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人文社科 > 金枝 > 第五十六章 公共驱魔

第五十六章 公共驱魔

易洛魁人的新年是在1月、2月或3月份,与休伦人在特殊场合举行的仪式很像,他们在新年开始时举行一个“梦节”,整个仪式要举行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成为一种农神节。各种打扮的男人女人走家串户,见什么砸什么。这个时候可以放纵不羁,他们都算是疯子,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不负责任。很多人趁机报复,痛打所恨的人,把垃圾和热灰撒在他们身上,用冰水浇透他们;有些人抓起燃烧的火把或炭,看见谁就扔在谁身上。只有猜到他们想干什么的人,才能幸免于难。节日中有一天要举行进屋赶妖精的仪式,男人都披着野兽皮,脸上戴着凶恶的假面具,手上拿着乌龟壳。他们把每户人家都闹得鸡犬不宁,并在每家屋里拿一些柴火,把炭灰撒在地上。节日前各人都要忏悔,也许是为公共驱魔做准备,是为了解除人们的道德负担,可以把这些负担收集起来扔掉。

深秋时节,狂风暴雨在地面狂啸,海里的冰块还没有冻结实,被暴风吹得一个压着一个,胡乱成堆,冰块来回撞击发出巨大的破裂声。巴芬兰的因纽特人认为,这声音是住在空中到处搞破坏的精灵在说话。这时死去的鬼魂进不去屋里,就疯狂地敲着小屋的门。有人如果不幸被鬼抓住,就会马上病死。有一只大狗的鬼魂正在追逐一只真狗,真狗见了它就立马抽风而死。笼子里跑出来无数的妖精,导致因纽特人生病、死亡、遇到坏天气、打不到猎物。这些妖精中最可怕的是阴间女王塞德娜,还有她的父亲,因纽特人死后都落在他手里。其他妖精来自水里和空中,塞德娜却来自地下。因此,这正是巫师最忙碌的季节。他们在各家唱着念着,他们坐在大屋后面一个神秘黑暗的地方召唤精灵,小屋里只有微弱的灯光。赶走塞德娜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就留给最强大的巫师去完成。在一间大屋里,地上盘着一卷留着小口的绳子,这个小口像给海豹出气用的洞。两个巫师站在旁边,一个拿着钩线,一个拿着矛,好像在冬天凝视海豹的洞口一样盯着绳子。第三个巫师坐在屋后念一篇引诱塞德娜来这里的咒文。这时他们能听见塞德娜从屋子地下走过来,沉重地喘着气。当她从小洞里冒出来时,巫师用钩子钩住她,她生气地转身回去,两个巫师用力抓住钩在她身上的钩线。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塞德娜拼命挣脱,回到她在阿德里亚芬恩的住处。巫师从小口里拉出钩线,上面沾满了血,巫师骄傲地把血拿给人看,证明他们本事了得,赶走了塞德娜和其他妖精。为了纪念这件大事,男女老少都要参加第二天的大型庆祝会。不过,受伤的塞德娜很生气,她发现谁在屋外就捉住谁,所以大家还是要当心,把护身符戴在头巾上,使自己不受她侵害。这些护身符是用他们出生时穿的第一件衣服做的。

