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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伟大的理由(1933年,夏—1935年年初,冬)

“劳动服务”也涉及治疗大萧条的另一个主要因素中:建筑业的蓬勃发展。由于旧军营营房被征用,有75个原本住在那里的“流浪”家庭必须被重新安置。为这些流离失所者找住房的问题使诺特海姆的住房短缺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城镇在陷入大萧条时,已经有住房短缺问题了,而大萧条的进程又使这一情况恶化了。从1930年开始到1933年结束,诺特海姆的人口净增长差不多为400人。同时,建筑业严重滞后。因此,建筑业蓬勃发展的形势已经成熟,只要资金到位就可以。

其最初被设想为纳粹典礼的会场,开始被称为“事务广场”(Thingplatz,这是来自古条顿语的词汇,用于指部落集会的地点),后来更意味深长的是,被称为“圣所”(Weihstaette)。其建造好之后,在旁观者看来确实差不多创造出了一种神圣的感觉,因为它戏剧性地融入了古老而宏伟的橡树自然环境中。在其于1936年6月7日举行落成典礼之前,差不多花费了23 000个工作日才建造成了这座“圣所”。当然,比起纳粹典礼,这里更常被用作剧院,仅仅1936年就吸引了6万名游客来诺特海姆。而且,吉尔曼还将其交由纳粹战争受害者协会管理,由此使得诺特海姆成了全国总部和召开大会的城镇。这为城镇带来了很多资金。诺特海姆人对“圣所”的建造非常高兴,尽管纳粹的行动一如既往地存在错误:纳粹以非常优惠的价格从恩斯特·吉尔曼最不受欢迎的密友——参议员奥古斯特·乌德那里购买了建造用地。

希特勒政府采取的首批措施之一就是确保有可用资金。到1933年11月为止,诺特海姆为建设所筹备的资金差不多有20万马克,而且还有更多的资金即将到位。这些资金是在特别有利的情况下通过援助和贷款获得的。比如,对于公寓的修理或分配,国家会支付20%的花费并且以六年4%的利率借贷剩下的部分。类似的条款也适用于新的建筑业。在这些吸引人的安排下,1934年3月为止针对728项工作分配了超过63 000马克。到1936年为止,有超过1 300份申请,共获批175 000马克。另有政府为支持新的建筑业而提供121 000马克。1934年春天,资金再次增加了,因为军队返回旧军营,政府必须为之前在那里办公的机构建立新的大楼,还得为“劳动服务”建立新的营房。简而言之,到1934年春天为止,所有为诺特海姆建筑业蓬勃发展的条件都具备了。

诺特海姆在其他方面也变得更吸引人了。位于诺特海姆上方树林间的两个城镇所有的酒吧都被修复和改造了,还铺设了通向这里的新道路。城镇中破败的地方都被清理和翻新了。按照博物馆馆长的指导,诺特海姆旧城区的房屋都被重新粉刷了,这样一来,他们再次突出了中世纪的半木材架构成果。这项工程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城镇自己的失业者完成的,但还有很多工作是由“劳动服务”完成的。这一组织最初是自愿性组织,但是很快就变成了强制参加。它非常适合以将人们赶出劳动市场的方式来带动经济疲软。因此,当诺特海姆制糖厂在1933年结束其季节性精炼时,该厂的300名临时工人中大部分都被吸收入了“劳动服务”中。整个1933年,“劳动服务”承担了很多随机项目,从修建足球场和射击场到在城镇的森林中修路。然而,1934年开始,他们贡献出了全部精力用于创造城镇中的新资产。这就是一座露天剧场,建立在诺特海姆森林中的自然斜坡上。

