请他坐于堂上。

李纲直接怼宋高宗,责问他:“何况现在还有半壁天下,臣民都拥戴大宋,如果陛下与有识之士一起谋划,还能有所作为。怎可忘记祖宗的基业和百姓的期望,不加考虑就急于向金人屈服,希望苟延性命于旦夕之间呢?”

宗泽知道赵构“恐金症”晚期,可能不相信他的话,还在奏疏中诚恳地说:“臣若有毫发误国大计,臣有一子五孙,甘被诛戮。”

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跟皇帝说话了。当时主和的大臣认为李纲忤逆,请求将其治罪。高宗却为李纲开脱,说:“大臣当如此矣。”

建炎二年(1128)春,留守东京的宗泽已经招抚各地义军百万之众,且积蓄了半年军粮,他多次上书痛斥黄、汪一党懦弱无能,请皇帝还京掌国,却一次次石沉大海。

次年,赵构想再次起用李纲,任命他为荆湖南路安抚大使。抱病的李纲对朝廷早已失望,极力推辞。他告诉皇帝,老臣迂腐,不善于明哲保身,总是上书烦扰陛下,这几年,臣频繁反复地受提拔、贬斥,不仅有损于陛下知人善任的英明,也有损于国体。这番话,好像还有几分讽刺的意思。

7

高宗看罢,也不愿强求。

如此一来,最难熬的,就是宗泽。

又过了一年,58岁的李纲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李纲罢相,意味着主战派在朝中失去话语权。主和派汪、黄屡屡从中阻挠抗金,宋高宗也不再受制于人,彻底放飞自我,在罢免李纲不久后就逃到了扬州。

李纲一生六起六落,自罢相后漂泊四方,壮志难酬。晚年的他屡遭贬谪,身体日衰,以“病牛”自喻,曾在谪居鄂州期间,写了一首《病牛》诗:

这一次,皇权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宋高宗听到陈东等人为李纲求情,还敢教训自己,甚至质疑自己皇位的合法性,他果断下令,将陈东等上书言事的太学生处死。有学者认为,陈东直到死,也未与李纲有一面之交。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

李纲罢相后,之前在靖康围城时帮助过他的太学生陈东再次出面力挺,三次上书,请求宋高宗不要罢免李纲,指出黄、汪不可信,还要高宗“还汴、治兵、亲征、迎请二帝”。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到了建炎元年(1127)八月,在汪、黄等人的攻讦下,李纲以“狂诞刚愎”“设心为何,专制若此”等罪被罢相,前后上任仅75天,其规划的军政也几乎被废除。黄、汪一党穷追不舍,接连上书弹劾,一直把李纲贬到了南方瘴疠之地——海南岛。

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李纲、宗泽这样的硬骨头。

抗击金人,光复中原,迎回二圣,李纲的每一句话都踩中了赵构心中的雷。

可又有多少时代,容得下这样的硬骨头?

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盖天下精兵健马皆在西北,一旦委中原而弃之,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内地;盗贼亦将蜂起为乱,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治兵胜敌以归二圣哉?

被遗忘的种家将

李纲不愿认输,坚称不可放弃中原,跑去东南躲避,上疏道:

《水浒传》中,东京禁军教头王进得罪高俅,受到迫害后跑到延安投奔老种经略相公以求庇护,路过史家庄收了史进为徒。史进大闹少华山后,西去渭州打听“师父去哪儿”,路上偶遇鲁达。鲁提辖告诉史进:“洒家听得说他(王进)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后来,鲁达三两下打死了恶人郑屠,地方官员要捉拿凶手,发现鲁达上司来头不小,还得去经略府请示。那时,鲁达早就跑路了。

从此,宋高宗更加依赖黄、汪二人,有意疏远李纲。年轻气盛的他对执拗的李纲越发不满,说:“李纲这个家伙,竟然把朕当小孩子看待!”

《水浒传》绝大部分情节是虚构的,鲁智深口中所说的“老种”和“小种”,却是真实的历史人物。

李纲的主张已经算是妥协,宋高宗却还不愿接受,没有最,只有更,想要继续南逃避难,更不可能北伐,迎回二帝。于是黄潜善、汪伯彦都出来拍马屁,提出巡幸东南以避敌的意见。

经略相公,是时人对经略安抚使的尊称,这一职务掌一路军政之事,类似于现在的军区司令。“老种”指的是镇守西北、抵御西夏的北宋名将种师道,“小种”是他的弟弟种师中。种师道兄弟是种家将的第三代,从仁宗朝戍守西北到靖康之变,种家将守护了大宋近一个世纪。

赵构在战乱中即位,即便宗泽已经过去把他老家开封府“打扫”了一遍,他也迟迟不敢回家。李纲的战略是以守为攻,官家不敢回老家就不回了,那就去河南、荆襄之地巡幸,以表示不放弃中原之志。