每年9月,秘鲁的印加人有一个节日叫西图亚,目的是赶走首都及郊区的一切疾病和灾害。9月份是雨季开始的季节,头几场雨过后,常常会发生很多疾病,所以要在这个时候举行节日庆典。秋分后,月圆的第一天人人都要禁食,以为节日做准备。白天禁食,晚上烤粗玉米面饼。这种饼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另一种是掺了血的,血是从五岁到十岁孩子的眉毛中间放出来的。这两种饼用途不同,所以要分开来烤。各家都要聚到长兄那里过节,没有长兄的人家,就到血缘最近的长兄家里。白天禁食的人晚上都要洗澡,拿一点掺血的面饼擦头、脸、胸、肩、臂、腿,因为这种面饼可以消百病。然后这家的家长拿着这种面饼擦门槛,并把它留在那里,证明全家人都已斋戒沐浴。同时,太阳神殿的大祭司也在举行同样的仪式。太阳一升起来,所有人一齐礼拜,祈求太阳驱赶城里一切邪祟,然后他们就用普通的面饼开斋。他们在固定的时间礼拜和开斋,这样众人敬拜太阳时就如同一人。礼拜和开斋之后,一个皇室成员作为太阳使者从城寨里走出来。他装束华丽,披着束带的大袍,手里拿着一根矛,矛上点缀着各色羽毛,从矛刃一直到矛刃与矛柄的连接处,并且系着金环。他从山上的城寨里跑出来,挥着矛一路跑到广场的中心,那里放着一个金壶,金壶像一个喷泉,用来装用发酵的玉米面酱做的祭品。那里还有另外四个拿着矛的皇室成员等着他,他们的袍子也是束起来的,以便跑动。使者拿着自己的矛与他们的矛相碰,并对他们说太阳神命他们为使者,赶走城里一切邪祟。于是这四个皇室成员就分开沿着四条通往城外的街道跑去。他们跑的时候,所有人,无论尊卑都来到家门口,像抖灰尘那样抖自己的衣服,开心地大喊大叫:“我们多么期盼这个节日啊!赶紧让邪祟走吧!苍天哪!让我们再过一年吧,这样我们就能再见到这个节日!”他们抖完衣服后,就像洗澡一样用手擦头、脸、臂、腿。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把邪祟从自己家赶出去,就像太阳使者把邪祟从城里赶出去一样。不仅在皇室成员跑过的街上这样做,全城各区普遍都这样做。而且,他们还跳舞,这几个皇室成员也在人群中跳。人们还去河里或泉水里洗澡,认为这样可以祛病。然后,人们点起一个大谷草火把,一个一个地传下去,彼此都用火把敲打,说道:“一切邪祟速速远离!”这时拿着矛的皇室成员已经跑出城外三四百米了。那里有另外四个皇室成员在等着,接过他们手里的矛继续跑。就一个传一个,要跑十几二十公里。最后那个人跑完后,就在河里洗身子,洗武器,并把矛竖立在地上作为界线,被赶走的邪祟不得越界回来。

一年之中有某些季节是最适合彻底驱魔的时候。北极冬季将近结束的时候,就是一个时刻,因为这时好几个星期或好几个月没有出现的太阳又从地平线升起。巴罗角是阿拉斯加最靠北的地区,也是美洲最靠北的地区。这里的因纽特人选择在太阳重新出现时,从各家驱赶图纳(Tuña,妖魔)。美国的一个探险队在巴罗角过冬时见过这种仪式。每家门口站着一个老妇人,人们在公共会堂前点一堆火。男人聚集在会堂周围,年轻的女孩和女人拿着刀走进每户人家,狠狠向鹿皮和床下刺去,并喝令图纳滚开。当她们认为已经把图纳从每个角落赶走的时候,就把它塞进地下的窟窿里,把它从窟窿里赶到屋外,并大声喊叫,做出各种疯狂的动作。为了防止图纳回来,站在门口的老妇人拿着刀在空中挥舞。大家都把图纳赶到火里,然后站成一个半圆形围在火旁边,有几个领头的人专门控诉图纳,每个人说完都用力掸衣服,叫图纳离开他到火里去。然后两个男人走上来:一个人拿着装满黑火药的枪;另一个提着一桶尿,把尿倒在火上,同时拿枪的人向火开枪,等水汽升上来时再给它一枪,这样就暂时消灭了图纳。

几内亚的黑人每年专门定出一个时间来举行驱魔仪式。在黄金海岸的阿克西姆城,人们在举行一年一次的驱魔仪式前,有八天的节日,大家在节日里唱歌跳舞,或“可以完全自由地嘲讽别人,说别人坏话,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长辈或晚辈的缺点和丑行,不受处罚,也无人阻拦”。到了第八天,他们带着悲戚的喊声开始驱魔,用棍子、石头或其他顺手的东西打它,追赶它,直到把它赶出城外很远才回来。一百多个镇市同时这样驱魔。为了阻止邪祟回来,女人把家里的木制和陶制器具都擦洗一遍,“让器具干净整洁,不沾妖气”。

不定期驱魔逐渐变为定期驱魔。人们逐渐觉得,为了能够摆脱周围长期积累的妖气,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需要定期彻底地来一次驱魔,一般是一年一次。有些澳大利亚的黑人每年从他们的土地上赶走死人的鬼魂。伍·里德雷牧师在巴汶河岸上亲眼见过他们的仪式。“二十个人组成歌唱队,老少都有,一边唱,一边用飞镖打着拍子……突然间有一个人从树皮里蹿出来,身上涂着白黏土,脸上和头上涂着红色和黄色的条纹,头上顶着一根60厘米长的棍子,棍子上系着一撮毛。他两眼向上凝视,一动不动地站立二十分钟。一个站在我身边的原住民告诉我,这是在寻找死人的鬼魂。后来,他慢慢动起来,接着就快速地来回跑动,挥着一根树枝,好像要把一些我们看不见的敌人赶走。就在我以为这场默剧快要收场的时候,只见从树后突然出现十个和他同样装束的人,加入战斗,一起驱赶神秘的入侵者……终于转入了全力的猛攻,最后结束了这场激烈的战斗。他们这样持续了一整夜,日出后又继续了几个小时。这时他们才满意,认为在这一年内,不会再有鬼来了。听说他们每年都在沿河的每个渡口举行同样的仪式。”

