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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制造迷雾的四大手法

如果病态化的诊断来自一些权威人士,如医生、教授、律师或是治疗师,对我们会格外具有说服力。我们与这些角色的关系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因此在我们心中,他们就像是一位智慧的导师,哪怕他们中有些人根本配不上这种评价。我们认为,他们会以开放、正直的心态对待我们,但我们都遇到过一些认为手中的执照可以让他们免受任何批评的专家。他们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你不行”,但是,他们会用一个姿势、一种刻薄或批判性的语气或是收紧的下颌明确地告诉你,你确实不行,你的观点也是错误的。

她还带我去参加她组织的其他治疗小组,但我没什么兴趣。也许这样对我真有好处,但是,我的天啊,我还得花好多时间读书和工作啊,根本没空做这些。朗达则不这样想,她认为我就是太固执、太有操控欲,才落得今天的下场。

我可以从她的声音、肢体语言和态度中感觉到,她对我很失望。这种感觉真的很糟,我担心她可能会对我发怒。那意味着我可能真的有问题,毕竟,你的治疗师是你行为的终极裁判,连她都表现出不喜欢或者不认可你,那你一定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一向对别人的愤怒和刻薄言辞感到恐惧,如果这个人还拥有某些权威,效果会加倍。

一开始,朗达就表现出了一些不近人情的气质,但我觉得可能只是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吧。不过我一直感觉她时不时就会挖苦我一两句。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搜集生活中处处春风得意的成功女性的剪报,并在课程开始时全都塞给我,美其名曰“激发动力”。这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似乎是在暗示我:“你应该走这样的路,如果你乖乖照我的吩咐做,就能成功。”

朗达这样的权威人士会高傲地表示,没有人能对他们提出质疑。他们告诉我们,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好,如果我们表示抗拒,只会证明我们固执、无知和性情反复无常罢了。他们是专家,即使他们伤害了我们对自己最深刻的认知,我们也不能对他们的建议或解读提出任何质疑。

我准备一边做兼职会计工作,一边攻读企业管理硕士学位,这让我感到有些焦虑。但我焦虑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之前经历了一段失败的亲密关系,现在我想搞懂,到底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我去找一位朋友极力推荐的治疗师朗达。

危险的秘密

不是所有的指控者都会直接说“你不正常”,病态化工具可能带有各种微妙的伪装。有一位咨询者凯瑟琳找到了我,在接受前任治疗师的几次诊疗后,她的自信心已经严重动摇了。

很多家庭都会有一些难言的家丑,比如虐待孩子、酗酒、精神疾病或自杀事件,家中成员都会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一旦有人打破依靠否认和保密维持家庭稳定的潜规则,坚持要把这些事摊在阳光下,家庭成员的一种典型反应便是给这种胆敢讨论自己讳莫如深的家族秘史的人贴上“疯子”“不可饶恕”或“破坏者”的标签。这些年来,我专门为在童年受过性虐待、身体虐待或二者兼有的患者做咨询,在这个过程中经常看到这样的例子。他们心理状况逐渐好转之际,会想要谈谈当初的情况,却往往遭到亲友强力阻拦,不让他们打破沉默。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一个家庭的问题越大,就越要阻挠其成员恢复健康的努力。这时,情感勒索很容易发生。他们威胁要抛弃、驱逐、惩罚或报复说真话的人,或是对其报以全然反对或鄙夷的态度,将其勇敢之举病态化为自私、多此一举和毁灭行为,瓦解他们的决心。

情感勒索者经常指控我们无法爱人或维持友谊的原因之一,不过是我们无法像他们爱我们一样,也投入同等的关心与亲密。我们很多人都无法承受花样百出的病态化攻击,尤其当我们将亲密关系视为对精神健康的一种测试时。尽管情感勒索者将我们的心理问题或缺点说成亲密关系失败的原因十分牵强,但这样的指控因为直指内心,通常都会奏效。

罗伯塔是一位30岁的电话营销主管,到现在依然为颈伤及骨伤所苦,这些伤都来自童年时父亲的虐待。我是在当时上班的医院遇到她的,那时她因为抑郁症入院治疗,我们一见面,她就告诉我,她已经受不了再为这个家保守秘密了。

