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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转嫁灾祸

人有时候把别人的灾祸转移到自己身上,扮演替罪羊的角色。当医生对身患重病的僧伽罗人束手无策时,就请跳鬼的人来。跳鬼人献上祭品,戴上鬼面具跳舞,把病人身上的病魔都引到自己身上来。把病魔引上身之后,跳鬼人就躺在尸架上装死,被人抬到村外的空地上。等到周围都没有人了,他就立即复活,跑回村里要钱。1590年,在苏格兰有一个叫爱格妮斯·桑普森的巫婆被判了刑,因为她治好一个名叫罗伯特·克斯的人的病。“这个病原是丹弗里斯西部地区的一个术士加给罗伯特·克斯的,女巫把他的病转到自己身上。女巫被这个病折磨得很痛苦,一直大喊大叫到天亮,这时她的房间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原来女巫想用衣服把身上的病转给一只猫或狗,但是没想到病没有转给猫狗,却落在了达尔凯斯的亚历山大·道格拉斯身上,使他因病瘦弱而死,原来的病人罗伯特·克斯倒全好了。“新西兰有一个地区,当人们感到有赎罪的必要时,就在某个人身上举行仪式,把部落的一切罪都转到他身上。人们在他身上捆一捆羊齿草,让他跳进河里,把草解开,让他们的罪跟着他一起漂流出海。”曼尼普尔的邦主遇到危急情况常把他的罪转给别人,一般是转给一个犯人,这个犯人可以因此得到赦免。转罪仪式举行时,犯人蹲在市场的一个架子下面,邦主和他的夫人穿着漂亮的袍子站在架子上洗澡。他们的罪就随着水,落到犯人身上,邦主和他的夫人把他们的袍子转交给他们的替身,转罪就算完成了。他们自己穿上新衣服,待在人群中,直到天黑。在特拉凡哥尔,一个邦主快死的时候,他们就请一个神圣的婆罗门[1],只要他答应把邦主的罪转到自己身上,就给他一万卢比。当这位婆罗门做好献身的准备,人们就把他带到快死的邦主身边,他抱着邦主说:“但愿我王万寿无疆,长治久安,你的一切罪过和病痛,都由我来承担。”他把邦主的罪背上身以后,就被送出国境,再也不许回来。斯凯勒先生在土耳其的乌契-库尔干地区遇到一位老人,据说这位老人一辈子都在为死者的灵魂祈祷,因为他是靠替死人负罪为生的。

第三节 嫁祸于人

乌干达的军队出征回来,国王听到神谕的警告,说士兵身上附有灾祸。这时按惯例从战俘中选出一个奴隶,再从战利品中选出一头牛、一只羊、一条狗、一只家禽,派一个健壮有力的卫士折断奴隶和牲口的肢体,让它们不能爬回来,死在外面。为了保证灾祸转到替身身上,他们用整把的草擦人和牲口的身体,然后把草捆在这些牺牲品身上。这样就宣布军队已经洁净,可以回国都了。乌干达的新王就位时,需要选一个人做替罪羊,送到布尼奥罗,让这个人把国王和王后身上任何不干净的东西都带走。

苏门答腊岛的巴塔克人有一种所谓“驱魔祭”的仪式。女人如果生不出孩子,就献祭品给三个蚱蜢神:分别代表羊、牛、马,再放走一只燕子,祈祷邪祟落在鸟身上,随鸟飞走。马来人认为,如果有野生动物进入家里,就有坏事要发生。如果一只野鸟飞进屋里,就要小心地抓住它,给它涂上油再放走,同时念几句咒语,让它把家里人的一切苦厄都带走。古代希腊女人在家里抓住燕子好像也是这么做的:她们把油倒在燕子身上,让它飞走,显然是为了把家里的厄运赶走。喀尔巴阡山区的胡朱尔人认为他们能把雀斑转给他们在春天看到的第一只燕子身上,办法是在流水中洗脸,并说:“燕子啊燕子,请把我的雀斑带走,让我的脸光滑细嫩。”巴达加人居住在印度南部的尼格里山区,遇到死人的时候,他们就把死者的罪孽转到一头小水牛身上。为此,人们围着尸体,把它抬出村庄去,族里的长老站在尸体头前,朗诵或唱出一大串罪名,是任何巴达加人都会犯的罪,长老每念一条,人们就重复该条最后一个字。罪孽忏悔一连念三次。“罪名的总数,据说多达1300条。把这些都当作死者犯过的罪行,举行仪式的人大声喊道:‘不要阻止它飞到上帝圣洁的脚前。’众人都高唱:‘不要阻止它!’主持人开始念细节:‘他杀了一条爬行的蛇,这就是罪。’在场的人全都跟着喊:‘这就是罪!’他们高喊的时候,行礼者把死者的手放在小牛身上。这条罪就传给小牛。全部罪行都这样念下去,但是这还不够。等最后一声‘万事大吉’喊过之后,就换一个行礼者。全场进行第二轮忏悔,众人又高喊:‘这就是罪!’然后是第三轮。在全场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把小牛放了。像犹太人的替罪羊一样,以后谁也不能用这头小牛犊来干活了。”科雷登牧师亲眼见到巴达加人牵着一头小水牛围着放尸体的架子绕三圈,然后把死者的手放在牛头上。“这样死者所犯的一切罪孽,都转嫁给了小牛。为了避免它感染任何人,他们把小牛赶到很远的地方。据说,还要把它看成一只奉献的神兽,绝对不能卖掉它。”这个仪式的意思是:让死者的罪转移到小牛身上,或者说,把赦免死者罪孽的任务交托给小牛。据说小牛很快就消失了,再无音信。