这种情况因恩斯特·吉尔曼所采取的行动而更加有利了。对于他不能找到足够多的房子来安置军营营房的“流离失所者”,他感到相当得窘迫。这迫使他将他们安置在了旧有轨电车里,对城镇而言,这在很多方面都是不受欢迎的。而且,许多诺特海姆房东对他请求为这些人提供住房的答复是提高租金,这令他非常沮丧。综上所有原因,吉尔曼力图加速诺特海姆的房屋建设。通过“一体化”的方式,他已经控制住了“公共利益建筑俱乐部”,该组织现在被迫要加快建设速度。为了增补这一组织,吉尔曼建立了一个诺特海姆房屋建筑公司,以他自己为负责人。城市财政部被要求拿出10万马克作为启动资金,88名小商人被诱导着又买了价值53 500马克的股份(并且被诱导着选举了全由纳粹分子组成的董事会),其中主要是建筑业的小商人,城市储蓄银行为他们购买股份提供了贷款。

实际上,虽然进行了各种讨论和宣传,但是大萧条并不是因为每个诺特海姆人都尽职尽责而被击败。与此相反,打败大萧条的重要工具是公共工程项目和以政府注资为基础的建筑业的蓬勃发展。同一周,恩斯特·吉尔曼和诺特海姆的商人举行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讨论,他写信给城市工程师,详细概括了1934年的一系列新的工程项目。因为这些项目的大部分资金来自中央政府,城镇就没有资金再支付同等数量失业者的救济金了。 许多进行中的工程项目并没那么引人瞩目。其中包括城镇所拥有的森林、修复现存园林系统和修复道路的工作。但是有一项工程改变了整个城镇的面貌。这就是“公园环”。环绕着这座中世纪内城的是一系列可追溯到诺特海姆独立年代的防御工程。到1933年,墙体都剥落了,壕沟都被填满了,反投射的土堆都被小菜园覆盖了。现在,根据公共工程计划,这都要重建。旧城墙能修复的地方就修复,其他地方则夷为平地。壕沟变成了一些小的天鹅池。其余地方变成了令人愉快的公园,有草地、花园和操场。结果,诺特海姆的园林系统规模扩大了两倍,城镇给人一种愉悦和独特的感觉。11 000多个工作日创造了这个“绿化带”。

因此,该组织也被要求立即推进建筑业的蓬勃发展。虽然是从1933年夏天开始的,但是直到1934年春天才获得足够的动力,建筑业的旋风席卷了诺特海姆。至1934年年末,建立了85间新房子,共126个房间;另在现存的建筑物中增加了100个新房间;修复了超过1 200间。在这种努力下,城镇的经济问题消失了。1934—1935年的那个冬天,公共工程依旧在继续,但只是完成了已经开始的项目。1936年,诺特海姆不得不引进建筑工人。

这种情绪持续了下来。几天后,《诺特海姆最新消息》上刊登了一则简短但是华丽的广告:“谁还没有工作?立即报告……给市政厅。”3月15日,在“1910年代圆顶”召开了一次全县大会,其中的演讲概括了“为工作而战”,发表了鼓舞士气的讲话,等等。3月21日,官方宣布“战斗”开始。检阅、游行、乐队、旗帜、希特勒的广播演讲——所有的纳粹装饰都使之成了一次令人难忘的事件。 但是,对诺特海姆意义最重大的就是一系列新工程项目的奠基典礼。

上述列出的建筑数据不包括国社党视为其建筑计划的展示品——位于诺特海姆北部边缘的48栋新的“流离失所者”的房子。虽然纳粹分子对此负全责,计划、资金和所有其他的准备工作在第三帝国建立时已经准备好了。实际上,移居项目并不是开始于1932年的主要原因是纳粹分子曾经阻拦过。1933年8月16日,伴随着盛大的仪式,该项目的前24栋房子开始动工。因为造的是这些简单的房子,以及这个项目也成为公共工程项目的一部分,第一批房屋就在11月初完成了。在“为工作而战”开始的那天,第二批“移居”项目的24栋房子就破土动工了。到1934年秋天,这些房子也完成了。因此,这些房屋就被通称为“纳粹移居点”。 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只有能证明其是拥有雅利安血统的人,在纳粹组织中是成员以及地方小组的资助者,才能在新的移居点购买房子。

