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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推推拉拉的迁徙

有一点务必记住: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想离开故土;希望或者被迫要离开的人,也会搬到靠近的、语言或文化仍然与故土类似的地方。说不定他们还会回去。至少,探访家人会更容易。各大洲之间的全球性大规模移民(填补空旷无人土地的剩余人口)已经穷尽了。土地再也没有空置的了,而随着发展中经济体变得愈发繁荣,人口也不再富余。在美国,自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返回墨西哥和拉丁美洲的人数已经超过北上进入美国的人数。调查这一现象的研究人员指出,美国经济疲软,墨西哥就业机会增加,拉丁美洲的生育率也在下降。

在世界大多数地区,移民似乎都是顺着当地的狭长通道移动的。北非和中东供应欧洲;拉丁美洲供应美国。虽说今天全球旅行很容易,但大多数移民仍然喜欢搬到离家近的地方。这种偏好反映在中东难民危机中。一旦战况平息,大多数欧洲接受的难民预计将返回本国;只有被加拿大和美国收留的人,才算是得到了永久接纳。(离开叙利亚去难民营,然后前往温哥华的难民营,这就是“一去永不返”。)亚洲也是亚洲移民的主要目的地。今天,超过5900万亚洲移民生活在自己出生地外的另一个亚洲国家,这让亚洲大陆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移民枢纽。

未来的日子里,二次移民将成为一种日益增长的现象,因为移民渴望回到自己来的地方,回到家人、熟悉的环境和饮食文化当中。需要移民以维持人口数量的发达国家,理应尽其所能地挽留移民。然而,这些国家对新移民愈发敌视,这是一种自掘坟墓的态度。

尽管来自中东和非洲的移民在欧洲引发了大量政治骚动,但过去25年在欧洲重新安顿的2700万国际移民中,有一半是出生在欧洲的(45%)。这些欧洲人,在欧洲国家之间迁徙。对美国而言,1990~2015年抵达的大约一半移民,出生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

凯斯·埃里森曾发出警告。那是在2015年7月,这位来自明尼苏达州的国会议员出现在ABC(美国广播公司)的周日晨间脱口秀节目《本周谈》上。“任何站在民主党这一边、担心特朗普当上总统的人,最好都出来投票,更主动些,更好地参与进来。”他警告说,“因为这个人有了获胜的势头。”参与节目的其他人立刻笑出声来。“我知道你自己并不信。”主持人乔治·斯蒂芬诺伯罗斯笑着说。毕竟,特朗普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一个月之后,就宣称墨西哥移民“是有很多问题的人,而且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问题(原话如此)。他们带来了毒品。他们带来了犯罪。他们是强奸犯。还有一些,”他“宽宏大量”地说,“我想是好人吧。”特朗普将修建一堵墙来阻挡移民。6个月后,加利福尼亚州圣贝纳迪诺发生枪击事件,特朗普又发誓要禁止所有穆斯林进入美国,直到当局能够“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除了地方性武装冲突,数十年来,迁徙局面一直保持稳定。但这些地方性武装冲突不仅给移民带来了风险,也让发达经济体的人们误以为存在某种移民危机。实际上并没有。不管是对移民,还是对移民想要前往国家的人民来说,认为存在移民危机这个想法都是有害无益的。

问题不在于特朗普总统会怎样履行这些承诺;问题在于,这些承诺怎么为他的当选助了一臂之力。本书无意全盘分析自由派精英为什么与愤怒的民粹主义选民脱了节。这里的关键在于,民众的愤怒是真实存在的,不仅是美国,欧洲也一样,极右翼的反移民政党正在崛起,英国投票脱离欧盟的部分原因同样是因为民众对移民失控带来的问题深感愤怒。

墨西哥 105

2016年7月,市场调研公司益普索公共事务部对22个国家的民众做了调查,了解他们对移民的看法。一半的受访者认同“我国移民太多”的说法。在人口数量正在下降或处于衰退边缘的国家,如意大利(65%的公民同意该说法)或俄罗斯(64%),这一数字甚至更高。匈牙利(到2060年将失去20%的人口),对移民的支持率为6%。毫无疑问,一些怨念是因为担心移民将改变本国的文化、宗教或种族构成。但另一个原因是经济。在民意调查中,只有约1/4的受访者认为移民对本国经济有利。一半人认为移民对社会服务造成了压力。3/4的人认为移民正在抢夺有限的就业岗位。

