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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恐惧感、责任感与罪恶感

杰当然否认这些指控。“你怎么会去相信这些恶意的中伤!”他告诉我,“我努力工作,做出这些牺牲,还不是为了给我们家最好的东西。有多少次,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想在医院里待到那么晚。现在你竟然用这个来指控我!你怎么能打算离开我,破坏这个家?看看周围别的女人,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一点都不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听他这么说,我不禁觉得自己的确对他不够忠诚又缺乏信任。还有我的孩子,我真的很爱他们,孩子们也都深爱着杰,我怎么能毁掉这个家呢?

杰扮演了一个主动的角色,强迫玛丽亚无论如何都跟他在一起,因为他认为这是她的责任。

然后,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低语:“穿上我最喜欢的那条黑裙子,我带你去吃晚餐吧!我再也不想听到‘离婚’这两个字。你不要再听信那些闲言碎语了。”我挤出一抹微笑,穿上那条裙子,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跟杰出去吃饭,但我心里一团乱。

我不知道结婚后他还在外头偷了多少腥,但我多少有些耳闻。他常常说要出城开会或是加班到很晚,找的借口破绽百出,加上他对我日渐冷漠的态度,都让我察觉到有事发生了。还有一些“朋友”会打电话告诉我,他们看到杰和某某女人走在一起。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些事绝对不可能是无中生有,但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勇气去面对。那时,所有事情都一团混乱,我只觉得自己亏欠他——毕竟他曾为我们的关系努力过。

杰知道玛丽亚最在乎什么,他会告诉她两人关系破裂可能产生的后果,直击她对家庭的责任感。他告诉她,这意味着她不仅抛弃了辛勤工作的丈夫,还剥夺了孩子得到的关注与幸福感。

别人总是认为我们是完美夫妻,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在我们结婚之前,他常讲自己的风流韵事给我听,还吹嘘说有很多女人倒追他,深深迷恋他。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想听,但仔细想想,在这么多女人之中他还是选择了我,让我心里一阵窃喜。现在我才知道,当时的想法真是幼稚。

因为不愿毁掉家庭,许多人宁愿继续维持早已破碎不堪的关系。没有人会愿意让孩子经历家庭环境的剧变,或处理他们面对的痛苦与困惑。有些情感勒索的受害者确实会出于对孩子的责任心,甘愿做出他们眼中所谓的“牺牲”,放弃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即使目前的生活并不如意,但一想到可能造成家庭破碎,玛丽亚就不愿意采取任何行动。

就这样,杰利用了玛丽亚对家庭的责任感好几年。他不断强调——也许他也如此深信着——不论他做了什么,他仍是一个慷慨的丈夫,充分履行了自己对婚姻的责任。

玛丽亚的责任感非常强,支配着她的生活。玛丽亚以这份责任感为荣,出自本能地不容许自己有任何不够负责的举动。但杰一次又一次地扭曲了义务与责任的真正含义,他将事情的焦点转移到这个夸张的定义上,使其掩盖了自己不忠的事实。根据杰的定义,玛丽亚得随时随地尽她对杰的责任;而杰是否要尽到他对玛丽亚应尽的责任,全凭他高兴。杰在一味指责玛丽亚对他做了什么的同时,并没想到自己到底对妻子和孩子做了什么,当然也不会顾虑到他的风流韵事已经给家人带来了巨大压力,造成了深刻影响。如果情感勒索者能在要求别人为他们着想的同时也考虑到他人的感受,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在我们结婚的那个年代,嫁人、生子、做个贤妻良母是女人最重要的工作,也许杰就是因为这个才娶我的。我喜欢我的工作,但是,打理家庭生活才应该是我的主要任务。我参加过教会举办的一个座谈会,学到了一些我至今仍奉行不渝的道理:想要让一段亲密关系长长久久,其中一方必须做出某种牺牲。如果你能奉献一切,并向上帝祈祷,你就能万事顺遂。我十分重视自己在家庭中担负的责任,杰当然很清楚这点。

