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对我们婚姻有什么贡献,你不妨现在就走!”她仍继续激他。
卡罗琳不为所动。
大卫的忍耐到了极限,最后他咆哮起来:“卡罗琳,你错了!你没有权利告诉我,我对我自己的婚姻有多少贡献。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觉得我的胸口随着他的威胁紧缩起来。不用想就知道克劳迪娅从哪儿学来嘲弄的技巧,还有从哪儿学来在争吵中掉头离开。
卡罗琳的声音充满痛楚:“我有权利告诉你,在这场婚姻里我有多孤单、多不快乐,觉得多么不被爱惜!”
大卫光火了:“如果你再模仿我的话,我就干脆出去,你自己去解决这档子事好了。”
他们彼此瞪着对方,泪水从卡罗琳的脸上滑落,大卫的脸气得发红,似乎已濒临暴力或无法控制的悲痛边缘,我可以想象卡罗琳用她的指甲抓大卫的脸,而大卫则掐紧她脖子的情景。这一刻充满了静谧的痛苦,夫妻俩在彼此之间奔流的神秘的强大力量中战栗。
他们之间的冲突就像两块大鹅卵石相互擦撞一样,只有表面磨损,却没有丝毫进展。争吵越久,双方就越觉得挫败,而冲突的程度也就越激烈。虽然这次争吵和以前大体一样,但却有一点不同。这次两个人都不甘示弱,两个人都坚持自己的立场,使得争吵能比以往更进一步,虽然整个争吵因闹僵而令人失望,但现在,至少长期战争已经正式宣战了。
15.3 放弃指责怪罪
“噢,大卫!”她再度模仿他。
最后,就在我感到他们正要采取最后的行动时,我要求他们停下来。“你们吵到哪里去了?”多么笨拙可笑的话,在他们的对峙中,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他们显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个人都转向我。
“噢,卡罗琳!”
“哪儿也没有。”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卡罗琳紧接着大卫的回答说:“难道不是你在控制我?如果我成天在家忙得团团转,帮你打点得舒舒服服,然后你只要稍稍暗示,我就马上跳上床,你也许——只是也许而已——能屈就一下,对我多注意一点,或至少听一听我讲的话,而不是不带任何感情!”
我自己并不是很有把握。他们要吵出超过平常礼貌的限度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而且如果他们除了互相抨击外还想更进一步的话,那他们明显需要帮助。我凝视着他们脸上的痛苦,对两人都很同情。我和他们说话时,感觉得到他们的问题就是因为他们是一对配偶。我可以看到他们共同的痛苦;那种互相牵制、共谋的形式;那种把两人都吞噬的痛苦压力。我心中充满着怜惜,指出两人对婚姻的注意不及对个体自身的注意。我对他们说:“我希望你们谈谈自己,你们的话里到处是指责和攻击,你们都觉得问题出在对方身上。”
“我想这就是你的控制,”大卫讽刺地说,“如果我跳进圈套,说一些中听的话,你也许就会同意好好上床!”
我的语调显示我确实明白要改变会有很多困难。
他们之间的争执已经悄悄出现恶意。
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他们的对话上,引导他们用“我觉得”来代替“你是”,促使他们去描述心中的怀疑和痛苦,而不是一味攻击。但他们的关系总是在承受压力时瓦解,一再绝望地回到彼此指责和攻击中。问题并不在于他们不了解,而在于他们之间关系的心理基础仍是一团混乱。他们共栖纠缠,对婚姻的认知也常被他们同样的不安全感,以及各自从原生家庭带来的心理阴影所猛烈扭曲。他们,像现在这样,开始向对方大吼大叫,因为他们都真切地感觉到对方像一道上锁的门,把他们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他们以为通往快乐自由的门在对方身上,而不在“自我”身上。两个人都不敢跨越那道有着“自我探索”入口标志的门槛。
卡罗琳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瞪着她的丈夫,决意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绝不独自承担我们性关系问题的责任,你跟我亲热的时候那么机械化,那么没感觉,我不得不降低自己的热情,用那种方式和你做爱。我想我有权利期待分享我身体的人有一丝丝感情!而你,天呐,你竟能在激烈的争吵中做爱。你脑中就只有这些!”
