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正对一个人好,就要对他好得看不出来;要对他好得让他没有心理负担,不必心心念念总惦记着要回报你;要对他好到他还能和你平等相处,不会感到自惭形秽,对你有所亏欠。所以一个有胸怀的聪明人,他会使他的聪明才智化作各种奇思妙想,来使他宽厚的胸怀变得更宽厚,使他善意的传达变得更得法。
比如说,真正有胸怀的好人,他对一个人好是不图回报的。“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真对一个人好,就不要计较得失,就是对他好。他回报你,你对他好;他不回报你,你也对他好。
可见,那些看似矛盾的东西,理性与感性、知性与野性、聪明与糊涂、美石与顽石,诸如此类,本身是不矛盾的,矛盾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所以,不要陷入这种人为制造的矛盾里,而要去寻找它们的共性,去打破它们看似矛盾的隔阂。当你学会在它们之间架设桥梁,互通互补,那你就正在渐渐地成为一个达观中正、兼容并蓄的达人。
郑板桥的第二句话“聪明与糊涂”,聪明指的是智商,糊涂指的是胸怀。糊涂在这里不是指智商不高,而是指不计较。所以聪明、智商高很好,有胸怀、不计较也很好。如果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不计较的聪明人,那就是高上加高,好上加好。我们常常觉得聪明和糊涂是矛盾的,事实并非如此,一个人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应该为你的胸怀气度服务。你要有一颗聪明的头脑,同时要有一个宽厚的胸怀,而正是你聪明的头脑,能帮助你宽厚的胸怀得到更好的实现。换言之,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应该用来想方设法地更宽厚地待人,更宽厚地爱人。
觉察
千万不要读了书,知识越来越丰富,看过的东西越来越多,会说的道理越来越大,最后却变得越来越不通人情,越来越不懂寻常生活之滋味。那样的话,你这个书真的不应该读,你毁就毁在读了几本书。
自觉,是自我认识的重中之重。要了解什么是自觉,如何自觉,就要先了解一下什么是“觉”。在中国哲学里,一个“觉”字,涵盖乾坤。
糊涂老人说“由美石转入顽石更难”,一定是有感而发。教育能够把人熏陶得非常有文化,非常有风度,非常有学养,但是不要丧失你与生俱来的率性、血性与野性。野性不同于野蛮,野性是一个很高级的词,它意味着豪放不羁,充满力量。创造力就来自于野性,所谓“创造”,就是你制造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东西,那还不够“野”吗?所以,我们要美石与顽石、知性和野性并重。
一般而言,“觉”可以根据大小、深浅,粗略地分为两种:小的浅的是第一种——觉察,大的深的是第二种——觉悟。所谓觉察就是:我感觉到了,意识到了,注意到了。它一般指的是对细节、片断、相对微观的现象有所发现,有所敏感。
这就是美石与顽石并重的一个完美体现。我说的“顽石”并不是指他会武功,而是指人在关键时刻,能够不完全通过理性来权衡判断,是出手还是不出手?会有什么得失?会不会被周围人笑话?那样真是读书读傻了,变成书呆子了。我说的“顽石”是指,多年的文化熏陶并没有改变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血性,没有遮住他的一身侠骨。当美石加上顽石,集聚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他就是个了不起的文化人,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觉察可以分为“觉他”和“自觉”。“觉他”就是觉察到自己以外的东西,比如说对他人的言行举止、形容外貌的觉察。他的发型变了,她今天扎了一条红色的丝带,或者他今天的眼神不大对,左顾右盼,飘忽游离。还有恋爱中的人,往往对对方的觉察尤其敏锐……这些都是对于他者的觉察。
我认识一位老爷爷,70多岁,以前是圣约翰大学的,也算是块被熏陶过的美石,他小时候练了一点武术和太极拳。我一直以为太极拳是花拳绣腿,没有什么实战效用,结果有一次,我和他在公园里面散步,突然看到一个小偷,偷了东西狂奔,就像电影画面那样。然后那位老爷爷竟然半路杀出去,“噌噌噌”几下,就一指封喉,把那个小偷按在地上,让他快把东西交出来。我这才发现,原来练太极拳身手可以如此了得。
还有一种“觉他”,表现在对环境气氛的感觉特别精微。比如说,春天的早晨万籁俱寂,你起床特别早,当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你也许会发现沉淀了一个晚上的某种花香被你给撩起来了。或者你跑到一个房间,虽然整个环境陈设如常,但你能发现其中暗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可能是一丝杀气,这不是在电影中经常会看到的吗?这也是一种“觉他”。
我发现我身边就有很多人,读了几年书之后,知道了“文化人”是什么样子,却不知道“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了。
你首先是你自己生命的当局者,但同时,请你时不时抽身而出,