在夫妻感情触礁之时,杰却不愿意做出任何努力,因为他可是个大忙人,而且根本没有必要——他觉得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认为如果玛丽亚心情郁闷,她应该自己想办法调节,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在她不甚平静的婚姻中,丈夫杰就利用了她这种人格特质。

我提醒玛丽亚,不管今天杰或者其他任何人采取什么态度,她在为别人着想的同时,更要好好照顾自己。玛丽亚今天这种任丈夫宰割的局面并不是出于自尊或经过深入思考后选择的结果,而是遭遇情感勒索状况时的自然反应。

这让我想起一位咨询者,她也是情感勒索者的目标,而且被所谓的“义务”和“责任”压得死死的。37岁的玛丽亚是一位医院管理人员,丈夫是一位颇有名的外科医生。她非常乐于助人,就算你在凌晨4点觉得沮丧,她也会马上赶到,因为她爱极了那种对别人付出关怀后的满足感,她对身边人的关怀就像是永远不会枯竭似的。

和那些常常受制于责任感的人一样,玛丽亚总是把别人的利益放在首位,而忽视了自己的需求。但是,要清楚界定责任并不容易,一旦责任感超越了自尊与自我关怀,情感勒索者很快就会明白该怎么利用这一点了。

情感勒索者会为“施与受”设定新的界限,他们会告诉你,不管你喜不喜欢,对他们有求必应是你的责任。我们如果平时受到他们慷慨对待,此刻会感到非常困惑,所有“爱”和“自愿”的动机,全被“义务”和“责任”取代,并从此消失了。

亏欠的无底洞

• 你跟那个混蛋谈恋爱的时候,我可是帮过你的。现在我不过想向你借两千块而已啊,亏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

有些情感勒索者会在陈年旧事里寻找对受害者予取予求的借口。由情感勒索者操控的记忆仿佛成为一个全年无休的电视频道,不断播放他们过去对我们的好意与慷慨之举。

• 上司总是对的。

只要情感勒索者曾经对我们施恩,他们就不会轻易遗忘。与其说这是份礼物,其实更像是一项没有上限的贷款,我们得连本带利偿还,而且往往会入不敷出。重点是,情感勒索者所谓的牺牲并不是真心的,只是为日后索取回报预先做的准备罢了。

• 你要尊敬(或服从)你的父亲。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我为这个家做牛做马,而你们只需要在我回家时好好待着,连这样都不行吗?

在琳恩向我求助初期,我赫然发现她也开始使用一些情感勒索的手段反击杰夫。我邀请杰夫来一起讨论这个问题,他详细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 孝顺的女儿就应该多陪陪母亲。

我有一次甚至因为和琳恩起了争执,负气离开家几天。那次我们为车的事情吵了一架,她打电话到我弟弟家找我,那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表达她对我们关系的真正看法。她在电话那头哭个不停,最后开始冲我吼:“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每次都只想从我这里拿这个,拿那个,你知道到底是谁在拼命赚钱,是谁在付账单。我为你牺牲这么大,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你如果再这样想不理我就不理我,就别想再拿到一毛钱!”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俩麻烦大了。这样对待彼此的方式让我们感到很害怕,于是我们决定一起来接受治疗。

情感勒索者从不放弃考验我们责任感的机会,他们不断强调自己牺牲了多少,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回报他们,甚至还用上了宗教及社会传统来强调这些论点。

就像许多情感勒索者一样,琳恩也转而把矛头指向杰夫对她的亏欠,同时对他的人格和动机做出许多负面的道德判断。她用尽一切办法要求杰夫留下来,因此过分地强调他的责任,想要让他与自己一样恐惧。琳恩在可怜兮兮地要求杰夫回来的同时,已经丧失了主导权,为了重新获得它,她也开始扮演情感勒索者,在两人的关系中掌握主动。

一般情况下,我们对责任和义务的定义都很合理,它们为我们的社会生活打下了伦理与道德的基础,我认为它们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当我们衡量我们对自己对他人的责任时,却经常失去平衡。我们对责任的强调过了火。