他们被我的话镇住了,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仿佛面有愧色。然后卡尔打破沉默,他的语气不像我这么带有同情,多年来他已见过太多这样的婚姻风暴。
卡罗琳又退缩了一下,一个更深的伤口被触碰——指责她不是个好的性伴侣,对她而言显然是极端痛苦的。
“对,”他泄气地说,“看来这阵子的时间都白费了,你们现在还在吵该怪罪谁。你们好像真的相信一定有一方是错的一样。”
这明显的控诉令卡罗琳退缩了。大卫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你也有些地方不符合我的需求,我想我不必说得太明白!”
大卫、卡罗琳夫妇严肃地望着他。
卡罗琳成功了,大卫下颌的肌肉因为咬紧牙关而凸起。然后他开始了,他的声音随着内心的愤怒而大起来:“哼!去你的,卡罗琳!我觉得你要求太多还要我再三保证。有时候你表现得就像个受惊的小女孩一直要人牵着她一样!”
“在我看来,卡罗琳,你对性的焦虑和大卫对亲密关系的恐惧比较起来,问题一样大;你无法独立和大卫无法付出与无法支持,其实是同样重要的问题。”
看到他们的冲突开始剧烈,卡尔和我彼此对视一眼,马上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正冒险以比平常更直接的方式面对问题。我们十分关注争吵的走向,置身冲突外的孩子则显得担心而无助。
他看了大卫一眼以便平衡他话中所指的另一半,有力但不严厉地说:“关键在于你们要怎样处理这个一体两面的问题。你们除了给对方施压外,什么都没有做,好像以为这样会有什么好处似的。”
“你不认为那些要求是恰当的,是吗?”她企图挑起他的怒气。
他们俩都显得有点退缩,也许是觉得卡尔的话虽然令人难过,却句句属实。
卡罗琳几乎是吼回去的,她讽刺大卫的语气令人想到以前克劳迪娅说话的方式。
“如果你们反过来看看自己,或许会明白一点东西。然后也许你们可以再回头向对方要求些什么,而不是悲号或吼叫别人做错了。”
他这种冷静的理论与她公然流露的痛楚相比显得更残忍。“问题在于我是不是能符合你的要求,而我觉得你有些要求是不恰当的。”
卡尔说这些话时,我开始思考他们的争吵,希望理清一些头绪。我并不完全同意卡尔的批评,我想从他们的争执中找出一些正向的元素。
大卫从她的伤痛中退缩,“卡罗琳,那根本就不是问题,我心里对你的爱是毫无疑问的。”
最后我决定向卡尔说出来。“我在想是不是我们鼓励他们这样做的。我们告诉他们要更直接地表达心中的怒气,他们照做了。至少他们的某些不满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问题是:他们要如何改变?”
“你是瞎了?还是聋了?难道你对我就这么无动于衷吗?”她非常痛苦地说出了这些极难堪的话。
我的话听起来很客观,然而我希望能再回头与他们接触。我忘不了卡罗琳在愤怒地请求大卫多关心她一点,多给她一些支持时的急切;我也同样感觉到大卫替自己大声辩解说已经尽力去做了时,声音里饱含的痛苦与恐慌。
她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15.4 找回失落的自我
“你见鬼去吧!”卡罗琳愤怒大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极力压抑着不哭出来。然后愤怒压倒了悲伤。“我坐在这儿要求你对我多付出点真正的关心,要求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好一点,对一天中鸡毛蒜皮的事给予一点安慰,这已经够困难了,你却问你能做什么?!”