在最初的讨论之后,吉尔曼做了总结发言。他承诺会抨击合法竞争。他确认纳粹主义致力于可观利润的概念。但是他也发誓会打击任何想要削减薪水,攒钱而不投资,以及加班工作的人。他设定了合理的目标:本月内新增16名新学徒,为忘记职业技能的人提供再教育课程。之后就是整个会议最令人愉悦的时刻。吉尔曼宣布政府将会拿出很多资金。这些资金应该花费在哪些方面?令人钟爱的计划层出不穷。旧梦想再次被提及。会议在热情洋溢和一系列计划讨论中结束。毫无疑问,至少在心理上,大萧条结束了。

既然诺特海姆大萧条的终结是靠着工程项目和建筑业的蓬勃发展,那么所有的宣传、讨论和“为工作而战”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呢?看起来明显的是,当时这被视为战胜城镇经济困难的重要部分。虽然其直接的经济贡献是最小的,其在精神上的贡献却是决定性的。这使城镇中人相信大萧条结束了,也使他们相信他们是在纳粹领导下结束了大萧条。无论是不是故意的,纳粹分子都利用了“人们相信发生了什么有时比实际发生了什么更加重要”这一事实。

群众集会之后一周紧接着另一场雇主、工匠大师和公务员们的小型集会。参与的人就是去年夏天听过吉尔曼演讲的同一批人。但是这次气氛完全不同。首先,吉尔曼不再在集会上谈论了;取而代之的是进行广泛的讨论。其次,房间里的每个人实际上都相信经济复兴正在进行中。最好的报告都来自建筑工程的那些人。油漆匠行会报告说一年前只有15名学徒,现在有40名。木匠行会报告说自1月以来有20名新学徒。对于那些令人沮丧的报告,吉尔曼也会说积极的内容。鞋匠行会对竞争表示不满;吉尔曼承诺纳粹福利组织会在诺特海姆订做500双鞋。食品杂货店抱怨来自消费者合作社的竞争;吉尔曼承诺这个组织“不会和我们永远在一起”。面包师们没看到这种情况有所改善;吉尔曼发誓改善会在几周后到来。但是出席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整个冬天,新政府一直在试图提供帮助。裁缝行会报告说因为突然需要制服,他们雇用了18名新学徒。零售商的领头人报告说1933年的营业额比1932年增加了11%,而且现在仍旧在增长中。他承诺商人们会雇用新人:“你们听到人们说:‘现在,我们又获得了工作;现在,我们又能买东西了。’我想说就纳粹德国的人民福利而言,他们已经为零售商做了很多了。”

除了战胜大萧条之外,诺特海姆的纳粹分子还以“他们也解决了包括饥饿、必需品和其他贫困方面的经济危机的副作用”这一事实为资本。为了缓和痛苦,他们提出了两个概念,这两个概念结果都很受欢迎。第一个是每个人都应该提供帮助;第二个是作出贡献并不是慈善,而是对陷入并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局面的德国同胞的一种应尽的义务。这种在社会改良方面的努力是国社党所做的最接近推进他们所承诺的人民—社区的努力。

但是在诺特海姆,宣传努力是在这个日期的三周前就开始了。2月末,所有的公务员和社团、行会领导都收到了信,号召他们到“1910年代圆顶”参加群众集会。吉尔曼对他们所说的就是在整个大区所说的同一件事情,因为纳粹大区宣传部向诺特海姆递送了一份关于演讲材料、内容和展示方式的完整大纲。不管怎样,吉尔曼的演讲很精彩:强有力、令人信服并且鼓舞人心,带有一种有益的目的性的味道。信息很简单。每个诺特海姆人都必须消费、雇用、借贷、消遣,让经济之轮运转起来。雇主被告知要提高薪水并且雇用新人。如果他们不做,国家也会强迫他们。房屋主人被要求现在就进行房屋修整,当时的贷款利率低。简而言之,演讲混杂了威胁和甜言蜜语。给诺特海姆人留下的清晰印象就是:经济会复兴,人们会变得富裕和快乐——要不然还能怎样呢!

