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古书说金朝从此尽失士子之心。可仔细琢磨下粘罕的话,又不能不说有点道理。有些官员,不就是在老了的时候玩命敛财吗?
一番话,把这些读了一辈子书的人训得战战兢兢,磕头如捣蒜。最后,除了胡砺以外,汉人一个都没上榜。
神童的辛酸
粘罕拿着马鞭,指点着训话:“你们这些老东西,你们有才吗?要是有才,年轻时候就考中了。现在你们都老棺材瓤子了,还参加考试,侥幸得官了,肯定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为身后打算,还不可着劲儿贪污啊?对国家有啥好处啊?年轻人也不是好东西,你们中肯定有人收钱,替年轻人代考。呸,老的小的都不是好人。本来打算杀了你们,可你们还没来得及犯罪呢,又想把你们都轰回家去,可你们远道而来也不容易。得了,就让你们考一场吧。你们这些人,以后要老老实实,报效大金,不老实,必杀无赦。”
当父母的,望子成龙的多。幼时家教,无不绞尽脑汁,学虎妈狼爸的也大有人在。中国可真是一个充满聪明孩子的国度,甘罗和晏殊常常被拿来说事儿,其实这算什么啊?甘罗十二为上卿,晏殊十四赐进士,太大了。现在那么多人十三四岁就成了公务员,公众哗然——少见多怪了是不是?还有四岁就当官的呢。当然,人家是靠本事,不像有些人,拼爹加伪造履历,那要搁在旧社会,别说当官,就杀头了也说不准。
北宋末年,金兵南下,带头的主帅叫粘罕。这粘罕对中原地区的科举考试还挺好奇,上来就办了场考试。结果,磁州人胡砺得了第一。粘罕先传令不要公布成绩,然后到考场中,召集年老考生集合,说是要不计成绩都给功名。一大堆老头们争先恐后,都跑粘罕马前跪着。
这位超级神童出现在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叫蔡伯禧,福建福清人,不到四岁,就被皇帝召见了。为啥召见他啊?因为这孩子能背一百多篇诗。皇帝一看,立马给了他一个校书郎的官职,在皇宫里当伴读。这事记载在清代宋长白《柳亭诗话》里。据说,这是历史上当官年龄最小的纪录了。
看来,就是严格的考试,也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公平可言。最公平的,还是老天。
比他差点的叫吕嗣兴,南宋孝宗时的浙江衢州人,四岁的时候“能诵《书》《切韵》、变四声、画八卦”,皇帝给的官职是“从政郎”,给皇孙伴读。还有一位神童武状元朱虎臣,绍兴三年参加武殿试,射箭十发九中,滔滔不绝大谈《孙子兵法》和《诸葛八阵图》,夺了个状元,才九岁。
可惜的是,杨窴身体不好,没多久就死了。连中三元不容易,连中三元又没当官,没给政府什么贡献,历史上还就他一个,也算留名了。
男孩儿这么出息不算新鲜,女孩儿参加科举考试的也有——《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说,宋孝宗淳熙年间,特别设立了童子科,有个叫林幼玉的小女孩儿,“求试所诵经书四十三件”,结果顺利通过考试,小小年纪就封了个“孺人”。要知道这个封号,只能给官员的老婆,给了小女孩,就相当于给官了,至少七品吧。
这头驴叫王安石。本来稳稳拿了状元,谁知道皇帝阅卷的时候,看到其中有一句“孺子其朋”,不高兴了:“这话犯忌讳,不可魁天下。”犯啥忌讳了?这话是周公教育周成王的,皇帝不乐意了。要说杨窴的运气还是真好,第二名、第三名都是官员应试,前面说了,考多好没职称,也不能当状元,于是,状元就给了第四名杨窴。他真的连中三元了。
这些都是孩子里的牛人。至于有兴趣特长的那就更多了。比如宋朝人刘镇就写过一首《八岁女善棋》的诗:“慧黠过男子,娇痴语未真。无心防敌手,有意恼诗人。得路逢师笑,输机怕父嗔。汝还知世事,一局一回新。”看来这位诗人是和小姑娘下棋下输了,没辙,人家姑娘有压力啊,棋输一着,当爹的要生气。
回复让他失望,第四。杨窴气得直拍桌子:“不知道哪头驴得了我的状元了。”合着人家比他考得好,就是驴。
明朝万历年间,广东顺德县出了个小小书法家。多小啊?两岁就出名了,人虽小,却善写大字。他四岁的时候,大官马文卿巡按广东,还召见了他,把他抱在膝盖上,让他写字。这孩子手很小,握笔却极有力,运笔如飞,挥洒自如,写出的字有碗口大。人人都说是个神童。当然,也有人怀疑是什么神灵附体了。这事是清代《五山志林》里说的,俞樾在《茶香室续钞》里分析说,没听说他长大了书法多有名啊,看来还真是小时候有什么古怪。
信心满满,他求他哥哥找晏殊,想预先看看自己殿试得第几了。
中国家庭第一次培养神童的狂潮,似乎是出现在两宋。原因呢,是因为有个叫朱天锡的小孩儿。北宋元丰年间,朱天锡十一岁的时候被送到礼部,把《周易》《尚书》《毛诗》《周礼》《礼记》《论语》《孟子》狂背一遍,一字不错,朝野震惊,皇上给了个进士。还有人写诗称赞:“神童之科今有无,谈经射策皆壮夫。古来取士凡数涂,但愿一一令吹竽。甘罗相秦理不诬,世人看取掌中珠。折腰未便赋归欤,待君释褐还乡闾。”
说到考状元,宋仁宗年间有位杨窴(音田),是一心想得状元的。为啥呢?因为他得过解元,会试考了会元,最后考小赋给皇上看,要是皇上点了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哥哥是枢密使晏殊的女婿,有背景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头一个学习的是他的堂兄、十二岁的朱天申,在朱天锡的基础上,又加了几本书,而且能连读一百遍;接下来是十二岁的黄居仁,九经连读七十五遍,全给了进士。
