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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古罗马、希腊的替罪羊

如果我们对希腊替罪羊的解读是对的,就能预先防止有人反对本书的主旨。那些人认为阿利奇亚祭司并不是作为树神的化身被杀的,因为在古代希腊罗马并无旁证。但是现在有证据表明:亚洲的希腊人定期或不定期地杀掉一些代表植物神的人牲,进行祭祀;雅典人专门豢养的一批人牲可能也是被当作神的。当然,这些人是社会渣滓,但这无关紧要。因为原始人在选择神的代言人或替身时,并不考虑对方的道德水准或社会地位,在他们看来,神谕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如果当时文明的亚洲希腊人和雅典人有杀掉神的化身的风俗,那我们假定在历史初期阿奇利亚丛林里半蒙昧的拉丁人也有类似的风俗,又有何不可呢?

如果这些推论没有错,我们必然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古代希腊罗马的晚期,萨格里亚节上的人牲,主要身份就是公众的替罪羊,带走众人的一切罪孽、灾祸和痛苦,而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只是被人视为植物神的化身,比如谷物,特别是无花果。人们鞭打他们、杀死他们,主要是为了增强和更新酷暑中已经开始衰谢的植物的生命力。

当然,我们若想确定这个论点,得先证明,阿奇利亚圣林并不是古代意大利唯一遵循杀死神的人形化身这种风俗的地方。接下来,我们就通过具体实例来证明这一点。

上述例子证实了在曼哈德和佩藤两位前辈之后,我对希腊萨格里亚收获节抽打人牲这种做法的解释。把用翠绿的嫩树枝或树苗抽打人牲的生殖器这种做法解释为一种巫术,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这么做,要么是为了刺激男人或女人的生殖能力,要么是为了把植物的生殖能力传递给他们,要么是驱除他们身上的妖气。两个人牲,一个代表男人,一个代表女人,这种情况也证实了这种解释。举行这种节日的时间是收获的季节,正好说明这种仪式具有农业意义。另外,人们把成品的黑白无花果戴在人牲头上,用野生无花果枝抽打其生殖器,也足以证明这种仪式是为了促进无花果树的丰产。古代和近代的希腊农民也用这种做法来帮助无花果树授粉增产。在美索不达米亚,椰枣的人工授粉不仅在农业上,而且在宗教上占有重要地位,我们如果还记得这一点,那似乎没有理由怀疑无花果人工授粉也可以在希腊的宗教中占有一席之地。

第三节 古罗马的农神节

有很多类似的例子可以证实我们对这种风俗(用植物抽打替罪羊)的解释。比如在新几内亚,卡伊人相信只要用已经结果的香蕉树的枝子抽打香蕉树苗,就能让树苗快快长出香蕉。这个例子显然用的是接触巫术,他们认为已经结果的香蕉树枝即使被砍下来,仍然有丰产力,且可以通过接触传染给香蕉树苗。新喀里多尼亚[2]也有类似的风俗,他们一边用树枝轻轻抽打芋头,一边说:“希望你能快快长大。”然后,他把枝条插在地垄沟里。亚马孙河岸的印第安人中,有人为了让生殖器长得大一些,用“阿灵佳”(aninga)——在河岸边生长的一种白色水生植物——敲打自己的阴茎。因为这种植物的果实虽然不能吃,但形状很像香蕉,所以人们用它来敲打,显然是想要以形补形。敲打仪式必须在月初三天或月末三天。在匈牙利的贝凯什州,人们用一根棍子敲打不孕的女人,这根棍子打散过第一次交配中的公狗和母狗。他们显然认为这根棍子获得了狗的生殖能力,用它来敲打女人,她也就获得了这种能力。中西伯利亚的托拉吉人相信龙血树拥有强悍的灵魂,因为每次修剪完,它都很快长出新的枝条。所以,有时就用龙血树的叶子打病人的头,希望龙血树的灵魂能使他的灵魂变得强大。