西班牙 119

这些民间看法是完全错误的。这里仅举一项特别全面的调查。2016年,美国国家科学院(National Academies of Science,Engineering,and Medicine)进行的一项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来到美国的合法移民,其中一半以上接受过高等教育,填补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他们的创业活动带来了就业机会。移民和本国出生的民众之间很少出现就业竞争。报告总结说:“移民扩大了经济,平均而言,还让本国人口的生活变得更好了。但移民的最大受益者是移民本身,因为他们获得了在自己祖国得不到的机遇。”此前,我们也已经指出,移民提供了带动消费所需的实体,还为不再工作的人所消费的社会服务纳税。不管对本国民众还是移民本身,这都是双赢。它跟零和博弈完全相反。

菲律宾 140

必须承认的事实是:如果没有移民,大多数发达国家的人口增长早该陷入停滞。欧洲尤其如此。在这块大陆上,如果没有移民,其人口在2000~2015年就该出现下降了。在其他发达国家,主要是美国和加拿大,移民将在21世纪20年代的某个时候,成为人口增长的唯一动力。

印度尼西亚 140

政治家应该教育选民,使之理解移民对本国经济的安全性至关重要。对掌握了目标国语言、并具备就业技能的移民申请人,接收国的政客们应该采取对其有利的政策。他们还应确保新移民能获得必要的支持,以帮助移民迅速而轻松地融入当地社会。只可惜,按照益普索调查所显示的,大多数政客为了迎合本国民众的恐惧情绪,总是在强调移民会给本国居民带来的种种不利情况,如就业岗位的流失和生命受到威胁。没错,借中东难民危机的风潮,假装成难民的极端恐怖分子在接收国制造恐怖事件,使得当地民众对移民产生排斥情绪。但早在叙利亚内战爆发或ISIS崛起很久之前,发达国家的民众就对所谓“外国人”对本国社会的渗透深感不满了。美国的唐纳德·特朗普、法国的右翼政客玛丽娜·勒庞、匈牙利的欧尔班·维克多都不是ISIS推上政坛的。仇恨的种子早就种下了。

苏丹 160

但导致这种令人遗憾局面的,不仅仅是右翼的民粹主义和排外民族主义者。左翼政客同样要负一定的责任,他们固然捍卫移民,同时又认为移民问题是对个人同情和宽容度的考验。在他们看来,反对移民,往小处说是自私,往大了说是种族主义。面对这样的侮辱,民众可不会做出善意的反应。他们往往会还击这么批评自己的人,咒骂后者是跟大众脱节的精英,给认为会支持自己主张的政客投票。不管来自左翼还是右翼,明智的政客都必须解释,接收移民不是同情和宽容的问题。它有利于企业,它发展了经济,它增加了税基。人们更容易基于个人利益而采取行动,不情愿为了他人的利益做出牺牲。最初,欧洲持不同宗教主张的人抵达新英格兰,接着爱尔兰人、德国人、斯拉夫人,还有其他一波又一波的新移民浪潮,是他们(而不是唐纳德·特朗普)造就了伟大的美国,今天抵达美国的拉美和亚洲移民只是这股浪潮的最新一波罢了。

巴基斯坦 216

移民并不是一劳永逸地解决老龄化和人口下降问题的办法。一方面,移民并不是那么年轻;根据联合国的数据,移民的中位年龄是39岁。39岁的人,大多数已经生完孩子了。因此,移民群体的生育潜力,基本上是相当薄弱的。另一方面,移民很快就投入了新家园的生育模式。“移民出生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往往接受了东道社区的生育方式。”《经济学人》观察到,“这发生得很快:有研究表明,在前青春期移民的姑娘,成年后的行为方式就跟东道国本国人基本一样了。”

中国 360

此外,移民说不定很快就不来了。各地的生育率都在下跌,就算是最贫穷的国家也不例外。在从前非常贫穷的国家,收入上涨就会降低人们离开的动机。中国一度是加拿大最大的移民来源地。今天它已经远远地落到了第3位。请记住,一如数据显示,我们大多数人都宁可留在自己出生的国家,除非拉力或推力让我们流动。这里,我们说的不是温柔一推;通常而言,要让人们把生活连根拔起,到异国他乡去从头开始,需要强劲的冲撞力。不过,就目前而言,任何处于人口下降边缘的国家,避免下降趋势的最佳途径就是提高移民接纳率。归根结底,移民是受推力还是拉力所动,根本没关系。你需要移民,一如移民需要你。

