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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像昴日星官的相亲男

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恐怖,昴日星官开始频频揩汗,然后才说出上面这一席令人作呕的开场白。

“我是不是压抑或限制你了,觉得你应该是个挺热情的姑娘,怎么不爱说话啊,呵呵。”

“呃……谈不上。我本身就话不多。”

心里觉得烦,兀自点了啤酒,开始自斟自饮。

“电视台工作怎么样,有趣吗?”面前的焗饭已经有些冷凝,我只好开始没话找话。

昴日星官订的地方,是个拙劣的西餐厅。布满方格子花纹的桌布上,还立着一支淡粉色假花。这样尴尬的情调,在这个城市中已不多见了。难得还能被他找到,我不禁叹息。打开菜单,尽是一些焗饭类的东西,而且越往后翻,越不对劲。在写着“Main Food”——所谓主食一栏的后面,还列着牙签肉、烧二冬和宫保鸡丁。

“嗨,我觉得单位就是个干拿钱的地方,其他时间和心思都该干自己的事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鼻毛有些依稀可见,五官不可说不端正,但眼睛似乎有点不对劲,许是斜视,许是高度近视。略嫌尖嘴猴腮的样子,乍看去就是老版《西游记》电视剧里的昴日星官。

“那你都干什么自己的事儿?”

相亲男开口,但说每一个字都不在看我的眼睛。

“我啊,炒股啊,什么的。”

“那什么,咱们就别站在外头了,我订了位置。”

昴日星官突然像是有点亢奋,继续说道:“其实我早不想干电视了,但我们那儿福利还是很好的,各种发票全报,额度也高,像我这种每月额度就上万,根本不可能自己吃出来,所以咱俩可劲儿点啊,你别客气。那什么,每个月还发一堆洗发水什么的,都是顶级的劳保,我也用不上,就这点头发,家里没女士啊……”

次日,相亲男迎面款款而来。阳光很刺眼,我只注意到他的腰,西裤几乎提到了胃的位置,上面稳妥地系了一条皮带。像大部分这个年纪的中国男人一样,他没什么朝气和自信,打起招呼也不怎么磊落,让人联想到冰箱里放了一周的韭菜。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也许他突然留意到我已经长久没有说话,才终于停了下来。

构图里是夏天的池塘和大片蔓延的荷叶,角落里藏一个袒胸露背的胖和尚。技术不可不算不过关,但也仅限技术过关。介绍人话里话外暗示我撞了大运,好像要瞥见我和电视台男花好月圆的婚后小康生活。

“那你以后,有什么长期的打算么?”我几乎是已经黑着脸问了一句。

见面头一晚,他便发短信殷勤地指引我在网上欣赏他闲来的水墨丹青。

“其实,跟你说实话,我就想找一个天天喝茶看报纸的地方,能有好多自己的时间,那才叫生活。”

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男,据说是某财大气粗电视台的中坚员工,正当年。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昴日星官的眼睛里看到了由衷的喜悦和释放。

说实在的,我并不讨厌相亲这事。或者说,由于内心丝毫不认真,所以才生不出极端的嫌恶。对我而言,那不过就是一餐餐饭,点着烛光好吃好喝。所以,即便对面坐的是猫头鹰,我也吃得下去。

我将剩啤酒一饮而尽,想,如果我将自己千方百计从一个天天喝茶看报纸的地方辞职的事,和盘托出给昴日星官,不知他会不会当场抽了羊痫风。

在紧锣密鼓操办辞职的间隙,自己不仅有一搭无一搭地准备着赴英国的考试,还被安排了数场相亲。

相亲也许真是一种自取其辱的形式,新女性对此应适度远离。作别昴日星官后,我索然地想着。我和他,就像森林里麋鹿相遇珍珠鸡,大家毫无交集,只会各自低头,寻旁路遁开。

当时的自己,无法与这里的人、绿植,甚或打印机和扫描仪相处。自知自己的短板——分明是不愿混日子,但又在繁复的人际打点上样样拎不清。于是,每天肠子里转着如何终结自己和这个国有机关的一切关联。

那一别,昴日星官也没有再联系我。他的五官和他说的话,就像我做了一个遥远而滑稽的梦。

当时我办公室的对桌,坐着一个脸像鞋垫一样捋不直、脑袋烫得像佛祖般的四十岁女人。

之后很久,我专心鼓捣各种考试的事,直到被介绍给森。

九个月之前,我一点没有料想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