在看卡罗琳时,我意识到,她的愤怒又沦为绝望了。我很怕她会完全放弃,这种感觉促使我不再往其他方向思考。
大卫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显然压抑了很久的话:“卡罗琳,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实在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他的话听来就像是大人在对索求不断的孩子说话一样。
“你想放弃吗?”我静静地问她。
“为什么要放弃?让自己这么绝望?”我问他们俩,“假如你们继续吵,也许能吵出什么名堂来。”
“是的。”她语气中的消沉使我惶恐起来。
大卫神情迟疑,突然沉默了下来。卡尔和我眼看着这场争执又将像他们以前吵过的许多架一样以失败收场了。虽然短暂地冒出过一点火星,却只在一连串的反控和指责的纠缠中以无言的失望不了了之。
“你觉得你能冒这个险吗?”我温和地问她,但却意想不到地吓到了她。她抬起头,一脸不解。
15.2 陷入僵局的争吵
卡尔斜瞄我一眼,我知道他是站在我这边的。这是极其微妙的一刻。卡尔的话低沉而有力。
“但愿我还有一丝生气的愿望。”卡罗琳悲哀地说。
“如果你能,”他停顿一下,接着音调改变显示念头一转——“放弃企图改变他或从他那儿获得支持的想法,这样也许会是个崭新的开始。”
卡罗琳又从愤怒中冷却了下来。
卡尔和卡罗琳对视了好一会儿。接着卡尔试探性地说:“你的世界将会以你为中心,而不再是他。”
“我对你实在很生气。”大卫说,“这就是我的感觉。”
这番话的时机,加上卡罗琳的心情、卡尔的语气、他们夫妻间的绝望——这一切都准确地凑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就像一道复杂的锁最后的机关被打开了一样。我们知道门现在可以开了,一些重要的事就要发生了。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中心都会落在卡罗琳的身上。
她在愤怒与失望之间摇摆,忽而攻击大卫,忽而嘲弄他,刺激他来攻击她,虽然她满腔愤怒,但言辞之间却充满绝望。
一开始她只是坐在椅子上,仿佛卡尔的话使她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她的头微微后仰,双手无力地垂挂在扶手上,望着天花板,一脸茫然和悲伤。接着眼泪开始无声无息滑下脸庞,这是寂静房间里唯一的动作。卡罗琳重重吐了一口气,沉重的呼吸声流露出彻底的绝望。
“那么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感觉,如果你还有任何感觉的话!”卡罗琳挖苦道。
我静静地对她说:“我实在很高兴你还能感觉到悲痛。”
大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他的音调变得像拉满的弓:“你在告诉我我的感觉是什么,我实在也不喜欢这样。”
我想象着卡尔和我带领她穿过一扇打开的门,来到一道长长的楼梯旁。楼梯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不断往下延伸,没入无尽的黑暗中。我们把她推下楼梯,对她说:“去吧,下去吧!”
卡罗琳也越发生气:“我们根本不是在谈什么赞美的话。你知道我并不希望你说什么好听的,我要的是你的感觉。你对那些该死的法律案件感到精神百倍——它们对你很重要——但你对我和我做的事却没什么感觉,我们对你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然后瞬间,她滚下楼梯,一直掉、一直掉,然而我们这些把她推下去的人必须再次抓住她。
大卫觉得越来越挫败,他的防线也即将崩溃。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他的脸也因为生气而皱了起来。“我不是摆脱,卡罗琳,我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看它。我并没有不重视你的感觉和你感兴趣的事,我只是刚好没有照你希望的方式来称赞你。”
卡罗琳发出像哭又像呻吟的一声,接着她的声音破碎了,仿佛沿着河床流动的水突然激散成瀑布一般。她开始啜泣——声音随着崩溃爆发出来。她丝毫不压抑她的悲伤,任由悲伤攫住整个身体。她的胸部起伏着,脸被泪水紧紧遮掩起来,痛苦像海浪一般一波波袭来,时而退、时而携双倍的力量卷回来。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撑得下去。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她的痛苦吓坏了,孩子们惊慌地睁大眼睛,大卫张着嘴巴,卡尔和我除了静静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你又来了!”卡罗琳光火了,“你现在就是在摆脱我提出的问题!”
卡罗琳将椅子上的一个小靠垫紧紧抓住按在胸口上,好像那靠垫有生命似的。这样抓着似乎有所帮助,哭泣声渐渐转弱。她的悲伤无法抑制,只有任其发泄。啜泣的强度和频率都缓和了下来,就像婴儿睡前的哭闹一样,她看来像是从极度的孤独转为了自我接受。她从很高的地方跌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现在她似乎在这封闭隐密的空间中迷失了。她还紧抓着靠垫。
“卡罗琳,我想你错了,”大卫肯定地说,“我觉得你夸大了我不善倾听的说法,而且你也把事情看得太严重。”
卡尔平静地说:“我希望你抱住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抱住靠垫。”
她的声音强调了她的话,随即又陷入失望中:“你好像从来不觉得我重要。”
卡罗琳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改变姿势,她丢开靠垫,用双臂抱住身体。
卡罗琳的语气开始尖刻起来:“才不是呢,大卫!你根本没感觉,我们为很多事吵过,吵来吵去其实都一样。你下班回来时,我们都经过了艰难的一天,可我每次都用心聆听你抱怨面临的困扰,我是真的在意。可是如果是我那天过得很糟糕、觉得很孤单、累得半死,或是和孩子们吵了架,你就只会随便应付两句,赶快摆脱掉话题。你从来没有用心听我说过。”
“我觉得很孤单,”她虚弱地说。
大卫看起来很尴尬,而且极力想替自己辩护:“可是我真的很感激。我有点惊讶,而且也有点奇怪,事先我们都没有商量。不过我很喜欢,真的!”
