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仪怒他爸妈没给他撑面子,“来了这么多天,你们一顿饭也没做过,就等着我们下班再做,公园、操场里那么多探亲的父母,都等着吃现成的?”
樊父樊母不知所以,卓箐箐也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樊父樊母坐在床沿,卓箐箐穿着一件大T恤和短裤,蓬头垢面、膛目结舌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三人都沉默不语。
樊母笑眯眯地道,“这是箐箐的意见吧?我去厨房帮忙,她说不用,我怕人多意见多,就让箐箐张罗晚饭了。”
樊仪脸色铁青,“箐箐对你们的一些做法有意见,索性现在大家当面交流一下,免得彼此心里有意见。”
说完,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卓箐箐的手。
片刻后,樊仪和卓箐箐坐在了公婆的卧室里。
樊父也笑着解释,“公园里的人都说,我们下次再来美国,就要帮忙带孩子了,没法到处旅游了。所以趁着这次你们还没生孩子,想多轻松轻松,辛苦箐箐了,也想多玩两个地方,下次再来就不方便了。”
樊仪暴怒,“不让你说,还不知道你心里有这么多意见。好,既然有意见,大家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说清楚。”
樊母补充,“干了一辈子家务了,这还是第一次回家就可以等着吃饭,公园的人都羡慕我和你爸爸好福气,儿媳妇能干。”
卓箐箐愣住了,“是你让我说的。”
樊母闲闲地补了一句,“美国保姆那么贵,一个月两千美元。将来你们总是要人帮忙带孩子的,爸爸妈妈不怕辛苦的,你们尽管放心。”
樊仪突然冷笑,“我一回家就帮忙做饭,我也承认你对我爸妈不错,你还想怎么样?!”
樊母兴致高昂,“我都打听好了,美国福利好的很,只要你们成了公民,就可以帮爸妈申请绿卡,就有了免费的医疗保险,美国还有专门给老年人发的食物券、免费的老年活动中心。爸妈来帮忙带孩子,不增加你们的负担,还给你们省好大一笔保姆费用。”
桌上小台灯微弱的灯光下,樊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带孩子的话题,樊母已多次明示暗示过,卓箐箐一如既往地不接话茬。
“很多事情,他们只和我说,很多要求,他们只和我提。因为如果和你说,你未必答应,向我提,我必须答应……”
樊仪看着卓箐箐,“你还有什么意见?你刚才不是还抱怨了很多。”
“除了旅游,他们也关心带回国的保健品和送人的礼物。买可以,但是你妈话里话外都是我买的和公园里其他人推荐的牌子不一样。不喜欢我买的礼物没关系,我让他们和你说,让你去买,你妈又不肯说,她在你面前从来不说,只和我说,只在我面前一遍遍地重复牌子不一样。”
事情的发展实在魔幻,卓箐箐不敢说,但箭在弦上,又不能不说,她绞尽脑汁,直愣愣地说,“妈妈总说我买的保健品和公园里其他父母介绍的牌子不一样,我说可以退,她又不退,但是时不时就说一次,真的可以退的,美国的退货制度很好。”
“他们最关心在美国能玩什么地方,每天在我面前就是说小公园里的谁谁家父母去过哪儿旅游,谁谁家父母又去过哪儿旅游。”
……
多日的失望、委屈突然泛上,卓箐箐有点控制不住心中的真实情绪,“我觉得你爸妈和我以前接触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来探亲,和我想象中的相处也完全不一样。”
一场闹剧结束前,樊父突然拿出一本中文版《美国旅游》和中文报纸,“我看了报纸上的广告,纽约去大瀑布很方便,周末两天就可以了,旅行社的价格也不贵。”
樊仪目光真诚,语气也无比诚挚,“箐箐,你可以说的。”
回到小卧室里,卓箐箐侧身背对樊仪,哭了起来。
樊仪把卓箐箐的身体转了过来,面向他。
樊仪也慌了,努力把卓箐箐扳了过来,拿了床头的纸巾给她擦泪,“箐箐你别哭,话说清楚就好了,你看我爸妈接受地挺好啊。”
卓箐箐扒开丈夫的手,打算睡觉。
卓箐箐小声哭泣,泪痕满面,“你今晚上这么做,让我以后怎么和你爸妈相处。”
樊仪不依不饶,“你晚上都没有和爸妈一起聊天,哪儿又不高兴了?”