在罗杰要求更多空间时,爱丽丝用了这类指控者最常用的一种手法。罗杰曾经向她坦承关于他自己和家庭的不愉快的往事,她会用这些信息来攻击他。罗杰曾经告诉她,他父亲成功戒酒的秘诀是将上瘾的对象换成了女人,爱丽丝知道,像大多数人一样,罗杰非常害怕自己变成父亲那样的人。我们过去与情感勒索者所共享的秘密、恐惧与难以启齿之事,现在都成了他们唾手可得的武器的一部分;我们在亲密时刻向他们坦白的一些痛苦往事,如离婚、争夺小孩监护权或堕胎等,也都成了指控我们性情变化不定的罪证。爱丽丝指控罗杰戒酒过程中来之不易的成功是因为利用了她,正好戳到了罗杰的痛脚。

罗伯塔决心面对自己童年受到的伤害,于是打算就当年自己的所见和遭遇向母亲寻求支持,但她没有获得想象中的理解,而是遇到了病态化的手段。

我告诉罗杰,他和很多人一样,都忽略了一件事实:无法像对方爱你那样爱他们并不是你的错。就像很多指控我们行为病态的人一样,爱丽丝用错了“爱”这个字。她依赖罗杰,不顾一切地想要完全拥有他,这些举动与成熟的爱情无关,对她来说,只要以深厚、强大的爱为旗号,她施加给罗杰的压力就是正当的。如果罗杰不配合她,对爱丽丝来说,唯一可以让她释怀的理由就是“罗杰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6个月前,我试着告诉母亲,身上到现在还留有一些父亲打我的旧伤痕。结果她完全不信我,还怪我把自己父亲说得好像杀人犯似的。我问她:“你记不记得有一次爸爸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甩来甩去,还把我掼到地上?”

我不断地想,爱丽丝说的话到底对不对?我的确不太容易建立一段持久的感情,也许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和爱我的人好好相处。

她看着我,好像我是从其他星球来的。她回答道:“天啊,你这些妄想都是从哪来的?那些医生都对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被洗脑了?”我说:“妈,每次我被打的时候,你都站在门旁边看着呀。”我母亲气跑了,还说我真会捏造事实,简直是头脑有问题,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要我必须寻求心理协助,不能再扯这样的弥天大谎,否则她不愿意再跟我说话。

罗杰尴尬地笑了一下,接着说:

对于罗伯塔清晰的记忆,母亲不但全盘否认,还强迫罗伯塔忘掉一切,否则就要和她断绝往来。像罗伯塔这样只是想要求证往事的积极举动,常会被家人看作恶意,而被贴上“幻想”“荒谬”甚至是“心理有问题”的标签。我们可能急需表达出自己受过什么伤害,但我们必须以决心、充足准备和他人的支持来应对无所不在、与长期虐待或其他深刻家庭问题伴生的病态化行为。

她说,你说这种话让我很害怕。你说你爱我,可你刚刚说的话让我觉得你是个大骗子。我知道你的前一次恋爱非常失败,所以不敢跟我太亲近,但我却天真地以为你已经准备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了。我知道自己比较急躁,不过那是因为我以为我遇到了对的人。放心吧,我不会怎么生你的气,但我觉得你真可悲。生活让你感到害怕,让你甚至不敢尝试爱一个人,只想生活在自己写的小故事里。面对现实吧!你跟你那个花花公子的爸一样,其实喝不喝酒都一个德行!

病态化行为会在我们最难抵抗的领域内发生。我们中大部分人可以轻易地应付对自身能力和成就的批评,因为我们周围的环境里充满了衡量这些因素的硬指标。但是,当一位情感勒索者指出我们好像“不太正常”时,我们则会认为这是一种理性的评判。我们都不可能完全客观地了解自我,很多人都惧怕自己内心的黑暗。勒索者们正是利用了我们这种恐惧。

罗杰的反应让爱丽丝大发雷霆。

就像二分法一样,病态化会让我们对自己的记忆、判断、智商和人格产生怀疑。这种手法的危害性更高,因为它让我们开始不信任自己的精神状态。

我不是说我不爱她或否认她的优点 ,但我现在需要再想想,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对爱丽丝的感觉是否像她对我那样强烈,我真的不太确定。所以,我告诉她我决定独处一阵子,好好想想。