“但其实你不是,”卡尔给她打气,“你还有你自己。”
她看着卡尔和我,强忍着不哭出来:“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觉得我和我所做的事是重要的?”
卡罗琳正要开口,卡尔制止她,还不想让她说话。
她瞥了大卫一眼,他开始有点不自在。“他回到家,当然很晚了,晚饭前我带他上楼去看看房间,他说了一些好听的话——但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在意。我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心血换来的是几句礼貌的、冰冷的赞美,说房间很漂亮。我真的觉得很难堪。”
“你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吗?”他问,“你可以让自己去感觉它吗?”
卡罗琳苦笑一下,但马上又回复绝望沮丧的表情,“等等,先别太兴奋。你大概猜得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卡罗琳似乎明白了卡尔要求她做什么,因为她整个人在椅子里松弛了下来,呼吸也更深更均匀。她的眼睛仍然闭着,脸因哭过而浮肿。卡尔继续说:“你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吗?让你自己做深呼吸,只要想着呼吸就好。”
“好极了!”卡尔热切地说。
卡罗琳放松地往后靠在椅子里,就像在信任的母亲怀里一样,她的胸口规律地起伏着,几乎听不见呼吸声。我们都随着她轻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她很平静,逐渐放松了。
卡罗琳:“我有种想法,这一次我不想再像以往一样——缠着大卫做决定,然后雇人啦,安排好一切,最后却觉得受骗,因为他一点也不感激,反而还抱怨掏腰包。我决定自己粉刷,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我雇了一个孩子来帮忙搬家具,然后花了一整天时间,赶在他回家前把房间粉刷完了。”
几分钟后,就在大伙儿仍陷在房间里催眠般的寂静中时,我突然发现劳拉正站在卡罗琳的椅子边,将小手放在了母亲的手上,这时卡罗琳突然坐起来,张开了眼睛。
“那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卡尔有点儿不耐烦。
“噢!”她吓了一跳,接着她看到了女儿脸上沮丧的表情。
她叹气道:“而他觉得重要的,从来没有和我认为重要的事一样过。”
“噢,劳拉,”她把劳拉搂进怀里,轻轻微笑。
卡罗琳看起来很泄气,声音怏怏不快:“那倒不是。如果我把每件事都安排得好好的,他会很甘愿付钱。他就是不关心任何事,除非他觉得很重要。”
“我没事了!”卡罗琳愉快地看着劳拉。“我只是需要哭一场。”
“你是说他不同意粉刷?”我问。
这下劳拉因为松了口气而轻轻啜泣了起来。
卡罗琳继续忧郁地说:“以前我们就为这类事吵过。就是每次我想到家里有什么事要做,比如要把卧室粉刷一下,已经说了好一段时间,要不就请人刷,自己刷也未尝不可。钱根本不是问题,整间屋子重新粉刷我们都负担得起。可是我觉得我没办法使大卫在意这件事,在意一切我认为重要的事。”
卡罗琳现在很不一样了。她的眼神清明率直,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很平静,对卡尔说:“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自己,事先就这样想的话,当然不会谈出什么好结果。
我无法忘掉刚才的幻象,所以我答道:“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然后你又抓住了自己。”
“我想今天我得第一个说话,因为我对昨晚发生的事很不高兴。谈这件事我心里感觉很奇怪,因为以前已经谈过了。现在再谈它实在不敢奢望会有多大的区别。”
我笑着,她也微微一笑,接着丹和克劳迪娅都想和她说话,所以整个房间在谈话声中苏醒了过来。
大家一面抱怨要脱掉冬天的厚外套有多麻烦,一面陆续坐了下来。卡罗琳起了头,即使这样,她还是尴尬沉默了几分钟后才开口,她的声音透露出内心的沮丧。
“我从来都没想到你会哭得那么厉害。”丹说。
15.1 妻子的绝望与愤怒
“我自己也没想到。”卡罗琳回答说。