纳粹福利工作的主要手段是纳粹人民福利协会(NSV)。和其他纳粹次级组织的情况一样,纳粹人民福利协会的主要人员都来自纳粹队伍本身:党派成员确实被要求加入。但是许多诺特海姆人,包括那些并没有加入国社党或者任何其他纳粹次级组织的人,发现自己愿意加入纳粹人民福利协会,因为该协会的工作看起来是与政治无关的并且是有益的。 纳粹人民福利协会也能利用各种各样的俱乐部、协会以及其他经由“一体化”而归入纳粹领导的组织。和在经济动力与宣传努力中的情况一样,纳粹分子因此能利用全部的社交机制来作为撬动全部群众的杠杆。

春天,国社党开始认真地行动起来。新的努力被称为“工作的战斗”。开始的日期是1934年3月21日,这是“国家复兴日”的第一次纪念日(当时希特勒和兴登堡在波茨坦的驻军教堂举行了庆祝仪式)。

纳粹人民福利协会于1933年9月开始了第一个项目,即“冬季救济”。这项特别的运动被称为“对抗饥饿和寒冷的斗争”,以一系列的群众集会作为开端。在新闻广告中,诺特海姆人被要求付出很多。“奉献”是关键词;那些最慷慨捐赠的人都被许诺会将他们的名字写入一本名为“诺特海姆奉献册”的特别荣誉册中。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这场运动再次证明纳粹倾向于彻底性。一份名单列出了城镇中所有商人,每个人都被期待进行捐赠。商人们也被告知“会仔细审查名单上的人,捐赠太少的人将会被抵制”。到10月中旬,为了进行密集的募捐,城镇被划分成了六块区域。在募捐过程中,所有俱乐部和其他社会组织都被给出了目标金额,并且要求其成员们负起相应的责任。慈善晚会也没有被忽视。一场惯例的“娱乐晚会”入场费是30芬尼,所有的收益都会转入“对抗饥饿和寒冷的斗争”。希特勒青年团都被安排进行特殊的街头募捐。最后,每个公共地方都被放置了募捐罐,尤其是收集小硬币。这些地方都张贴了标语“赢得了芬尼,斗争就会获胜”。

接下来几天,人们几乎没公开做什么能实现吉尔曼演讲中所阐发目标的工作。有广告号召人们多买东西、多存钱并且只光顾有合法执照的工匠。但是10月末,公共工程项目仍旧雇用了340人。 这种情况一直相当稳定地持续到1933—1934年冬天。

但是最精彩的策略是“炖煮星期天”。其想法就是在选定的星期天(通常是一个月一次),德国的每个人都吃炖煮的菜而不是他们的常规餐,之后将成本上的差额捐赠给纳粹人民福利协会。炖煮菜提供给餐馆、家庭和德国的每个地方。这种方式就证明了“即便是我们中有人忍受着极少的痛苦,所有的德国人都准备着一起承受痛苦”。这些措施带来了大量的资金。“炖煮星期天”通常所获得的募捐总额超过1 200马克,到1934年1月为止,只是芬尼罐里的钱就达到了342马克。但是就纳粹而言,纳粹人民福利协会作为宣传措施的功能是更为重要的。通过这种方式,每个德国人都认为他们帮助缓解了大萧条引起的灾难。纳粹所推行的“团结”再次被证明是有益的。

这一进程开始于1933年10月5日。那一天,所有的雇主,无论公私,和所有团体的代表在城镇中的一家宾馆开会。市政府列出了诺特海姆能雇用工人的所有人员的总名单,经过三重核查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人。恩斯特·吉尔曼在这一场合的演讲中告诉聚集起来的商人们,现在是他们不得不尽职尽责的时候了。政府暂时雇用了失业者,而且手头上有贷款和津贴。现在私营经济部门必须开始雇人了。诺特海姆城市啤酒厂以雇用四名新人的方式竖立了榜样。制糖厂已经同意保持其正常运转,有四轮交替。几天后,每个雇主都会被拜访并且被要求在其状况允许的情况下雇用尽可能多的新人。这一演讲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应。之后,只有少数人站起来发表评论。有个人建议政府应该采取行动,坚决抵制非法工匠。还有个人号召雇主们优先雇用资深的纳粹成员。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起身保证会雇用一个新工人。