时至今日,种家将的知名度已比不上杨家将、岳家军等宋代大IP,但在宋代,种家将却天下闻名,甚至有机会挽救北宋王朝的倾颓,他们在开封围城时千里勤王,在靖康危局中奋力一搏,化作北宋覆灭前夕一曲悲壮的绝响。

因为选择“巡幸”之地一事,宋高宗与李纲的君臣关系闹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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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潜善、汪伯彦的首要目标,就是扳倒李纲,进而把持朝政。

种家将的第一代领袖,是种师道的祖父种世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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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世衡成名于宋仁宗时的宋夏战争,与同时代的大咖狄青齐名,也是得到范仲淹提拔的人才。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却寡廉鲜耻。李纲与宗泽的政敌——主和派的黄潜善、汪伯彦合作默契,在反对主战派的行动上保持高度一致。

当时,范仲淹受命主管西北军务,时任鄜州(今陕西富县)判官种世衡给这位新来的领导准备了一份项目计划书,说:“延安东北二百里的唐代宽州故地,为战略要地,可以在这里筑城固守。”

宗泽与李纲在抗金计划上的分歧,似乎动摇了他们共同的主战立场。

范仲淹本来就主张以守为攻的积极防御战略,种世衡的计划很对他胃口,于是上报朝廷,让种世衡在宋夏边境建一座新城——青涧城。

李纲的计划却是以守为主,在坚守中原的同时,也要保护宋高宗安全,他建议高宗巡幸襄阳等地,而不要急着北上。所谓“待其来寇,则严守御以备之”。(李纲《奏议·议国是》)

种世衡率领这支一穷二白的创业团队且耕且战,凿地挖泉,在抵御西夏军的同时修筑新城。由于朝廷拨的经费不足,种世衡只好四处拉投资,招募商人从各地运送建城所需的货物,来了就是青涧人。

宗泽抗金的思想,是主动进攻。南宋一建立,他就向宋高宗“乞兵十万往收复河北”。他招揽各地民兵,也是“用之以转战,而不用之以固守”。

种世衡治军深得人心,每次军中有人生病,他会派自己的儿子专门负责病人的饮食医药。为了补充兵源,他鼓励所有当地吏民参与军事训练,不管是敲钟念佛的僧人,还是跳广场舞的大妈,都被拉来练习弓箭(“僧道妇人习之”)。

然而,李纲与宗泽,这两位最有威望的抗金大佬之间,却出现了一些裂痕。

有人饱受徭役之苦,或者犯了法,种世衡就让他们到军营学射箭,射中者可以得到减免。因此,鄜延路一带的男女老少战斗力倍增,一个个拉起弓就能上前线。

岳飞初出茅庐,就尽显军事奇才,在这次遭遇战中痛击金军。岳飞凯旋后,宗泽赦免了他的罪,并升他为统制,年轻的岳飞由此成名。

种世衡不仅能带兵,还能用谋略。

有一次,岳飞触犯了军法,本来要严加处置,但宗泽一见到他,交谈之后,发现他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正值金人入侵汜水,宗泽给了岳飞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带五百名骑兵作为先锋部队出战。

西夏李元昊手下有一对兄弟大将——野利旺荣与野利遇乞。此二人是西夏皇后的叔父(一说兄长),位高权重,以善战著称,让宋军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一个刺儿头,深得宗泽器重。

《梦溪笔谈》记载,种世衡为了除掉这两个对手,用了一招借刀杀人的离间计。

岳飞只是一个低级军官,敢于说真话,此前上书论事,惹祸上身。他竟然谴责“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圣意恢复,奉车驾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还义正词严地请高宗“亲率六军北渡,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复”。

先是野利旺荣听说种世衡不好对付,派了浪埋等三人前往宋军营中诈降。种世衡知道这三个西夏人是卧底,就将计就计,“与其杀之,不如且款待之”,暂且给三位新同志安排工作。

他,就是岳飞。

之后,种世衡让一个叫王嵩的和尚带上亲笔信,打着大宋朝廷的旗号跟野利旺荣说:“浪埋等已至,朝廷知王有向汉心,命为夏州节度使,奉钱月万,旌节已至,趣其归附。”种世衡还玩起文字游戏,在包裹里塞了枣和龟,暗示“早归”的意思。

得到李纲提拔后,张所来到河北招揽豪杰,整顿军备。一个因越职言事而被逐出军营的青年,在此时来到河北投奔张所,后来归于宗泽帐下。

野利旺荣一看这封信就慌了,赶紧押着王嵩去见李元昊。此时,李元昊已对野利家族心生猜忌,他把野利旺荣撇到一边,让亲信李文贵假装成旺荣的使者去见种世衡,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所在北宋当过御史,宋朝向金朝割地求和时,他主张招募河北民兵救援京城,后来黄潜善被高宗重用后,他又上疏直言黄潜善奸邪误国,因此被贬到江州。这些主战派一个个都脾气火暴。