受害者和情感勒索者的身转换,在任何关系中都可能发生。双方情感勒索的频率可能不均衡,但只有一方扮演情感勒索者的情况很少见。我们也可能在一段关系中是受害者,到另一段关系中又成为勒索者。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上司总是用情感勒索的手段对付你,因为你不能或不愿对他表露出长期累积下来的挫败感与怨恨,这些消极情绪会让你用相同的手法去对待伴侣或是孩子,以重新获得一种掌控感。或者,就像琳恩和杰夫的例子一样,会在同一段关系中发生角色对调,受害者会转而使用情感勒索的方法去对待勒索者。

在踏入成年生活后,每个人都会被一些规则和价值约束。要对别人尽些什么责任?在职责、顺从、忠诚、利他主义、自我牺牲的原则下,我们又要遵循何种行为规范?关于这些规则,我们脑中有各种观念。我们以为这些观念完全是我们自己的,事实上却受到父母、宗教背景、社会既定规范、媒体和亲朋好友的种种影响。

你需要在生活中平衡义务的比重。义务尽得太少,会让我们缺乏责任感,但如果把事事都揽在身上——就像琳恩那样为每一项奉献索取回报——我们会被无法逃避的感情债和随之而来的怨恨压得喘不过气来。接着,情感勒索可能就会不知不觉地缠上来。

责任感

罪恶感

在黑暗中逐渐扩大的恐惧虽然难以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身体以及脑中的基本反应都告诉我们得避开,我们也这样做了,因为我们打心底认为,这才是生存之道。但事实上,我们的情绪健康恰恰需要我们采取相反的做法——直面自己最深的恐惧。

作为一个有良知、负责任的人,罪恶感可说是一项必备的人格要素。在未被扭曲的状态下,它也是一项意识工具,只要我们违反了自我与社会的规范,它就会让我们产生不舒服与自责的感受。如此一来,我们的“道德指南针”便会得以运作。它带来的痛苦感受能鞭策我们做些什么予以缓解。为了避免产生罪恶感,我们会避免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

对乔什来说,只要父亲一个微愠的脸色就够他受了,他会马上找到最安全的解决方式——对父亲撒谎。虽然他实际上和贝丝保持着关系,但是他会告诉父亲,自己已经和她分手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但乔什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玩了一个“苟且偷生”的危险游戏,我们将在本书中看到其他许多相似的例子。乔什付出了什么代价?他的自尊受到损害,因为屈服于他人的愤怒而身心受到折磨,他和父亲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

我们信任这种能主动运作的行为规范,也相信只要有罪恶感,就意味着我们在待人处事方面出了界,有意地违背了我们为自己制定的原则。在某些情况下,只要我们对别人做了一些具伤害性的、违法的、残酷的、施虐的或是不诚实的行为,罪恶感就会自然且适时地开始运作。

这些恐惧可能包括:丈夫威胁要离开妻子,而且真的离家出走了几天;已经成人的子女对父母的某些行为感到不满,好几天不和父母说话;某位女性的朋友心情沮丧,对她大呼小叫。即使时过境迁,这样的记忆仍无法抹去,于是这些事便成了痛苦的标记。情感勒索者不但会让这些恐惧记忆重现,还会施加压力以达到目标。

只要我们是有良知的人,罪恶感的规范便无所不在。不幸的是,罪恶感很容易出错。我们的罪恶感就像一个过于敏感的汽车警报器,连卡车驶过都能让它响起来。这时,我们不仅会接收到应得的罪恶感,还会体验到过度的罪恶感。

很多人在高中或大学时都学过初级心理学,也许还记得俄国心理学家巴甫洛夫,以及他在狗身上做的经典条件反射实验。巴甫洛夫研究的是狗的消化过程。他发现,狗一见到食物,就会开始分泌唾液。他也注意到,如果他在喂狗的同时按铃,几天后,狗就会把铃声与食物联系起来,只要一听到铃声,它就会开始分泌唾液,哪怕没有看到食物。同样地,受到情感勒索行为影响的人也会因为记忆中难以忘怀的恐惧,产生相似的条件反射。

这种“欲加之罪”导致的罪恶感对界定和修正错误行为毫无帮助,反而成了情感勒索者布下迷雾的主要武器,其中充斥着责备、控诉以及自我惩罚。简单说来,欲加之罪的制造过程如下。