孟加拉国 445

我们说到迁徙模式相对稳定的时候,如果不考虑灾祸,跨国移民还不算是全部的真相。过去60年还进行着另一种极为重要的运动。这就是从农村到城市的迁徙,它正重塑着世界。

印度 520

1950年,全世界只有30%的人口是城市人口,当然,在发达国家,这个数字要高得多。随着发展中国家开始赶上发达国家,人们越来越多地从农村移居到城市,因为城市里才找得到工作——一开始是工业岗位,接着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服务业岗位。到2007年,世界城市人口有史以来第一次超过农村人口。今天,全球城市居民占到了总人口数的55%。到2050年,我们将有2/3的人将居住在城市,把一个世纪之前的农村/城市人口比扳了过来。全球农村人口已经达到顶峰,很快就将开始绝对下降。人口分布的这一巨大变化,就发生在这短短的100年间。

叙利亚 806

虽然我们大多数人生活在人口不到100万的小城市,但这一出大戏里最耀眼的明星是人口超过1000万的特大城市。下面列出了全球10个特大城市及其对应人口。

最大来源国(2010~2015年)(千人)

(单位:百万人)

南苏丹 173

日本,东京 38.1

英国 180

印度,德里 26.5

澳大利亚 205

中国,上海 24.5

俄罗斯 224

印度,孟买 21.4

加拿大 235

巴西,圣保罗 21.3

阿曼 242

中国,北京 21.2

德国 250

墨西哥,墨西哥城 21.2

黎巴嫩 250

日本,大阪 20.3

土耳其 400

埃及,开罗 19.1

美国 1002

美国,纽约-纽瓦克 18.6

最大目的国(2010~2015年)(千人)

这些特大城市中只有3个位于发达国家(有两个都在日本)。而日本的人口正在减少。这并非巧合。众所周知,城市化导致人口下降。日本是世界上城市化程度最高(达到了惊人的93%)的社会之一。它也是人口下降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综上所述,如下所示,流动人口要么是被推力推到任何能接纳自己的国家,要么就是受拉力从中等收入的国家前往高收入国家,寻找更好的生活。

让我们再看一下2030年的前10名。它们是:

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口流动(占总数的3/4)是拉力运动,即从中等收入国家前往高收入国家。大约40%来自亚洲。今天,规模最大的侨民(居住国与出生地不同)来自印度(1600万),其次是墨西哥(1200万)、俄罗斯(1100万)和中国(1000万)。今天的移民主要不是因为人道主义危机,更多的是渴望到另一个国家去寻找经济机遇的奋斗者,希望替自己和家人多赚些钱。其中约1/5的人最终前往永恒的机遇之国——美国。德国、俄罗斯(接收来自更为贫穷国家的移民)和沙特阿拉伯(吸引外籍劳工的磁铁)也是主要目的地。

(单位:百万人)

中东危机在多大程度上掩盖了难民趋势在整体上的稳定性?想想看:2015年,世界上超过一半(54%)的难民来自3个国家:叙利亚(490万)、阿富汗(270万)和索马里(110万)。尽管一些欧洲人声称,欧洲大陆都快被难民淹没了,但大多数的难民(占全球总难民人数的86%)被安置在发展中地区而非发达地区。40%的无家可归者暂时安置在中东和北非的难民营,30%在撒哈拉以南非洲。接收难民最多的3个东道国分别是土耳其(接收250万)、巴基斯坦(160万)和黎巴嫩(110万)。西方支持的伊拉克和库尔德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了伊斯兰国武装力量,叙利亚残酷的内战开始走弱,难民逐渐减少——2017年上半年就减少了50万。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说,一旦中东恢复到接近和平的状态,她预计德国的所有难民都会回家。

日本,东京 37.2

事实上,如果不考虑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混乱,外加阿富汗和索马里的长期不稳定,以及利比亚本身十分复杂的情况,目前的难民局面是相对稳定的。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数据,2015年有2.44亿国际移民(也就是并不住在自己的出生国)遍布全球各地。这个数字看起来很多(毕竟,都要赶上人口总数在全球排名第4的国家印度尼西亚了),但仅占全球总人口的3.3%,比1990年的2.9%略高,但增幅并不大。