李文贵到宋营后,种世衡当着他的面把李元昊祖宗十八代差不多都骂了一遍,却夸野利旺荣是个明白人,之后赐予厚礼,并对这位使者嘱咐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野利旺荣,快点儿来投,不要迟疑。”

李纲举荐了张所、傅亮等主战派,此二人分别被任命为河北路招抚使与河东路招抚使。

李元昊听完李文贵的报告,二话不说就下令诛杀了野利旺荣。之后,野利遇乞也身陷种世衡的离间计,被李元昊赐死,这哥俩都悲剧了。

李、宗二人对主战派的同志,也都是知人善任。

种世衡的离间计能够成功,一大原因其实是李元昊有意削弱功高震主的野利家族。在野利兄弟死后不久,野利皇后就被废。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野利遇乞的遗孀没藏氏竟因容貌出众,被李元昊收入宫中,成为新任皇后。这不是李元昊第一次为美色所惑,也不是最后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外号“没角牛”的杨进,和李贵、王大郎、王再兴等各自拥兵割据一方,宗泽晓以大义,将他们一一招降。

野利兄弟丧命后,西夏军一时大乱,甚至到了“不能军”的尴尬境地,花了些时间才缓过来。《梦溪笔谈》作者沈括对此评价道:“平夏之功,世衡计谋居多。”

丁进到后,宗泽亲自接见,像对待老部下一样与他亲切交谈。丁进十分感动,当即请宗泽前去视察他的部队。宗泽毫不怀疑,第二天就去慰问了丁进的军队。从此,丁进所部归入宗泽麾下,成为保卫汴京的一支生力军。如果发现队伍中有人怀有二心,丁进会果断地将其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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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人丁进,江湖人称“丁一箭”,聚众数万人,听闻宗泽的威名,带兵前往京城近郊求见。宗泽的部下都担心有诈,宗泽却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是人呢?”

屡立战功的种世衡,于1045年病死在边地。

宗泽听闻此事,亲自前去劝降,单骑入营与王善相见,请他加入抗金大军,说:“朝廷正当危难之时,如果有一两位如你这样的人,岂还会有敌患?今日就是立功的好时机,机不可失啊。”王善一看,宗泽年近七旬,还一心为国为民,极富诚意,对他佩服不已,二话不说,解甲归降。

临终前,种世衡还抱病带兵昼夜施工,在西夏和北宋环庆路(治所在今甘肃庆阳县)之间修筑细腰城。史载,“城成而世衡卒”,短短六字,无限感伤,种家将为大宋尽忠至死的宿命,似乎已在此时埋下了隐秘的伏笔。

濮州义军的首领王善,自称手下有数十万之众,兵车万乘,本来不给宗泽好脸色看,还想出兵占领汴京。

种世衡病逝后,范仲淹感慨“国之劳臣也,不幸云亡”,并为他撰写墓志铭,称其“在边数年,积谷通货,所至不烦县官,益兵增饷,善抚士卒,能得人死力”。镇守西北数年间,种世衡寸土必争、筑城固守的战略被范仲淹推广到西北各城。

淮南的杜用、山东的李昱、襄阳的李孝忠,都被李纲调兵遣将一一讨平,降者多达十余万,归于诸将帐下,听候调遣,构成一道横跨数州的防线,只待渡河讨伐金兵。京西、淮南、两河一带的“草头王”们也在宗泽爱国精神的感召下,纷纷加入匡扶宋室的队伍。

种世衡半生戎马,他一生最闪耀的一点,是得民心,就连宋夏边境的羌人部落也受其安抚笼络,深深怀念他。得知种世衡去世后,羌人酋长连续数日早晚哀悼,当地百姓纷纷画种世衡之像,为其立祠祭祀。

他们都善于利用河北、河东等地民兵。当时,各地义兵兴起,打着勤王的旗号,却各怀心思,难以统一调度。但朝廷眼中的这些“匪”“寇”兵力雄厚,是李纲与宗泽一心争取的对象。

种家将的传奇,至此揭开序幕。

李纲与宗泽有共同主张,他们一人在朝,一人在汴,艰难支撑起抗金的大旗。

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种世衡留给大宋的宝贵遗产不只有西北的防线,还有一帮能打仗的好儿子。种世衡一家被宋人称为“山西名将”,他的八个儿子俱有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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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长子种诂、二子种诊、五子种谔在关中号称“三种”,历任宋夏边境各地知州、团练使等职,一生战功赫赫,威震羌、夏。

同样孤立的李纲,在朝中不断受到黄、汪等党羽的攻击。有人说李纲“名浮于实,而有震主之威,不可以相”。还有人老调重弹,用之前北宋大臣的言论抨击他“为金人所恶,不宜为相”。