有时候,只要让我们害怕的行为征兆一出现,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恐惧。“只要父亲脸一红,眉头紧皱,我就什么也不敢做了,”乔什说,“他根本不用对我大吼。”

①我做了某事。

条件反射

②对方心情沮丧。

我们幼时经历的事件与感觉其实仍存在于记忆中,只要遇到了困难与压力,这些记忆就会重现。虽然作为成人,我们会告诉自己,这些感觉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心中作为孩子的部分却让我们觉得一切似乎仅如隔日。即使目前我们周围并没有令人害怕的情况发生,我们的情绪记忆却还是会让我们停留在旧时的反应模式中。

③不管那是不是我造成的,我都愿意负全责。

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常常生气地大声吼叫,让我害怕房子可能会倒下来压到我们。听起来很荒谬,虽然这几年他没那么暴躁了,但只要他一不高兴,那种感觉就又回来了,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那个怕他怕得要死的小孩。

④我觉得有罪恶感。

父母有唤起我们幼时恐惧的能力。乔什回忆道:

⑤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只要能让我感觉好点儿。

我在上一章提到的家具设计师乔什,由于父亲并不赞同他和现在的女友交往,他已经快被父亲逼疯了,但父亲的怒气却让他不敢采取任何行动。“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试着和他好好讨论这件事,但我一这样做,他的态度就变了。”乔什说,“他整个人忽然紧张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二十分贝。我看着父亲的表情,听着他的吼声,虽然我比他高了十厘米,但我还是害怕他。”

更具体的行动步骤如下。

对许多人来说,愤怒的任何形式都是非常危险、值得恐惧的,不但别人的愤怒令人害怕,自己的也是。这几年来,我听过好几千人诉说,他们害怕自己一生起气来,就会失去控制,伤害别人或者自己。只要听到别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点愤怒,我们就会开始害怕被拒绝、被反对或是被抛弃,甚至联想到暴力或伤害。

①我告诉朋友今晚不能和她一起去看电影。

愤怒与恐惧似乎相伴而生,前者让后者迅速地浮上台面,激发我们体内想要战斗或是逃离的两种反应。很少人是在愉悦轻松的状况下遇到这两种情绪的,因为它们通常伴随着冲突、失去甚至暴力而来。这种令人不悦的恐惧感其实是可理解并具有保护作用的,它让我们在愤怒可能造成物理伤害时采取躲避或逃跑的反应。但在亲密关系中,只要这种关系还没有演变为身体虐待,愤怒其实只是一种情绪,无所谓好坏。我们在生活中建立起了对自己或他人怒气的担忧与不安,然而反过来说,这种情绪也会极大地影响我们对抗情感勒索的能力。

②朋友心情不好。

对愤怒的恐惧

③我觉得很抱歉,而且深信朋友一定是因为我出尔反尔才会不高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坏人。

恐惧感让我们进入非黑即白的思考模式。琳恩相信,如果她和杰夫起了冲突,杰夫就会离她而去,所以她只有两个选择:一切听他的,或是跟他分手、独自品尝孤独“黑洞”的滋味。我告诉琳恩,她还有第三个选择,让我和她一起处理他们夫妻目前面临的相处困境,并想办法减轻她的恐惧感。

④我最后还是取消了原先的计划,陪朋友一起去看电影了。她的心情变得好些,我也不那么自责了。

我告诉琳恩,她这种做法实在是因小失大。没错,他们俩因为财务问题而有些摩擦,但对被抛弃的恐惧感让琳恩变得盲目,让她无法在杰夫对她进行情感勒索时客观地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琳恩并不是做出了合理的让步,而是让杰夫操控一切,自己则心怀怨恨地举手投降。

欲加之罪或许和我们是否真伤害了别人的感受无关,关键是我们相信自己的确做了伤害别人的举动。情感勒索者会要求我们对所有抱怨及不满负全责,并拼尽全力将原来正常运作的“罪恶感机制”变成“欲加之罪生产线”,不断点亮罪恶感的提示灯。

我怎么能考虑和杰夫分手,然后再找个男人从头开始呢?我真的很害怕回到和他结婚前那种必须一个人面对沮丧的日子。

这种影响是很强烈的。我们都愿意相信自己是好人,但是情感勒索者却用欲加之罪让我们对自己和善、负责的固有评价打了个大问号。我们会觉得自己该对情感勒索者的痛苦负责,甚至当他们表示我们的拒绝加深了他们的痛苦时,我们也深信不疑。

琳恩也谈到了她在情感上依赖杰夫的事实。

推卸责任的游戏

我实在快被杰夫逼疯了,但没有了他,我也不确定自己会过得更好。跟他在一起到底值不值得?他的生活完全依靠我!