第四节 欧洲转嫁灾祸的习俗

马达加斯加人用一种叫作“法蒂特拉”的工具带走灾祸。“法蒂特拉是锡基迪(神灵会)选择的,它将消除任何损害人们健康、平安、昌盛的灾难和痛苦。法蒂特拉可以是锡基迪选来消除一切危害人们幸福、安宁或繁荣的灾祸与疾病的任何东西,例如灰烬、钱币、南瓜、绵羊等等。祭司先看选好的物体对应着哪个人,就把那个人的不幸转嫁到物体身上,最后祭司命令法蒂特拉带走一切灾祸,永不回来。如果法蒂特拉是灰烬,就让风把它吹走。如果法蒂特拉是纸钱,就把它放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或扔进深水里。如果是绵羊,就让人背着它尽快跑远,边跑边抱怨,表现出对带着灾祸的法蒂特拉的愤怒。如果是南瓜,就扛在肩上拿到不远处,满怀愤恨地把它摔在地上。”有个马达加斯加人听一位占卜师说,他定遭横死,但又说只要他举行某种仪式,就可以逢凶化吉。这种仪式是这样的:把一个小桶装满血顶在头上,爬到一头阉牛背上,把血泼在牛头上,把牛赶到荒野去,让它再也回不来。

上文讲述了一些原始人转嫁灾祸的方法,主要集中在印度、新西兰等。这种把灾祸和痛苦从某人身上转给别人、动物或物体的方法,在欧洲也很流行。比如古罗马人会把发烧转嫁给邻居,他们剪下病人的指甲,在日出以前用蜡粘在邻居的门上。古希腊人采取类似的方法,柏拉图在为他的理想国度制定法律时,认为在父母的墓地上、家门口和十字路口看到人形蜡像而不害怕,是很难做到的。公元4世纪,法国波尔多地区的马奥塞鲁斯开了一个治瘊子的偏方。你有多少瘊子,就用多少小石头摩擦它,然后用常春藤的叶子把小石头包起来,扔到马路上,谁捡到这些石头,谁就长瘊子,你的瘊子就没了。至今欧洲好多迷信的人还在使用这种方法。奥克尼群岛上的人有时给病人洗澡,然后把水倒在大门口,他们认为病会转到水里,传给第一个走过门口的人。巴伐利亚人有一个治疗发烧的偏方,在纸上写:“寒热啊,我不在家,你不要来。”然后把这张纸放在别人的口袋里。这个人就会发烧,原先的病人就好了。波希米亚治疗发烧的偏方是这样的:由病人抱着一个空罐子到十字路口,放下后立马跑开,第一个踢罐子的人就会发烧,病人就退烧了。

动物常常被人当作带走或转嫁灾祸的工具。摩尔人头痛时,常常把一只小羊或山羊打倒在地,以为这样会把头痛转给羊。在摩洛哥,最富有的摩尔人为了把精灵和鬼怪从马身上转到野猪身上,他们在自家的牲口圈里养一头野猪。南非的卡夫人在其他治疗方法无效时,“有时会牵一只山羊到病人面前,向羊忏悔村里的罪过。有时,人们在羊头上滴几滴病人的血,把羊赶到草原上无人居住的地方,他们认为这样就会把病痛转到羊身上,随着羊丢在荒地了”。在阿拉伯,瘟疫盛行时,有的人牵着一头骆驼,走遍城里各区,使瘟疫转到骆驼身上,然后在一个圣地把骆驼勒死,以为除掉了骆驼,也就除掉了瘟疫。据说中国台湾地区的原始人在天花流行的时候,就把该病的病魔赶入一头母猪体内,割掉猪耳朵烧掉,或整只烧掉,以为这样就驱除了疫病。