种世衡幼子种谊,年纪虽小,却比哥哥们都能打,带兵未尝有败绩,为人倜傥有气节,喜爱读书。当时的延安人说,得种谊一人,胜得精兵二十万。他是种家将中当之无愧的实力偶像派。

开封不久前惨遭金兵劫掠,盗贼蜂起,人心惶惶,城中残破不堪,“冻馁死者十五六”,早已看不出一丝《清明上河图》中那盛世繁荣的气象。

一个人成为国之栋梁已足以名垂青史,但种氏一族几代人从军,都有为国为民的情怀和戎马倥偬的经历,甚至战死沙场,更是令人钦佩。

孤独的宗泽,在主和派轻蔑的眼光中,来到那座已经没有皇帝的都城。

在《宋史》等史书中,种家将无论是影响力之大,还是家族兴盛之久,都不亚于杨家将。

这些“糟老头子”犟得很,赵构自知拗不过,只好同意。

杨家将由于后世文人墨客的创作,可谓妇孺皆知。这些文学艺术作品却没有花太多笔墨为种家将的故事润色,种氏一族的名气也就随着时光流逝而归于沉寂,逐渐鲜为人知。看《水浒传》的读者,也很少会注意到种家将这个埋在故事中的“彩蛋”。

李纲立马察觉此事不对劲,便一再奏请擢宗泽为开封府尹、东京留守,大力支持其对京城的防御。

种家将传到第三代,种世衡的孙子种师道接过父辈、祖辈的旗帜,继续在西北边疆发光发热,在与西夏、辽国交战中建功,就这样度过了风云激荡的大半生,成为种家的又一位名将。

赵构早想着重用宗泽,李纲也欲留他共同主持大局,但是以黄潜善、汪伯彦为首的主和派大臣屡屡从中作梗。最后,高宗只是授宗泽以龙图阁学士、知襄阳府,让他去建设大后方。

北宋末年,随着年龄渐长,德高望重的种师道被天下人尊称为“老种”,这才有了《水浒传》中隐藏的大神级人物“老种经略相公”。

一天,李纲在朝见时与宗泽偶遇,有过一番谈话,他们谈及国事,为之心痛不已,也为抗金大业慷慨激昂。当时,开封府缺一名独当一面的大臣驻守,李纲就向高宗极力推荐宗泽:“绥复旧都,非宗泽不可。”

然而,天下大势的惊天变局并没有发生在西北,而是出现在大宋的心脏。

赵构一即位,之前担任其副元帅的宗泽也前往拜见,向高宗陈述抗金大计,说到激动时不禁老泪纵横,在一旁的李纲也为之动容。

种师道76岁那年,收到了金人南下围攻京师的震惊消息,开始他人生中最苦涩的一战。

可是李纲不按套路出牌,他见过赵构后,上奏请辞此宴,直接回家,把黄潜善等朝中大臣直接晾在大门外,也不打声招呼。汪、黄早已备好筵席,等了大半天也没见着李纲人影,得知真相后怒不可遏,从此玩了命整李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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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前来行在拜见高宗时,赵构知道他跟主和派闹矛盾,就让黄潜善负责设宴款待,并由汪伯彦等人陪同,希望他们尽释前嫌,修复一下关系。没有什么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靖康元年(1126),金人南侵,进犯东京,年过七旬、原本在终南山豹林谷隐居的种师道东山再起,出任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率领陕西兵勤王。

建炎元年(1127),李纲出任宰相后,为赵构呈上“议国是”等十事,认为当务之急是防御金人再次南侵。他与主和派势不两立,敢于当面与皇帝的宠臣黄、汪抬杠,这股忠直耿介的气度让他与宋高宗渐行渐远。

种家将几乎全程参与了这场惊险的开封保卫战,种师道堪称大宋朝廷的救命稻草,在这危急关头,他至少给了宋钦宗三次死里求生的机会。

赵构的亲信黄潜善、汪伯彦对这一安排极为不满,这两位都是“无进攻之志”的主和派,且自以为对宋高宗有“攀附之劳”,怎么说也得讨个宰相当当。黄、汪二人,成了李纲、宗泽抗金的阻碍,而他们背后的老板赵构,也是一个耳根子软的懦弱之徒。

但是,宋钦宗都没有好好珍惜。

宋高宗赵构为了树立威望,即位后不得不起用主战派的李纲为相。他还写了封信给受命回朝的李纲:“方今天下生民遭此劫难,只有阁下这样学穷天人、忠贯金石的大臣辅佐朕,才能符合苍生的期望。”

第一次机会,金兵围城之时,种师道审时度势,献破敌之策。

21岁的赵构,从孟太后(北宋哲宗皇后)派出的使者手中接过刻有篆文“大宋受命之宝”的玉玺,即位称帝,改元建炎,重建政权,史称南宋。

靖康元年正月下旬,种师道军直抵开封城下,宋朝诸路勤王军队陆续赶到,大张旗鼓,号称二十万。临危即位的宋钦宗畏金如虎,此前已接受了朝中主和派宰相李邦彦的求和建议,遣使到金营议和。