联合阵线

爱丽丝对我们的未来有明确的计划,但我希望试着一步一步慢慢来——当有人这么爱你时,她那种强大的能量旋涡会让你身不由己。我承认她让我有点紧张,但我努力应付。然而这几个月来,她已经开始说到想要孩子了!她35岁,极度渴望生个孩子,她甚至认为我们可以不结婚,但生个孩子是我们的爱情与创意的绝佳表现。她给我读了好几本有关婴儿的书,还把我小时候的照片找出来,想看看我们未来的孩子可能长成什么样子。真是够了!我还不能确定要不要跟她共度余生,也不能确定自己想不想当爸爸。我需要写作的空间。

当单打独斗的方式无法奏效时,很多情感勒索者会叫外援。他们会找来其他人——家人、朋友甚至神职人员,来为自己提供支持,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因此,在人数上,情感勒索者就已经压过了被害者。勒索者知道我们关心和尊敬谁,会将他们全都笼络过去,让我们顿感孤独和挫败。

爱丽丝和罗杰花了很多时间谈论他们戒酒的进展,这是一种互助的活动。但是爱丽丝特别喜欢充当治疗师的角色,尤其在罗杰谈到他害怕双方关系进展太快时。爱丽丝总会告诉罗杰,这是因为他在试着掌控局面,他不应该再坚持己见。就算在这个早期阶段,爱丽丝都把罗杰的这种犹豫当作他戒酒后的神经过敏——但他已经戒酒11年了。罗杰重视爱丽丝的看法,虽然他经常隐隐感到自己开始被爱丽丝牵着鼻子走,但还是觉得爱丽丝应该是对的。因此,他同意爱丽丝搬进自己家。

一天傍晚,在开始了解罗伯塔的情况时,我亲眼见识了上述手法。罗伯塔的父母、哥哥和两个姐妹前来参与家庭咨询,兄妹三人急切地表现出了和父母一致的立场。当我问他们,他们怎么看待罗伯塔公开讨论童年经历的要求时,我注意到了他们是如何抱团的。几个人交换了眼神,然后由哥哥阿尔代表发言。

但几个月过去后,她开始对我施加压力,让我跟她同居。她不断强调我带给她的惊喜,她认为我们改变了彼此的人生。我能做的就是完全放弃抵抗,听从她的安排,让上帝引领我们展开一段完美的关系。爱丽丝还说,她理解我还在为去年跟前女友分手耿耿于怀,但是我必须面对这股恐惧,不要逃避。这番话听起来很不错,但是,一切进展太快了。

我妈打电话来,希望我们一起参与,好让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是个和睦的家庭,罗伯塔只是想毁了这个家。你都看到了,她有点不太正常,曾经因为忧郁症和自杀未遂进出医院好几次。如果说她会幻听或者怎样,我也不会太惊讶。

爱丽丝对我全心全意的程度是我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在认识之初,跟她在一起的感觉也非常棒。她会来我家,坐在床上读我写的剧本,赞不绝口。她似乎赞成我做的每一件事,像爱我一样爱我做的事。我为她倾倒,她好像看过世界上所有的电影,为人风趣,长相漂亮,而且她也认为我们是天生一对。

他微笑着环顾房间里的家人,他们点头表示赞同。

我有一位咨询者罗杰三十多岁,职业是编剧。他决定改变现况,与8个多月前在戒酒聚会上认识的一位女演员爱丽丝稍稍保持距离时,就遇上了“病态化”这个困境。

她一直有很大的问题。我们都想帮她恢复,但我们不能放纵她说那些可怕的谣言。什么她曾经被虐待,都是她捏造的,很多人竟然还会相信她!我们只是想澄清事实,也希望看到她得到应有的帮助。

在一段亲密关系中,病态化通常的起因是欲望无法得到平衡。一方开始要求较多——更多的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关注和更多的承诺——却无法达成时,他们就会开始质疑我们爱人的能力,以此来进行索取。很多人会为了证明自己爱人的能力和被爱的价值而做出牺牲,他们相信一点:如果有人爱我,我就得回报同等的爱,不然就是我有问题。

在母亲一再的否认下,罗伯塔很难坚持相信儿时受虐的真正情况,现在她的情况变得更困难——她得面对一屋子的情感勒索者,每个人都希望她闭嘴。所有人联合向她这个“背叛者”施压,告诉她只有她沉默不语,让这个家庭继续以一种虽然危害性极大,却更熟悉和舒服的方式运作,他们才会重新接纳她。