1844年10月4日,一个英国人在黄金海岸的角堡里见过这种仪式,他写道:“今晚举行每年一次驱除恶鬼阿邦萨姆的仪式。八点钟,城堡就放炮,人们在家里放枪,把家具全都搬出来,用棍子在空屋子里敲打每个角落,同时大喊大叫,吓唬恶鬼。等他们觉得恶鬼已经被赶出屋外,就冲到街上,乱扔火把,用棍子敲打棍子,敲打旧锅,闹得很吓人,为的是把恶鬼赶到海里去。这个仪式开始之前,先有四个星期的安静期,男人不能打鼓,不能放枪,不能谈生意。这几周中,如果有人因为不和闹起来,立马就把他们交给国王重罚。如果有猪、羊、狗在街上乱跑,任何人都可以把它们杀掉带走,不需要任何赔偿。保持安静是为了欺骗阿邦萨姆,只要它放松警惕,就可以趁机吓跑它。这期间,即使有人死了,他的亲戚也要过了安静期才能哭。”

第三节 定期驱魔

有时候,一年一度的驱魔日期是参照农事季节来确定的。例如西非多哥的霍族人在举行仪式之前不准吃新山药。首领召集祭司和巫师,告诉他们吃新山药的时候到了,所以他们必须驱除邪祟,净化全城。他们就用巫术把各种妖魔鬼怪和一切害人的妖气全都赶进成捆的树叶和藤蔓中,绑在棍子上,拿到镇外,插在各条路上。第二天晚上不准生火,不准进食。第三天早上,女人打扫房子和炉灶,用破木盘清除垃圾。然后人们祷告:“我们今天要除掉你,在我们身上作祟的疾病啊!”说完,他们就尽快朝着阿达克鲁山的方向跑去,一边自打嘴巴,一边喊道:“今天就滚!你这个坏蛋,见人就害人。你赶快滚!你这个妖精,老叫人头痛,你赶快滚!安罗和阿达克鲁才是你们这些恶魔该去的地方。”他们跑到阿达克鲁山上的某棵树旁,就把所有东西扔在那里,然后回家。

有时候原始人并不赶鬼,而是选择把自己的家留给病魔,让它安安稳稳地待着,让它不要跟来,自己倒逃离了家。例如,巴塔哥尼亚人认为天花流行是妖魔作怪。他们丢下病人逃走,逃走时会向周围洒水,用武器击打空气,防止可怕的妖魔追过来。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到了他们认为妖魔追不到的地方,他们就停下来,把所有用来砍杀的武器都插在地上,刀刃冲着来时的方向,好像是在抵挡骑兵的攻击。大厦谷的卢尔人或托诺克特的印第安人遇到瘟疫流行时也采取逃跑策略,但是他们逃跑时不走直线,而是弯弯曲曲地走。他们说,这么弯弯绕绕的路,病魔走起来一定累死了,绝对追不上他们。当新墨西哥的印第安人感染天花或其他疾病,死了很多人的时候,他们就每天换一个住处,退到山里最僻静、刺丛最厚的地方,希望天花怕被刺扎,不来追他们。有一些缅甸西部的钦邦人去仰光访问,感染了霍乱,他们就拔出宝剑走路,吓跑病魔,白天就躲在小树丛里,使病魔找不到他们。

在新几内亚东南部的基里威纳,收完新山药后,人们一连几天在宴会上跳舞,专门搭起来的一个台子,把大量的财产,如手镯、当地货币等都被炫耀地摆在上面。节日过去,人们聚一起赶妖精。他们又是叫喊,又是击打屋里的柱子,凡是妖精可能藏身的地方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牧师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解释道,他们款待了妖精,给它们给准备了财宝,现在它们该离开了。它们还想要什么呢?难道它们没有听见歌声,没有看见跳舞吗?难道它们没有吃掉山药的灵魂?难道它们没有拿走钱的灵魂?难道它们没有抢走台上的其他好东西吗?所以它们一定要离开。

