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啊……”
“等你恢复好了,我们还要去台湾看看呢!我还记得,我准备着呢。”
“还有,你还要等着看重孙子呢。”
“好一点了。”
“呵呵,好呀!”
“外公,好一点没有?”
背着脸,我不知道外公是不是真的笑了,我只是努力想起一些他还有所希冀的事情来。
外公侧卧在床上,微微喘着气。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小心地按着他的后背。
曾听人说,照顾病床上的老人是一件绝望的事。不在于多辛苦,而在于你清楚地看到生命在一点点耗尽,自己做的事再努力也无力回天。这种绝望的气息充满了家中的每个角落,不可避免的影响着每个人。
“去给你外公揉揉背吧,他说这样能好受一点。”妈妈嘱咐我。
为了缓解一下家里的氛围,爸爸开车带全家去了乡下。金秋十月,正是橘子丰收的季节,路过一片橘林,林间黄澄澄的果子在阳光下朝气喜人。一辆卡车停在林间小路上,有人正在收着橘子。爸爸也停下车,询问能不能也摘几个。那人直起身,掀起草帽擦把汗,爽快地应允了。
当人老去时,到底有多少无助与悲哀,我无法感受。
于是我们鱼贯而出,向那橘林的主人要了个口袋,摘橘子去了。
有时候,他会说胸口疼。但奇怪的是,去医院检查并没有心脏问题。妈妈说大约是心病。他有时会疑心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什么绝症,便拒绝再去医院检查。也许是想到了病床上的外婆,想到她被疾病和抢救折磨的那些时日,不愿看见自己有一天也如此狼狈,浑身插着管子,靠机器续命。
老家的橘子向来是出名的,个头不大,但皮薄汁多无籽,握在手里,手感温润如玉。摘了小半袋子,付了钱便提上车。Yun随手剥了一个递给外公,他尝了一瓣,竟露出久违的笑容来。
外公虽然80岁了,身体并无大恙,只是稍有点三高之类的老年病。但在照顾外婆的那几个月里,他如一根紧绷的弦,在三伏天里一趟趟往返医院和家中。现在则显出了应有的疲惫。他经常发呆,无论是独自待着的时候,还是和女儿女婿在一起时。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和外界链接的通道,仿佛已经关闭了。
七天很快过去,我又回到北京的岗位上,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我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中,我以为外公正慢慢好起来出来。可是数日后的一个晚上,妈妈在电话中用极其平静的口吻告诉我;
身在外地的我,此时总是最无奈的。一方面想要做点什么,另一方面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全部就是,十一假期,我和Yun又回来了。
“你外公也去世了。”
来不及悲伤,因为还要生活,也因为还有外公,如今全家最担心的人是他。白天时候,妈妈寸步不离守着他,但晚上,外公坚持要回到老房子去住,于是妈妈只能在晚饭后同他一道回去,看一会儿电视再自己回来。
外公在前一天的夜里,用一条旧床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如同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和他的兄长一样的方式。
外婆的葬礼后,我就回北京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