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婉丝说,原来人家早就未雨绸缪,平静地接受了变化,自己却在公私不分地替人家纠结。李芸没喝那杯咖啡,她走之后,婉丝拿去倒掉了。她发微信给李芸,祝她有个好前程,过了半晌,李芸才回复:谢谢。当时,她正站在商场的泳衣品牌专柜,选了一套样式很简洁的比基尼,运动风格,有折扣,正犹豫着要不要买,凌青打电话过来问她有什么事,凌青说从下午开会直到现在,没接到婉丝的电话。
“我明白了。”末了,她很简单地回答,“那我先走了,一会儿还有个面试。”
她提到了李芸,问凌青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岗位,这姑娘现在急着找工作,凌青想了想,说暂时没有,不过可以留意。挂断电话之后,婉丝结了账,就这么两三片布,要几百块,她有点心疼,但是自己头一次出国旅游,去美丽的海岛,买就买了。跟杨浩在一起之后,她的消费观念也有点变化,用凌青的话说,就是“开始像个女人了”。
婉丝向她解释公司战略调整的情况,其实这些话她没必要说,官话谁都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名词安慰不了人,反而像是搪塞或者找借口,尤其是对李芸这样拿过优秀员工奖的人来说,莫名其妙地被裁掉,听起来像个笑话。李芸一边听,嘴边泛起一丝嘲弄似的微笑。
周三晚上,她开始收拾行李,衣服带得不少,装满一只不常用的小拉杆箱,带在身边,看上去就像个举止利落、经济自足的单身姑娘。杨浩手头有一些美元的现金,婉丝跟他换,他要直接给她,她不肯,非要微信转个红包,按当天的汇率计算,不收就要翻脸。
婉丝往李芸的咖啡里加了三块糖,表示自己了解她的口味,她们依然是朋友。李芸说谢谢。
杨浩说:“你这何必呢。”
她一边等咖啡,一边刷着微信,凌青发微信给她,叫她记得收拾行李,买两套好看的比基尼,要穿在潜水衣里面。婉丝捧着两杯热咖啡回到办公室,一杯留给李芸,她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官方、那么无情。李芸来了,高跟鞋,西装,不似她平常的随意模样,倒像是来面试的。
婉丝觉得,感情好不好,不在这些事上,万一将来分手,她什么也不欠他的。她把随身的现金和护照装在一只小手袋里,东西收拾停当,明天再上一天班,后天就出发。
她打电话给李芸,李芸说手头有点事,忙完了再过去。李芸的声调不似往常那样嗲嗲的甜蜜,撒娇似的叫她Vincy姐姐,而是很简单地沟通几句,说自己十五分钟之后准时到。婉丝独自去茶水间倒咖啡,这几天公司的气氛实在压抑,同事们见到她,笑容都少了几分。
离职谈话终于告一段落,大家都松了口气,办公室的工位空出来不少。她的上司去上海出差了,下周才回来,婉丝今天只是随手整理工作文档,发几封邮件告知自己休假,然后便闲下来,给自己办公桌上的仙人掌浇水。她养的花总是长得比别人的好些,这几乎是一种特殊体质了,深绿的刺球上顶着一朵浅黄色的小花。
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凌青说过她“总是很被动”。凌青是对的,无论对方是谁,婉丝总是被选择的那个,谁对她好,她就不由自主地也对人家好,关系就热络起来,尽管这热络可能有些言不由衷,因为婉丝不懂得如何不伤情面地拒绝别人,即便一开始并不投缘,久而久之,假意也有了几分真心。
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随手接起来,里面的人说着乡音,问是不是黄婉细的姐姐。
李芸的父母每次来北京看她,给她做的腊肉、腊鱼,她都给婉丝带。婉丝吃到家乡味,心里还是感激的,承她的人情。李芸年轻心热,经常跑到Vincy姐的办公室来,有时候给她送点零食,有时候找她一起吃午饭。那段时间Tom刚走,新上司跟婉丝不是很合拍,婉丝也不想跟自己部门的人说闲话,跟李芸说说无妨,反正她职位低,内部人也不熟,没什么大影响。
婉丝拿着电话一直听,对方一口气把事情说完,她才“嗯”了一声,似乎反应迟钝。对方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越快越好,她想了想,就说,那明天吧。
星期一,婉丝整天都忙着做离职谈话,把一个名叫李芸的女孩留到最后,这是出于她的一点私心。李芸是她招进来的,来自同一个省份,算同乡。本科毕业的小女生,第一份工作就在这里,两年多了,在公司人缘不错,业绩也好,被裁无论如何不是她的错。
她订了火车票,然后退了机票,退不回几个钱,又打电话给凌青,简单说明缘由。凌青问要不要她也陪着去,婉丝拒绝了,说自己能处理好。不一会儿杨浩也打电话过来,她走出办公室,在公司外面的走廊拐角处,靠着安全出口的楼梯,男同事常在这里吸烟,这会儿正好没人。她说着说着,差点就哭出来,杨浩说:“我陪你去吧,我跟凌青说一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