我们说过,以前很多民族每年都有一个放纵期,那时人们抛开一切法律和道德,肆无忌惮地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释放蛰伏已久的情欲。这些,在平时较为稳定、清醒的生活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被长期压制的天性骤然释放,往往沦为邪恶的肉欲狂欢。这种失控行为大多发生在年终,而且就像我们说过的,总是与农业的时节相关,尤其是耕种和收获的时节。最著名的一个放纵期莫过于萨图纳利亚节——这是现代词语对这种时期的统称——也就是农神节。这个著名的节日每年12月举行,即罗马历每年的最后一个月。人们相信这是纪念萨图恩的盛世。萨图恩是播种和收获之神,成神以前,是远古时期意大利的一位国王,他为人公正,为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比如把山林中野蛮零散的百姓聚集到一起,教他们耕地,为他们制造法律,创造了一个太平盛世。他在位期间就是传说中的黄金时代:土地丰饶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世界和平,没有战争,农民知足感恩、勤劳朴实,没有贪财好利,没有损人利己。一切东西大家公有,私有财产和奴隶制都不存在。后来这位明君,这位善神突然不见了,人们时时刻刻都在怀念他、追忆他。为了纪念他的恩德,设立祭坛供奉他。意大利的很多山岭、很多高地都用他的名字命名。但是,关于其统治的光辉传说,后来竟被蒙上一层阴影:据说他的祭坛上沾着人血,直到后来文明的时代才把人牲换成偶像。我们在古代流传下来的与农神节有关的资料中并未发现关于这位神在宗教方面的这种阴暗面的记述,事实上,是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个古代狂欢节的特点似乎就是宴会、饮酒和无所顾忌的寻欢作乐。这个节日从12月17日到12月23日一连七天,在古罗马的大街上、公共场合和民房里举行。

对于萨格里亚节的活人祭品,我一直认为那些人牲代表植物神,佩藤先生也说过“这些可怜的家伙似乎被装扮成无花果树的精灵”。他指出,希腊和小亚细亚都在萨格里亚节后大概一个月,也就是6月,对无花果树进行人工授粉——拿一串串野生无花果挂在栽培的无花果树枝上。两个人牲,一个代表男人,一个代表女人,分别在脖子上挂黑的和白的无花果,应该是按照模拟巫术的原则,直接模仿人工授粉的过程来帮无花果树授粉。其实,授粉是雌雄无花果树的结合,佩藤先生还进一步提出一个假设:根据模拟巫术的原则,通过模仿结婚来促进树木的结合,甚至是让两个人牲(有时似乎有一个女人)真的结为夫妻,来促进树木的结合。照此看来,用棉枣枝和无花果枝抽打人牲就是一种巫术,用以促进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力,他们分别代表雌雄无花果树,他们的结合,无论真假,都能促进无花果树结出果实。

不过,节日最大的特点是允许奴隶放任自由,这一点就连古人自己都震惊不已。自由民阶级和奴隶阶级之间的鸿沟暂时消失。奴隶可以骂主人,可以像他们一样饮酒作乐,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聊天,放在平时,奴隶要是敢这样做,后果就是鞭打、囚禁或死刑,可是现在,主人连嘴都不回一句。另外,主人和奴隶这时真实地互换了身份,主人要伺候奴隶吃饭,奴隶酒足饭饱了,才收拾饭桌、给主人摆饭。谁能想到身份竟然互换到这种程度?每家都成了一个小小的共和国,奴隶成了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他们像在政治、军事和司法方面真正拥有权力和尊严一样发号施令、制定法律。农神节期间,自由民也可以通过抓阄来冒充国王,享受一点微弱的权力,就像奴隶从奴隶主那里获得一点权力一样,抓阄成功的人暂时拥有国王的称号,且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向臣民发号施令。这些命令有玩笑取闹的性质,比如命令某人陪酒、某人喝酒、某人唱歌、某人跳舞、某人自己骂自己、某人背着一个吹笛子的女孩绕屋走一圈。

在刚才描述的仪式中,用棉枣枝、野生无花果枝或其他树枝抽打人牲,显然不是为了增加他的痛苦,否则,用棍棒打他更有效。曼哈德解释过这个环节的深意。他说古人认为棉枣枝可以抵挡妖气,因此经常把它挂在门上,或在洁净仪式中使用。在节日庆典上或猎人空手而归时,阿卡狄人就用棉枣枝抽打潘的雕像。这么做不是为了惩罚它,而是想要清除它身上的妖气,使它能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它本是猎人的保护神。所以,用棉枣枝抽打人形替罪羊,应该也是为了驱逐妖邪的束缚或影响,解放它的生殖力。5月的萨格里亚节是一个早期收获节,这时祭拜的当然是促进繁殖的植物神。每年杀神,是为了使神永葆青春,不受年老体衰的困扰。在杀神之前,刺激他的生殖力,使之充满活力地传给继任者、新神或老神的新化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人们相信旧神一死,新神就立即降临。正是基于这一推理,在旱灾或饥荒的特殊时刻,人们也用类似的方式来处理替罪羊。收成一旦与人们的期望不符,人们就认为该神失去了生殖力,因为该神的职能就是让大地丰饶、粮食丰收。人们认为该神要么是年老体弱,要么是妖气附体,进而通过上述仪式,借由杀死他的化身来杀死他,使他重生为更年轻的新神,可以向疲惫的自然传递旺盛的精力。按照这个原则,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要用树枝抽打马缪里乌斯·维图里乌斯;在卡罗尼亚仪式上,人们为什么用西洋牡棘(据说该树有魔性)抽打奴隶;欧洲某些地方为什么用棍子、石头攻击死神偶像;在巴比伦,作为神灵替身的囚犯为什么在被钉死前受到抽打。抽打不是为了增加神灵受难者的痛苦,恰好相反,是为了驱逐妖气,在临死前这个特殊时刻,他很可能受到妖气侵袭。