对情感勒索者来说,制造欲加之罪最快的方法就是推卸责任:不管遇到什么令人沮丧的事或问题,全把它推给受害者就对了。既然我们拥有的罪恶感机制会让我们扪心自问“我是否伤害了别人”,那么大部分的人自然会在被直接指控伤害了某人的情况下产生罪恶感,而没有考虑我们是否真做了伤害对方的事。有时候,在发现指控与事实不符时,这样的罪恶感不会出现;但在多数的状况下,我们会先道歉,之后才会去仔细检讨情感勒索者的这番指控——如果我们还记得这样做的话。

因为杰夫情感勒索的着眼点都是金钱,所以琳恩看起来也像个尽力维持收支平衡的会计,在想方设法避免直面自己恐惧的那个“黑洞”。她常常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我们常谈到传播罪恶感,但我认为对这种状况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推卸责任。善于推卸责任的情感勒索者,会不断地用一种推销员般的口吻猛轰我们,以引起我们的注意。虽然他们的技巧会略有变化,但想传达的主旨只有一个: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你们的错!

不久后,杰夫便开上了一辆新卡车。姑且不论杰夫上述表现的目的是不是这辆卡车,这个结果让他感到自己在这段关系中获得了些许平等,对于如何让琳恩让步,他也有了些“心得”。杰夫也许还没有利用琳恩对愤怒、沉默、被遗弃的恐惧感开发出一套成熟的策略,但他已经清楚,事情不如愿时,他有哪张王牌可以打。他们之间发展出了一种相处模式:每次杰夫出走,琳恩就会开始感到恐惧。杰夫学到了一点,只要琳恩感到害怕,他只需用自己的情绪来勒索她,琳恩就会退让。这并不代表杰夫是个坏蛋,他也不想伤害她,只是这种方法能让他如愿。

• 我现在心情很糟(这都是你的错)。

我求了半天,杰夫终于回家了,但是他变得沉默寡言,弥漫在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让我不得不采取一些行动。我快受不了了!以前我的父母也曾经这样,疏离、愠怒、沉默,但又维持着一种假惺惺的礼貌,我讨厌这样!我曾经发誓再也不要经历这种难堪的日子,所以我得做些事来改善这种情况。我仔细地思考,扪心自问:到底是杰夫重要?还是钱重要?

• 我得了重感冒(这都是你的错)。

而琳恩已经从困惑、害怕变成有些惊恐了。亲密关系的转变让当事人有一股极度的恐惧感,因为这是让我们最感脆弱的领域。我们有办法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得自信满满,可是在遭到亲密伙伴抛弃的时候,我们不堪一击。

• 我喝了太多酒(这都是你的错)。

杰夫像只受伤的动物,对他在这段关系中的地位格外敏感,任何暗示他“吃软饭”的表示对他而言都是侮辱。虽然过去数十年来,我们的社会组织已经有了重大变革,但杰夫和琳恩的这种关系还是在社会常规之外。毕竟,妻子或女友赚的钱比自己还多,常常会让男性觉得自己身处一种需要保护的不利位置。虽然杰夫和琳恩已经在财务方面达成共识,但在杰夫看来,无论他想买什么东西,琳恩都推三阻四。这下子,他没有经济收入的状态不再理所应当,这段关系失去了平衡,他开始向琳恩施压,想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宁静。