在济州吃瓜看戏的赵构成了大赢家。

宋使见到金兵的阵仗,吓得心惊胆战,回去逢人就说:“彼金人之兵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不可敌也,宜速与和。”宋钦宗一听,以为对面清一色的高科技特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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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焰嚣张的金人接见如“妇人女子”一般的宋使后,更是狮子大开口,要求宋朝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表缎百万匹,尊金为伯父,以宰相、亲王为人质,并归还在宋朝境内的燕、云之人,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宋朝主和派劝说宋钦宗一口答应了金人纳币割地等苛刻条件。

老当益壮的宗泽,深深感受到一种无力感,而这种不甘与悲愤,成为其短暂的抗金生涯中唯一的基调。

主和派的李邦彦听说种师道到来,不与他商议退敌之策,反而下了一道宰相敕令吓唬他:“金人和议已定,敢言战者族。”

这,就是靖康之变。北宋,灭亡。

种师道当年连宋徽宗的宠臣童贯都敢怼,什么场面没见过,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幸好,朝中还有主战派宰相李纲与种师道站在同一阵线,他们一起反对议和,给宋钦宗吃下“定心丸”。

宗泽得知这一消息,立即率领大军抄近路赶到大名(今河北大名县),想联合各军过河堵住金兵的归路,将二帝抢回来。可当他到达时,各路军队竟然没有一支前来勤王,宗泽孤掌难鸣,只好望河兴叹,眼见金人带着“战利品”远去。北宋俘虏到了北方苦寒之地,“男十存四,女十存七”,无数人惨遭蹂躏侮辱,倒毙路旁。

宋钦宗召见种师道,问,老种啊,现在咱们该咋办啊?

靖康二年(1127),金人纵火焚城,烧杀掳掠,挟持徽钦二帝、宗室、妃嫔、大臣等三千多人北归。

种师道正色道:“臣以为绝对不能议和,三镇之地不可割让。女真人不懂军事,他们孤军深入,还想全身而退?臣看京城周围八十里,如何可围?京师城高数十丈,粮食可支数年,敌不可攻。请陛下于城内扎营,派兵驻守城上,继续等待勤王之师,不出数月,金人自困于此,到时他们退兵,即刻与之交战。”

宋钦宗向金人递上降书后,满城君臣百姓如羊入虎口,尽是悲泣之声。

为了打听消息,种师道派骁勇之士出城抓金兵回来审问。

李纲与宗泽的奋战,还是无法阻止汴京陷落。

宋军俘虏了三名金兵,种师道命他们如实说出金营情况,前两人不肯说,被斩了,第三个吓得直哆嗦,将金军虚实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之后,种师道命人将金兵剖腹,发现腹中只有黑豆而已。这再次印证了种师道的判断。

国难当头,宗泽一面写信请赵构会师京城,一面联络其他宋军,继续向开封挺进。他鼓舞手下将士,说:“现在进退都是死,我们必须死里求生!”

种师道宣示诸军,贼粮已匮,待其撤兵,诸路勤王之师再合兵与金军决战,可以将其消灭。

宗泽只好孤军奋战,向开封进军。宗泽率军出征后,一路和金兵打了十三场仗,全部获胜,将士们毫不畏惧金兵强悍的战斗力。

李纲也向宋钦宗献策,等到金人食尽力疲,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道。

赵构很聪明,他也听说金兵已经渡河,不愿自投罗网,于是掉了个头,后来一边受宋钦宗册封,打着兵马大元帅的旗号聚集溃军,一边跑到济州(今山东巨野)安顿下来,不敢与金兵正面交锋。宗泽多次苦劝他直趋澶渊,收复失地,解京城之围,赵构却无动于衷。

宋钦宗总算淡定了一些,想跟金人掰掰手腕,可他不听种师道、李纲之言,而是继承了宋朝皇帝将从中御的“光荣传统”,由畏战倒向了另一个极端——急战,于是有了姚平仲劫营之败。

赵构路过磁州时,宗泽叩拜迎接,劝谏道:“金人不过是用花言巧语诱骗我们前去议和,他们的军队已经打过来了,再去金营还有什么可谈的,请康王不要去了!”