印度,德里 36.1

只可惜联合国的数字很值得商榷。2015年的难民或许会超过1945年,但在2015年,整个地球的人口也是1945年的3倍。如果说,穆斯林难民的困境危险、绝望、可怕,那么,“二战”结束时,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数十万犹太人,艰难地前往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家园,以及欧洲其他地区的大规模迁移难民的苦难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欧洲用了足足15年的时间才关闭最后一处难民营。战争结束时,多达1400万德国人流离失所,其中大约50万人因此而死。在世界的另一端,有研究计算出,1947年,有1300万中国人无家可归。这个数字只是个估计值,并不包括此前流离失所的1亿人。死亡人数也不得而知,但必定大得可怕。简而言之,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地球上的动荡远比2015年要大。

中国,上海 30.8

联合国的警告触目惊心:截至2015年年底,世界难民人数已达到1990万,高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的情况。随着世界陷入动荡,数千万人流离失所,许多人沦入难民营。他们迫切需要帮助。但谁来帮忙呢?

印度,孟买 27.8

近年来,来自中东的移民固然与我们祖先的经历同样艰难危险,但这些掩盖了一个更大的真相:难民局面其实比看上去要稳定。

中国,北京 27.7

我们迁徙不如过去频繁的原因之一是,饥荒和瘟疫如今十分少见,当地政府或外国援助往往可从源头加以控制。另一个原因是,现在的世界远比过去更富裕,这减少了人口过剩现象。1900~1915年,300万意大利人(大多来自该国南部和西西里岛),受农村贫困的驱使移民到美国,在纽约和其他工业城市的血汗工厂工作。今天的西西里人不会离开故乡到纽约的血汗工厂去工作了。再没有血汗工厂了,而且,虽然西西里岛仍然贫困,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也达到18000美元(仅为意大利全国水平的一半左右),人们能勉强度日了。从贫穷国家到富裕国家的迁徙仍在持续。但一如我们指出的,就算是如今全世界最贫穷的地区,也比一代人之前要富裕。生活在极端贫困中(每天低于2美元)的人数,从1990年的超过18亿,减少到2015年的不到8亿。在21世纪内结束极端贫困,不仅有可能,说不定还做得到。没那么穷的人,迁徙的概率就低得多了。

孟加拉国,达卡 27.4

人类变得越来越喜静不喜动,实在有点奇怪。毕竟,到处走动从未如此简单。全球航空旅行的发展,让迁徙变得相对没那么痛苦了。(哀叹从前飞行是享受而非折磨的人,大概是忘了当年的机票有多贵。)事情并非一直如此。哪怕就在没多远的过去,出行也会让你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例如:如今还有在世的人认识一些在爱尔兰大饥荒期间,冒着性命危险从欧洲前往北美的人。从1845年算起的6年时间,晚疫病破坏了爱尔兰的马铃薯收成。100万人死亡,还有100万人前往美国和加拿大寻找新起点。托马斯·费兹杰拉尔德是这些逃亡者中的一员,1852年,这个20多岁的年轻人逃离了利默里克郡正处在饥荒中的巴夫村。他到美国搭乘的是一艘又脏又挤的“棺材船”(通常所搭载的乘客量是其合法容量的两倍),船速很慢(一般要用5星期到3个月的时间来横渡大西洋,时间长短全看天气状况和船员的技术),船上到处都是虱子和斑疹伤寒,食物或水供给极少。人们躺在污秽里,奄奄一息地等着看自己到底是死是活。通常而言,这样一趟行程,能熬死1/5的乘客,30%~40%的死亡率也很常见。但费兹杰拉尔德活了下来,来自韦克斯福德郡登甘斯顿的帕特里克·肯尼迪也幸免于难。这两人都在波士顿安顿下来,面对来自灯塔山盎格鲁-新教徒纨绔子弟们的深刻敌意,他们艰难地谋生。他们当劳力、卖杂货、结婚、生子、死亡。今天,从都柏林机场飞往纽约肯尼迪机场只需要不到8个小时,而肯尼迪机场,得名自这两个男人的曾孙约翰·费兹杰拉尔德·肯尼迪。