和原始人一样,欧洲人也经常把痛苦或疾病转给动物。古代的作家介绍说,如果有人被蝎子蜇了,他应该骑上驴子,对着驴尾巴或驴耳朵轻声说:“我被蝎子蜇了!”无论哪种方法都可以把痛苦转给驴子。马塞勒斯记录过不少这样的偏方。比如他说过一个治头痛的偏方:选择一个吉时,脚穿靴子站在外面的空地上,手拿一只青蛙,捏住它的嘴巴,往里面吐口水,请它把头痛带走,然后放了它。在柴郡,有一种容易长在婴儿的嘴唇或喉咙的疮——鹅口疮。他们治疗鹅口疮的方法与上述治头痛的方法一样。病人把青蛙的头放在嘴里含一会儿,鹅口疮就会转到青蛙身上,病人的病痛就消除了。有一个老妇人,经常用这种方法治病,她说:“我向你保证,我们真的能听见可怜的青蛙咳嗽得很厉害,连着咳了好几天。要是你听见它的咳嗽声,肯定会心疼的。”北安普顿、德文郡和威尔士等地的人这样治咳嗽:把病人的一根头发夹在两片涂了奶油的面包中间,把这种三明治给狗吃。病人就不咳了,狗就咳嗽了。有时也可以把病人吃的东西分给动物吃,这样也能把病传给它。例如在奥尔登堡,你如果发烧,就在狗面前放一碗甜牛奶,对狗说:“你好哇,狗,请你得病,让我的病好起来!”如果狗舔了一点牛奶,你就喝一大口,狗再舔一点,你就再喝一大口。如是三次,你的烧就退了,狗就发烧了。

第二节 嫁祸于动物

波希米亚人治发烧的办法是:日出前在树林里找到一个鹬鸟窝,从里面抓一只小鸟养在身边,三天后再把它放回树林。这样鹬鸟就把高烧带走,人立刻就退烧。《吠陀》记载,古印度人得了肺病,会让蓝色的鲣鸟带走疾病。他们说:“飞走吧,肺病,跟着蓝色的鲣鸟一起飞走吧!让暴风雨和羊角风吹走你!”在威尔士的南特格拉村,有一个献给殉道者圣特格拉的教堂。村里人如果得了羊痫风,就把病传给一只家禽。首先,病人到圣泉边上,扔四便士作为献祭,用泉水清洗四肢。男病人选一只公鸡,女病人就选母鸡,放在篮子里绕着泉水走一圈,再绕着教堂走一圈。然后走进教堂,在圣餐桌下躺着,直到天亮。然后献六便士离去,把鸡留下。如果鸡死了,就算把病传给了鸡,病人就好了。直到1885年,村里一个教区管事的人还清楚地记得,他看见一只鸡,因为被传了病而七歪八扭地到处走。

在帝汶岛的西部地区,当人长途跋涉疲乏不堪时,用一根带叶子的树枝打自己,把树枝扔到前辈扔树枝的地方。这样他们的疲乏就传给了树叶,被扔掉了。巴伯尔群岛上的人用石头代替树叶,他们疲惫的时候用石头敲打自己,认为这样就把疲惫传给了石头,然后把石头扔在特定的地方。世界上许多偏远的地方都有类似的信念和做法。因此旅行者常常可以在路边见到很多石头或树枝堆起的小山头,本地人路过时都扔自己的石头、树叶或树枝。所罗门岛(或班克斯岛)上陡峭的下坡路上或一段难走的路的起点都有这种堆子,本地土人常常在这种堆子上扔石头、树叶或树枝,并说:“我的疲乏都到那里去了。”因为扔东西时说的话不是祷告,扔在堆上的东西也不是献给神的祭品,所以这种做法不是宗教仪式,只是一种巫术而已。头脑简单的原始人以为用这样的方法就可以把自己的疲乏转嫁给石头、树叶或树枝。

病人总是想方设法把病痛或厄运转给无生命的物体。雅典有一个施洗约翰的小教堂,是倚着一根古代的圆柱建的。经常有发烧的病人聚集在那里,把一根涂着蜡的绳子绑在圆柱内侧,认为这样可以把热传给柱子。在波兰登场的马克村,如果你头晕,日落后脱光衣服绕着亚麻地跑三圈,就可以把病传给亚麻,你就痊愈了。