当爱成为要求

新盟友

这种欲加之罪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对自信与自尊的一大打击,这种手法是非常有杀伤力而有效的。

我的一位咨询者玛丽亚,就是前面我们提到的从事医院管理的那位,也提供了一个关于“联合阵线”的实际例子。她发现丈夫的婚外情后告诉他自己打算离开他时,他用尽一切方法要她回心转意,包括联合他的家人。

有些情感勒索者会表示,我们之所以不遵循他们的要求,只可能是因为我们病了,要不就是疯了。在病理学的范畴内,这样的行为被称作“病态化”(pathologizing)。在病理学中,这个字来自希腊语pathos,原指痛苦或深沉的感受,但目前多指疾病。当我们不愿意顺从情感勒索者时,他们就给我们套上神经质、心术不正或是歇斯底里的帽子,将我们病态化。最令人难过的是,他们还会旧事重提,把我们关系中那些令人不悦的过去甩到我们脸上,来证明我们情感上的无能是这些事的罪魁祸首,进而瓦解我们对彼此关系的信任。

眼看着以前有效的威吓手法和柔情攻势都不能让我回心转意,他决定请出最后的法宝——他的父母。我特别爱他们。他父亲也是位医生,母亲则非常善良,从认识我的第一天开始就对我非常好。因此,当他的父亲打电话请我参加他们的家庭会议时,我其实是很犹豫的,但最后碍于面子,我决定还是要去听听他们的意见。

病态化

我一踏进屋里,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杰已经先到一步,而且很显然,他也已经告诉每个人我有多不可理喻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袒护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公平地对待我呢?

如果这类伤感情的字眼还是从亲近的家人口中吐出的,我们行为的内在指南针将会失去功用,而让自我评价开始动摇。显而易见,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会被情感勒索者贴上“冷酷”“没用”或“自私”的标签,但如果指控是来自父母——在我们性格形成关键期陪伴我们的人、智慧与正直品质的榜样——会更令人难以承受。对我们使用二分法伎俩的父母,会比任何人都快速地瓦解我们的自信。

玛丽亚的考虑很有道理,杰的父母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保持客观立场的,以下的进展也就不会出乎我们意料了。

乔什已经离家好几年了,但只要一听到父母说“你伤了我的心”“你让我失望透顶”之类的话,他还是会像大部分人一样,感觉恍如胃部遭到一拳重击。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的公婆还在不停地唠叨着,说婚姻生活中总会有磕磕碰碰,绝不能一发生问题就一走了之。他们说,杰已经承诺会多花点时间陪家人,不在医院加那么久的班,我们夫妻之间的小争执应该可以烟消云散了,只要我从此不再提离婚,就没有人会知道我们起了争执。他们问我,杰这样爱我,我仍然执意要分手吗?看到杰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们也很难过。而且小孩怎么办?杰努力要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而我却狠心让周围的人都不快乐?

我不敢相信父亲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我在进行一项毁掉他生活的大阴谋!为什么我要这样折磨他、伤他的心?才一个晚上,我就从乖儿子变成了大混账。

我问他们,杰说过他有外遇的事吗?从他们的反应看,他没有。他们看来很不舒服。我以为,或许这样他们就能了解为什么我跟他们的儿子在一起会痛苦了,但是杰父亲的话让我匪夷所思。他说:“外遇也不是毁掉一个家庭的理由。家庭是最重要的,你不能一遇到问题就想着抛弃它。想想孩子们,想想我们的孙子。”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乔什与贝丝坠入爱河后,开始考虑打破宗教上的限制与贝丝结婚。他知道父亲会因此而生气,但他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会因为要他回心转意而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行为。

现在,玛丽亚遭到的阻挠不是来自一个人,而是来自三个人,这让她更加努力地坚定了自己原来的决心。他们表达的意思都是同一个,就好像都在按杰写的剧本走一样,但从她尊敬与信任的长辈口中听到杰的说辞,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很多情感勒索者除了对受害者的观察力抱持怀疑态度外,还会挑战我们的人格、动机及价值观,以此向我们施加压力。这种手段在一般的家庭纠纷中最容易出现,尤其在父母想要控制成年子女时更为明显——这个时候,所谓的爱和尊敬就被等同于完全的顺从,情感勒索者如果发现事与愿违,会认为受害者背叛了自己。情感勒索者万变不离其宗的套路就是声称“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伤害我,你一点也不关心我的感受”。