巴基斯坦,卡拉奇 24.8

其实,我们如今迁徙得不如从前频繁了。往昔从旧世界前往新世界的大迁徙,业已结束。当今从发展中国家到发达国家的大迁徙,渐趋稳定,甚至在放缓。1990年,地球上约有0.75%的人在迁徙;到2010年,这一数字变为0.6%。中东难民危机令这一数字有所提高,但和许多受推力驱使的迁徙一样,待危机消退,这一趋势也会减缓,甚至可能出现逆转。同意接受中东难民的欧洲国家也是这样期待的:一旦叙利亚、伊拉克以及该地区其他饱受冲突蹂躏的国家恢复到大致正常的状态,人们就会搬回去。

埃及,开罗 24.5

然而,虽说我们注定要四处迁徙,但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希望留在故土。家人在这里,而且环境熟悉。工业革命之前,出行的速度就是步行的速度。大多数人外出也就是到相邻的村庄去,除非他们应征入伍去打仗。哪怕到了今天,大多数美国人也从未到过美国以外的地方。除非我们受推力或拉力的驱使,否则,故乡就是我们心之所在。

尼日利亚,拉各斯 24.2

就在一个人回想得起来的限度里,推得人颠沛流离的事件包括:逃离残酷越战的船民、索马里和苏丹饥荒的受害者、2010年海地地震、叙利亚内战以及ISIS的兴起。拉力运动古老,但更具变革性:对安第斯山脉金银和其他珍宝的憧憬;北美大平原可养活牛群、种植小麦的消息;你住在生活状况堪忧的西西里,哥哥来信说芝加哥或多伦多有工作,那为什么不去呢?当然,今天的人们仍然受拉力的驱使。战争结束了,局面安稳了,让我们回家重新开始吧;我们必须离开危地马拉的村庄,在收获期间到加利福尼亚州的田地里工作,这样我们才能获得食物;我所拥有的这种知识在这个经济体里是白白浪费,但在欧洲或北美,我能闯出一条路来。以拉力为基础的迁移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一个地方的盈余(故此也是贫困)人口前往另一个地方寻找机会。

墨西哥,墨西哥城 23.9

拉力运动往往是渐进而不可阻挡的:智人离开非洲寻找土地和猎物;数百万人离开欧洲前往新世界,寻求更好的生活;菲律宾人到海湾国家寻找工作。推力运动往往不宣而至,意外出现,造成混乱。推力运动都是些恐怖的事情:随着敌军袭来,数百万人为了逃离强奸和死亡的命运而流亡;在又一轮收获落空后,为了免于饥饿而逃荒;为了躲开洪水、地震或火山爆发而出逃。拉力运动力度更强,但难于检测,因为它们是在数代人、数十年间慢慢发生的。推力运动容易登上头条新闻。

由于人口下跌,大阪跌出了前10名,东京缩水了100万人。但这里,我们迎来了包括拉各斯在内的一些新面孔。这是个大新闻。

大约5万年前,人类开始从非洲迁徙到世界其他地方。在迁移过程中,我们发明了轮子、帆船等突破性技术,帮助我们穿越广阔的海洋和大陆。人类太擅长迁徙了,到12世纪初,世界上大部分适合人类定居的地区,都已经有了人类的踪迹。但我们继续迁徙,原因有新有旧:新的,如最近的头条新闻;旧的,如种族问题。各种各样的事情,把我们拉过来,推过去。推力:战争、饥荒、动荡、天灾、种族或宗教迫害——种种让我们难以继续生活在老地方的危险事情,使得我们为了求生而逃离。拉力:翻过这座山,或者跨过那片海,有更肥沃的土地、更好的工作,那儿有让我们(或者我们的孩子)过上更好生活的机会。

尼日利亚的联邦政府根本无法应付该国的部落和宗教冲突。但拉各斯有着全然不同的故事。前后相继的高效地方政府,来自中国的大笔投资以及企业对该市低工资劳动力及其新兴中产阶级的兴趣,正改造着这个城市和它周边的地区。兴建中的全新深水港、新开发的办公楼和住宅楼、新的公共交通(包括除南非之外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第一条地铁)以及一条新建的10车道高速公路(用于汽车和快速交通),将拉各斯与加纳的阿克拉、科特迪瓦的阿比让连接起来。经济学家和人口统计学家预测,到2050年,横跨西非的沿海高速公路周边,将聚集起5500万人口,使之成为美国I95号州际公路的更大号翻版。95号州际公路是波士顿-纽约-华盛顿大都市区的脊梁骨。作家兼记者霍华德·弗伦奇说:“非洲大陆最大的城市正在孵化出跨越国境的巨大城市走廊,它们创造了生机勃勃的新兴经济带,势单力薄而又呆板的中央政府根本无力管理它们,甚至无法保留对其的控制力。”事情是这样。尼日利亚、加纳和科特迪瓦的生育率在4和5之间。但我们知道,拉各斯-阿克拉-阿比让走廊(不管它日后叫什么名字)的生育率是不会长久维持在这一水平的。它将接近替代率,因为人们搬到城市以后就会是这样。那么,为什么联合国仍然预测非洲的生育率会维持高位呢?