这个节日允许奴隶自由,人们认为这是在模仿萨图恩时代的社会状态。人们普遍认为,萨图纳利亚节(农神节)暂时复活或恢复了那个幸福的君主统治时期。鉴于这些情况,我们势必会这样假设:那位主持吃喝玩乐活动的假国王起初是代表萨图恩本人的。有一篇记述非常奇怪、有趣,说的是马克西米和迪奥克里西统治时期,住在多瑙河上的罗马士兵庆祝农神节的情形。这篇文章表明以上假设即使不是事实,也离事实不远。它来自巴黎图书馆希腊手稿中的一篇,主要记叙圣达修斯殉道一事,是甘特的弗朗兹·库蒙特教授翻检出来发表的。关于这件事和这一风俗,在米兰和柏林的手稿中也有记述,只是篇幅较短。其中有一段1727年在乌尔比诺的某本刊物中刊印发表,只是直到几年前,库蒙特教授同时发表了那三篇记述,学者们才意识到它对古代和现代罗马宗教史的重要性。那三篇文章的真实性经得起各方面的考证,其中最长的那篇可能是根据官方资料写出来的。这些文章表明在莫西亚的杜罗斯托拉姆驻扎的罗马士兵每年都这样过农神节:节前三十天,他们通过抽签选定一个帅小伙假扮萨图恩国王;这个小伙子穿上王袍,带着士兵在街上游荡;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他可以放纵情欲,享受乐趣,不管这种乐趣多么卑鄙下流。享受王权的过程虽然很快乐,可惜好景不长,而且下场很惨,因为30天期限一到,农神节来了,他就必须在他所扮演的神的祭坛上自刎而死。公元303年,有一个基督徒士兵达修斯抽中了签,但是他不愿意扮演异教的神,不愿让最后一段生命沾染淫乐。他的长官巴瑟斯再怎么劝说和威胁,也不曾让他有丝毫动摇,因此把他的头砍了。基督徒殉道史的作者写得很清楚:11月20日,阴历二十四日,星期五,凌晨四点,在杜罗斯托拉姆镇,行刑者是士兵约翰。

卢迪人每年把一个囚犯从他们岛南面的白色悬崖“情人崖”上扔到海里,作为替罪羊。为了让他落得慢一些,他们在他身上拴几只活鸟和羽毛,崖下有一队小船,等着接他,把他送去别处。早先的做法应该是直接把替罪羊扔到海里淹死的,这些仁慈的预防措施是早期做法的温和版本。这个仪式是在祭祀阿波罗时举行的,那里有一座阿波罗神庙。其他地方的风俗是每年把一个年轻人扔到海里,并咒骂他说:“你个垃圾。”关于这种仪式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它可以驱魔;另一种说它是替人赎罪的,人们欠了海神很多债。公元前6世纪,小亚细亚的希腊人也有替罪羊的风俗。如果城里发生瘟疫、饥荒或其他灾害,就选一个丑八怪或畸形人,让他承担全社会的罪孽。把他带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让他吃一些大麦面包、无花果和乳饼,用棉枣枝、野生的无花果树枝和其他树枝,在一种特殊的笛子伴奏下,抽打他的生殖器七次,然后在树林里搭起一个火葬堆,把他扔进去烧掉,骨灰扔到海里。亚洲的希腊人每年在过萨格里亚收获节时,似乎也有类似的风俗。

