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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室友马里奥

“哎呀!马里奥!你现在住这里啦?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其时我们互相认识已有半年,虽算不得挚友,但也到了见面起码要打个招呼的程度。

“哦,你也住在这附近吗?”马里奥见我,也是一惊,随后答道,“我上周才刚住下,搬过来的时候还开了个暖房party……”

所以第二学期伊始,当我出门去上课,没走两步就看到马里奥正从隔壁房子走出来时,我还是有些吃惊的。

“这等好事居然不提前通知我!”我随口揶揄道。

为了省房租,在学校宿舍住了一个学期后,马里奥也和我一样,选择了搬来住郊区。而我还狭隘地认为,既然马里奥一开始就住在了学校的宿舍,那他肯定会一直在那里住下去。

“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来的,可惜party才到一半就被人投诉了。”

住在学校宿舍的花费会比租住周边房子的花费高很多,而学校周边建筑的房租也会比郊区的房租高出很多,毕竟就算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方便和便宜也是不能兼得的——你看这两个“便”字连发音都不一样。

“……哦。”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可太可惜了。”

……马里奥啊,讲真,我觉得教你中文的那个人可能没安什么好心。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那个投诉的人就是我。

当然,除我之外马里奥也还有不少其他的中国朋友。有段时间他突然开始学起了中文,热衷于俚语并急于把它们投入实际使用,学有小成后凑巧在学校走廊遇到我,他便堆起笑脸、热情洋溢地用不知道从哪里刚习得的中文对我说:“Hi!你瞅啥?”

成为邻居后我跟马里奥的往来变得频繁了起来,闲聊时经常交换我们对彼此国家奇怪的误解,间或听他抒发对家乡风物的想念之情,我也乐得了解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跟我比起来,他这人异常地热情好客,他甚至真的会邀请我去他家一起学习,比如互相当听众来练习演讲,比如一起头脑风暴来备考。

初时,我每天上课下课打工打游戏,过得也算是怡然洒脱。而马里奥则与我相反,一直发挥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无上热忱,从社团登山活动到老年社区服务志愿者,从代码竞赛到药物试验,到处都能看到马里奥活跃的身影。除了专业是为了就业方便而选择的之外,马里奥几乎是全身心地在热爱着生活。

“你知道吗?在我的文化里,朋友之间相约一般都是去看电影打游戏或者吃饭,约时间一起学习这事真的太奇怪了。”我说,“没有人喜欢学习,没有人。”

……咦?

我的爱好一直算不上大众,游戏里我喜欢《合金装备》和《质量效应》之流,电影里我喜欢《星际迷航》与《星球大战》系列,还有各种冷门的漫画和小说,比如《银河英雄传说》。当然,这些都绝算不上是冷门到无人知晓,甚至有的还算是家喻户晓的作品,比如《星球大战》和《高达》算得上是两个人人都听说过的名字,但像我一样连事件年表都能背下来的恐怕就没几个了。

“哦!你们中国人可真不羁!”

身边同龄的朋友里几乎没有人跟我有一致的爱好,我也就像一个真正的死宅一样一个人默默地把这些爱好维持了十几年。

“当然是因为喜欢了。”我也诚实地回答道。

所以当国内我的好友路西法发微信告诉我他买了一套《银英》准备入坑的时候,我就好似地下党遇到了革命同志一般高兴。

然后我也被对方反问了同样的问题。

当马里奥说他准备跟朋友补齐《星战》系列,并邀请我一起去跟他们观看系列老电影时,我的内心几乎快要被“他乡遇知己”这五个字填满了。

“不。”马里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嘲式地笑了一下,诚实地回答说,“是因为好找工作。”

看电影的时候我一边说着“愿原力与你同在”一边把新画好的两张《星战》的素描送给了马里奥。

于是我便在晚饭闲聊时顺便询问马里奥:“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你自己喜欢吗?”