人类生来就是要四处迁徙的。距今600万到700万年的某个时候,我们的祖先从东非的树上爬下来,开始尝试直立行走。正是这种依靠两条腿行走的独特适应性,将第一代原始人类跟其他类人猿区分开来。这种适应性帮助我们的大脑发展。一旦人类选择了迁徙,就永远不可能停止。流动性帮助我们寻找、跟踪不断迁徙的遥远食物源,让我们能够应对地方性气候和栖息地的变化。如果食物消失,我们就打包转移。大约12000年前,农业的发现让我们变得稍微安定了些。但人口的增长总是超出土地的可承载量。好在总归有远方。于是我们继续流动,不仅仅是为了猎物,也是为了寻找可供征服的世界,可供耕作的土地,可供压迫、皈依、听其大唱赞歌的人民。

世界上的城市化步伐仍在加快:美洲和加勒比地区是80%,欧洲是70%,亚洲是50%,非洲是40%(并在迅速增长)。城市化逐渐在我们的世界里占了上风,而这样的世界,在地理上是趋于集中的,在人口上是更老迈的,生育率不怎么高。又因为这一情况,在传统上产生过剩人口(过剩人口大多会移民)的地方来得最为猛烈,而这些地区的贫困人口在减少,故此,在不太遥远的将来,移民会越来越少。这就是为什么存在生育问题的发达国家应该敞开国门。可惜它们所做的恰恰相反。愚蠢啊。

然而,这一悲剧及其后果,掩盖并歪曲了一些重要的事实。在更广泛的背景下,难民运动微不足道。重塑社会和经济的真正构造力量,是数十年来从穷国进入富国的经济移民。劳动力的这种转变并没有加速,反倒正在放缓。日后,它还将进一步放缓。我们面临着迫在眉睫的移民短缺问题。不幸的是,对移民和难民(尤其是来自穆斯林国家的移民和难民)的普遍怀疑,助长了国家内部对新移民的反对情绪,而这种情绪,又被民粹主义和排外主义政客添油加醋。这些政策弄巧成拙,因为在生育率低于更替率的国家(基本上涵盖了所有发达国家),经济移民对抵消人口下降的影响至关重要。随着发展中国家收入的增加(这会让生育率下降),移民会变得越来越难找。如果政客们是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他们会直面这些现实,并向选民们做出解释。然而,他们中有许多人都迎合偏见——哪怕本国的人口年龄增长,人口数量开始下跌,眼下却正好有数百万只要放进国门就可逆转此趋势的潜在移民。

[1] 此三处分别指:发现新大陆,美国的“西部大开发”和意大利人移民美国。——译者注

就算是到了多年以后的今天,光是回想当初的那一幕,仍会带来一丝苦楚。一个小男孩面朝下躺在水边的沙滩上,蜷缩着,就像是睡着了。载有艾兰·库尔迪全家人和其他数十名叙利亚难民的船翻了,艾兰淹死了。2015年,超过3000名难民在爱琴海或地中海丧生,其中很多都是儿童。但记者尼鲁佛·迪米尔拍下的那张照片震撼了世界的良知。捐款涌入;欧洲政客鼓励彼此接受更多的难民,并谴责拒绝接受难民的国家。加拿大当时正在进行联邦选举,新闻报道说,库尔迪一家人因为资料不合规而被拒绝作为难民入境,这个消息说不定帮忙击败了执政的保守党。当时叙利亚难民成了地球上最重要的新闻故事。世界陷入了移民危机之中。

[2] potato late blight,由致病疫霉引起,导致马铃薯茎叶死亡和块茎腐烂的毁灭性病害。——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