当休伦人的村子出现无法医治的流行疾病时,全体印第安人就举行一种叫作“洛诺莱亚”的仪式。“他们说,这是最正确的做法,是赶走村镇里的恶魔或妖怪的重要创举,村镇里一切折磨人的疾病,都是那些妖魔引起的。”某天傍晚,男人突然发疯似的在村里乱跑,在小屋里见到什么就砸什么。他们在大街上乱扔点燃的火把,彻夜不停地跑着喊着唱着,然后他们回去做梦,梦见皮、小刀、小狗或其他东西,第二天早上向每户人家索要礼物。他们不声不响地接受礼物,谁收到了梦见的东西,谁就开心地大叫一声,从屋子里跑出去。在场的人都祝贺他。据说那些得到自己梦见的东西的人必定身体健康,而那些没有得到的人就要倒霉了。

收谷入仓是印度东北部的霍族人每年的大节日,节日在1月份,粮仓里满是粮食,他们说,人人都是满身妖气。“他们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时候人人都是满身妖气,所以为了人们的安全,需要一段时间放纵情欲,让人们除掉妖气。”节日开始,村里的祭司用三只家禽(一只公鸡和两只母鸡,其中一只必须是黑的)祭祀村神。献祭时还要献上胶虫树的花、米面糕和芝麻,同时祷告:愿他们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有好收成,他们的孩子平安无事。有的地方还为死者的灵魂祷告。人们认为这个时候有妖精出来作怪,为了除妖,男人、女人和小孩列队,手里拿着木棍,像要打猎一样,走遍全村,同时大声叫喊,唱着粗野的歌。直到他们肯定妖怪已经被赶走。然后他们大摆宴席,痛饮米酒,直到尽情放纵,大闹一番。这时,节日“成了狂欢节,大家成了狂热的醉鬼,奴仆忘了伺候主人,孩子忘了尊敬父母,男人忘了尊重女人,女人也把温柔贤淑的观念抛在脑后”。霍族人平时都很绅士,对女人也温和有礼。但在节日里,“他们好像一下子性情大变,子女用粗话骂父母,父母也这样对孩子,男女像禽兽一样放纵情欲”。霍族人的亲戚和邻居蒙达里斯族人也用同样的形式过这个节,“这简直就是农神节。过节时,农场主宴请长工,允许长工随便对他们说话。这是收谷入仓的节日,是一年的辛劳的终结。在重新开工之前,先稍微休息休息”。

西非洲黄金海岸发生瘟疫时,人们常常带着火把或棍子一起赶鬼。信号一起,每个人都开始鬼哭狼嚎,敲打着屋里的每个角落,发疯似的冲到街上,摇着火把,狂乱地击打空气。等到有人报告,恶魔已经被吓得从村镇的大门跑掉了,人们就跟在魔鬼后面追赶,把它赶进树林去,警告它再也不要回来。为了防止公鸡乱叫暴露他们回村镇的路,从而使魔鬼又跟着回来,他们就把村里或镇上的公鸡全都杀了。

与霍族人和蒙达里斯族人一样,有些兴都库什的氏族也是在收获之后驱魔。最后的大秋作物收好后,人们认为需要把妖怪从谷仓里赶走。先喝一种粥,主人拿火绳枪对着地上放一枪,然后走出家门一直放枪,把火药全部放完。他们的邻居也如法炮制。第二天继续玩乐。奇特拉尔人把这个节日叫作“禳鬼节”。印度的孔德人在收获时不驱魔,而是向保证增产与收入的神皮特里·佩努献祭。节日的头一天,在几根棍子上架个篮子,做一辆简陋的车子,系在当轮子的竹滚上。与农事有关的仪式都是由嫡系世袭的首领带头。祭司首先把这辆车拿到首领家里。在这里祭司收到一些种子和羽毛,然后他把车拿到每一户人家去,每家都给这类东西。最后,祭司把车送到村外的地里,年轻人都跟在后面,彼此相打并用长棍子在空中猛击。这些送出去的种子叫作“祸害种子的妖怪”的一份,其作用是“妖怪算是随着车被赶出去了。人们认为,把车和车里的东西都扔下给妖怪之后,妖怪就不会去祸害其他的种子”。

