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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卷 一地鸡毛(一)

但卓箐箐并不觉得他怜惜刚生产的妻子,甚至有时候还埋怨她带娃太细致,因此多了很多他觉得不必要的家务活,他嘴里喊着“你多休息”,具体行动却敷衍而不积极,态度也毛躁。

不能说樊仪没出力,光是一趟趟地出门买菜和采购婴儿用品,樊仪就忙得团团转。

樊仪对妻子毛躁,对外人的态度却始终如一的和蔼耐心。

卓箐箐筋疲力尽到无力反驳,转身回卧室躺下。

一次樊仪表示悠悠洗澡没洗干净,脖子里的褶皱里还有奶渍,他看着悠悠发红的脖子对卓箐箐发了脾气,“悠悠脖子都红了,说了多少次,洗脖子的时候要把褶皱扒开仔细洗……”

樊仪用一知半解的育儿知识继续反驳,“都说新生儿越少抱越好带,尤其晚上哭了不要理不要抱,很快就能戒掉夜奶。”

阿姨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插话,“下午是我给悠悠洗的澡。”

卓箐箐气得笑了,反唇相讥,“有次悠悠半夜醒来要喝奶,我带了耳机在客厅里挤奶,没听见悠悠的哭声。等我挤完奶进屋一看,悠悠在小床里哭得一脸泪水,衣服领子都哭湿了,你依旧在一旁呼呼大睡。我不想休息?!我非要亲历亲为?!你要肯积极点,我就那么喜欢每晚爬起来两三次?!”

樊仪愣了一下,突然就没了脾气,不吭声了。

本来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樊仪居然又加了一句,“你在家休产假,又有阿姨帮忙,完全可以好好休息。你累是你自己的原因,奶瓶可以让阿姨洗,悠悠哭了可以先不着急抱,你非不放心,凡事一定要亲历亲为才那么累。”

卓箐箐苦中作乐地想,幸亏阿姨是五十多岁了,要是年轻貌美一些,我都该起疑心了。

樊仪居然也很委屈,“我一下班就赶着回家帮忙,第二天还要照常上班,我也是从一早睁开眼就忙到晚上合眼。”

为母则强,卓箐箐感慨着这四个字,尽量屏蔽了一切的劳累、疲倦和负面情绪,尽心尽意地带女儿。

等樊仪挂了电话后,卓箐箐气不过,“你要是肯半夜爬起来照顾悠悠,我又何必爬起来。”

卓箐箐出月子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地辞退了阿姨,同时开始找新阿姨。

卓箐箐有次无意间听到樊仪和父母打电话,樊仪是这样描述她在月子里的操劳的,“箐箐身体好……”

找阿姨的进展并不顺利,卓箐箐索性乘着产假自己带孩子,同时向两家父母求救——经过了上一个阿姨的洗礼,她也确实无法放心把稚嫩的女儿交给外人,她不再排斥祖辈们来帮忙带孩子。

卓箐箐自幼不爱运动,体育课上的八百米就是她以往人生中最大的运动量了,她从来没想到她的体能会这么好,好到强悍——白天热敷胸部挤奶、清洗配件或奶瓶,间歇照顾悠悠;晚上照顾喝两或三次夜奶的悠悠,悠悠一哭,她立即从床上弹起来照顾女儿,喂奶、拍嗝、换尿布……

出乎她的意料,数年来一直口口声声、积极要来带孩子的婆婆犹豫了。她还有半年才退休,尽管是单位老职工了,可以申请早退来帮忙,但早退可能会影响她以后的退休工资,日积月累,经济上有可能会有不小的损失。

卓箐箐患上了哺乳期乳腺炎,胸腺经常堵,悠悠吃不干净,自己用手也很难把奶完全挤干净,打电话咨询医生后去店里买了电动吸奶器,这样她每天白天的活又多了一样,清洗吸奶器配件和奶瓶。樊仪让她把清洗的活分配给阿姨,可阿姨洗了一次后,卓箐箐闻到了没清干净的洗洁精味,她十分不愿让悠悠通过母乳接触到未清洗干净的化学洗涤剂,只能自己细心清洗。

两家四位老人中,只有卓父已正式退休,正在返聘中。收到女儿的求救,他毫不犹豫向返聘单位说明了缘由,合同向后延期了半年,孤身一人来美帮忙带外孙女。

樊仪劝住了,“她在,你好歹有个换手的,实在撑不住想休息了,还有人可以帮忙看着点。”

悠悠三个月时,卓父安排好工作后抵达纽约,卓箐箐万般不舍地离开了女儿回去工作,开始了每天背着吸奶器上下班的日子。

卓箐箐忍不住道,“反正她也帮不了什么忙,要不把她辞了?省下的钱,三餐点外卖都够了。”