宋朝还有个规矩,人可以不经科考先当官。但当官不是完事大吉,当了官了,还得参加考试。甭管你参加的是MBA还是读了野鸡大学还是啥啥商学院,反正得参加国家统一考试,考上了,就取得了继续当官升迁的资格,但不给文凭。没考上,对不起,现在的官也别当了,回家去吧。一直到南宋淳熙年间,有人以官员身份应试合格,赐给进士及第,这才算有了国家承认的文凭。
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么挣功名,可比长大了老老实实参加科举考试更合算。于是全国各地经久不息坚持不懈地培养神童,比如江西南康,就有了个神童山,每年都能输出神童上百人,其中一部分能得到功名,比例是七比一。
要说这事,也不全赖考生,谁让他出这题呢?“卮言”,就是随便说说的意思啊。
最过分的就是朱天锡的家乡饶州了。邻居们都想,既然朱天锡能当神童,那我家孩子为什么不能?于是五六岁的孩子,粗读诗书以后,马上就得背五经。小孩注意力不集中啊,家长也有办法,把孩子搁竹篮子里,再把篮子搁树枝上,这样就不会走神了。教书先生呢,先谈好价钱,然后按经书算钱,背完一种,结一次账。
到了宋朝,考试就严多了。科举的时候,皇帝还亲自出题。《东轩笔录》里说,有一次宋太宗出的题目是《卮言日出赋》。他去看考生们答题,一边看还一边说呢:“最近举子们风气比较轻薄,写文章不往深里想,就追求早交卷。现在我出这题,比较深奥,就是为了让考生们好好思考,扭转这种萝卜快了不洗泥的恶劣风气。”结果话音未落,考生钱易交卷了,宋太宗气得破口大骂,将此人轰了出去。从此以后,皇帝都对科考失去了信心,竟然十年没有举办考试。
饶州神童这个品牌打响了,可也有相当大的代价——据说有不少小孩,就是这么念书念死的。难怪有人评价:“如此教小儿,可谓矫揉造作矣。”看看吧,现在为奥数题和各种竞赛头疼的小孩儿们,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宋朝的孩子比你们惨一百倍。虎妈狼爸什么的也别吹牛了,老祖宗比你们虐多了。
他醒来想想也对,就想把那“山”字给去了,可那样就变成“狱”了,依旧不太好。一狠心,两边的“犬”旁都删了,改名叫宋言了,还真别说,中了个解元。为啥啊?说不清楚。反正那届的主考官冯涯被参作弊,宋言后来也从第一被抹到了第六十五名。这位宋言还真有信心,第二年再考,终于中了个第四。
这种很“二”的教育方法,似乎并没教出什么能干的人才来。不是所有小孩都适合当神童,也不是所有神童都能像甘罗、晏殊那样,成为人才。
唐朝还有一位宋岳,怎么考都考不上。有天做梦,梦见一神仙跟他说,你这名字不行啊,岳(繁体为),脑袋上压着一大山,怎么可能出头呢?
要说真正聪明的孩子,还真有一个。这小孩儿叫王宷,是宋神宗年间的将军王韶最小的儿子。王宷的聪明,体现在他刚会说话的时候——那年春节期间,汴梁城举办了盛大的灯会,所有人都出门去看灯。王韶的家人,也扛着小王宷出去凑热闹。走到皇宫的宣德门,正好赶上皇上登楼,那真是万众敬仰,一片欢呼,人都快挤疯了。等家人把视线从皇帝身上移开,一摸肩头,小孩儿没了。
脸皮又厚,后台又硬,裴思谦就这么成状元了。难怪唐朝的后半段这么乱,这都用的什么人啊。
丢了孩子,家人吓坏了,找也找不到,只好溜回家。王韶看见他们神色不对,一追问,才知道孩子丢了。万没想到,王韶说:“要是别的孩子丢了,咱们就得找找,王宷啊,不着急,过几天自己就能回来。”
还有更神奇的——唐文宗时的状元裴思谦。这位是由权臣观军容使仇士良写信,推荐给主考官高锴的。高锴接见考生的时候,裴思谦上前一步说:“高老师,仇军容写信推荐了一位裴思谦,裴思谦要是不中状元,你就不能放榜。”高锴为难了,说:“那我总得见一面这个裴思谦吧?”裴思谦道:“哦,就是我啊。”
还真让王韶说着了,十天后,王宷真回来了,是皇宫中派的太监陪着,坐着牛车回家的。
主考官闻听大喜,立刻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给了袁枢。袁枢真不含糊,接了纸笔,稀里哗啦一挥而就,写完了,就是状元那名字还空着呢。考官问:“那状元是谁啊?”袁枢说:“状元啊,非老夫不可。”得,他就这么成了第一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家人扛着王宷出门的时候,就让人贩子盯上了。这孩子穿得真漂亮啊,估计能卖个好价钱。跟踪半天终于等到机会,皇帝出现,最热闹的时候,人贩子们一拱一挤,王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换人扛他了,瞬间就和家人分开。王宷情急之中,干了一件事,把自己的珍珠帽子藏怀里了。
袁枢说:“要不,我来吧。”
人贩子背着王宷奔逃,路过东华门,正好有几辆宫中的小车要进去。王宷一把抓住车子的窗帘,大喊大叫,还拿出了帽子挥舞。那几个人贩子魂儿都吓飞了,撒腿就跑。
有一年考试,考官竟公然在考场里说:“诸位都是一时英俊啊,可惜了,无人来救。”当时在场五百多考生,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啥。有个七十多岁的老考生叫袁枢的,问了一句:“您……啥意思?”考官答:“没有榜单啊。”合着他懒得看卷子,榜单竟然没写。