在缅甸的一个村子里,如果遇到霍乱流行,就让身体强健的人带着竹签、短木棍,爬上屋顶,其他人站在下面吹号打鼓,敲击地面、墙面、锅和其他东西,制造吵闹声,一连三夜。这是最有效的驱魔办法。当印度东南部的库弥人第一次得天花时,他们认为那是来自阿拉库的魔鬼。于是各村戒严,谁也不准进出。他们摔死一只猴子,把尸体挂在村口。猴子的血,拌上河里的小鹅卵石,倒在屋顶上,用猴子尾巴把各家的门槛都扫一扫,魔鬼就赶走了。

爪哇东边的巴厘岛上,人们定期举行大规模的驱魔活动。驱魔的时间一般定在九月“黑分”[1]的那一天。如果长期没有惊动妖魔,人们就说这个地方“发烧了”,为了防止整个巴厘岛都不能住人,祭司就下令强力驱魔。到了定好的日子,全村或整个地区的人都聚集在一座大庙里,在庙前的十字路口,摆上献给妖魔的祭品。祭司祈祷完了就吹号召集妖魔来吃祭品。同时有一部分人走出来,在大祭司面前的神灯上点燃火把,然后立即向四面八方散开,旁观的人跟在后面,穿过大街小巷,喊道:“快滚!走开!”他们所到之处,留在家里的人都赶忙出来参加驱魔,敲门、敲米袋、敲柱子等等,敲得震耳欲聋。妖魔从屋里跑出来后,就跑到宴席上去。但是祭司在宴席上大骂它们,把它们又骂跑了。等最后一个妖魔也跑了,吵闹声立刻消失,空气突然安静,第二天还继续保持安静。他们认为,妖魔一定着急回来,为了使它们觉得这不是巴厘岛,而只是一个荒岛,二十四小时之内所有人都必须守在家里不许动。全部的家务事,包括做饭,都必须停止。只有守卫的人可以在大街上走动。家家门口都挂着用荆棘和树叶编织的花环,警告陌生人不要进来。到了第三天,才解除这种戒严状态。即使是这样,也不许到市场买卖东西,或是到田里干活。大部分人都在家里打牌或掷色子消磨时间。

在尼亚斯岛上,如果有人得了不治之症,巫师就来着手祓除致病的魔鬼。先在竹竿顶上拴一根棕树叶编的绳子,把竹竿立在房子前面,绳子牵到房顶上,巫师带着一头猪爬到屋顶上,把猪杀掉,让它从屋顶滚到地上。魔鬼想要得到猪,就会顺着绳子滑下去,这时巫师召唤一个好鬼守在屋顶,不让魔鬼爬上去。如果屋里还有别的鬼,这种办法就会失效。这时就要彻底搜查,男人留在屋子里,关上门窗,只在屋顶留一个天窗。他们随着锣鼓的声音,拿着剑四处砍杀。魔鬼就会被这个阵势吓得从天窗顺着绳子逃跑。门窗都关着,只在屋顶留了一个天窗,魔鬼就再也进不来了。解决瘟疫的办法与此相同。村里只留一个小门,其他的门全部关上,所有的锣鼓都敲起来,所有的剑都挥舞着,所有的人都在大喊,魔鬼就被赶出去了,最后把留着的小门也关上。此后全村戒严八天,谁也不准进来。

东京的赛吉多(普遍驱魔)通常是每年一次,特别是遇到大规模死亡的时候,如人、将军的马或象、乡间的牛。“他们认为死亡的原因是某些人的妖气作祟,比如叛国者,或企图谋杀国王、将军、公侯而被处死的人。为了报复,他们故意毁坏一切东西,犯下了可怕的暴行。为了防止他们这样做,迷信的人订立了赛吉多,认为这是驱除魔鬼、净化国土的正确方法。”仪式一般定在2月25号举行,这一个月是宴会玩乐、普遍解禁的时候。官府大印印面朝下被锁在箱子里,法律好像也去睡觉了,法院都关了门,也不许抓捕欠债的人,像打架闹事、偷鸡摸狗之类的小罪,也不加处分。只有叛国谋杀的罪行才予以追究,犯事人暂且被拘留,等到大印启封时再说。等到农神节结束,妖魔都赶走了,大批的步兵炮兵全副武装,打起棋子,列队。“将军把祭肉献给犯罪的鬼魂、妖怪,请它们吃喝(他们也有让死囚在行刑前大吃一顿的惯例)。然后将军用一种字母符号等组成的古怪语言,控诉它们犯下的罪行,例如扰乱地方安宁,杀死他的马、象等等,因此,它们理应受到惩罚,逐出国境。最后,三门大炮齐响,然后枪炮齐发,用可怕的枪炮声赶走妖魔。他们竟然认为枪炮声把妖魔赶走了,真是够糊涂的!”