我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呢?就是想说明做人要尽力达观,保持平衡,走中道。美石是什么?是经过精心雕琢的东西。教育是什么?教育就是一种雕琢,就是要努力把学生变成一块美石。顽石是什么?是有野性、有血性、童心不泯的人。我希望我们在经历教育的重重雕琢、文明的不断驯化,最终成为一块美石之后,也不要丧失自己与生俱来的野性血性,不要丧失那与生俱来的纯真率性,不要丧失我们的本色与真性情。就像美石和顽石,雕琢与天真,要保持平衡。
试着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看你自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冷静公正,
郑板桥当即拿出笔墨,开始题字,题的就是“难得糊涂”四个字,题完之后盖上了自己的大章。哇!这个大章太酷了,上面刻着“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这本该迎来一番赞誉,结果老人却淡然处之。郑板桥写完字后,发现这个砚台还留有很多空间,就对老人说:“要不您也题几行字吧。”老人没有推却,他题了什么字呢?——“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题完这行字之后,老人也拿出自己的印章,盖在上面,印章刻的是“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郑板桥一下被震住了,知道这是一位情操高洁、退隐江湖的官员,顿生敬佩之意、羞愧之心。他一定要把前面丢人的一幕给扳回来,于是又主动在后面加题了一行字,这行字是——“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不抱偏见地来评价一下你自己。
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是关于郑板桥的,可能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当时给了我很大的启发。郑板桥有一次跑到山东莱州凌峰山去参观郑公碑,他观摩了很多,欣赏了很久,下山时天色已晚,于是他就住在山下一个老书生的家里,这个老书生自称“糊涂老人”。郑板桥满腹诗书,和老人交谈之间,发现他言谈举止不俗,性情高雅,所以两个人相谈甚欢。老人家里放了一个特别大的砚台,有一张方桌那么大,石质细腻,雕工精美,郑板桥忍不住赞不绝口。老人就说:“我们相逢是缘,如果您不嫌弃,就在这个砚台上题一行字,留作纪念吧。”
用到自己身上,对自己的觉察就是“自觉”。第一种“自觉”是对于自己身体状况微小变化的觉察。比如说,有时候你整个身体状态都很好,但你会发现,身上某一处皮肤有点隐隐作痛。或者有些人打坐时观望自己的呼吸吐纳,一出一入,一翕一合。这些其实就是对于自我身体的觉察。
我们常说“出世”“入世”,就好像出世是一种很高的修为。其实,彻底出世——跑到寺庙里、深山老林里去,离群索居,回避世事,这并不难,挺容易的,不就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承担了嘛。同样地,彻底入世——完全陷身于名利场中,纵欲享乐,骄奢淫逸,这也不难,挺容易的,不就是来什么接什么,全盘放开,无所谓取舍嘛。真正最难的,是以出世之心,经营入世的生活;入世地做事,出世地处世。真正最难的,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出世和入世之间找到一条中道,保持一种平衡。
第二种“自觉”是对自我精神状态、思想变化的洞察。比如我有一个朋友,在工作中被同事欺负了,他平时一直很有涵养,人家当着他的面说很多冷嘲热讽的话,他也就一笑置之。我觉得他很有定力,有点真功夫。可后来他在跟我谈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对那个同事破口大骂,言辞激烈。我当时吃了一惊,就跟他讲:“你不喜欢那个人,可你现在却变成了他,甚至你还不如他。因为他是当面说你不好,你至少还有机会去反驳,可你却是在别人背后说人家不好,他就没有机会来辩解了。”后来我看到他把自己的个人签名档换成了这句话:我讨厌他,却一不小心成了讨厌的他。这就算是一种精神的自觉。
去理解一个观点也好,去做一件事也好,去作一个选择也好,我们都尽量不要走极端,要把那个极端选项当成最后一步。我有个朋友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所以,当你觉得好像没有办法了,必须要走极端的时候,请你挺住,忍住,再等一等,常常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时,柳暗花明中会突然冒出一个办法,不需要你去走极端了。真正聪明的脑子不应该用来走极端,一个人聪明不聪明,就体现在看似非此即彼、必须走极端的情况下,你能否挖掘出第三条路,在两个强势的极端之间寻到一条若隐若现的中道。真正的智商高下就应该体现在这种时候,不是吗?其实极端都是片面的,不片面就不成其为极端。而走极端其实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走中道才叫真的难!