更权威的救兵

把责任推给受害者

当搬出朋友和家人也无法逼你屈服的时候,勒索者就可能会请出一些至高无上的权威,比如《圣经》,或是其他知识或技能领域的代表,他们可以很简单地向你施压,比如:“我的治疗师说,你不怀好意……”“我修过的一门课就说……”或者“报纸上说……”

这团迷雾非常浓密,让玛格丽特迷失了方向,最后,她会选择做出一种自己此前无法想象的行为,其实一点都不让人感到惊讶。

每个人所认可的价值观各有不同,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秉持相同的看法。但情感勒索者会从各处引用各种论据、评论、经验和文章,只是为了说明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观点。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屈服于他的压力之下,同意去参加那个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活动。我感到耻辱,我憎恨在那里的每一分钟。我觉得自己很脏,感到愤怒和深深的压抑。

消极比较

很不幸的是,玛格丽特最后还是屈服了。

“你看看人家”这种句式带有很大的情绪张力,深深地联结着我们的自我怀疑与恐惧之心。情感勒索者通常会拿另一个人做完美的标准,与他们相比,我们浑身缺点。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能满足情感勒索者的需求,而我们却不行呢?

卡尔在引起玛格丽特自我怀疑的同时,也重重地威胁到了她的责任感。依据他的说法,跟他一起去参加淫乱派对是玛格丽特做妻子的责任之一,他不需要一个不能答应他这个要求的妻子。可想而知,当卡尔声称要带愿意答应他这个“合理”要求的女伴代替她前去时,玛格丽特会有多么惊讶和动摇了。

“看看你姐姐,她就愿意帮家里做事。”

玛格丽特努力想为目前的情况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它符合她想象中与卡尔的幸福生活图景。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她目前还不理解的,因此卡尔的要求才让她那么难以接受。如果玛格丽特对卡尔的怀疑是正确的,那她要如何看待他们的婚姻和卡尔本人呢?这些问题很可怕,从某种程度上说,玛格丽特根本不想面对它们,她压根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卡尔。因此,与其面对那些令人不舒服的事实,接受卡尔的建议才是更轻松的选择。

“弗兰克就能按时交,你该跟他学学。”

玛格丽特原本十分自信,相信这种派对绝不会对她自己和婚姻有什么好处,但卡尔的言论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当二分法开始运作,我们就会对是非产生怀疑,让我们质疑自己对我们和勒索者之间关系的观点是否正确。我们后来之所以会让步,是因为我们认为我们的朋友、爱人、上司或家人应该都是处事正确、心地善良的人,而不是刻薄、冷酷或手段强硬的人。我们想信任别人,而不想承认他们只想给我们贴上令我们感到羞耻的标签,以此来控制我们的思考与生活。

“情况再怎么糟,梦娜都不会弃丈夫而去。”

我无法将现在的卡尔和当初跟我结婚的人联系在一起,我怎么会看走了眼呢?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现在的情况是,他用一种你能想到的最理性的方式,让事情看起来仿佛是我让他深信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他的。他不断强调,这件事对我们的夫妻关系会有多么好的促进作用。因此,我不禁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不了解这种派对的来龙去脉,才会这么反应过度?如果我能多了解卡尔的想法,这件事可能没那么惊世骇俗。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想才对。我在想,也许是我太拘谨、太正经了,也许只是因为我对这件事不了解。我开始觉得,是不是我真的有问题,我太小题大做了?