就这样,车里的几个太监把王宷抱进了宫里,孩子太好玩了,太监逗着王宷玩了一夜。
按说全国那么多考生,考状元挺难的,可有时候也有例外。唐朝时候,考试竟然不将试卷上考生的名字糊起来,考上考不上,全由主试官说了算,叫“通榜”,这就为走后门大开绿灯。有时候主试官不想看卷子,干脆委托给不相干的人来定榜单。不相干还算好的,考官甚至会找考生来写榜单,这也太不严肃了。
第二天,太监们带着王宷去见皇帝,说捡了个漂亮孩子,是吉兆,意味着皇家也会添男孩儿。皇帝就问王宷:“你谁家小孩儿啊?”王宷说:“我是王韶的小儿子。”
不知道哪儿来的根据,说某地要是出了状元,这一年当地必然歉收。歉收这事儿,状元得负责啊,就有了状元妻子上城楼撒谷子的风俗。“听说劝农冠盖出,倾城又看状元妻”,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抛头露面,直到清代还屡见不鲜。前提是,当科状元不能单身,也不能是陈世美。
皇帝还挺失落,念叨着:“瞧,原来是有人家的啊。”
状元和榜眼还有个任务,就是要去皇帝那里领殿试榜出来。领榜的时候,赞礼官带着这二位走上大殿的台阶,状元在前,榜眼在后。他们走到“中陛”,也就是台阶的中段,要立定,等着领榜。这时候稍微靠前的状元站立的位置,台阶平面上正好刻着升龙和巨鳌,状元往往站在鳌头的位置,这就是传说中的“独占鳌头”。
孩子聪明,皇上挺喜欢,留在宫里玩了。在这些日子里,皇上问清了王宷被拐的经过,直接叫开封府取消休假来破案。拐卖孩子的案子,只要有决心没有破不了的,没两天,那几个坏蛋拿住,审结,判罪。这才叫太监把王宷送回家去。
有意思的是,每次考试发榜,榜单都有个命名。最早是以第一名来命名的。比如某人参加考试,这届第一名是张三,那么某人就是“张三榜”上的人。还有一种说法,是以主考官来命名,主考官叫李四,那么某人就是“李四榜”上的人。经过漫长的演变,最后才以干支年代来命名,如某人是康熙多少年“辛丑榜”进士。
太监们带给王韶的,除了他儿子,还有一份开封府审案子的案卷,以及皇帝送给孩子的过年礼物,有小金人儿,有钱,还有果子,价值万钱。
后来呢,状元专指第一名,就又有了榜眼的称呼。第二名、第三名都叫榜眼。为啥呢?眼睛嘛,自然要有一对,所以必须得有两个。至于探花,最早的含义是这一榜考中的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再后来,到了南宋以后,状元、榜眼、探花的名位才算最后确定,分指前三名。
王宷的聪明劲儿,在于他的随机应变。这比读死书的小孩强多了。他长大后,进了翰林,还当了兵部侍郎。不过,最后也是因为聪明玩过头了,死在宋徽宗手里。
状元们在状元局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充分享受人生大改变的喜悦。那大概是他们最快乐的一个月了吧。
王宷被拐这件事,是王宷的孙子讲给岳飞的孙子岳珂听的。岳珂把它写在了《桯史》里。
科举考试,殿试第一名,叫作状元。可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宋朝,前三名都叫状元。宋朝的文献记载,朝廷专门设立了状元局,里面五六十人,专门伺候状元。三位状元一入局,威风八面,使唤这些人写请柬、买酒果、安排饭局、安排游街游园游湖、安排皇帝请吃饭……大家还都特别乐意。为啥啊?这些状元以后都是朝廷栋梁,伺候好了,今后在官场上可以多照应。
正旦大朝会
鳌头独占
开封皇宫大庆殿,四名高大威武的镇殿将军站立四角,皇帝高坐宝座。殿外,文武百官加皇亲贵胄冠冕朝服,肃立无声,甚至在京的举人们也被叫来。来自各地的进奏使献上贡品,接着是四方前来朝贺的使节上殿,包括大辽、西夏、高丽、回纥、于阗、大理、大食……在节日喜庆祥和的气氛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拿面具遮住自己,不要脸,其实也是为了要脸。
这是《东京梦华录》对北宋皇宫“正旦大朝会”的描述。说起来很多人会感到意外,尽管宋朝有正旦放假前三后四(春节前三天和后四天)的规定,但皇帝、官员、皇亲们,正月初一不放假,而是必须上朝。这一天的朝会,是一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大朝会,哪天请假,这天都不能请。其实,很多朝代都有这个规矩。这也就意味着,大多数的在京官员乃至皇亲国戚,守岁之后,顶多打个小盹儿,就得穿戴整齐,顶寒风、冒瑞雪,披星戴月赶往皇宫上朝,相当辛苦。
类似的事情现在还有。英超切尔西队守门员切赫就是一位。2006年,切赫在比赛中被对手踢得颅骨骨折。伤愈后,每当比赛,切赫必戴面具。一种说法,这是医嘱,必须保护切赫面部;另一种说法,切赫必须戴着面具心里才感到踏实,要不老有阴影。不管怎么说,切赫这面具就算永远戴着了,除非他退役。而面具,也成了切赫的标志。
过了初一,也不见得就能在家陪父母亲人,皇帝还要选有能耐的武将一起到南苑射猎,玩上一天,然后赐宴。遇到春节赶上立春了,还要有打春仪式。头一天,开封府就要赶一头牛进皇宫,这叫春牛。拿鞭子抽抽牛,叫作打春,那意思,大概就是新年得好好干活才有个好收成吧。