抽身而出,反观自身
尽力达观,保持中道
那么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到自觉呢?人活在世界上一辈子,你只能是你自己,所以你肯定是你自己的当局者。而自觉的一个诀窍就是:你首先是你自己生命的当局者,但同时,请你时不时抽身而出,试着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看你自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冷静公正,不抱偏见地来评价一下你自己,这就叫“抽身而出,反观自身”,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自觉方法。
所以,强调认识自己,不是说让你只看自己,不要看这个世界。看世界是重要的,但是探索自己也是重要的,所以向内向外都要有了解,然后尽力保持平衡,行走中道。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很厉害:第一种人,对别人像对自己一样热情;第二种人,对自己像对别人一样冷酷。这两种人都很公正,因为他们对人对己一视同仁。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当你像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自己,才能把自己看个明白,看个彻底。
为什么要强调认识自己?就是因为现在很少有人会静下心来看看他自己,问问他自己,整理他自己,理顺他自己。我们把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认识这个世界上,却很少有时间来探索自己,探索我的这个小宇宙,了解我的内心世界,哪怕连生命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时间都不会有。所以,强调自我认识,就是因为时间到了,我们看了世界这么久,该回来看看自己了;我们了解了这么多人的这么多故事,该回过头来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跟自己相处了十几、二十几年,而且以后还将形影不离的终身伴侣了,是时候了。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挺喜欢自己的。一个人要是不喜欢自己,日子应该会很难过的。但是,你是真心喜欢你自己,欣赏你自己,还是说,只是在努力忍受你自己,压抑你自己,其实很难说。有时候只有当你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或许才能辨明真相。
而我们今天,大多数人的时间都用在关注这个大千世界,你打开你的微信也好,微博也好,其实都是在看别人的事——美国怎样了,英国怎样了,明星怎样了,同事怎样了,我的那个他怎样了,隔壁的那个他怎样了……现代的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人都把大量的时间放在窥探别人的生活上。我们每天有24个小时,醒着的时候就算12个小时吧,在这期间,你有没有留出过12分钟,静下心来,只和你自己相处?人的一生,醒着的时候只有这么多,你有没有留出过十分之一的时间,用来探索你自己、发现你自己、关照你自己呢?
