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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这下想不讨厌她都难了。艾丝特尔四下打量着整个壁橱,似乎在回想什么,然后她站了起来,掀开当成座位的那只箱子的盖子。

“因为我们的热恋阶段一直都没结束。”

“您在干什么?”茱莉亚问。

“不知道?”

“我就是看看。”艾丝特尔抱歉地说。

“我也不知道。”艾丝特尔承认。

安娜-莱娜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她认为,“不能乱看房子里的东西”也是看房时不成文的规矩之一。

“这个办法有用吗?”茱莉亚问。

“您不能这样!只有在室内的橱柜已经打开的情况下才能参观里面的东西!厨房的柜子除外,您可以打开厨房的柜门看上几秒钟,了解一下它的尺寸,但不能触碰里面的东西,也不能评判屋主的生活方式,这是……这是规矩!洗碗机的门可以开,但洗衣机的门不能开!”她告诉艾丝特尔。

“克努特和我刚刚恋爱的时候,我们就约法三章,主要规定了吵架该怎么吵、哪些吵架方式是不被允许的。因为克努特说,最初的热恋阶段过去之后,无论双方愿不愿意,都会发生争执,所以我们签订了一份像《日内瓦公约》那样的协议,承诺无论多么生气,都不能故意出口伤人,也不能单纯为了争强好胜挑起战争,因为战火一旦燃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迟早会分出输赢,而决出胜负的那一天,就是婚姻完蛋的日子,因为它经不起这么你死我活的折腾。”她说。

“你是不是房子看得太多啦?”茱莉亚问她。

艾丝特尔摆弄着手上的结婚戒指,若有所思地舔着嘴唇。

“我知道。”安娜-莱娜叹了口气。

“卢欧和我以前相处得很好,因为感情太好了,就算时常吵架我们也不在乎。有时候我甚至故意找碴,反正我们……在床上很合得来。可是现在,嗯……我也不确定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还跟过去一样。”她说。

“这儿有红酒!”艾丝特尔高兴地喊道,她从箱子里拖出两只酒瓶,“还有个开瓶器!”

茱莉亚不开心地挠了挠眉毛。

“红酒?”安娜-莱娜重复道,她突然也觉得开心起来,因为假如你在箱子里发现了酒,翻看里面的东西就是合理的了。

“你们要互相倾听,当然,不能把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否则就会有无法原谅彼此的危险。”她说。

“你们不来点儿吗?”艾丝特尔问。

艾丝特尔狡黠地笑了笑。

“我怀孕了。”茱莉亚提醒她。

“听起来非常不浪漫。”她说。

“那就不能喝酒了吗?”

茱莉亚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答案。

“什么酒都不能沾。”

“奋斗。”艾丝特尔诚实地回答。

“可是……红酒呢?”

“您是怎么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婚姻的?”她问。

艾丝特尔瞪大了眼睛,满怀善意地看着茱莉亚,因为她觉得红酒的成分是葡萄,孕妇喝一点儿应该没什么,小孩不都喜欢葡萄吗?

茱莉亚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个答案。

“红酒也不行。”茱莉亚耐心地说。她想起了产前门诊的助产士问她们平时能喝多少酒的那一次,卢欧回答:“每天都喝!现在我一个人喝我们一家三口的份儿!”助产士没意识到卢欧在开玩笑,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想到这里,茱莉亚笑出了声,跟白痴结了婚的人经常会这样不由自主地傻笑。

艾丝特尔开始默数,直到用完了脑子里的所有数字,她才回答:“克努特和我似乎结了一辈子的婚,等你年纪一大把的时候就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认识他之前的那段日子好像根本不存在。”

“我哪里做得不对吗?”艾丝特尔不安地问,她举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后把瓶子递给安娜-莱娜,安娜-莱娜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咕咚咕咚地连着灌了两大口,看起来非常不符合她本人的风格。对他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奇怪的一天。

她的热情让茱莉亚的态度稍有软化,于是茱莉亚问她:“您说您丈夫叫克努特?你们结婚多久啦?”