虽然有人质疑或否定库蒙特发表的这篇文章的历史真实性,但是一个有趣的发现却能证明它是真的。在安科纳海岸,有一座教堂的地下室里藏着很多古物,其中有一具白色的大理石棺材,上面以查士丁尼时代的字体用希腊文刻着如下铭文:“神圣的殉道者达修斯安葬于此,自杜罗斯托拉姆迁于此处。”这具石棺是1848年从圣珀勒格里诺教堂搬到地下室的,在圣珀勒格里诺教堂高大的石砌祭坛上,我们发现了一段拉丁文的铭文,上面写着祭坛下埋着达修斯和另外两个圣徒的尸骨。我们不知道那具石棺在圣珀勒格里诺教堂放了多长时间,但有资料显示,1650年已经在那里了。达修斯殉道后,战火一烧就是几百年,残暴者的侵略者一批批地涌进莫西亚大肆劫掠,当时社会太过动荡,想来应该是那时为了保护圣徒的骨灰才把它送到了安科纳。不管怎么样,铭文和教徒殉道故事彼此独立,又彼此证实,由此证明达修斯并不是神话中的圣徒,而是实有其人,在基督教早期为了信仰在杜罗斯托拉姆蒙难。所以,那篇未具名的圣徒殉难记——关于圣达修斯殉道一事的记述——也是真的,所以我们自然也该认可他对殉道前因后果的记述,尤其是他叙述得如此详尽、准确,且没有任何神迹的成分。我们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对罗马士兵农神节的记述是可信的。

后来,文明的古希腊也举行这种替罪仪式,不过和虔诚、温和的普鲁塔克主持的仪式比起来,这种仪式显得更阴森一些。马赛是希腊最繁华绚丽的殖民城市之一,那里一遇到瘟疫,就有一个穷人自愿来做替罪羊。人们集资用华衣美食供养他整整一年。一年期满,就给他穿上圣衣,用圣枝装饰起来,领着他走遍全城,同时大声祈祷,让一切罪责由他一人承担。然后,把他扔出城外,或者用石头砸死。雅典人经常用公费豢养一些堕落的废人,只要发生什么瘟疫、灾害,就从中选两个出去献祭:一个为男人献祭,一个为女人献祭。为男人献祭的人脖子上围一串黑无花果,为女人献祭的人脖子上围一串白无花果。有时候,为女人献祭的人,似乎也是个女人。先领他们走遍全城,然后杀死,明显是在城外用石头砸死的。但是,这种献祭仪式不限于大灾大祸的特殊场合,似乎每年5月的萨格里亚节都要把一男一女两个人牲领出雅典城外,用石头砸死他们。色雷斯的阿卜德拉城每年举行一次大型清城活动,专门选出一个市民,用石头砸死,让他做替罪羊,替大家去死。“为了让他承担大家的罪孽,而不连累其他市民”,人们在砸死他的六天前,先除去他的市民资格。

通过前面的记述,我们对这一历史传说,即在贺拉斯和塔西佗时期,萨图纳利亚王和古罗马农神节的司仪主持罗马各季狂欢节,有了新的明确的理解。他的角色并不只是一个搞笑的小丑,他的任务不只是炒热宴会气氛,让炉火激烈燃烧、噼啪作响,讲很多逗趣的笑话,让人们涌到街头开心地过节。穿过清冷的空气,在遥远的北方,索拉克特山的山顶白雪皑皑。当我们把这个在文明大都市里扮演滑稽国王的小伙子和多瑙河畔野蛮军营里那个与他扮演同一角色的冷血者进行对比,当我们想起众多与之类似的既可笑又可怜的人——在不同时代、不同的地方,这些人一样是穿着王袍、戴着假皇冠、小小地玩闹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就年纪轻轻地横死了。看到这些情况,我们难免要想:古代作家所记述的罗马萨图纳利亚王并不完整,这只是一个经过削减和阉割的复制品。好在那位不具名的作者通过《圣达修斯殉难记》让我们看到了萨图纳利亚王最初的也最显著的特点。换言之,殉难记的作者对萨图纳利亚节(农神节)的记述和其他人对其他地方类似仪式的记述大体相同。殉难记的作者不可能知道其他地方是如何举行这种仪式的,所以应该可以肯定他的描述基本是准确的。指定假国王来主持宴会这种做法,不可能演变成把假国王当成神的化身来处死,而反过来倒是可能的。所以,我们可以正确地假定,在早期的原始社会,信仰萨图恩的古意大利普遍有这个做法:选出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扮演萨图恩,享有萨图恩的权力,然后去死,或是自杀,或是他杀,或用刀杀,或用火烧,或用绞绳,他将以善神的身份死去,为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罗马和其他城市开始(大概是在奥古斯都统治时期)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来承袭这种残酷的风俗,把它变成少数古代作家笔下的那种无害的方式。所以,那些作家在描写节日里的萨图纳利亚王时只是一笔带过。但是,更为古老和残忍的做法在一些荒僻之地一直没有消失。意大利统一后,罗马政府虽然强行废除了这种野蛮的风俗,却无法把它从人民的记忆中抹除,就像人们始终无法忘记最低级的迷信形式一样,尤其是驻扎在国境外的士兵,越来越不受罗马的铁掌管制。