有时,遇到病痛就把病转给偶像,这是把病转给人的初级手段。例如巴干达人,巫医有时用泥做一个病人的偶像。病人的亲属摩擦偶像,把它藏在路边的草里或埋在路中间,第一个踩到或路过的人,就会染上这种病。有时候偶像是用香蕉花做的,扎成一个人偶,使用方法和泥人一样。但是这种使用偶像来害人的行为是大罪,在大路上埋偶像者,一旦被抓,一定会判死刑。

在欧洲,人们经常把病痛或灾难转嫁给树木。保加利亚有个治发烧的方法,在日出前围着一棵柳树跑三圈,边跑边喊:“把寒热转给你,太阳将使我温暖。”在希腊的卡尔帕索斯岛上,祭司在病人的脖子系一根红绳,第二天一早,病人的朋友把红绳解下来,到小山上把红绳绑在一棵树上。他们认为这样做就把病传给了树。意大利人治发烧也用类似的方法。病人于夜晚在左腕上系一根线,第二天早上把线挂到一棵树上。他们认为这样,烧就传到树上了,病人就会退烧。不过要当心,病人不能再从这棵树边过,否则病痛会摆脱绳结,再来找他。弗兰德人有一个治疟疾的方法,病人一大早出门找一棵老柳树,在一根柳枝上打三个结,说道:“老不死的,早上好,我把寒热传给你了,早上好,老不死的!”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在佐内贝格,你如果得了风痛病,你就必须找一棵小枞树,拿一根树枝打一个结,说道:“尊贵的枞树,老天保佑你,我要把风痛病带给你,我要在这里打个结,把它捆在结里面……”

狡猾自私的原始人有无数种办法把自己的罪过转嫁给别人,在这里举几个典型的例子。要知道,想要摆脱灾祸,不一定非要转嫁给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转嫁给一只动物或一样东西,不过这样东西常常只是一个传播灾祸的媒介,可以把灾祸传给第一个接触它的人。在东印度某些岛上的人有一个治癫痫的办法,用某种树的叶子打病人的脸,打完后把树叶扔掉,认为这样就把病传给了叶子,把叶子扔掉,病就跟着一起被扔掉了。有些澳大利亚黑人有一个治牙痛的方法,拿一个烤热的投矛器,放在脸上,然后扔掉投矛器,让它带走牙痛,成为一块叫作“卡里奇”的黑石头。在许多老土堆子、老沙丘里都有这种石头。人们把这种石头细心地收集起来,扔到敌人的阵地去,让他们牙痛。乌干达的一个畜牧民族巴希玛人常得一种致命的脓疮,“他们从巫师那里弄一点灵草擦长脓的地方,然后把草埋在人们经常走动的地方,谁第一个踩到,谁就得这种病,原来的病人就好了”。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把风痛病转嫁到树上:在橡树上钻一个洞,把病人的手指甲和腿毛塞进洞里,填满这个洞并抹上牛粪。病人的风痛病如果在三个月内消失,就可以断定他的病传给橡树了。柴郡有一个治瘊子的方法,用一块火腿擦瘊子,然后把火腿放在开了口子的梣树皮下,如果树皮上长出赘瘊或类似小疙瘩的结,你手上的瘊子就会立即消失。在哈福德郡的波克汉普斯特,有一些因治疟疾出名的橡树。把病传到树上的方法很简单,但也很痛苦。病人把一撮头发钉在橡树上,然后使劲一拧,就把那一撮头发和疟疾都留在树上了。

有关狩猎、畜牧和农业各社会发展阶段的一些民族的杀神做法,我们已经探讨了他们采取这种古怪风俗的动机,我也试着做了说明。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人们相信,将死之神可以把整个民族积累起来的不幸和罪过一起都带走,让人们清清白白,快快乐乐。这种把自己的罪孽和痛苦转嫁给别人,让别人替自己承担这一切的观念,是原始人头脑里熟悉的观念。这种观念产生的原因也很明显,原始人分不清生理的和心理的、物质的和精神的现象。因为我们可以把自己背上的一捆柴火、一块石头或其他东西,转移到别人的背上,所以,原始人觉得同样也可以把自己的痛苦和悲伤转嫁给别人,让别人替自己受苦。按照这种思路,他们终于想出无数的坏注意,把自己不愿承担的麻烦推给别人。总之,社会水平和思想水平发展较低的民族一般都理解并运用这种找替身顶罪的原则。原始人的这种理论和实践都是简单粗暴的、不加掩饰的,毫不矫揉造作、故作高深,下面举例证明。

注释

第一节 嫁祸于物体

[1]印度对祭司的称呼。——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