纳粹分子也努力在其他方面展现他们政府的社交方向。因此1933年圣诞节,在市集广场上放了一棵圣诞树,“这样一来,诺特海姆的每个人都能分享了”。很多文章再次指责使用“善良的夫人”这一措辞,也就是反对等级差别。 绝大多数诺特海姆人都支持这些想法。他们关注着在魏玛共和国时期让城镇严重分裂的阶级划分,他们认为纳粹分子正在通过抨击外在的阶级机构来对此采取行动。他们对“国家团结”的可能性非常激动,即便这是一种纳粹主义强加的如此肤浅的团结。

经济团体“一体化”对纳粹分子来说真正有用的地方在于为它们提供了让诺特海姆的经济脱离大萧条的控制杆。国社党是如何提议这样做的,在1933年秋天变得明显了。夏天的时候,城镇通过种公共工程项目解决了失业问题。然而,对纳粹分子而言,这明显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真正要做的是将这些失业者整合入常规经济中。纳粹分子似乎认为如果德国的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就可以实现了。如果消费者买东西,雇主招人,大萧条就会消失。因此,经济问题被视为可通过组织和宣传来解决,而这是国社党擅长的领域。

纳粹对诺特海姆经济的贡献并不是以抗击大萧条的措施为终结的。恩斯特·吉尔曼认为应该以促进旅游业发展的方式来做更多能帮助城镇的事情。工程项目的影响之一就是使诺特海姆成了一个更愉快的观光地,在解释修理城镇森林小路和诺特海姆树林中两间城镇所有酒吧的原因时,经常这样提及。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吉尔曼才安排在城镇中引人注意的建筑物和其他合适的地点挂上了60个“历史匾额”。 1934年初,一场吸引游客的积极运动开始了,当时吉尔曼将两个现存的俱乐部,即“游客俱乐部”和“改善协会”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新的“促进旅游业俱乐部”。在接下来的集会中,按照通常的方式,该俱乐部的成员增加到了大约500人。在大城市报纸和小册子中赞扬诺特海姆优美景点的广告很快就开始给城镇带来游客了。在以后的几年里,这给城镇增加了很多收入。

吉尔曼对城市政府的绝对控制当然不是他用于积极解决城镇经济问题的唯一武器。通过其作为国社党地方小组领袖的地位,他能够控制诺特海姆各种各样的经济组织,在“一体化”过程中将这些组织纳入纳粹控制下。1933年,这些不同的组织基本上都被用于宣传目的。因此,用于取代自由工会而创建的德国工人阵线将其活动限制于举行群众集会和招募成员。工匠联盟举行展览、示威和游行。零售商一星期进行一次募捐,很多文章、广告和社论都赞扬其所发挥的作用。 而这些活动大概也就是在心理上让人高兴,对于结束大萧条的实际作用很小。

对诺特海姆经济更为重要的是军队对鲁默河以北旧军营的再次占用。这是一项深得恩斯特·吉尔曼之心的计划,主要由他积极推动。1934年初,吉尔曼决定开始和军队协商,并且准备从城市基金中拿出5万马克,用于为军队购买额外的土地。军队也愿意,于是在1934年4月签订了合同。合同的重点是军队同意以285 000马克从诺特海姆购买军营。这对诺特海姆来说是一个损失,尤其是因为军队还要求将城镇的泳池(位于军营附近的土地上)加到交易中。当市民们得知城镇即将失去他们的游泳池时,他们进行了激烈的抗议,吉尔曼不得不以威胁进行镇压。考虑到诺特海姆先前为军营和游泳池付的钱,城镇在这场交易中损失了近235万马克。

新的法规(其中的某些部分早在1925年就在讨论了)将所有的权力和责任都交给了市长。他可以得到顾问委员会的建议和帮助。这些机构完全隶属于他,并且绝不会限制他的权力。因此,恩斯特·吉尔曼成了诺特海姆唯一的专制统治者。