“不,完全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老婆的一些事。”茱莉亚笑着说,她想把笑憋回去,然而适得其反。

“噢!”艾丝特尔大叫,仿佛突然看到了她最喜欢的电视问答节目。

“茱莉亚的老婆是个白痴!跟罗杰一样!”安娜-莱娜唯恐天下不乱地向艾丝特尔解释道,又往嘴里倒了些酒,不过,这口酒的体积超出了她嘴巴的容量,呛得她直咳嗽,无处安放的酒液趁机顺着她的鼻孔喷了出来。茱莉亚俯身向前,拍打着安娜-莱娜的后背,艾丝特尔及时地夺走了她手中的酒瓶,顺便帮它减了减重,然后她轻声说:“克努特不是白痴,真的不是,但他停车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要是也在这里就好了,我就能……好吧,我只是不想孤零零地在这里当人质而已。”

“婚姻。”安娜-莱娜吸着鼻子说。

茱莉亚笑了笑。

茱莉亚闭上眼睛,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翻白眼了。艾丝特尔不明就里地笑了笑,开口问道:“呃,我不是故意要进来打搅你们的,就像那些愚蠢的老东西那样。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们两个刚才在聊什么呢?”

“您不孤单,您还有我们,而且这个劫匪似乎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我确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我能问您一件事吗?”她说。

“我不觉得那是真枪!”安娜-莱娜飞快地插嘴道。

“当然可以,亲爱的。”艾丝特尔说。

茱莉亚拿大拇指用力按住两眼之间的某个特定位置,克制了半天,这才回应道:“嗯。用枪威胁我们。不过……这也算是……女生的力量!”

“您是怎么知道那个箱子里有酒的?如果您本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开箱子看一下呢?”茱莉亚问。

“当然想啦!”艾丝特尔开心地叫道,她立刻一步跨了进来,随手关上了壁橱门,推开梯子,坐到壁橱里仅剩的空位上——那是一只塞在最里面的箱子。艾丝特尔两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热情地笑着说:“今天简直太棒啦!对不对?我已经好几年没吃比萨了。当然,我不是说抢银行和劫持人质什么的很棒,可一想到女人也能当银行劫匪,我就觉得这是件非常令人鼓舞的事儿!你们难道不这么想吗?我们女生终于可以展现自己的力量啦!”

艾丝特尔脸红了,沉默了半天,她坦白道:“我平时会把酒藏在我家的壁橱里,克努特曾经觉得这么做很蠢,我是说,他一直觉得这样很蠢。我猜,这套公寓的主人也许跟我想的一样,他们不希望客人看到家里有酒瓶子,嘲笑他们是酒鬼,所以就把酒藏在了壁橱里。”

“您想进来吗?”茱莉亚问。不过,老实说,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客套,似乎更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安娜-莱娜又喝了两口酒,大声地打着酒嗝补充道:“酒鬼家里不会有没开瓶的酒,只有已经空掉和即将变空的酒瓶。”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艾丝特尔说着,准备关门。

艾丝特尔感激地点点头,不假思索地说:“你说得太好了,克努特要是知道,肯定也会赞同的。”

“不用了,谢谢,您真好,可我不饿。”茱莉亚微笑着说。艾丝特尔实实在在的关心让她觉得十分受用,茱莉亚认为,假如你真的在乎一个人,最好不要虚头巴脑地问人家“你感觉怎么样”,应该直接问对方“饿不饿”,要是更多的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老太太的眼睛闪闪发光,但好像不只是酒劲儿上头导致的。茱莉亚使劲儿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因为思考得太用力,连她的发型都跟着变了一种风格。她向前倾了倾身子,手温柔地搭在艾丝特尔的胳膊上,轻声说:“艾丝特尔?克努特不是去停车了,对吧?”

“我就是来告诉你们,比萨快送来了,可我觉得你一定早就饿了吧?你现在必需填饱两个人的肚子,真是个小可怜儿。你想先吃点儿什么垫一垫吗?冰箱里有吃的,大家不都把吃的东西搁在冰箱里嘛。”艾丝特尔对她说。

艾丝特尔悲从中来,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白线,把她终于说出来的“对”字挡在了嘴巴里面。

艾丝特尔试探着敲了敲壁橱的门,开门的是茱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