我们一面持续着这种令人沮丧的面谈,同时也察觉到一股紧张的气氛正逐渐形成。我们认识到造成这种不安的部分原因是他们夫妻对我们“无所作为”的生气,他们正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不过大卫和卡罗琳同时也对他们的婚姻愈来愈感到不安,他们常尴尬而沉默,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什么,有时候他们好像无法正视对方。虽然争执一直都潜藏着没有解决,但他们的争辩却越来越紧绕着某些重要的问题打转。我们觉得最终有事情会发生,但他们这样消沉,使我们对将发生的事是否有正面意义并不具有信心。然而不管结果怎样,随便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比无止境的停滞和烦闷要好得多。我们等待着。三月的第一次面谈安排在星期三。
直到这时候卡罗琳才回想起她和大卫刚刚吵过一架,于是她转向他。整个过程当中,可以看得出他很惶恐害怕,一直缄默着。
另一方面,大卫和卡罗琳的关系却没什么改善。不管卡尔和我怎么刺激他们冒险,至少要直接面对问题,他们却总是踌躇不前。大卫有时对卡罗琳很挑剔,而卡罗琳对大卫也是如此。被指责的一方虽无法自我辩护,却也拒绝让步。他们的冲突始终难以爆发成清晰、明朗的怒火。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卡尔和我实在很希望他们能流露些许温暖的真情,或者直接而坦然地将怒气发泄出来。然而两种情况都未发生,没什么可以给这阴湿的隆冬带来一点生机。
“我们到哪里了?”她有点幽默地问,好像她和大卫有回到冲突的义务似的。
二月了,天空灰沉沉的,既不下雪,也没有放晴的迹象。屋外的残雪使地面看来像条肮脏、破烂的被单。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布莱斯家继续着治疗,他们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孩子不再是父母的替罪羊,他们从中慢慢解脱以后,治疗似乎变得有点无关紧要,大家开始觉得无聊了。
“我想我们掐住了彼此的喉咙。”大卫说,但他的语气很严肃。
卡罗琳至此悲从中来,哭声仿佛发自生命底处,触及了在场每个人。她紧紧抓住靠垫,卡尔平静地请她抛开垫子,抱住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的存在。“其实你不孤单,你还有自己。”
卡罗琳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继续生你的气。”她是在警告他。
“如果你能放弃从他那儿获得支持的想法,你的世界将会以你为中心,不再是他。”
“我希望你别这么做。”卡尔用力地说。他仍然很有信心地告诉卡罗琳:“你从婚姻中逃离了几分钟。和你自己在一起。别在这场战争里把自己牺牲掉。”
有好一会儿夫妻俩冒险吵得很厉害,双方都很痛苦,然后彼此都放弃了。卡尔和纳皮尔教授试着支持卡罗琳:
“我忍不住要对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卡罗琳愤怒地对卡尔说,我看得出来争吵的力量又快要笼罩住她了。
他的语气就像大人对待索求不断的孩子,卡罗琳更加愤怒了。
“闭上眼睛对你会有点帮助吗?”我问,“想一想你自己。”
大卫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显然压抑很久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卡罗琳试了,她面对着大卫闭上眼睛。整整一分钟她直直坐着,注意力转向内心。
“大卫,你下班回来时,我们都经过了辛苦的一天,可我每次都用心聆听你的困扰,我是真的在意。但如果我哪天过得很糟糕,你就只会随便应付两句,想赶快摆脱掉话题。你从来没有真心倾听过我的心声。”
就在一阵不安的静默中,卡尔带着试探性的语气说:“我们该停了,时间已经过了。”
大卫和卡罗琳的婚姻一直遵循既定的轨迹运转,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在严冬的这次面谈中,脱掉笨重的厚外套坐下之后,卡罗琳终于忧郁道出了心中对夫妻关系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