这种消极比较会让我们忽然产生自己不够好、不够忠实、能力有待加强等想法,让我们充满焦虑和罪恶感。因为感到焦虑,我们可能会让情感勒索者如愿,以证明我们没他们说得那么坏。

这次,我把重点放在卡尔给玛格丽特贴的标签上,因为二分法的技巧包括用到许多形容词——情感勒索者先会对自己和勒索对象使用积极的形容,但如果对象不愿就范,他们会立刻搬出一堆消极的描述。卡尔认为自己与玛格丽特的分歧表明问题出在玛格丽特身上,接着给她贴上一些标签以强化自己的立场。这种情况会让人茫然失措。情感勒索者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标签与我们习惯的那些不同,没过多久,就会让我们对自己给事物贴的标签产生怀疑,开始将情感勒索者对我们的观察力、人格、价值、欲望和观念方面的质疑内化。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深陷在最险恶的迷雾中,就像玛格丽特的情况一样。

我的一位咨询者蕾是一位股票经纪人,她的母亲埃伦做消极比较的功力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让蕾这几年来无时无刻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令人困惑的刻板标签

爸爸去世后,妈妈完全陷入了孤苦伶仃的境地。她被男人照顾了一辈子,于是转而来依靠我。

卡尔甚至暗示,是玛格丽特从前的行为误导了自己,但只要她愿意跟他一起去,证明自己像卡尔希望的那样是个开放、性感的女人,他对她的批判便可以一笔勾销。

不久我就发现,我必须花大量时间陪她,还要帮她找律师、会计师,做一堆杂事,她原本可以自己做的。我妈妈实在很会装可怜,让我马上掉进她的圈套里。虽然做这些事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做事本身也不是问题,关键是在我为她做了这些以后,她总得有点感激和认可吧——但实际状况却是,你根本无法取悦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不是会计师收费太高,就是律师太差,她总有办法找到埋怨的点。我连没有跟她一起吃晚餐都会被批评成罪大恶极,但我答应了我儿子,要帮他排练演出。

就像所有的二分法专家一样,卡尔把自己的需求说得非常光明正大、理所当然,而把玛格丽特的反对解读得十分消极。情感勒索者会让我们觉得,他们希望我们做的事更令人愉悦、更开放、更成熟,所以我们应该听他们的。他们认为自己提出的建议才是最棒的,他们有权让我们照做。同时,无论是用直接还是委婉的方式,他们都会为我们贴上自私、拘谨、幼稚、愚昧、不知感恩、脆弱等标签。只要我们稍有不从,我们真正的需求就会被他们扭曲成人格上的缺陷。

只要我有任何事做得不够好,她一定会让我知道。例如,我一想给自己一点空间,我妈妈就会提起我表妹卡洛琳:“卡洛琳总是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对我比我自己的女儿做的还要好。”我怀疑她知不知道这些话对我伤害有多大,让我充满罪恶感。最后,我得花上更多不想花的时间与她相处、替她解决问题,以免她拿我和卡洛琳相比。

我说我绝不会去,卡尔表现出了受伤的样子,而且有点生气。他说他以为我是个自由、开放、体贴的人,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假正经,像个保守的清教徒,这不是他爱的那个人。接下来的话更像刀子般令我心痛。他说如果我不愿参加的话,他有很多旧情人愿意陪他去。

被拿来跟我们相比的那一方,似乎赢得了我们渴求的爱和赞许,所以很自然,我们会想要与他们竞争,获得同样的地位。对蕾来说,这样比来比去是永无止境的,她永远无法达到母亲的标准。

我跟他说,我绝不可能去参加这种令我作呕的活动。他极度讶异,说他爱死我的性感了,他希望能介绍我参加这种能丰富我生活的活动。他知道告诉我这件事有点冒险,但能证明他对我的爱,因为他想和我分享一切。如果我愿意和他一起去,就能证明我对他的爱。

危险的压力

我实在感到很困惑而且沮丧,我需要一些答案——到底是我对还是他对?刚开始,我真的认为自己找到理想的伴侣了,卡尔不但风度翩翩、事业成功,而且非常善良体贴。我们是在教会相遇的,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这代表我们拥有相同的价值观和信仰。在我们结婚8个月后,卡尔竟然要求我和他去参加一场淫乱派对,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震惊!而且他已经参加这种派对好几年了。他说自己非常爱我,所以希望能和我分享一切。

和不健康的家庭类似,职场上的消极比较也会造成充满嫉妒和竞争压力的氛围。我们可能会努力想要完成大家长般的老板设定的“不可能的任务”,而老板则鼓励大家与彼此竞争,创造出一种兄弟姐妹般的压力氛围。

有一天,我接到玛格丽特打来的电话,她说自己的婚姻正面临严重危机,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挽救,于是我们约定了会面时间,她也依约准时到来。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迷人、优雅的风采着实让我惊艳。玛格丽特约摸40岁出头,在遇到现任丈夫之前,她已经离婚5年了。她和现任丈夫卡尔是在教会活动中相遇的,经过一段短暂而频繁的交往之后,他们决定共度一生。玛格丽特来找我时,他们已经结婚一年了。