姚平仲出自另一个将门世家,与种家同为河东大族。他担心战功归种师道一人所有,于是极力主张速战速决,跟宋钦宗说:“士兵不得速战,有怨言。”宋钦宗听信了姚平仲的鬼话,命他率步骑万人偷袭金营,这比种师道春分日出兵的计划提前了整整8天。

但朝廷仍然是主和派占了上风,宋钦宗派出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再度出使金营议和。

为什么提前8天?这事儿有点黑色幽默。

这一年,宗泽已年近七旬,他招募义勇,发动民众修缮城墙,制造兵器。磁州一带抗金形势一片大好,宗泽为此上书道:“邢、洺、磁、赵、相五州,各蓄精兵二万,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也。”

这个日子,是皇帝请道士占卜算出来的,朝廷为此还在城中四处修路,竖立三面大旗,上书“御前报捷”四字,城门摆设天子御座,静候姚平仲劫营凯旋的捷报,好像唯恐金人不知此事。

眼中形势胸中策,缓步徐行静不哗。

结果,姚平仲的军队惨遭大败,主将遁逃,不知去向。

伞幄垂垂马踏沙,水长山远路多花。

宋军劫营失败的消息传回城中,主和派再度叫嚷着议和。李纲、种师道成了替罪羊,背负出师败绩的罪名而被撤职,主和派还想把李纲等人缚送金营,以平息金人之怒。幸亏城中军民数万人为李纲、种师道伸冤,在宫门外抗议,这才迫使宋钦宗将李、种二人官复原职。

另一边,早已看出议和并非救国之策的宗泽,正带领十几个老弱士卒前往磁州任职,那是抗金的第一线。一路上,临危不惧的宗泽写下了《早发》一诗:

老百姓强烈要求见种师道一面,如此才肯散去。宋钦宗为了稳定民心,只好让种师道坐车进城。示威群众掀开车帘,看到车中英武不凡的老将,欢呼道:“果我公也!”这场请愿运动才渐渐平息。

宋廷不断派出使者求和,却无法抵挡金兵进军的步伐。金人根本没把屈辱求和的北宋君臣放在眼里,说:“待汝家议论定时,我已过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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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机会,金兵北撤后,种师道主张召集山东、陕西戍兵以防金兵秋后南下。

果不其然,金兵再次兵临开封城下,偏远之地响应朝廷号召的勤王之兵寥寥无几。

二月起,金人疲惫不堪,解围北归,沿途大行劫掠。种师道终于等来了日夜盼望的出兵时机,他向宋钦宗建议,乘金人北渡黄河之时发起猛攻,“若纵之去,他日祸不可测”。

离京不过几天的李纲得知后大惊,连忙上书反对。其中说到,主和派认为四川等地路途遥远,但征发之诏四月就已下达,现在远方之兵都在路上,如果以寸纸之书让他们回去,朝廷如何取信于天下?臣担心日后再有号召,天下无应者矣!

宋钦宗这会儿却了,不敢再出兵,生怕惹恼了金人,金兵因此顺利渡河。宋钦宗还下了一道诏令:“朝廷既与金人议和,官民昔尝附金而后复归本朝者,所在发遣令还其乡国。”这也就是说,宋朝将燕云地区降宋的汉人全部送还给金人,宋廷不仅放弃了祖宗之地,连自己的子民都不敢要了。

李纲前脚刚走,宋钦宗受投降派蛊惑,将他所征调的军队罢去一半,尤其是罢四川、福建、广东、荆湖诸路正规军与京西诸州的非正规军,取消钱粮犒赏的费用,完全就是“送人头”行为。

皇帝没把种师道的话放在心上,还把他撤职了。金人撤走不到十天,种师道被调任中太一宫使这一闲职,丢了兵权。

此时,李纲却已被贬出朝。他被宋钦宗派往河北、河东解围,实际上无兵无钱,战败后被贬到南方。李纲离京前为朝廷筹划的抗金之策,也被主和派全盘否定。

宋钦宗说,种师道老了,不中用了。

北宋朝廷一片混乱,仅仅过了几个月,金兵就卷土重来,于靖康元年秋攻陷了坚守八个多月的军事重镇太原,又一次剑指汴京,阴霾笼罩在黄河两岸。

直到有人上疏力争,说种师道“智虑未衰,尚可用”,宋钦宗才改命老种屯驻滑州,身兼河北、河东宣抚使。实际上,种师道只是个光杆司令,朝廷不再调拨军队归他指挥。

当时开封流传着这样一句民谣:“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

宋钦宗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胆小鬼,种师道无可奈何,但还可以抢救一下,比如提前做好御敌工作,防止金人秋冬再至,这总行了吧。

宋钦宗看金人走了,有点儿飘,主和派大臣趁机散布流言,说李纲这次复职是早就有意鼓动太学生,威胁皇帝重用自己。在朝中奸佞小人的打压下,正义的声音再度被淹没。

种师道主张召集山东、陕西兵屯驻于黄河南北的沧(今河北沧州)、卫(今河南汲县)、孟(今河南孟县)、滑(今河南滑县)诸州,控守险要之地,形成一道绵延黄河两岸的钢铁防线。

李纲复出后,再次整军备战,痛击金兵,形势对城外的金人越发不利。胜利的天平一度向宋军倾斜,进退失据的金兵,终于在次月解围而去。

宋钦宗却以为,敌军刚退,不宜劳师动众,若敌兵不来,不就白白浪费钱了。大宋有这样一个昏君和一群懦弱的大臣,种师道只能悲叹道:“异日必为国患。”