除了电影之外我对游戏的喜爱在朋友中也算是尽人皆知,基于“礼尚往来”的共同传统,马里奥找机会送了我一盒游戏——当时刚刚发售的XCOM 2(《幽浮2》)。

马里奥是意大利人,所学的专业是工程……再具体我就听都听不懂了,他了解各种我看一眼都会立刻大脑死机背过气去的公式和机械。其时在我的认知中,相对很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我而言,马里奥这样的外国人应该都是显得很不羁的,比如受着不同文化的熏陶也仰仗着高福利的支撑勇敢去做自己,努力追梦或者环游世界什么的。

因为自己没有什么自制力,在大一的时候我就放弃了在PC端玩游戏的习惯,电脑也换成了完全不能游戏的那种,我把对游戏的所有热情都投入在了PS4之类的家用机上,单机、很少联网、离开家里的电视就没法玩,完全预防了我对游戏的过度沉迷和可能由此导致的挂科。

如此,Pierluigi Mario Michelin De Palma就变成了马里奥。

XCOM 2,是一款PC平台独占的游戏。

这是一个长到超出我认知的名字,发音也异常地佶屈聱牙。一番挣扎后,我从那一长串音节中找到了自己唯一能发出音来的一段:马里奥。

像只能被束之高阁当作友谊象征的XCOM 2一样,我跟马里奥互相赠送了很多除了象征以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啥?

比如他在中秋节做出的八成熟的中国传统月饼,装在精致的保险盒里,让我腹泻了三天。

被问到名字时,小哥抬起了灰色的眼睛,礼貌地咧嘴笑了下,说:“你好,我叫Pierluigi Mario Michelin De Palma。”

比如我送去的十分好用的餐具筷子,被马里奥当作饰品——插在了头上。

然后第一步就出错了。

除此之外,马里奥还是个素食主义者,当然,跟我不同,他信仰的是“减肥”和“素食更加健康”,但不论如何,在进食口味上我们算得上是一致,何况除了八成熟的月饼之外,马里奥的厨艺也称得上一句纯熟。

总之就是礼貌地重复对方的全名,然后再报上自己的名号就可以了,真是简单又帅气的计划。

“马里奥马里奥!我家冰箱出问题了,麻烦你做饭的时候给我也做一份!”

我先问旁边这位外国小哥的名字,如果他叫保罗,我就说“保罗你好,我是明安”;如果他叫约翰,我就说“约翰你好,我是明安”;如果他叫杰克,我就说“杰克你好,我是露丝”。

“好的没问题,你家冰箱怎么了?”

自我介绍时,我内心的脚本是这样的——

“里面没吃的了。”

我跟马里奥正式认识是在学校的一次活动上,他坐在我旁边。

“……”

马里奥是我的同学,虽然我们所学的不是一个专业,但同在一个校区,有些课甚至还同在一个教室——当然,不在同一个时间段,经常是我下课出教室的时候他上课进教室,所以我们也算是经常会遇到。

再后来,马里奥的室友毕业搬走,我的房租合约到期,我跟他就干脆搬到了一起住——你知道,在国外能遇到十分处得来的室友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不善交际的我很喜欢这种不用自己出面就能解决问题的制度,当时的情况,如果投诉没有用,跟穿好衣服去隔壁敲门沟通比起来,我宁愿选择去报警。

闲暇时我经常会买些电影在家看,马里奥也经常会加入进来同我一起。我们就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屋里没开灯,忽明忽暗的电视机是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真好啊。”我翻身调整了下睡姿,对自己说道,“躺在床上打了个电话就维护了社区和谐。”

“好像明天该除草了。”我说。

然后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就听到了隔壁曲终人散的声音。

“是啊。”他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回答。

虽然是邻居,但我刚搬来不久,大家也互相不认识。躺在床上大约辗转了一首歌的时间,我放弃了去隔壁敲门干涉的念头,而是果断地选择了给社区打投诉电话。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像是一对结婚三十年,孩子已经长大并且已经搬出去自己住,丧失了生活的热情每天都只是平淡地度过,连架都不曾吵过只是在凑合着过日子的暮年老夫妻。

穷学生的睡眠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离城市很远,午夜我所在的街区可谓万籁俱静,连三十米外邻居的音响里在播放什么曲目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身临其境。这一首是马老五(maroon 5)的《付费电话》(Payphone),上一首是水果姐(Katy Perry)的《滋花》(Firework),音乐很热闹也还算好听,要我一直这样和着低音炮传来的震颤动次打次地听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不是第二天我还要在凌晨起来去打工,然后紧接着去上一整天课的话。

这种东西

我住在墨尔本的郊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租便宜的关系,整栋房子的隔音都很差,而似乎不少国家的人都非常地喜欢开party,比如住在我隔壁单元的那位。

我没有

刚搬来墨尔本的时候,我的室友还不是马里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