春暖花开,生机盎然,悠悠的小脊背也能挺直坐一会儿了,只要天气许可,卓父每天都用童车推着悠悠在外面转悠,看街景、看行人、看操场上奔跑的小朋友们、看草地上的小松鼠……,一老一少逛累了——逛累的意思是悠悠躺在童车里睡着了——再回家。

回卧室后,樊仪指责卓箐箐,“刚才,哎……”

几个月的悠悠开始有意识地和周围人互动了——对爸爸委屈撒娇、用小手抓磨牙饼干给妈妈、用搞怪的表情逗外公开心——咿咿呀呀、奶声奶气,萌到让人心都化了。

卓箐箐笑得很温和,“请您来,就是希望月子有人搭把手,孩子基本是我在带,您看完报纸,也该有做饭的时间。”

同时,悠悠的智力还没有发育出个人意识,和家人互动时,给予了对方无条件和全身心的爱和依赖——卓箐箐有时忙碌着其他事情时,无意间一回头看到摇椅上的悠悠正专注地盯着她的背影,悠悠看到妈妈回眸,立即一脸欢容,开心地笑起来;樊仪下班推门时,地垫上躺着玩耍的悠悠立即扭头看向大门的方向,黑黝黝的大眼睛亮了,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出来;和卓父一起坐在公园长椅上看风景行人时,悠悠会时不时把自己嘴里、满是湿淋淋口水的小手伸到外公嘴里,想和外公一起分享吃手的欢乐……

阿姨讪讪道,“小樊都没提要求。”

卓箐箐曾在半夜醒来,看到樊仪站在婴儿床边温柔地凝视着熟睡中的悠悠。

卓箐箐立即反驳了阿姨的安排,“阿姨,我不能吃油腻的食物,樊仪需要。他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帮忙带孩子,需要吃饱吃好,冰箱里那么多肉、菜,您多做两个。”

卓箐箐迷迷糊糊问,“怎么了,我不止一次看到你半夜醒来看悠悠,悠悠睡觉呢,别吵醒她。”

因为堵奶,卓箐箐不能吃喝任何油腻的食物或汤,阿姨继续和樊仪商量,“晚饭我就煮清淡些了,粥加小菜,吃起来舒服。”

樊仪一本正经,“她身上的奶味真好闻。”

卓箐箐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反驳。孩子日夜颠倒,白天的时间多半在睡觉,卓箐箐自己每天白天至少花三个小时以上时间的热敷胸部和挤奶也不希望外人帮忙,阿姨白天的活确实不多。

卓箐箐笑一笑,翻身打算继续睡。

阿姨只通勤,不住家。她是国内机关的小干部,趁着来美国探亲的机会短期出来挣外快,面试时说的头头是道,但真干起活来,做饭不积极、带孩子不专业、做饭不积极,最糟糕的是,她完全没有打工的自觉或心态,来了没两天,就向樊仪提了要求,“白天也没什么事情做,可不可以每天给我买份中文报纸,我闲下来的时候可以读读报。”

樊仪的声音柔得象要滴下水来,“我现在理解《西游记》里妖怪为什么都喜欢吃小孩子了,身上太香太软了。”

真实的月子和她一度曾以为躺在床上一个月、喝着下奶的汤水、时不时逗逗身边的小宝贝的日子完全不同。月子里每一天都是层出不穷的问题——堵奶、乳腺发炎、孩子肠绞痛整夜嚎哭……,每一天都焦头烂额,每一天都筋疲力尽。

卓箐箐噗嗤一笑,“什么破比喻!”

出院回家后,卓箐箐明白了这个问题有多幼稚和可笑,如果可以穿越回她发帖的那一瞬间,她都要砸自己一砖板。

卓箐箐完全理解樊仪心中的感觉,她也是一想到悠悠,就满心柔软,一看到肉团团的悠悠,就觉得特别治愈,一听到悠悠的咯咯笑声,心软得就几乎要化了。卓父更不用说,把悠悠捧手心里疼。一家人累是累,但看着几乎是每天一个样的悠悠,都非常愉悦。

当时这个帖子被某个ID狂砸,讥讽为“毫无常识”,卓箐箐愤然回帖,“没做过月子,确实没有常识。”,对方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冲,放缓语气说了一句,“肯定要下床的,月子里不可能一直躺在床上。”

幸福大概就是这样,细碎平静中处处心生欢喜。

孕期,卓箐箐曾在中文bbs上发帖询问,“月子里是不是一直都要躺在床上?是不是需要买张床上可以用的小桌子,方便月子里在床上进餐?”。

卓父入境时拿到了为期半年的停留许可,如果想待更长时间的话必须向移民局申报延期,卓箐箐并没有给父亲申请延期——她不想父母两地分居太久,悠悠八个月时,卓父回国,刚正式退休的婆婆来美国带孩子了。

产前,两人就商议好了不用父母或公婆帮忙,自己做月子,并在留学生BBS上发了广告,请了一位来美探亲的阿姨白天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