将军的脸是如此重要,若是长得不给力,上阵杀敌,可能效果就要打折扣。《教坊记》和《乐府杂录》都说到了脸的故事,综合一下,是这样的:南北朝北齐的时候,皇帝高欢之孙、兰陵王高长恭“性格胆勇”,上阵杀敌,总是最先突入敌阵。就一样不好,长得有点娘,脸孔女里女气的,这多影响打仗的效果啊。高长恭想了个办法,做了个大面具,临阵戴在脸上,这回真是威风八面,百战百胜。这就是面具的开始——后来,在一些需要雄壮之气的音乐里,就出现了面具人。比如击鼓,唐朝宫廷里的鼓手,都戴着面具,拎着鼓槌出场。
各种繁杂的仪式,有可能持续到正月十四,那天皇帝要去五岳观迎祥。侍卫官员、三衙太尉、执宰侍从、亲王宗室前呼后拥,怎么也得几百上千人加班。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也给老百姓提供了娱乐机会,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看车驾仪仗——不过有个规矩,不准出大声。“有高声者,捶之流血”,大过年的,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唐玄宗开心大笑,心里也知道黄幡绰肯定收了刘文树的好处。可还是开心了呀,就没再追究。
按现代的规矩,过了初六就该上班,最晚也就到元宵节吧。而在古代,到了元宵节,大家才能真正消停下来。皇上不出宫了,百官才能放松。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遇到会试之年,进京赶考的举人们就要在元宵节后没多久考试了,又一番忙碌。
第二天,当着皇帝和刘文树的面,黄幡绰是这么说的:“可怜好个刘文树,髭须共颏颐别住。文树面孔,不似猢狲,猢狲面孔,强似文树。”就是你不像猴子,是猴子硬要像你。
明朝的于慎行在《谷山笔尘》中记载,唐朝的官员有“春月旬休”假期,休息十天。当然休假也不能去旅游,因为皇帝要请吃饭,在这些天里,从宰相到员外郎,都要请到,每人还要赐钱五千贯。唐玄宗甚至会在花萼楼请卫队吃饭,尽欢而散。到了明成祖朱棣时期,百官从元宵节开始,还有十天假期。于慎行抱怨道:现在(万历年间),皇上约束太严,今天禁止宴会,明天禁止游乐,百官萧然愁苦,工作倦怠。他觉得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一天的安逸,能补偿十天的辛劳,就该多放几天假,才能更好地工作。
唐玄宗时期,有一位安西衙将刘文树,口才极佳,特别善于奏对,唐玄宗挺喜欢他。就一样,刘文树长了一脸黄毛胡子,特别像猴子。唐玄宗呢,还就老拿这事儿挤对他。唐书《开元传信记》说,有一次刘文树又要见皇帝了,事先唐玄宗叫来身边的谐谑高手黄幡绰,叮嘱道:“明天见了刘文树,你给我好好奚落他。”刘文树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早知道皇帝憋着坏呢,也找到黄幡绰,送了他好多礼物:“最烦别人叫我猴子了。你明天再怎么说,也别说我像猴子哈。”
相对于官员们,老百姓就要轻松自在得多。宋朝汴梁城的老百姓,从正月初一开始,就得到开封府的“通知”,允许关扑三天。啥叫关扑呢?就是古代一种独特的买卖方式。你看中了我的货,那好,咱俩赌一把,你赢了,货拿走不要钱,要是我赢了,你得按价付款,但东西不能拿。这种赌博式买卖在平时是非法的,要被发现会被带到官府打板子,但在正月初一到初三,就可以进行。食物、蔬菜、鸡鸭鱼肉、水果、鲜花、木炭、绸缎、珠宝、化妆品、衣服鞋子、梳子、帽子、玩具等各类百货,甚至酒楼的饭卡酒牌,都可以参加关扑,满大街都能听到关扑的吆喝声。关扑是如此有趣,乃至一旦发生,便被聚众围观。当然,买的没有卖的精,洪迈《夷坚志》就讲,有一位手气太背,和卖黄柑的小贩关扑,输了一万多铜板,却一口黄柑都没吃到。
还好,顾况一番话让领导觉得有道理,对他又好起来了。
春节假期的高潮,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唐朝、宋朝、明朝、清朝,这都是个重大的节日,无论是长安、汴梁还是北京,主要街道全都搭起彩棚,花灯高挂。据说唐朝的长安城,原本是实行宵禁的,但元宵节前后三天,允许“放夜”。甚至皇帝也参与其中,不惜斥巨资搭建巨型花灯。有人带头,老百姓自然不甘落后,摩肩接踵,争先恐后上街赏玩。
顾况说这话,是挤对那些高高在上的、毫无用处的家伙,跟眉毛一样,纯属撑门面。有个群口相声叫《五官争功》,最早的出处,也许就是这个。
到了宋朝,汴梁灯会的主要场所在御街(皇宫正南的大街)上,开封府搭建的彩棚正对皇宫宣德楼。御街两旁歌舞百戏无比喧哗,声震十数里。吞铁剑的、玩木偶的、演杂剧的、说书的、吐五色水儿的、炼丹的、弹琴吹箫的、驯猴的甚至驯鱼的、驯蚂蚁的、驯蝴蝶的……整个御街那叫一个热闹,走都走不动。
关于脸,还有一个挺有名的寓言。这个寓言的原创是唐朝人顾况。《唐语林》说,顾况这个人总是和同事闹别扭。有一次和领导吵完架,气哼哼地讲:“我做梦梦见嘴和鼻子争功,嘴说:‘我谈论古今是非,你个鼻子不出声,为啥在我之上?’鼻子说:‘咋了?饮食非我不能辨!’眼睛对鼻子说:‘我近能看毫端,远能看天际,唯我当先,必须在更上面。’接着问眉毛:‘你有啥用啊,还在我上面?’眉毛道:‘怎么了?我是没用,就好比主人养的宾客。可没有宾客,就不体现实力,没有眉毛,以何面目见人啊?’”
