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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官方版的“以唐为师”

最后,在传统中国文化思想的儒释道三大家中,日本有选择性地学了儒家和佛教的思想文化,舍弃了道家。因为日本人认为道家与日本的气场不合。至于中国帝王统治精髓,“儒表法里”的传统,日本压根就一点兴趣都欠奉。对于讲求“法势术”的中国法家思想,日本人始终没看上眼。因为这种注重谋略或阴谋论的法家思想,实际上是家天下环境中的帝王心术,日本天皇学不来,一般日本人学了更是找死。

其次,日本没有学中国的太监制度和后宫干政传统。当时中国是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皇上一人独大,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只要他乐意,哼一声即可广开后宫,搜罗佳丽三千为一己所用。但后宫有些重活,女人天生干不了,只能让男人来干。可是,皇帝又担心自己被“绿”,于是有了毁灭人性的太监制度。而日本是个邦国林立的封建国家,天皇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能力广收佳丽,因此也就没有实行太监制度的需求。没有太监,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宫斗,更谈不上宦官乱政或后宫干政。

彻底摆正学习姿态的日本,不再和老师叫板了。

首先,日本没学当时在世界上最先进的中国科举制和文官制。科举制和文官制是相互搭配着上阵的,中国的文官制度可从科举制溯源。通过科举考试,草根可以逆袭,实现社会流动。而当时的日本邦国林立,做官就像个家传祖业,我爹是个官,我将来也是个官。这样的代际传承,和科举考试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因此,科举制、文官制再好,在当时的日本却用不上,也就没费力气去学。

会考试的不是学霸,什么都学不是学霸,亦步亦趋也不是学霸。真正的学霸是主动学,有选择性地学。学霸的学习目的是强大自身,愉悦自我,不是为了得到老师的夸奖,更不是为了讨别人欢心。如果把世界比作一个班级的话,那日本这个学霸,肯定是班上当之无愧的学习委员。

那么,日本这个学霸,选择不学唐朝老师的什么呢?

当然,任何学霸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日本也有一些天生的缺失。日本虽然做事极度认真,跟老师学得特别好,不仅有学习能力还具备选择学习的特质,推陈出新也不成问题;但是,一旦遇到老师没有教的东西或全新的情况,他就完全蒙了,缺乏及时的应变能力和全局战略思维。直到现在,日本似乎仍然没能弥补这些缺失。

学习态度好、学习热情持续不衰、学习能力强而效果显著,只能说是“三好学生”,还称不上学霸。因为真正的学霸,其学习往往都是以自我为主,进行的是选择性学习。换句话说,努力很重要,但选择比努力更重要。面对再牛的老师都不盲目地照单全收,而要有所学有所不学,才是真学霸。

“奇葩”的师生组合

日本人如此大规模全方位地学习,使得很多在中国后世失传或绝迹的东西,在日本得以保存或发展。例如中国唐初“药王”孙思邈所著的《备急千金要方》,如今在中国刊发的版本还是日本的影印本。

讲完官方版日本“以唐为师”的大历史后,下面应该有些“微叙事”了。就先来谈谈“赖在老师家里不走的学生”和“主动上门施教的老师”这对“奇葩”师生组合吧。

此外,日本还仿效中国造钱造货币。708年(和铜元年),元明天皇仿唐朝“开元通宝”,大力推行“蓄钱叙位法”。

大诗人李白有首诗叫《哭晁卿衡》,诗曰:“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估计当下知道此诗的人不会太多,至于诗中提及的晁衡是李白的日本友人一事,可能就更鲜为人知了。

第三,思想文化层面。日本积极主动学习中国的佛教和儒家文化,并将佛教本土化,变成了“为我所用”的日式佛教。佛教的引入,成为日本社会结构性变革的重要印记。从飞鸟时代(上承古坟时代,下启奈良时代)开始,兴建寺庙成为风气。

是的,这里要说的“奇葩”师生组合中的学生,就是李白哭过的这个晁衡。

在军事制度方面,效法唐朝的府兵制,在首都置五卫府,在地方设军团,并规定国民需要服兵役。

晁衡从隔海相望的日本而来,原名为阿倍仲麻吕,曾是日本第九次遣唐使团的留学生,抵达中国后改用中国姓名“晁衡”。此公好学聪敏,不仅通汉语,还善于吟诗。他在中国留学9年,学成之后不愿回日本,而是参加了唐朝的科举考试,结果还真考上了中国的公务员,进了政府机关太子左春坊,任司经局的校书郎(正九品下)。当时,恰好李白、王维等著名诗人被玄宗皇帝召进宫出仕。晁衡很快与李白等结识并成为至交好友,一起饮酒,吟诗唱和,足见彼此情深意厚。

在政治体制方面,效法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和郡县制,在中央设二官(神祇官、太政官)、八省(中务、式部、治部、民部、兵部、刑部、大藏、宫内)、一台(弹正台),在地方通常设置国、郡、里。

天宝十二载,作为唐朝使者,晁衡随日本第十一次遣唐使团一行,返回日本办事。然而不久之后,传来晁衡搭乘归国的船队在海上遭遇风暴,所有人都溺死在茫茫大海中的不幸消息。感情丰富的李白听到这个噩耗,悲痛欲绝。于是,当即写下这首悼诗,寄托对故友的无限缅怀。