• 我今天工作很不顺利(这都是你的错)。

当杰夫的旧卡车报销,而他也想换部新车时,我们遇到了婚姻中的一次大危机。除了计划买新车,我觉得杰夫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比如去别的牧场看看是否有工作机会。当我告诉他我们可能买不起新车时,他非常生气。我并不想吵架,只是如实相告,我们的钱确实不够用。几天以后,他指责我只想到钱,一点也不在乎他想让我生活得更快乐而付出的努力。他认为,也许让我自己独处几天,我会比较高兴,于是他走了,四天没回家。我急得快发疯了,最后在他弟弟家找到了他。我求他赶快回家,他却说,除非我表现出尊重他的诚意,否则他不会回家。

看到这样一张清单时,你也许会觉得有些可笑——如果这些抱怨影响不到我们还好,但我们常常会无法判断这些令人困惑的信息是真是假,尤其当对方是你关心的人时,你更会觉得他心情不好的确都是你的错。这样一来,情感勒索者就乐得不跟我们解释清楚,因为我们都会默默承担,而且还觉得自己充满罪恶感。这时,只有让情感勒索者顺心如愿,我们才能释怀。

对琳恩来说,一人独处的感觉就像掉进黑洞似的,这种绝望会渐渐地将她吞没。这黑洞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每次杰夫离她而去时,它都会在她眼前慢慢扩大开来。

三感交织

发生这种事后,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他特别生我的气,所以要离开。我知道这很疯狂。虽然我们以前也吵过架,但我们知道对方深爱着自己,而且谁也不会被气得离家。但是这次的情况把我吓坏了,我说不出心里的感觉,简直快被这些事搞疯了。

当情感勒索者想要一步步操控我们时,你会发现,构成迷雾的三种情绪要素是密不可分的。只要你在周围发现迷雾中的任何一项要素,它的“伙伴”也就离你不远了。

最近我们常常为了钱吵架,而且这几个月来,只要我们无法达成共识,或是我不让步的时候,他就会开始生闷气、大力甩门,还会大叫“我出去了”,接着就往仓库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我最无法忍受他离我而去!我总是跟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甚至他才走到别的房间,我就会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我第一次婚姻破裂的时候,最恨自己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屋里,因此我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杰夫知道这点,所以他通常都很体谅我,随时随地陪伴着我。我无法忍受他现在竟这样大步离去。

从玛丽亚的例子来看,责任感与罪恶感已形成了一股密不可分的态势。因为没完成任务而产生罪恶感的人实在不少,玛丽亚正是其中之一。

我们的关系根本不平等。我负责赚钱,他却负责花钱;我在外面打拼,他只要留在家看着牧场,照顾我和动物。有时候我觉得这样不错,但如果他能努力找工作的话,我会觉得更好。现在我们共有的财产全都是我挣来的,他只会想着怎么花钱,而且他想要什么,我都得给他。

杰告诉我,如果我们分手,那一定是我的错。我会在夜里躺在床上,思考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会有怎样的后果。深沉的罪恶感一直纠缠着我,老实说,我困惑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想让孩子难过,天哪,他们的生活不应该变得这样支离破碎!以往我为孩子牺牲奉献的一切,似乎都因为我“打算毁掉家庭”而被全部否定,我说不出“离婚”这两个字,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琳恩是一位年近50岁的国税局调查员,大概5年前,她跟45岁的木匠杰夫结了婚。她因为与杰夫关系不睦而来找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改善的办法。在结婚两年以后,杰夫辞掉了工作,双方同意靠琳恩的薪水过活,而杰夫可以全心照料他们的家——洛杉矶附近的一个牧场。但是,这反而成了让他们不断产生争执的主因。

玛丽亚再一次把自己的需求放到最后考虑,也因为这样,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虽然杰的举动让玛丽亚感到气愤和伤心,但她心中日渐扩大的罪恶感却也让她无暇考虑这些感受。

要追溯我们最初感受到的恐惧,应该回到婴儿时期,因为当时如果不靠人照料,我们根本无法生存。这种无助感成了许多人日后无法摆脱的恐惧。人类属于群居动物,如果被排除在亲密伙伴的支持和关怀之外,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非常悲惨的遭遇。因此,“被排挤的恐惧感”成了所有恐惧类型中最具影响力、最为普遍也最容易被触发的一种。