和唐朝一样,宋朝元宵放灯也是三天。后来有所改变,汴梁可以放五天。《铁围山丛谈》说,民间传说,是吴越王钱俶来见宋太祖赵匡胤,出钱买了两天灯,从此变成五天了。实际不是这样。真实的情况是,后蜀孟氏投降,时间正好是正月。宋太祖心里高兴啊,下了旨意,开封元宵放灯,三天延长到五天。
后来,有人向上级推荐陆东升官,上级一听他的名字,就说:“陆东啊,知道知道,是不是苏州那位在犯人脸上打草稿的?”得,出名了。
到了明朝,北京观灯的主要场所在灯市口,绢纱、烧珠、明角、麦秸、通草各种样子的花灯,从正月十四就已经被店铺挂了出来,做买卖的还会出灯谜招揽顾客,猜对了就送小礼物。还有人从燕山峡谷里采来大冰块,雕琢成花灯。烧火判儿也是受欢迎的节目,商家用泥土塑成个判官,中间是空的,里面塞了柴草,点起来,噼啪作响,火星子从眼睛嘴巴里往外冒,十分好看。据记载还有鳌山灯,十分巨大,就是用青瓷做的三千多盏小灯,在大架子上,摆出一个图案来,图案还能不停变幻。点鳌山灯往往是灯会的高潮。
陆东一听,吓坏了,立刻把犯人叫来,重新刺字,把“特刺”二字,给改成“条准”了。倒霉的犯人,受了二茬罪。
元宵节过多长时间呢?《万历野获编补遗》里转载了永乐年间的圣旨原文:“正月十一至二十日,这几日官人每都与节假者,民间放灯,从他饮酒作乐快活。”宣德年间的圣旨则说:“上元届节,特赐百官假十日,在京军民如故事,张灯饮酒为乐。”法定假期十天,而且,一定要中央发布放假安排,和现在一样。
字刺完了,手下人提出不同意见:“领导啊,不对啊。这个‘特’字,意思是本不该这么干,但因为某种原因,破例这么干。你这不是说,他罪不至此,但迫于朝廷规矩只好发配吗?这不是事实啊。这人本来就该发配,又来个‘特’,讲不通,回头上面该追究了。”
正月十五,并非假期的结束。在唐朝的长安,正月过半后,都市时尚男女就要乘车跨马,出来赏花饮酒,往往找到一树盛开的花朵,立刻在它面前铺席子搭帐篷,喝酒吟诗。人最多的时候,竟然要“等位”,因为全长安的花都被人占满了。到了南宋,士大夫们还喜欢开春宴,在西湖上请客,从使相亲王,一直请到郎中邸官,连绵不断的宴请要持续到清明——这实在是太铺张了,最后这个习俗慢慢被废止了。
黥是一种刑罚,在犯人脸上刺字。尤其是在宋朝,运用得比较普遍,《水浒传》里的宋江、林冲等人,都刺过。魏泰《东轩笔录》讲了个脸上刺字的段子:有个叫陆东的,通判苏州,并且代理知府行事。他判了一个罪犯,需要流放,就在人家脸上刺了几个字:“特刺配某州牢城”。
假期最长到什么时候呢?陆游说,成都人放假,要放到农历四月十九日。那一天叫浣花日,“自开岁宴游,至是而止”。于是那一天,人们倾城而出,锦绣夹道,到浣花溪杜甫草堂游玩。有趣的是,成都多阴天,但浣花日那一天肯定放晴。陆游在四川待了几年,屡次去浣花日集市,每次都是晴天。他说,成都有句俗话:就算是白头老人,也没见过浣花日下雨。
男人脸黑点儿不是大问题,要是坑坑洼洼就有点儿麻烦。古人把出了水痘在脸上留下的疤痕叫“痘疤”,文雅一点的名字叫“天黥”。明朝有个文人叫徐渭,给一幅人物画像写赞,画上这位是天黥。脸长成了这样还得夸,真够难为徐渭的。徐渭还真有辙,直接写道:瓜啊瓠子啊又白又肥,只能做腌菜;松柏树干多鳞片,却是栋梁。看您的长相,必须得不是瓜瓠,是松柏。……有这么夸人的吗?