但是,军队给出了更多的补偿。首先,到1937年为止,军队在新建大楼和修复方面的花费已经超过了200万马克,其中大部分的资金都给了诺特海姆的承包商和工人。其次,中央政府必须建造新大楼,用以容纳迄今为止在军营中办公的各种不同的办事处。迫使另外的100多人搬出“流离失所者”公寓也帮助刺激了建筑业发展,尤其是因为军队为新公寓提供资金。 最重要的是,诺特海姆的经济收益只是来自新增加的1 000名消费者,而这些消费者并不会成为劳动市场的负担。士兵们在城镇中花钱,他们的亲戚来看他们,更重要的是,军需部和当地商人签订了粮食和其他物资的合同。从各个角度来看,军队的移驻是纳粹分子主导的一流经济政变。

9月,吉尔曼采取措施铲除了诺特海姆城市议会中反对他的人。1933年9月21日,在议会的公共会议上,头等大事就是对当时的议长沃格(纳粹教师,“理想主义反对派”的领袖之一)投“不信任票”。沃格徒劳地寻求原因,之后又试图和议会中的每个成员谈话。他们都拒绝和他谈话,除了离开会议室,他没有其他选择了。同一场会议中宣布了不会再举行城市议会的会议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城市议会中的四名成员组成的委员会会私下里和参议院召开会议。 这种“四人委员会”的临时安排一直持续到1935年1月30日,当时德国新的城市统一法规将这一形式合法化了。

军队的到来自然会对诺特海姆产生其他影响。士兵们必须小心谨慎,直到1935年为止(当时希特勒向全世界宣布他不服从《凡尔赛条约》中的军事条款)所有的行动都必须伪装,城镇中人很快就知道了旧军营中驻扎着一支部队。如前希特勒时代所表现出的一样,就诺特海姆人对军事的极大热爱来看,完全想象得到军队的到来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而且,正如托马斯·加兰的个人经历所证实的,军队成了一些诺特海姆人的避难所。在那里,他们不会受到吉尔曼怒火的影响。因为军队中的许多军官都不认同纳粹主义,所以“理想主义反对派”和军队之间很快就发展出了很好的感情。因此,军队使得许多诺特海姆人更容易接受第三帝国了。

恩斯特·吉尔曼的专制地位只有两方面的制约:给予他权力的国社党和选举他的城市议会。只要吉尔曼能够依靠纳粹党高层的支持,他就能控制纳粹组织,当然还有城市议会。到1933年夏末,在国社党的诺特海姆地方小组中明显出现了反对他的力量,而吉尔曼确实得到了纳粹党高层的支持。当1933年12月,纳粹党全国总部拒绝了持异议者的最后诉求时,这一点再次得到了明证。

总而言之,在城镇人的眼中,纳粹分子在经济领域的行动确实对改变人们有关纳粹主义的印象以及证明纳粹主义的正当性具有重大的作用。那些有时间并且愿意评定纳粹主义本质的人,在1935年时建立起了一个平衡表。一方面,纳粹主义明显终结了大萧条,开启了经济复兴,美化了城镇,提供了有活力、有效率的领导,并且增加了诺特海姆的经济资产。另一方面,纳粹主义损害并且管制社交生活,引入了恐怖行动体制和极权体制,攻击教会,强迫诺特海姆人加入沉闷而固定的宣传活动,并且将城镇的命运与恩斯特·吉尔曼的个人妄想、可疑性格绑定在一起。很明显,这种平衡并不能将其分解成一个简单的等式。

尽管吉尔曼进行的彻底铲除托马斯·加兰的行动未能取得成功,但是也足以证明其有权力将城市政府中的其他成员完全变成他的工具。1935年,吉尔曼要求城市雇员不仅要按照他的命令来完成日常工作,而且他们要完全听命于国社党。 在最大程度上,诺特海姆的政府成了吉尔曼意志的表达。

到1935年,大部分诺特海姆人再次对纳粹主义缺乏信心。很难说自由选举的结果会是什么。在大部分诺特海姆人看来,坏的结果很可能超过好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投票支持结束或者改变纳粹政体。但是1935年之前,这一决定已经固定下来了。