在李纲复职次日,宋钦宗颁布命令,说:“士庶有以伏阙上书为名者,意在做乱,今后如更有似此之人,即与收捉,并从军法斩讫奏闻。”这是说,今后再有群众抗议,直接处死。

另一边,军事重镇太原仍未解围。

但身处旋涡中心的李纲,也因此引起宋朝皇帝忌惮。

尽管宋廷欲割河北三镇之地求和,中山、太原、河间三地的军民却不肯出迎割地诏书,一心血战到底,宁死不降。此时,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奉诏驰援太原。

在这场北宋灭亡前夕的爱国请愿运动中,抗议者的思想高度可谓超前,他们不顾所谓的君臣大义,宁死也要支持忠心报国的李纲复职。这是一种真正的爱国精神。

种师中以老成持重著称,与其兄种师道一样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进军途中接连收复失地。太原之围关乎宋金战争大局,种师中要求朝中全面筹划此役,不要仓促行事。

之后,宋钦宗急命李纲官复原职,并一起登上高楼与百姓见面,才渐渐平息众怒。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中连粮饷都没给种师中准备好,却反复督促其速战,一天发出的命令多达七道,指责他有“逗挠玩寇”(贻误战机)之罪。种师中叹息道:“逗挠,这是兵家的大罪。我自少年结发从军,如今老了,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罪名?”

愤怒的群众毁坏了宫门外的栏杆,甚至朝主和派大臣投掷瓦砾,之后还打死了几个宦官。当有人指责他们要挟天子时,太学生们高声答道:“以忠义胁天子,不逾于奸佞胁之乎?”

由于缺乏粮草,宋军每天口粮只剩下黑豆一勺,脸上皆有饥色,种师中知道此战难以取胜,还是接受了朝廷的命令,决定与另外两路宋军会师于太原城下,鏖战金兵。临行前,种师中与亲友告别,说:“事之不成,天也。吾何爱一死,不以报国耶!”

城中宋朝臣民的表现比金人还要激烈,太学生陈东叫来上百名同学伏阙上书,掀起一场大规模抗议运动。闻风而来的军民多达十余万人,集结于宫门外为李纲伸冤,直言李纲是唯一能承担天下重任的人,主和派大臣尽是“庸缪不才,忌疾贤能”之辈。

太原城外,宋军被金军各个击破,种师中所部遭到围攻,他命手下将士以神臂弓迎击金兵。最后一战,种师中亲率百余人与金兵死战,身受四处重伤,在混战时中箭阵亡,时年68岁。

李纲指挥作战时,金人不敢贸然出击,听说李纲被罢官,他们当天就派出一支骑兵到城下耀武扬威,气焰嚣张。

种师中灵柩运回开封后,宋钦宗亲制祭文,哭吊祭奠:“嗟乎虎臣,公而忘身。”但这一位虎将,就是被朝廷活活害死的。

起初,李纲认为金人贪得无厌,战斗力极强,宋军应该坚壁固守,等到金人食尽力疲时,再出兵收复失地。“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这就是必胜之道。但是,宋钦宗却一心想用二十万大军速战速决,执意命各路军队出战,偷袭金营。结果,宋军劫寨失败,主和派把出师败绩的罪名推到李纲等主战派身上,李纲因此被罢免官职。

靖康元年(1126)九月,被围250多天的太原,最终还是失守了。与此同时,金人再次来到汴京城下,大宋朝廷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指挥开封保卫战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李纲两度被贬,他提出的计策,宋钦宗不愿采纳,失利后却还要追究他的责任。

5

曾经有一个李纲在宋钦宗面前,他没有好好珍惜。

第三次机会,靖康之难前夕,种师道劝说宋钦宗避祸陕西。

很多人常认为,宋钦宗就是个背黑锅的,如果没有他爹宋徽宗把国家折腾得乌烟瘴气,北宋朝廷也不会迅速崩溃。实际上,宋钦宗这个亡国之君,对北宋覆灭也有不少责任,是他自己把取胜的筹码全给赔进去了。

金人大军压境,再次围攻开封,种师道却已重病缠身。

南宋的朱熹评价靖康年间朝政时,用了这四个字——“无一是处”。

短短数月间,弟弟种师中战死沙场,自己病重体弱、身无兵马,这让在郑州养病的种师道悲愤不已。此时他再次接到了宋钦宗的诏令:起用他以同枢密院事,出任河北巡边使,带兵勤王。

金人兵临开封城下,李纲将城中兵力重新布防,等待各路勤王军队陆续到来。城外,各路宋军集结,号称二十万。城中军民士气大振,同仇敌忾,还有李纲主持大局。可北宋还是没有逃过灭亡的命运,甚至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诏书到达后,种师道因病痛几度昏迷。部下都劝他不要再上战场了,种师道却坚持扶病上阵,毅然决然地说:“国事如此,我岂能忍心不去前线。”