哈尔马赫拉的阿尔弗人认为瘟疫是外村的恶鬼带来的。所以他们请巫师来驱魔,以免自己的村子受到病魔的侵扰。巫师从村民那得到一件很贵的衣服,盖在四个小箱子上。把小箱子放到树林里估计有鬼的地方,用嘲讽的言语勒令恶鬼离开。在新几内亚的凯岛上,聚集了一大群妖怪,妖怪和死人的鬼魂完全不同。几乎每棵树、每个洞都住着妖怪,这些妖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跑出来,一不高兴就弄个疾病和灾害。所以遇到类似瘟疫流行这样的灾害,当别的办法都不能解决的时候,祭司就带着全体村民到离村子有一段路的地方。日落时在这里立两根杆子,两根杆子中间悬一个十字架,上面拴着锣、镯子、几袋米和几个木头模型的旋转炮。大家站在杆子边,四周一片寂静,祭司的嗓子里发出妖怪一样的声音,说道:“嘿!嘿!嘿!这些锣、这些旋转炮等,送给你们这些住在树里的妖怪,送给你们这些住在山洞里的妖怪,送给你们这些住在地下的妖怪,请你们不要让这么多人死于疾病,请你们不要再散播疾病。”然后,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

柬埔寨驱魔的日子在3月份。人们认为魔鬼住在大象和碎石里,就把它们收集起来带到首都。在首都,大家把大象集中起来,在月圆那天的黄昏,火枪齐发,驱使象群愤怒赶鬼,这个仪式一连举行三天。在旧历年的最后一天,泰国举行赶鬼仪式。从宫里开始放信号枪,一站一站地往外传,直到枪声传到城市的外门。就这样,一步一步把鬼赶出去。然后立即用祭过的绳子把城墙围起来,防止鬼再回来。绳子是用结实的茅草编的,涂成一段段的红、黄、蓝颜色。

西里伯斯的米纳哈萨的某个村子遇到一连串的灾害或严重疫情,他们就认为是村里有魔鬼入侵,必须把它驱逐出去。在某天早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带上家里的东西离开,住到村外临时搭建的屋子里。他们在这里住上好几天,献祭品,准备举行最后的仪式。最后,所有男人,有的戴着假面具,有的涂黑了脸等等,他们拿着枪、矛、剑或扫帚,小心翼翼地进入无人住的村子。祭司一发信号,他们就怒气冲冲地在街上来回跑,跑到屋子底下(他们的房子建造在木堆上,离开地面),跑到屋里,敲击着墙壁和门窗驱赶魔鬼。祭司带着其他人围着屋子走几遍,围着进房的楼梯走三遍,接着把火拿到厨房里,火必须连烧三天。这样才能把鬼赶走,皆大欢喜。

从目前欧洲异教徒的子孙中遗留的每年驱魔的风俗来看,这种风俗似乎曾经在欧洲异教徒中相当普遍。例如东俄罗斯芬兰民族中异教徒沃特雅克人,每年的最后一天,或新年的第一天,村里的女孩集合在一起,带着棍子,棍子两头被劈开了九处。她们拿棍子敲打屋内和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说道:“我们正在驱赶魔鬼。”然后把木棍扔到村里河水的下游。魔鬼顺流漂到其他村子,那个村子也必须这样赶鬼。有些村子用另外的办法赶鬼:村里的未婚男人拿着各家交上来的肉、麦片和白兰地,到田里的枞树下点起一堆火,煮好麦片,把随身携带的食物吃了,吃之前先说一句:“到田地里去,不要到屋子里来。”然后他们回村,到每个有年轻女子的家里。他们抓住年轻女子,把她们扔到雪地里,说道:“但愿你不被疾病纠缠。”剩下的麦片和其他食物,按各家交上来的数量分配下去,每家吃自己的一份。据一位马尔米滋地区的沃特雅克人说,年轻人把煮好的麦片扔到火里,说道:“神啊!别把我们交给树精做牺牲品,别用疾病和瘟疫折磨我们。”他们还见到谁就把谁扔到雪地里,这叫作“驱赶魔鬼”。但是,喀山治下的沃特雅克人遵循的那种形式,才是这种仪式最古老的形式。首先,在中午向魔鬼献祭,然后,所有的男子都骑马在村中心集合,讨论先从哪家开始。这个问题经常引起激烈的争论,商量好之后,他们就把马拴在桩子上,带着鞭子、菩提木棍,还有点燃的树枝扎的火把,魔鬼最怕火把了。带好东西后,他们前往第一家开始赶鬼,关上大门,大声喊叫,敲打院子和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向被赶出去的魔鬼吐口水。就这样,一家接一家,终于把魔鬼从各家赶走。然后,他们骑马出村,狂叫着挥舞手里的棍棒。他们在村外扔掉棍棒,又向魔鬼吐口水。马里人是东俄罗斯芬兰人的另一支,他们用菩提木棍敲墙,把魔鬼从屋里赶走。为了赶鬼,他们放枪、用刀砍地并把点燃的柴头塞在缝里。他们还跳火堆,跳的时候抖衣服。还有些地方,人们吹响用菩提树皮做的长喇叭来吓鬼。等魔鬼跑到树林里,他们就向树上扔一些为宴会准备的奶酪饼和鸡蛋。