比如,当我是另一个人,而不是我自己,那我还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人吗?假如我是一个路人、陌生人,我会欣赏这样一个“我”,并且跟他交朋友吗?我会信任他,对他全抛一片心吗?假如你只是一个局外人,而不是你自己,但你却发自内心地欣赏这样的一个你,真心愿意和这样的一个人交朋友,这说明你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你为你自己感到骄傲。但如果情况不是这样,你懂的。
曾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强调认识自己,难道认识世界不重要吗?我要在这里说明,强调“自觉”并不是要否定“他评”,强调人要认识自己,并不是说人就不应该认识世界,就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当两样事情同样重要的时候,要强调哪一个,就取决于当下是什么处境。很久以前,中国的古人特别注重明心见性,注重自我认识。从陶渊明的诗里,你就能领悟到当时的人在明心见性、自我认知上,已接近登峰造极的高度了。所以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人们忽略了去看这个世界,这个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的外部世界。正是在那种处境之下,当时的思想者才提出来要开眼看世界。于是人们的目光就从自我转向全球,开始去关注自我之外的这个大千世界。
要有效地自觉,要做到全面的自我认识,有一个好方法就是:既要做自己的当局者,全然地去感受生活;同时也要能够时不时抽身而出,用精神之光反观自身。作为一个局外人,作为一个旁观者,冷冷清清地看看当下这个风风火火的自己,你喜不喜欢他?欣不欣赏他?信不信任他?愿不愿意跟他交朋友?你诚实的答案会帮助你更看清你自己。这不叫分裂,而叫清醒;这不是人格的多变,而是自我的审视。
静心探索
《小窗幽记》里有句话:“于极迷处识迷,则处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迷局中的你要突破迷局,需要的正是局外的你那一点镇静;执念中的你要放下执念,需要的正是旁观的你那一对冷眼。
总结一下,自我认识需要来自他人的评价,一方面是大众的看法,一方面是知己好友的建议。这两个标准都非常重要,前者在宽度上具有重要性,因为大众的看法具有普遍的参照价值;后者在深度上具有重要性,因为这个人足够懂你,他给你的意见会比大众更接近于你的心声。
这就是一种精神的自觉。
我另外一个朋友也挺有意思的,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我们两个看完话剧,沿着梧桐树大道一路散步。清风明月,我们走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话题,好开心啊。突然,我的朋友很郑重地跟我说:“陈果啊,十年之后如果我变了,你把我带回来啊。”就像现在一首歌里唱的:“若是遇见从前的我,请带他回来。”记住今天的你是什么样子,当下的你是什么样子,如果十年以后,我们再次重逢,希望我还能够识别从前的那个你,你还能够识别从前的那个我,这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情。
觉悟
当时我看完电影,悲从中来,就跟一个朋友发短信说了这件事情。结果这个朋友打来电话,就说了一句话:“I’m your tree(我是你的树)。”第二天,我果真收到了一棵树,一棵圣诞树。其实你的好朋友,就是你的树,你们互为树洞。只要你们在一起,就是一片森林,是精神世界的一片绿洲。
觉悟和觉察是相对的。如果说,觉察是指我感觉到了,意识到了,注意到了;那么觉悟就是,我懂了,我领会了,我参透了。
打开你的手机,翻翻你的通讯录,你可以找到几百个名字,但当你真的有一些心里话需要倾诉的时候,你可能把手机翻了一圈又一圈,都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什么叫倾诉?全身心地说,倾心地说,这才是倾诉。什么是倾听?全身心地听,专心致志地听,这才是倾听。当你想要倾诉,却找不到一个愿意倾听的人,也许你最后也只能找到某一棵树。也许每一棵树里都藏了某一个人的灵魂,藏了很多人心里的故事和最深的秘密。
觉察就是你发现了一片叶、一朵花,一片片叶、一朵朵花……你注意到了很多隐蔽的细节;而觉悟就是你越走越深,越走越高,最后看到了那串起每一片叶、每一朵花的整棵大树,就是透过那些隐蔽的细节、琐碎的现象,对事物的本质有了一种整体的把握。觉察就是像福尔摩斯那样,发现种种蛛丝马迹;而觉悟就是,在这些蛛丝马迹当中,整合出一个庞大的逻辑系统,串连和还原整个事件的本来面目——哦,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我有一两个这样的朋友,我对他们无比信任。很多年以前,我看过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电影的最后一幕让我印象很深:男主角在镜头里,一个人很孤独地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那个角落很荒凉,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树,他在树上挖了一个洞,然后抱着这棵树,嘴对着洞,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了很久很久……说完之后,他的一个举动让我忍不住潸然泪下,他拿起了一块泥巴,堵上了这个树洞。当时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在我们的身边,每天有这么多人跟你擦肩而过,但是人是多么孤独,多么孤独。