2

南宋朱熹在评述靖康之变时说,种师道是当时抗金主帅,甚至是宰相的唯一人选,只有他,能担负起北宋最后的希望。

他们的命运从此与大宋一落千丈的国运交织在一起,余生陷入有心报国、无力回天的无尽愁苦之中。

种师道深知太原等重镇失守,精锐之师大多溃败,京师已无险可守,这一形势比年初时金兵围城更为严峻。他向皇帝提出最后一个建议:“臣此前献计沿黄河一带驻军拱卫京师,未被采纳。如今金兵大举进犯,锐不可当,与其困守开封,不如请陛下到长安以避锋芒,再作打算。守御攻战,是武将的责任,请陛下将守卫京城的职责全权委托给将帅。”

李纲与宗泽,这两位铁骨铮铮的主战派,在国家危难之际同时赶赴前线。

种师道请宋钦宗西入陕西的策略十分大胆,尤其是为将领争取兵权的做法,更是犯了宋朝的大忌,但这至少能为御敌争取时机,为开封围城挽回一线生机。

有人将此事报告给宋钦宗,主和派才知,这个使者根本就没想替朝廷议和,而是铁了心要和金人搏命,这不得谈崩了。趁着车马还没出发,宋钦宗赶紧把宗泽撤下来,改派他出知磁州(今河北磁县)。

然而,宋钦宗否决了这一建议,他指责种师道年老胆怯,以议事为由将他召回京城。种师道抱病前往开封,犹如身陷囹圄,疾病让他寸步难行,再也无法为国请命。回到京城不久后,76岁的种师道在遗恨之中病逝。

宗泽正气凛然地回答道:“敌人若知悔改,带兵撤离自然是好事。否则,我怎么可能向金人卑躬屈膝,有辱使命呢!”

老将之死,使本已动荡的士气与民心雪上加霜。靖康之变,已经无法避免。

众人感到诧异,问他这是为何。

靖康元年(1126)十一月,即种师道死后一个月,金人攻下了东京。北宋面临着亡国的命运,宋钦宗捶胸大哭:“我没有采纳种师道的意见,才有今日之辱啊!”

不久后,在主和派的举荐下,宗泽被任命为“和议使”。临行前他对小伙伴们说:“我这一去,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种师道的悲剧却不断上演,腐朽无能的朝堂似乎与壮志难酬的名将成为标配。

李纲身陷主和派围攻时,另一个主战派大臣宗泽也来到了开封。

这难道是历史的一条“潜规则”吗?

宋钦宗听到出城更危险,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只好留在城中。但朝中主和派依旧畏金如虎,处处对李纲形成掣肘,还派人出使金营,以纳币、割地、送人质为条件,请金人退兵。

本章参考文献

李纲入殿,对宋钦宗说:“陛下昨天跟臣说要留下,今天又要跑路,这是为何?六军将士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城,不愿离去,万一中途失散,谁来保卫您?况且敌人的骑兵已经逼近,若他们知道陛下车驾出城未远,快马加鞭前去追赶,该如何抵挡?”

[宋]沈括:《梦溪笔谈》,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

这仗不好打,却还有得打。

[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将士们不愿当逃兵,高喊:“我等愿意死守!不在此,将去何处?”

[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李纲进宫见此情景,对将士们厉声说道:“尔等愿以死守宗庙乎?”

[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

宋钦宗听说金兵渡河,本来撒腿就要跑,禁军将士都备好鞍马,甚至把太庙供奉的皇帝牌位也请了出来,一行人在清晨时偷偷摸摸地整装待发。

[元]脱脱等:《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

城外战况紧急,李纲招募敢死之士2000人,身先士卒,与金人鏖战于京城西北。之后,刺血上书劝说宋徽宗退位的李纲,又担负起保卫京城的重任,还把打算弃城而逃的宋钦宗拉了回来。

[清]毕沅:《续资治通鉴》,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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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忠礼:《南宋全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宰相李纲给了他安全感。

顾宏义:《天裂:十二世纪宋金和战实录》,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2年

宋徽宗内禅后,从小不爱嬉戏游玩、才能平平的老实人宋钦宗,从他老爸手中接过了皇位这个烫手山芋,终日惶恐,无法安心过新年。

[日]寺地遵:《南宋初期政治史研究》,刘静贞,李今芸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年

靖康元年(1126)正月,金兵长驱直入,攻占相州(今河南安阳),距离开封不过咫尺之遥。

白晓霞:《南渡三宰相研究(1127—1138)》,博士学位论文,暨南大学中国古代史专业,2006年

北宋末年两根硬骨头

高锦花、白晶丽:《种世衡及种家将西北事迹考略》,《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