在新几内亚和新不列颠之间有一个鲁克岛,岛上的人认为灾难都是魔鬼制造的。为了驱魔,所有人聚集起来,拿着棍子在空中挥舞,又叫又喊又骂。他们要从灾难开始的地方,一步一步把魔鬼赶到海里。等到了海边,他们就更加卖力地喊,更加卖力地打,势必把它赶出该岛。魔鬼通常都退到海里或罗丁岛上。新不列颠的原住民把一切灾祸都看成妖怪作祟。雨季开始的时候,有很多人生病、死亡。有一个地区所有人都拿着树枝木棍,趁着月光走到田里,打地、踩地,同时狂喊,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认为这样可以赶走妖怪。他们还拿着火把穿过村子,以此来驱魔。据说,新喀里多尼亚的原住民相信,一切邪恶都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魔造成的。为了不受它的干扰,他们经常挖一个大坑,全族人聚集在坑的周围,咒骂恶魔,骂完之后用土把坑填起来,填完后还在上面边踩边喊,他们管这叫作“埋妖怪”。澳大利亚中部的狄埃里族,遇到重大疾病时,巫师就驱除“库契”(即妖精),用死袋鼠的尾巴敲打帐篷里外的地,直到把妖精赶到远离帐篷的地方。

在信仰基督教的欧洲,至今还流传着每年驱魔的古老的异教风俗。例如在3月份,卡拉布里亚村开始驱除女妖。驱妖的仪式通常在晚上举行,教堂的钟声一响人们就满大街地跑,边跑边喊:“3月份来了!”他们说在3月份里,每个周五的晚上都举行这种仪式,因为女妖在这个月到处游荡。正如我们猜测的那样,人们常常在基督教的节日中举行古代异教的仪式。阿尔巴尼亚的年轻人常常在复活节的前一天摇晃着点燃的油木火把,列队在村庄里穿行。他们把火把扔进河里,喊道:“啊!科尔!我们像扔火把那样把你扔到河里,让你再也没办法回来!”西里西亚的农民认为女妖在复活节的周五出来做坏事。奥尔斯离斯特列里兹不远,那一带的人在周五晚上带着旧笤帚敲打农场、牲口圈,弄出很大动静赶走女妖。

通过前面的描述,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原始人普遍举行的驱魔活动总是采取强力的形式。原始人认为他生活中许许多多的痛苦都根源于这些邪魔。如果能够驱除它们,生活就好过一点。从整个社会中驱魔的公共做法有两种:一种是驱除非物质的、无形的恶魔;另一种是驱除附在物体上的、可见的恶魔。前者可以叫作没有替代物的(或直接)驱魔,后者可以叫作有替代物的(或间接)驱魔。先举例说明前一种。

现在(或过去),欧洲中部喜欢在五朔节前夕驱除女妖,因为女妖此时妖气最盛。例如在蒂罗尔以及其他很多地方,这个驱魔仪式叫作“烧女妖”。正式驱魔前几天,就开始准备。星期四的午夜,用油木、黑色和红色带斑点的栂树、跳戟树、迷迭香、野李树的树枝扎成靶子,交给那些得到教堂完全赦免的男人保管,等到五朔节时点燃。到4月的最后三天,各家都要大扫除,用松果和芸香熏屋子。五朔节那天,晚钟敲过,暮色渐起的时候,“烧女妖”仪式开始。成年男人和小男孩用鞭子、铃铛、坛罐、锅勺乱敲乱打,女人手里拿着香炉,把狗解开,狗到处乱跑乱叫。教堂的钟声一响,就把系在杆子上的树枝火把点起来,香也点起来,锅碗瓢盆也响起来,狗也叫起来,每个人都闹起来。在一片闹声中,大家都扯着嗓子喊道:“女妖滚开,快从这里滚开,不然你就惨了!”然后,人们围着房屋、院落和村庄跑七遍,这样就可以把女妖从躲藏的地方赶走。波希米亚的德国和巴伐利亚的许多地方,五朔节驱魔的仪式一直流传到近代。例如,鲍默瓦德山区的年轻人都在日落后集中到某个高地,特别是十字路口,大家一齐打一阵子响鞭,女妖听到鞭声就吓跑了。有些地方,年轻人响鞭时,牧人就吹号角,这对驱妖确实有用,因为在寂静的夜晚,这些摇曳的声调老远就能听到。