樊仪又怒又心疼,压抑着心中怒火说,“你一肚子意见又不让我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卓箐箐闷闷地回复,“没什么。”
樊仪睡着后,卓箐箐看着天花板上的一道月光,惨白的月光似乎就像樊仪刚才的狰狞脸色,让人望之心惊胆寒,她不敢直视这道月光,闭上眼,心中却反复浮现出刚才和樊家一家三口的对峙,久久不能入睡。
樊仪觉察到了卓箐箐情绪的低落,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箐箐,怎么了?”
这件事情之后,樊父似乎真是毫无芥蒂,樊母和卓箐箐之间弥漫着难言的尴尬,但婆媳俩人都没有说破,心照不宣维系着表面的和睦相处,卓箐箐依旧独挑大梁做晚饭,樊母不再叨唠保健品的牌子了。
樊仪结束了彩衣娱亲后回屋时,卓箐箐已经洗漱好,背对着他躺下,准备入睡了。
一日傍晚,卓箐箐在厨房摘菜时,非常意外地,樊母出现在厨房里,主动帮忙。
月光模糊地照进屋,照得屋里临时拼凑出来的家具乱而无序、简陋破落。卓箐箐看到门后挂着的吊带,原本鲜亮的浅绿色在惨白的月光下变得黯淡,她伸手拿下吊带睡裙,烦躁、失望、愤懑混为一团,在心中翻滚起伏。
俩人一边忙碌一边闲话家常,樊母突然问,“将来有了孩子,你爸妈也是要来帮忙带孩子的吧?”
卓箐箐一人回到小卧室。
卓箐箐想起前几日吃晚饭时,婆婆提到的附近一户人家,“丈人丈母娘来帮忙带孩子,结果就在这里办了绿卡,不走了。”
吃完晚饭,公公拉着樊仪商量,“他们告诉我,还可以去一次大瀑布,一个周末就可以来回了……”
卓箐箐停止摘菜,抬头看着樊母。
晚饭时,公婆一直在说和新认识的人家交流的信息,平时饭桌上还照顾到卓箐箐听不太懂南京话,偶然说几句普通话,那天晚饭桌上全是南京话。
樊母的脸上意外而难得地没有挂着笑容,她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紧张看着卓箐箐。
恰巧公婆白天在小公园又认识了一家探亲的父母,攀谈后发现两家都是南京人,是老乡。异国他乡巧遇老乡,两家人在公园里说了一下午的南京话,分外亲热。
卓箐箐轻柔而坚定地说,“是。”
因为公婆的到来,夫妻生活少了很多,这件吊带睡裙奇异着唤醒了卓箐箐心底的欲望,她换好衣服,去收银台买下了这件衣服。
这个夏天,卓箐箐下班走出地铁时,总觉得天是灰沉沉的,云层中透出几缕昏黄暗淡的阳光。夏日天长,漫长到令人疲惫。
卓箐箐在更衣室里试衣,丝质的面料光滑如水,柔顺地贴着胸部垂下,忠实地显出峰峦起伏的曲线。卓箐箐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脸慢慢红了。
这是一个漫长而闷热的夏天,月光惨淡,空气中时不时弥漫着大麻的淡淡臭味,樊父樊母明示了退休后来美和儿子儿媳同住的愿望,樊仪面目狰狞。
夏装大打折,这天卓箐箐下班回家前去她熟悉的专卖店里转了一下,在特卖的大纸箱里找到一件绿色长款吊带睡裙。
一切的一切,闷热而触目惊心。
矛盾爆发地非常突然,在一片“和谐”中猝不及防地横空出世。
卓箐箐的婚姻,正式拉开了为人妻为人媳的帏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