为了避免选其中的任何一项,这位前任市总督察被迫在附近城镇找了一份在铁路车站做报贩的工作。最终,诺特海姆军队的到来将他从这种不安定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了。军队不受吉尔曼的控制,因此加兰在军队中找到了作为文职雇员的体面工作。虽然接下来五年,恩斯特·吉尔曼每年都努力想让托马斯·加兰因安全威胁而被解雇,但是军队坚定地反抗了他。

既然纳粹主义创造了复兴的奇迹,诺特海姆人怎么能转而反对它呢?首先,人类的感激之情是短暂的,许多城镇人很快就将经济复兴视为正常的并且将他们的担忧转到了其他事务上。其次,经济复兴在利益上是不均衡的。建筑交易的获益不成比例,但是小零售商只从灾难的边缘退回了一点儿。从长远来看,他们的趋势还是消亡;纳粹政体并没有废除20世纪的经济学。除此以外,正如更早些时候的情况一样,大萧条并没有真正地伤害诺特海姆的中产阶级;经济问题并没有使他们不安,因为他们主要是担忧政治和社会。对于中产阶级而言,纳粹的伟大工作是破坏了左翼。一旦完成了这项工作,纳粹分子就不再像他们曾经表现的那样必要了。

整个1933年夏天,加兰被有条不紊地剥夺了附属职位。1933年8月,他被彻底赶出城市政府,而他的位置被给予了他的对手。之后就开始长期不和。无论托马斯·加兰想找什么工作,他都会因为恩斯特·吉尔曼的个人干扰而被拒绝。吉尔曼让大家都知道加兰有两项选择:他离开诺特海姆并且亏本卖掉房子,或者在奥古斯特·乌德负责的工程项目中做挖沟工人。

尽管直到1933年,诺特海姆周围的农业社区一直坚定地支持纳粹分子,但是他们很快就对政府的行动幻灭了。纳粹对农业的严格控制压迫着农民,纳粹建筑项目吸引走了雇工,这种人员流失给农民带来了负担。农民的不满很快传达到了诺特海姆人那里,因为城镇是农村商业的中心。因此,国社党在两个主要团体,即城市中产阶级和农民中的力量被削弱了,而这两个团体在其掌权前就一直支持着他们。

加兰是一个民主党人,但是他在政治态度上是如此沉默寡言,以至于每个人都将他视为非政治派别的公务员。吉尔曼讨厌加兰的表面原因是加兰和市长彼得斯关系亲近,而彼得斯又是吉尔曼的竞争对手。因此,吉尔曼和加兰的宿怨只能解释为吉尔曼个人态度的表现,不过他偶尔会援引模糊的“政治担忧”。

但是,比起经济问题更重要的是,诺特海姆人已经逐渐发现了专制独裁所带来的影响:它破坏了社交生活,它无处不在的威胁,它变化无常,它贪求无厌。最重要的是,几乎令城镇中所有人都幻灭的是纳粹分子抨击有组织的宗教信仰(正如我们将要讲到的那样)。在第三帝国建立之前,诺特海姆的纳粹分子进行运动时都将自己伪装成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以至于他们掌权之后突然发生转变时看起来就像是对庄严承诺的粗鲁背叛。当然,确实是这样。这是一种权力自大的举措,恩斯特·吉尔曼就认为他可以在不失去其下属忠心的情况下违背他们的基本价值观。

对于城市官僚体制来说,新体制影响的最大教训就是托马斯·加兰的个人命运。加兰是市政府第二高职位的管理人员,纳粹分子掌权时,他一直受到骚扰,这些骚扰只能证明恩斯特·吉尔曼在诺特海姆内真的有无限制的权力。这并不是加兰的政治主张的结果,而只是因为他代表着独立思考。