这么悠长的假期,是怎样的幸福啊,难怪大家都说成都人自在呢。
不过也真有不在乎自己脸黑的。这位是名人,王安石。有一天他哥们儿吕惠卿跟他说:“你脸上长黑斑了啊,告诉你个偏方,用芫荽洗洗,就能洗掉。”没想到王安石说:“我脸长得黑而已,不是黑斑。”吕惠卿道:“芫荽也能把黑洗掉。”王安石笑了:“我黑是天生的啊,芫荽有啥用呢?”
神物
说了可能好多人不相信,明朝皇族见人,也是要化妆的。《茶香室续钞》援引明朝文献说:原以为皇帝的帽子,都用珠宝,但不用翠。可是也见过藩王家里有喜事,王爷头上簪花两枝的,还都是翠做的,所谓翠花。一问内侍,才知道皇帝在后宫中也簪花。《万历野获编》的作者沈德符说,他到都城,和太监们聊天,谈到皇帝上朝前一定要在脸和脖子上扑粉,这样显得更加严肃。扑粉和严肃沾得上边吗?人家没解释。也许,是因为朱元璋长得不好看,子孙们试图洗白,也未可知。
古代经常出现一些神物,我在秦始皇兵马俑采访的时候,就听说过秦紫,就是兵马俑身上的紫色,其成分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人工化学合成物,十九世纪的德国率先发现,怎么两千年前的物事上就有了呢?还有出土的一柄剑,上面打磨的纹路很整齐,完全是机床打磨的样子。铜车马的顶盖,一次浇铸完成,现代工艺都解决不了……诸如此类,让人瞠目结舌。
自古以来人们对脸就很重视。重视到什么程度呢?宋朝的蒲传正,洗个脸还要分成大洗脸、小洗脸。什么叫小洗脸呢?就是俩人伺候着,只洗脸颊,每洗一次换两次水;大洗脸呢,五个人伺候着,除了脸以外,捎带脖子、肩膀都要洗,要换三次水。每天,大小洗脸各一次。类似的,他还有大濯足、小濯足(每天各一次),大澡浴、小澡浴(一天大一天小间隔着洗)。总之,他是一个干净、讲究,过分强调卫生和生活质量的人。
其实神奇的不止这些,清代俞樾的《茶香室丛钞》说,唐朝有本《记事珠》就记载过,徐福给秦始皇做过一个叫“不钩”的门帘,秦始皇把文珠抱起来放在膝盖上,门帘自动放下,文珠走了,门帘又自动卷上去了,不用钩子,所以叫“不钩”,还叫“自然之帘”。这不是自动卷帘吗?俞樾猜测文珠是个宫女的名字,现在看,也许是遥控器的名字吧?
要脸
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唐朝有自暖杯,倒进酒去,自己就加热了,还冒热气。立刻引起好多理科生的质疑,说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不可能自暖。要我猜,这可真不是物理,而是化学。做杯子的材料指不定是什么呢,和酒发生了反应,还出现了气体,也未可知。
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称呼。文艺作品不是史书,可能用错了大家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当真看的。不过要用对了呢?显得自己多严谨啊,多认真啊,多积德啊。谁也做不到全对,追求准确就好。
这个杯子记载在五代王仁裕撰写的《开元天宝遗事》中,特别说明是藏于“内库”。但好玩的东西不止这一样,还有避寒犀和龙皮扇。前者在开元二年冬至由交趾国进贡,色如黄金,放在金盘上,“温温然有暖气袭人”。后者藏于长安大富豪王元宝家中,每当暑月宴客,将它放在座前,洒上清水,“飒然生风”,喝上一巡酒,客人就感觉到冷了,马上撤去。这扇子唐明皇还借去把玩过,命名说是“此龙皮扇子也”。这不就是小型的加热和制冷设备吗?
至于“同学”,则出现在明末。以前上学,一个老师教的,叫同门,同一届考生,叫同年,没有叫同学的。崇祯年间,江南兴起了结社,最有名的就是复社。同一个社的人,互相称呼为“社盟”。可忽然有那么一天,大家都改称“同学”了。当时的知识精英黄宗羲在一首诗的注解里写道:“同学之称,余与沈眉生(沈寿民)、陆文虎(陆符)始也。”他提到的这两位,都是复社有名的文人。看来“同学”这个词不错,很快就被大家用开了。到现在网上有了新叫法,成了“童鞋”了。
还有有趣的物事。《乐府杂录》中说,长安有个富二代康老子,酷爱声乐,不事劳作,结果家产荡尽。有天在街上碰见一名老妪在卖一个旧坐垫儿,看着样式漂亮,花了五百钱买下来。后来被一个波斯人看见,说:“这是哪儿弄的啊?这是冰蚕丝所织,夏天放在座位上,可致一室清凉。”
在明朝之前,人们称呼老师都叫“先生”,尊敬一点,“老先生”,再尊敬下去,“先生大人”。科举的考生,对主考官自称“门生”,叫对方“某公”。可到了严嵩掌权的时候,情况变了,阿谀奉承的人多,就把严嵩叫“老师”,再肉麻的,则叫“老夫子”,言外之意,严老师直逼孔圣人啊。从此,“老师”这个词就蔓延开来,以至于大家无缘无故就互称某老师某老师,和现在一样了。这样看,“老师”这个词,出身还不太好呢。
波斯人花了大价钱把垫子买走,康老子又有钱了,然后又给败光了。
还有两个常用称呼:老师,同学。其实这两个词的历史都不算长,全是明朝才有的。
至于记事珠,不仅是书名,也真有其物,是宰相张说的收藏。如果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事情,就把它拿在手中转动,“便觉心神开悟,事无巨细,涣然明晓,一无所忘”。这不会是个做成球形的移动硬盘吧?