很多人都以玛丽亚这种方式和情感勒索者进行互动,让怨怼与自怨自艾逐渐侵蚀自己。但是,如果一段婚姻或友谊失去乐趣和真正意义上的亲密,它就只剩一个空架子了。

恐惧之源

不会停止的勒索

不论哪种情感勒索者,都会为我们的恐惧量身制定一套行动。事实上,情感勒索最令人难受的一点就是,它毁灭了我们之间的信任,让我们无法表达出真实的自己,只能与勒索者建立一种浮于表面的关系。下面,我将介绍几个案例,说明情感勒索者如何瞄准我们恐惧反应最激烈的领域,以达到目的。

只要让情感勒索者抓住你的把柄,时间就不重要了。即使目前一切太平,他们还是能从过去的事情中找到素材。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件引发你罪恶感的事,也不会认为你的弥补已经够了,无论你以前做了什么,情感勒索者都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提起——旧事重提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 把你开除

我们在第二章提到的那位护士凯伦,就是在女儿的阴影下过活的最佳例子。她的女儿梅兰妮,让凯伦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多年前的一次意外事件。

• 跟你拼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梅兰妮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因为一场车祸丧生。在那次车祸中,她也受了重伤,脸上还因此留下了疤痕。我带她做了几次手术,现在她看来与常人无异,但她还是对额头上的一些小疤痕耿耿于怀。我知道这件事对她而言多么痛苦,所以付钱让她参加了几年心理治疗。

• 搞砸你的生活

即使这件不幸的车祸是另一方的不慎导致的,我还是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逐渐抚平心中的罪恶感——如果我们开慢一些,如果我们晚走一天,如果……也许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梅兰妮更是时时刻刻提醒我,要不是因为我坚持要来次休闲之旅,如果不是我自私地想要多休息几天,我们的车就不会出现在那条街上,车祸也就不会发生了。我知道这样想很不理性,但我就是会深陷其中。最后,对于梅兰妮,我只能采取“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的补偿办法。

• 对你大吼

无论凯伦怎么做,梅兰妮都不让这件事就此烟消云散。就像许多受到情感勒索的人一样,凯伦也发现,屈服于这些情感勒索者,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而已。

• 不再爱你

有时候我会想,我这辈子都得这样过吗?我想帮梅兰妮,但无论我怎么做,似乎都无法弥补她。我知道她自身的问题不能归罪于我,但似乎在那个喝醉酒的混蛋撞上我们的那一刻,一切就注定了。

• 反对你的意见

凯伦的罪恶感中混杂了她对女儿的责任感。对她来说,即使错不在她,这股无法释怀的罪恶感仍会让她觉得亏欠了女儿。而且,如果凯伦看不到真相,她会一直努力满足梅兰妮所有的要求,以此作为对她的补偿。

• 离你而去

当正常的罪恶感失去控制

因此,在关系发展过程中对另一方各方面信息的熟悉,反而成了勒索者的武器,帮助他们达成一种被双方恐惧情绪驱策的协议。情感勒索者常会这么表示: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就会________。

我们对罪恶感存在反应是正常的,但情感勒索者存心不让我们忘记自己犯的错,也不会让这种罪恶感发挥前车之鉴的功能。第一章中提过的那位律师鲍勃,曾对妻子史蒂芬妮不忠,后来急欲弥补自己的过失,努力与妻子重修旧好。但是,受对严重打击的史蒂芬妮却不愿意就此罢休,总要旧事重提,因此鲍勃要努力面对的,是已经十恶不赦的罪恶。

情感勒索者利用对我们的恐惧的了解,建构起了从意识到潜意识层面的策略。他们知道我们害怕什么,会对什么精神紧张,注意到我们在经历某些事件时身体的僵硬,但这些绝不是他们刻意记下的,我们会自然而然地留心身边关系密切的人散发出的这些信息。而在情感勒索的状况下,恐惧也在对勒索者起着影响,我将在第五章详细讨论这个过程。简单来说,情感勒索者无法达成目标的恐惧感,将迫使他目不斜视地向目标前进,却对其行为给亲友带去的重大影响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补偿史蒂芬妮,我得出去工作,所以根本没办法一天到晚陪着她。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史蒂芬妮重获安全感,她完全不告诉我该怎么办,但也不会放过我。既然我让她不好过,她就要让我承受同等甚至更多的折磨。天啊!就算罪犯也有出狱的一天,我却永远没办法获得假释!