在土地制度和税赋制度方面,效仿隋唐“均田制”,改变了过去的土地私有制,推行班田收授法,将土地收为国有。所班田地不能进行买卖交易,死后交由政府管理。同时还效仿唐朝“租庸调制”。

“神转折”的是,李白这首情真意切的悼亡诗,居然摆了个大乌龙。晁衡并未葬身鱼腹,而是被渔民搭救上岸,奇迹般生还了,并且又辗转万里回到大唐京城长安。回到长安的晁衡,再也没有离开中国,就像个赖在老师家里不走的学生一样。他历经玄宗、肃宗、代宗三朝,见识过开元盛世,也亲历“安史之乱”,堪称货真价实的“三朝元老”。大历五年,晁衡卒于长安。而在此前,李白已于宝应元年先卒于安徽当涂,没办法给晁衡写一首真正的悼亡诗了。

第二,制度层面,包括政府机构和行政管理。日本废除当时豪族专政的制度,学习中国中央集权制的精髓,力图把日本也变成一个中央集权国家。看来日本这个小国,当时还真的很想成为“大国”。

而我要说的“主动上门施教的老师”,是指鉴真和尚。这个人可能许多读者都知道,因为中学历史教科书上早就说过了。

第一,物质器物层面。日本模仿唐朝都城长安,将奈良建成了一个缩小版的长安城。在公元710年奈良建成之前,日本尚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政治中心。建都奈良后,日本历史进入了奈良时代(710年—784年)。因此,此举在日本历史发展过程中有某种开天辟地的意义。奈良不过是1/16大的长安城,它与长安城最大的不同,是没有以抵御外夷为目的而修建的城墙。除了这点,日本真是把中国器物层面的东西学了个原汁原味。怪不得如今很多去日本旅游的人,回来都说日本还有唐代中国的遗韵。

鉴真和尚曾六次东渡,赴日传法,教学态度实在是太好了。他经历五次失败,历经磨难之后,第六次才东渡成功。一般人都会事不过三,而他即使双目失明也初心不改,勇往直前。有信仰的人,还真是要与众不同些!

在大规模“以华为师”的过程中,日本都向中国老师学了些什么呢?

和晁衡一样,鉴真虽身处异乡,却受到异国人的尊重与敬仰。抵达日本后,鉴真和尚得到了孝谦天皇等人的礼遇。754年2月4日,鉴真一行抵达奈良,负责协助日本佛教事宜,封号为“传灯大法师”,日本人尊称为“大和尚”。

最后是学习效果超好。抵达中国唐朝的日本人,见识了唐朝的繁荣昌盛,也深刻认识到自身不足,因此非常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

因鉴真在日本建立起严格的戒律制度,佛教走上发展轨道。这直接有利于政府对佛教的掌控,防止弊端出现,佛教后来发展成为日本的国教,也得益于此。756年,鉴真被封为“大僧都”,统领日本所有僧尼,正规的戒律制度也得以建立。

其次是学习热情持续不衰。想想那个时代的交通状况,没有海轮没有飞机,日本人不畏重洋阻隔,不惧大风大浪,毅然决然地一批又一批漂洋过海到中国,向这个“西天”谦恭厚礼地求取国家富强的“真经”。据中日文献记载,有唐一代,日本政府曾多次组织大规模遣唐使团,共遣使19次,其中有14次(也有说是13次)成功来华。数百人的遣唐使团中,包括朝廷大臣、贵族、商人和学生等,身份各异。在当时的条件下,他们远涉海洋前往中国,毫无畏惧。抵达中国后,各自学习专业技能,有的留唐生活,有的居住二三十年后回国。日本人这种悍不畏死的学习热情,可敬可佩!

鉴真东渡,不仅带去了大量佛经佛像,还向日本传授印刷、榨糖、制药、缝纫、烹饪、雕塑等技艺。你可能料不到,就连如今日本人爱吃的豆腐,也是鉴真一行带过去的。

日本首先是端正了对老师的姿态。白江口之战后,日本对高峰期中华文明的追慕,达到了心醉神迷的程度,可以说是完全成了一个“死忠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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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再棒,再怎么“好为人师”,如果碰到不好学更不会学的“学渣”,也是枉然。好在日本这个学生,虽然一开始表现得“奇葩”了点,却有在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超强学习能力,天生自带“学霸”属性。

为赴日传法而六次东渡的鉴真和尚

日本民族的学霸天赋

鉴真东渡上门施教后,日本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文化兴盛繁荣的时代——奈良时代。佛教的大规模引入,使得此前兴建大型古坟的风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寺院拔地而起。对日本国的称呼,也由此前的“倭”转变为“日本”。

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中国唐朝处于文明先锋,不仅有包容天下的胸襟,而且还有“好为人师”的气度。日本在最需要学习的节点上,遇上了这么牛又这么适合自己的老师,看来它的国运还真不是盖的。有唐一代,日本的以华为师,主要是官方组织的全方位汲取中华文明。

一个中国僧人竟然能成为日本“大僧都”,甚至统领日本所有僧人;一个日本人竟然在中国半生为官,还多次接触到朝廷机密文件。这让后人大跌眼镜,连呼不可思议。但这种种事实正充分说明,盛唐时期日本“以华为师”的心情之迫切,中日官方交往之密切和程度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