慢慢地,“秀”这个称呼,也蔓延到女子之中。北宋祥符年间,建安有位姓徐的女子,写了本书叫《闺秀集》,从此,会吟诗有文化的女孩子,就叫作“闺秀”。再后来呢,大家都知道了,女性基本抢走了这个“秀”字,男人们很少这么叫了。
机械人的记载,在古书中是相当丰富。《西京杂记》里曾经写到,汉高祖入咸阳宫,找到了十二个铜人。这可不是其他书里记载的秦始皇收集天下兵器铸成的大铜人,那个太大,这十二个,是小铜人,坐着的,高约三尺,他们组成了一个乐队——有弹琴的、击筑的、吹笙吹竽的……他们坐着的台子底下有两个铜管,通向台子后方,一个是空的,一个有绳子。只要有人吹空管,另一个人拽绳子,小铜人乐队立刻发动,“众乐皆作,与真乐不异焉”。——这会不会是内置机关上弦的玩具人呢?
在古代,即便在一般老百姓之中,也有些区别人的称呼。例如男青年,就被分成两种,学习好的、家里有背景的文艺男青年,会被称为“秀”,如张三秀、李五秀,这个“秀”字,一度成了男孩名字中的常用字。而普通的男青年,就叫作“郎”,张三郎、李五郎。
汉高祖被冒顿单于围困在平城白登山,差点没回来。当时四面被围,战事最紧张的一面是单于的夫人阏氏负责的一面。后来陈平用计,解围了。用的什么计,史书多不说,可能不光彩吧。《乐府杂录》揭开了这个秘密——陈平知道阏氏性嫉妒,用木头造了个机械美女,在战壕里跳来舞去的,让阏氏远远瞧见了。阏氏心说,这要抓住了这个漂亮姑娘,单于肯定不会放过啊,那我不就惨了?一转念,撤围而去,白登之围遂解。
那再往前说,没有“老爷”“大人”的时候,官场怎么称呼呢?恐怕就是“明公”“公”一类的了。
陈平搞的女机械人到底多漂亮啊?应该不比现在的充气娃娃差吧?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大人”就逐渐普及了吧。总之,张大人李大人什么的就叫起来了。不过有一点得注意,“大人”还是官员之间的称呼,吏员(政府聘任的无功名的办事员)和老百姓,一定还得叫官员为“老爷”“大老爷”。
唐书《朝野佥载》讲到了比较先进的机械人:某县令殷文亮酷爱喝酒,用木头做出机械人,穿着彩衣,干吗啊?给他斟酒啊,一点洒不了。他还做了一个机械美女歌舞队,唱歌吹笙,皆能应节。沁州巧匠杨务廉,做了个机械和尚,拿着一木碗,上街化缘,碗里的钱一满,触发机关,机械和尚就说话了:“布施。”这是可以出声的。
另外一个版本是,有个叫夏玉麟的小孩,称呼县令为“大人”。县令不高兴了,说“大人”这说法哪儿来的啊?你给我从书里找出一百个“大人”来。夏玉麟也聪明,张嘴就答:“孔门七十二贤人加云台二十八将,一共一百个。”这么一说,把县令给说乐了。
郴州刺史王琚,手更巧,用木头做了个机械水獭。水獭身上绑了块石头,沉到水下,嘴张着,里面是鱼饵。鱼只要一吃鱼饵,就会触发机关,“啪嗒”,水獭嘴闭上了,石头也会落到河底。失去重量,木水獭浮出水面,鱼就这么抓住了。
清代的《柳南随笔》说,当年嘉定有个县丞叫李玉森,见到朝廷来的直指(巡查官员)时,称呼对方为“大人”,对方还生气了。李玉森解释说:“大人这个称呼多美啊,不用来称呼您,这个词儿就贱了。”说得对方舒服啊,脸色立刻就转好了。
古书上的事情,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不能全信。不过,有些“现代化”的东西,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拿牙线牙签来说吧,牙线牙签这东西,早在晋朝就有了。有记载说,晋朝的文学家陆云,在写给哥哥陆机的信中,就提到了“剔齿纤”,说要送他哥哥一盒,可能就是牙线或牙签。元朝赵子昂还有“食肉先寻剔齿签”的诗句。清代道光年间,苏州山塘有一对老夫妇,削柳木为剔牙签,“以此致小康”,看来是个不错的生意。
说起“大人”,这个称呼是始发于明朝,兴起在清代的。《万历野获编》的作者说,他爷爷有一次在朝房等待张居正接见,张居正进来的时候问:“哪位是沈大人?”他爷爷赶紧说:“我是。”这说明明朝已经有了这个词,而且是官僚之间互相的称呼,不分上下级。但直到清代,这个称呼还一度不被接受。
至于牙粉,金朝元好问的《续夷坚志》就有制作方法:茯苓、石膏、龙骨各一两,寒水石二两半,白芷半两,细辛五钱,石燕子大者一枚、小者一对,磨成粉末,早晚各一次用来揩牙,有人坚持下来,九十岁了,“牙齿都不豁疏,亦无风虫”,“食肉尚能齿决之”。这个方子,现在的牙膏厂可以好好借鉴一下。
有趣的是,如果当爹的已经是“老爷”了,那么儿子无论官做到多大,别人也不能叫他“老爷”,只能叫“大爷”。直到清代,称呼才逐渐有了变化,老百姓管大官们叫“大老爷”,知府知县之类,竟然称为“太老爷”,举人、贡生什么的叫“大爷”,官场之间,互相称呼“大人”。
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在宋朝,专门的牙科大夫都有了。《茶香室丛钞》转宋书《攻媿集》说,有一位叫陈安上的医生,术妙天下,牙齿有毛病了,找他可以种新牙,“才一举手,使人终身保编贝之美”。只是不知道这位陈医生的假牙,是用什么做的,烤瓷的话,收费贵不贵?