恐惧感

史蒂芬妮当然有权利感到生气和受伤,但她却让彼此都陷入时间的泥淖中,还利用鲍勃的罪恶感来控制他。只要他们的互动还依靠罪恶感进行,他们的关系就没有修复的可能。只有当他们两人都能控制这种微妙的情绪,这段婚姻关系才有可能走出情感勒索的冰窟。

“迷雾行动”将导致一连串精密、迅速的连锁反应,在找出它的破绽之前,让我们先来找到它奏效的原因。首先,来看看这层“迷雾”的组成要素。虽然我会逐一分析这些要素,但并不代表它们会分头运作——它们常是交叉起作用的。还有一点也要谨记:每个人对恐惧、责任和罪恶的感知都不同,我无法一一说明,因为也许对你极有杀伤力的话语,对别人而言却是不痛不痒的。但我要强调的是,不论是哪种驱动力,大部分人产生的反应都大同小异。这张充斥着不悦的大网,让我们不得不向情感勒索让步。

因此,罪恶感就像情感勒索者手中的中子弹,一段亲密关系如果遭到这种打击,即使表面看来依旧坚固,但其中的互信与亲密感已逐渐流失,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虽然“迷雾行动”看似是情感勒索者精心考虑后做出的,但它实际是大部分情感勒索者几乎不假思索的反应。

迷惘与困惑

但是,情感勒索者会放大这些感觉,让我们非常痛苦,让我们为了使这些感觉恢复到可忍耐的状态而做出任何事——哪怕是不符合我们利益的行为。情感勒索者的“迷雾行动”让我们产生了一些最直接的反应,就像听到刺耳汽笛声时会捂住耳朵一样。此时,我们会丧失部分思考力,只能机械性地反应,这也是情感勒索能奏效的关键。当情感勒索者向我们施压时,我们从感觉不悦到做出反应之间,其实没有多少时间。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住在一个靠近海滩的社区,那里一年有好几天夜里都会起大雾,而且整夜不散。有一天,我很晚才下班回家,那天的雾气又特别重,我只好努力地在雾中寻找回家的路。当我看到自己住的那条街和车道时,真是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用遥控器打开车库大门。下车查看,才发现原来我开到了邻居的车道上。只有在做完一件事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们对以上提到的这三种情绪一点都不陌生。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因为什么而感到害怕;我们都肩负着某些义务,也认识到自己得对家人和群体负责;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罪恶感,希望能使时光倒转,好让自己避免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或是不再后悔还有一大堆事尚未完成。这是我们与人相处时无可避免的情绪互动,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都知道如何与这些情绪共处,不会任由它们支配。

我在雾中迷路的经验与我们在情感勒索的迷雾中摸索的过程其实是一样的。即使我们的方向正确,情感勒索者还是有办法让我们在熟悉的情境与关系中感到迷失。

就像前面提到的,我会用“迷雾”来表示“恐惧感”“责任感”及“罪恶感”,这也是情感勒索者给受害者留下的三种感觉。这个比喻应该很容易理解——这三种情绪会让人无处可逃,无所适从,并感到沉重的负担。在这阵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迷雾当中,我们都渴望知道: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的?要怎么脱身?怎么停止这种令人不快的情绪?

我们如果让迷雾操纵了我们的生活,将很难得到情绪上的平静。这种手法会瓦解我们的洞察力,扭曲我们的个人生活经历,钝化我们对周遭事物的感知能力。迷雾会越过我们正常的思考过程,直接激发我们内心的情绪反应。我们被突如其来地击倒,却还不知道是什么打中了我们。于是,情感勒索者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情感勒索就像一阵迷雾,让真正的状况模糊不清。只要一遇到情感勒索,我们就会陷入情绪反应的泥潭,变得十分缺乏决断力,更别提仔细思考及回应情感勒索者的所作所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