第二节 日常驱魔

在圣诞节和主显节之间的十二天内,也是一个驱魔的时间。西里西亚有些地方在圣诞节和元旦之间整夜焚烧松香,想要用辛辣的烟味熏走女妖和恶魔。在圣诞节和元旦节的前一天他们对着田野和草地放枪,对着灌木和大树放枪,用草包住果树。在新年的前一天,即圣西尔维斯特节,波希米亚的男孩要带着枪去“射妖”,他们围成一圈,向空中开火三次,以此来吓跑女妖。主显节或“第十二夜”是神秘十二天的最后一天,欧洲许多地方认为这个时间最适合驱魔。比如在琉森湖上的鲁仑村,男孩子在“第十二夜”列队游行,举着火把,吹着号角,敲着铃铛和鞭子,以此来吓跑斯特罗黛丽和斯特拉特丽这两个树林女妖。人们认为如果闹得不够响,那年的收成就悬了。再比如,在法国南部的拉伯鲁及埃地区,人们在“第十二夜”在大街上跑,千方百计制造出一片喧闹声,他们摇着铃铛,敲着壶,借着火把和火堆的光亮,大喊大叫,震耳欲聋,希望以此把镇上的妖魔鬼怪都赶走。

至于人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还得做一番努力。现代哲学剥去了大自然的人格性,把它还原为一系列客观的因果关系,使我们的感官得到一连串有秩序的印象。我们很难站在原始人的角度来看问题。我们看到的是一些自然现象,在原始人看来却是神假扮的,或是他们自己惹的祸。在不知道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曾经有无数的神与我们如此接近,许许多多的神被科学的魔杖赶走了,离我们越来越远。家庭里的神被赶走了,荒凉的小屋和满是常春藤的堡垒里的神被赶走了,经常出没在林中空地和寂寥池塘的神被赶走了,乌云和闪电里的神被赶走了,银色月光和火红晚霞里的神被赶走了,甚至天空中的神也被赶走了。只有孩子才会把天空看作一片帷幕,掩盖着天外世界的辉煌华丽,使凡人的眼睛不能看见。我们只能在诗人梦幻的诗句中,才能偶尔瞥见远远隐退的神的旗帜在最后飘动,只能在演说家激情澎湃的话语中,才能听到神挥动隐形的翅膀的声音和他们嘲弄的笑声,或是天使动人的歌声消逝在远方。但是,这一切,对原始人却完全不同。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那些早已被清醒的哲学所抛弃的奇装异服的神物,无论他们醒着还是在睡梦中,神仙和妖怪、鬼魂和邪魔总在他周围飞来飞去。它们寸步不移地跟着他,扰乱他的感官,进入他的身体,千方百计地困扰他、欺骗他、折磨他。通常情况下,他把这些灾难、损失和痛苦看成敌人在施行巫术,或是邪魔在发怒、泄恨或作祟。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缠着他,使他疲惫不堪,它们没日没夜地扰乱他,使他怒不可遏。他多么渴望摆脱它们,有时逼得他没有办法,忍无可忍时就奋起反抗,拼命要把它们全部从他的土地上赶走,把它们全部清除净尽,使他至少有一段时间能够自由地呼吸,能够不受干扰地做自己的事。原始人大费周章地驱赶邪魔,只是为了消除他们的一切烦恼。他们认为,要想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就必须摆脱这些邪魔的折磨,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回到远古的伊甸园,回到充满诗情画意的黄金时代。

注释

前一章解释并证明了把灾祸转给别人、动物和物体的基本原则。整个社会所受的灾害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来解脱。许多地方都把全族积累的伤心事一次清除。最初是偶一为之,后来则每年定期举行。

[1]印度历法称太阴历的下半月为黑分,又称黑月。——译注

第一节 无处不在的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