古希腊人也经常使用替罪羊。普鲁塔克的故乡凯罗涅亚有一种“驱逐饥荒”的仪式,行政长官在市政厅内主持,各家家长则在自己家里主持。他们用西洋牡荆枝条抽打一个奴隶,把他赶出门外,并且喊道:“饥荒滚蛋,财神请进!”普鲁塔克在故乡担任市政长官时,也主持过这种仪式,还记叙了后来这种风俗引发的争议。

经常有人注意到,古代农神节和现代意大利的狂欢节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在我们了解以上事实后,完全可以问一句:它们已经相似得一模一样了吗?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在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等深受古罗马影响的国家里,狂欢节都有一个显著特点,选一个滑稽人物扮成节日的化身,让他短暂地享受奢华放荡的生活,然后就兴高采烈,或是假意悲痛地用火刑、枪决或其他方式把他处死。如果我们对狂欢节的解释是对的,那么这个滑稽人物不是别人,正是老萨图纳利亚王的直接继承者,他是狂欢宴会的主持人,是扮演萨图恩的人。宴会结束后,他将以自己所扮演的身份死去。“第十二夜”中的“滑稽之王”、中世纪的“笨蛋主教”“愚蠢的修道院长”或“胡闹之主”(Lord of Misrule)都是一类人,他们的起源应该也差不多。不管是不是,我们基本都能得出这个结论:如果阿利奇亚的林中之王以树神的化身出生,又以这个身份而死,那么,古代罗马就有一个类似的人物,每年都以萨图恩王——让种子发芽的神——的身份被杀。

第二节 古希腊的替罪羊

注释

接下来,我们看看古罗马时期以人替罪的做法。每年3月14日,古罗马人在街上拿着白色的棍子驱赶一个披着兽皮的人,把他赶出城外。他们称这个人为马缪里乌斯·维图里乌斯,即“老马尔斯”。因为这一仪式是在旧罗马年(3月1日)后第一个月圆之夜的前一天举行,披兽皮的人想必是旧年的化身,赶走他就是辞旧迎新。马尔斯最开始是植物的名称,并不是战神。古罗马人认为马尔斯能使粮食、葡萄等水果丰收,使草木繁茂旺盛。阿尔沃兄弟神学院在向神祈求谷物丰收时,通常只向马尔斯祈祷,据说每年10月他们都向他献祭一匹好马。另外,农民也用“林中马尔斯”的名义祭祀马尔斯,以求六畜兴旺。前面我们说过,通常认为树神特别喜欢保佑牲畜。另外,在春天的3月祭祀马尔斯,应该意味着他是发芽的植物神。所以,如果我们对斯拉夫人“送走死神”的风俗的看法是对的,那么,古罗马人在新年时送走旧马尔斯的风俗也是这么一回事。有些学者也说古罗马和斯拉夫的风俗相近,但他们似乎只是把马缪里乌斯·维图里乌斯和斯拉夫仪式中与之对应的偶像当成旧年的化身,而不是植物神的化身,后世举行这两种仪式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把某段时间拟人化的观念太抽象了,不可能是原始人的。古罗马人和斯拉夫人在举行这种仪式时,不仅把神的化身当成植物神,而且也把他当成替罪羊。只有这样,他们才有理由把植物神放逐到城外。因为他兼有替罪羊的身份,人们必须把他赶走,让他把罪恶带到其他地方。实际上,马缪里乌斯·维图里乌斯似乎被赶到了古罗马人的敌人奥斯塔人[1]那里去了。

[1]古代的奥斯塔人生活在意大利南部坎帕尼亚一带。——译注

第一节 古罗马的替罪羊

[2]新喀里多尼亚:主要由新喀里多尼亚岛和洛亚蒂群岛组成,位于南太平洋南回归线附近。——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