而且,传统的政治态度渐渐消亡了。1935年春天,包括诺特海姆在内地区的纳粹副省长写了一份关于民众态度的特别报告。他总结说,绝大多数人仍旧支持我们,但是还有些问题点。比如,工人们依旧反对政府。1935年五一劳动节庆祝活动中,诺特海姆县的某些工人对元首的广播讲话作出了诋毁性的评论,以至于他们立刻被送入了集中营。当然,工人们一直都反对纳粹。在政治光谱的另一端,诺特海姆的前钢盔团成员不再说“希特勒万岁”,而是招摇地以“您好”来互相问候彼此。他们谨慎地讨论着改变内阁,甚至是建立“第四共和国”的必要性。知识分子也转向了反纳粹。至于新教教徒,他们对政府反教会运动感到失望,以至于他们公开号召反纳粹的军队独裁。“有些人公开说俄国的情况适用于德国。”当然天主教教徒也反纳粹,不过有所保留。这样事实上几乎涵盖了社会中所有的要素在内,他重申了自己最初的观点:民众仍旧是支持我们的。

到1935年为止,诺特海姆已经解决了所有大萧条的表面现象。那年夏天来到城镇的游客会对其所见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如果他三年前来过的话,他一定会进行比较。城市建设蓬勃发展;没有失业者;工作和目的性主导了所有场合。而且,城市毫无疑问地看起来更好了。有了新的统一的园区体系,旧城镇中的房子都被重新粉刷和修整了,街道更加干净了。游客们来诺特海姆甚至可能是因为新成立的、充满活力的旅游办事处想方设法地将他们吸引到了这个山谷中的小而迷人的城镇。所有这些特色都要归功于纳粹分子,很大程度上还要归功于城镇中的纳粹领袖恩斯特·吉尔曼的想象力和活力。经济复兴是诺特海姆国社党最伟大而可靠的宣传要点。这也是独裁统治的主要理由,这样一来,吉尔曼就可以辩称通过全镇的团结一致,并且由于将市政府变成了个人独裁主义的工具,才实现了经济复兴。

这位特别的纳粹官员是一位长期狂热的党派成员,他的失望很可能被归因于一开始就过高的不满足的期望。 但是在这种评估中,盖世太保可能更加冷淡。1935年年底,两份盖世太保针对诺特海姆地区的报告有相似的失望。前共产主义者,尤其是在诺特海姆的共产主义者虽然不断地被逮捕,但他们一直在积极地反对政府,甚至还和持异议的纳粹分子建立起联系。前社会民主党成员一直通过口耳相传的宣传破坏政权。纳粹党自己的成员,或者至少是“老战士”,对该党失去了其“真正的精神”感到非常不满。普通人希望进行清洗,以驱逐那些声名狼藉的成员。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军队军官表现出的蔑视该党的态度。

——一个诺特海姆商人

盖世太保下个月的报告甚至是更令人失望的。新教教徒正在秘密地流传反纳粹作品;天主教教会正在有组织地并且持续地试图让其追随者反纳粹。工人地下组织招募下层阶级的时机成熟了。前社会民主党人聚集到一起,共同加强对政权的反对。人们仍旧在犹太商店里购物。之前的保守派厌烦了纳粹党,一直寻求与军队军官进行联系。父母都变得反对希特勒青年团。旧纳粹分子都觉得他们被忽视了,而新成员一直抱怨该党对他们的所求太多了。

你听见人们说:“现在,我们又获得了工作;现在,我们又能买东西了。”

因此,1935年时有很多对第三帝国不满的因素——各种各样不同的原因,几乎和可辨认的群体一样多,这也是不太可能将不满变成任何有组织反对或者团结一致针对国社党的主要原因之一。纳粹分子能够掌权首先是因为人们分裂了,他们仍然能够掌权至少部分是因为人们仍旧分裂。纳粹革命的结果,尤其是“一体化”,使得人们一直分裂,而盖世太保会迅速地处理任何公开表达的反对意见。正如一系列事件所表明的,第三帝国根基稳固,只有外国军队才能推翻希特勒的独裁统治。但是那并不意味着诺特海姆人喜欢纳粹分子。这只意味着到1935年为止,无论诺特海姆人对纳粹分子有什么看法,他们能够做的事情都非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