还有两个古装戏里经常用到的称呼,就是“老爷”与“大人”。细说起来,“大人”这个称呼,在明朝以前是不受欢迎的,因为明朝官场要称“老爷”,但也有很多区别。位重为九卿,称“老爷”,外任司、道以上官员,称“老爷”,而相对低级别的官员,要称为“爷”。至于乡绅、地主之类,那是不能称“老爷”的,只能称“老爹”。
说完嘴里的,可以再说说身上的。俞樾讲宋朝还有本书叫《游宦纪闻》,里面写到唐朝时候,占城国王派使节到长安送贡品,其中包括十五瓶“蔷薇水”。这蔷薇水有什么用呢?洒点在衣服上,衣服就是穿旧了,香味也不会消失。另一本宋朝书《铁围山丛谈》更是讲到了蔷薇水的来历:“旧时说蔷薇水是外国人采蔷薇花瓣上的露水制成,其实是不对的。要用白金瓶,采蔷薇花,蒸气成水,屡采屡蒸,积而为香。”看看熟悉吗?这和现代制作香水的工艺已经很相近了。
写信的时候,熟人之间往往不署名,最后写个“知名不具”,透着亲密。不过要在唐宋时期,“不具”这个词不能乱用,只能长辈对晚辈说,上级对下级说。那要是反过来呢?位卑者对位尊者,要用“知名不备”。同辈朋友之间,只能写“知名不宣”。宋人魏泰《东轩笔录》里,就讲了这样的区别。魏泰说,从字面看,这三个写法也看不出有什么轻重之分,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而举世莫敢乱,亦可怪也”。
占城国王和蔷薇水一起送来的,还有八十四瓶“猛火油”。据说洒在任何东西上,“得水则出火”。这和古人水火相克的思想可是大相径庭。另有记载,在宋朝,专门有个机构叫“广备攻城作”,其中有项任务就是生产猛火油。俞樾猜测,所谓猛火油,就是洋油之类。“洋油得水则益炽,因有得水则出火之说矣。”这个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唐朝那几十瓶猛火油,大概要算中国最早的成品油进口了。
说到圣旨,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在宋朝,无论皇帝和臣下,发出的指令都可以叫作“旨”。只是皇帝的叫“圣旨”,首相宰辅之类的叫“钧旨”,太守以下的叫“台旨”,再往下的,就叫作“裁旨”了。这样的称呼是宋朝独有的。
在生活用品里,还有样东西和现在有关系,就是立柜。宋朝沈括《续梦溪笔谈》中说:“阁者板格,以庋(读作鬼)膳馐,正是今之立馈。”意思就是用板格来拓展放食物的地方,在宋朝叫作“立馈”。可能因为这个立馈是木头的吧,后来就变成了,成了立櫃、立柜了。其实柜的原意是箧,小箱子的意思,立柜最原始的写法,应为立馈,后来也有地方的人叫橱(厨),然后干脆合二为一,成了现在的橱柜。橱柜,宋朝就开始使用了,年代悠久。
但有的事还是得说一说。例如,评书、小说、影视剧里,提到皇帝下圣旨,往往有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有破绽。《万历野获编》里,提到这句话的来历,是从明太祖朱元璋开始用的,“太祖‘奉天’二字,千古独见”。书里说,皇帝有个大圭,上面有“奉天法祖”四个大字,遇到特别正式的场合,是一定要拿的。而“诰敕命”中,起首一定要称“奉天承运皇帝”。所以,正确的读法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且,明朝以前,不该有这个说法。
除了生活用品以外,生产工具也可以说是琳琅满目了。大家都知道的木牛流马、宋代水车啥的不细说了。单说交通工具,一样是轮船,南宋就有了。《梦粱录》说:“贾秋壑(就是贾似道)府车船,船篷上无人撑驾,但用车轮脚踏而行,其速如飞。”这句话可以看出,那时把轮船叫车船,靠的还是人力,像现在公园里的脚踏船,但那毕竟是八九百年前啊。
按现在的说法,“吾”和“我”算是同义词了。其实,它们还是有差别的。宋朝有本《四书笺义》就说,“吾”是对自己说自己,比如“吾有知乎哉”,对别人说自己则是“我”,如“有鄙夫问于我”。这里面的差别挺微妙的。不过呢,这不算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现在很少用“吾”,这种细微的差别,当个小知识知道也就行了,不知道也无伤大雅。
至于车,那花样就更多了,除了指南车以外,还有司里车,带里程表的,走多远都知道。还有舂车和磨车,舂车上面有木人和舂碓,车子一动就开始舂米,十里地舂米一斛(十斗)。磨车可以磨面,十里地磨面一斛,这样的车子出现在晋朝,发明者是解飞和魏猛变。这车要再做大点,动力再足点,就能改成现在的混凝土搅拌车了。
称呼,水很深
所以啊,千万不能低估古人的智商,也不能只拿现在的学识去理解很多古代的记载,古人文理科都是不错的,有些出乎人们的意料。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这些东西没发扬光大,有的还失传了。要是它们一直在顺理成章地保留和发展,现在的日子,可就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