当金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她的上司正在用一种消极比较的方式“激励”她,反而让她陷入极大的压力之中。她三十五六岁,不幸的是,她成了一位准备退休的传奇编辑米兰达的继任者。

二分法的专家

我完全胜任这份工作,有很多不错的点子,跟作者相处得很好,我也喜欢我的工作。但是,我的老板对我的要求却比对谁都严格,而且总拿我和米兰达相比,好像我怎么做都不够好。如果我一星期完成了四件工作,我的老板肯就会说:“不错,但这只是米兰达的一般水平,她的最高纪录是一星期完成八九件工作。”如果有一天我得准时下班,而不能像平常那样工作10到11个小时,他就会说:“米兰达离开以后,没人好好干活了。”米兰达就像一位永远存在于我们办公室内的传说。

在自诩“聪明”且“出于善意”的情感勒索者看来,我们之所以会与他们发生冲突,是因为我们昏了头。简单来说,坏人是我们,他们则是无辜的。从政治学观点看,这种通过好坏分类看待问题的方法被称为“二分法”,而情感勒索者就是二分法的专家。他们会粉饰自己的人格特质及行为动机,让这些行为看起来十分高尚;至于我们的行为,则会频频遭到质疑,在他们眼中甚至显得污秽不堪。

我绝对相信米兰达是很棒的人,但是她也会酗酒,没有家庭需要照顾,可以全心投入工作。问题就在于肯希望我像她一样能干,但我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还得花时间和孩子、丈夫相处,我做的工作已经很多了,这点很重要。肯总是要求我多做点儿,他说,只要我能再接一个项目,我就能成为米兰达第二,于是我照做了。他总是支使我忙得团团转。如果我不照他的要求做,他就会说我比不上米兰达,接着还会补充说我的天分不比她差,只要多做点他吩咐的工作就行了。他让我别把这些当作额外工作,而要当成一项职业保障。

二分法

我经常不在家,我精疲力竭,我因为在电脑前工作太久,手臂和脖子开始疼,这些都让我的家人十分担心。最惨的是,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我似乎得以米兰达为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工作,否则我永远都不够好。

这些手法会不停出现在各种情感勒索的场景中,所有的情感勒索者都会用上一或两招。

当我们谈到工作场合中的压力时,最明显的是具体可见的压力了,比如被解雇。但是,工作场合中也可能出现经常在家中出现的感受与关系,其背后的驱动力也是一致的。互相竞争、嫉妒、兄弟姐妹间的压力及取悦家长式人物等情况,驱使我们达到甚至超越自己的极限。但是,如果我们试图超越在不同需求、才能、环境下设定的高难度标准,我们就可能会为工作牺牲家庭、兴趣甚至是最珍贵的健康。

勒索者会着重迷雾中的一种或多种要素,使用一种或多种手法,逼我们不得不屈服于他们的要求,否则我们可能会被这股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手法还会将情感勒索者的行为合理化,让他们近乎无理的行为看来更容易被接受、更情有可原。就像那些会对孩子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的父母一样,情感勒索者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通过这些手法,让我们相信即使他们用上了情感勒索的手段,也全是为了我们好。

刚开始,我们会十分坚持自己的需求,明白我们为什么会拒绝情感勒索者。但渐渐地,情感勒索者会模糊我们的视线,还会让我们相信,其实我们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运用了这些行为策略后,情感勒索者总能让我们任其宰割。这没什么奇怪的,想想受害者在拒绝了勒索者之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被诬为坏人,被批判,被一群人联手对付,被指责性格存在缺陷。也许你会觉得下面这个论点奇怪:这些行为其实都是勒索者从我们身上学到的,是我们教会了他们如何对付我们。可见,我们既然可以允许这些手法发挥功用,当然也可以把它们抛到一边,或是削弱它们的威力。

情感勒索者到底是怎么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创造迷雾的?在令人沮丧的“要求——施压——屈服”的相处模式中,情感勒索者又是怎么让我们将自己最重要的利益弃之不顾的?我们将近距离剖析情感勒索者最常使用的手法,看看这个过程如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