当你学会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识,能时不时作为一个局外人,审视一下自己,看看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一些什么变化,看看自己此刻正在做的这件事是不是发自内心认同的,看看当下的这个自己是不是你所喜欢的、欣赏的、信任的、热爱的。这就是对自己点点滴滴的自我觉察。
所以,真正的知己好友,他有很深的关爱、很深的理解、很深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人是不会有私心的。拥有这样的知己好友,是你最大的幸运。人不是一辈子都有朋友的,如果你有这样的朋友,你要好好地去珍惜;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朋友,而身边有这样潜质的人,那你也要好好地去珍惜,好好地去经营,好好地去发展你们之间的友情。
自我觉察多了之后,就像我们常说的,量变会达到质变,丝丝缕缕的渐悟会变成醍醐灌顶的顿悟。自我觉察就是,你发现,这不是我,那不是我,这不是我要走的路,是“自我否定式”的;而自我觉悟就是,你明白了,原来我是这样的,原来这才是我,原来这就是我的路,是“自我确定式”的。
所以这些人给你的意见,你要很当回事,因为他是由衷地站在你的角度,感你所感,思你所思。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你,在为你作考量,为你作权衡,为你作计划,这里面没有他,这里面全是你。
自我点点滴滴的觉察,其实有点像剥洋葱,层层剥去“我所不是”的样子,然后越来越靠近“我所是”的样子,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本心,靠近自我的内核,这个过程就叫作“去伪存真”,最终明悟什么是真正的我——我是谁。
然而这一点就注定了当时我们不可能成为知己好友。如果你跟你朋友的关系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也不会是知己好友,因为你们还有一份私心在。真正的知己好友,少有私心——我过得好,我也希望你过得好;我过得不好,我也希望你过得好;哪怕我过得不好,只要我可以,我还是会尽力帮你过得好。无条件地希望对方过得好,这才叫知己好友,这里面没有私心。
所以完整的自觉,经由自我觉察,通达自我觉悟,是由渐悟到顿悟,由零零碎碎片断的把握,到最后的一个整体的确定,这样的过程其实就叫作自觉。
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她不算我的知己好友,只是玩在一起的朋友。有段时间我过得挺得意的,但我发现她对此不那么快乐,这让我有点吃惊。有一次我跟她赤诚相对,促膝长谈。我问:“我过得好,你好像不那么开心,对吧?”她说:“不不不,我希望你过得好。”然后停顿了一下她又说:“但我希望你不要过得比我好。”那一刻其实我觉得她蛮可爱的,因为真实是很可爱的。“我希望你过得好,但我希望你不要过得比我好。”这很真实。
但是,自觉的过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它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人很复杂,我们周围的其他人很复杂,我们自己作为一个人也很复杂。人是有很多很多层的,你要真正通透地了解一个人,是需要慢慢来的。坦率地讲,慢慢来才体现诚意。你如果简单粗暴急不可耐,那是没有诚意的。就像我们在恋爱过程中,对一个人慢慢来,循序渐进地了解他,理解他,实际上正是体现了你对他的一番诚意。同样,只有当你慢慢来,循序渐进地深入认识你自己,才体现了你对自己的一番诚意。慢慢来,就是一种诚意。
正因如此,我们应该格外重视知己好友给我们的一些反馈和意见,他们对我们认识自己将是非常有帮助的。因为真正的知己好友,很少会有私心,他在给你评价、意见、提议的时候,往往是中肯的、赤诚的。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人的精神剖面其实就像五花肉一样,是分层的。一层与一层之间是有间隔的,每一层都是不同质地的。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很热情,可当你深入他的内在,却会感到里面是冷冰冰的;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外向的,本质上却是个内向的人;有的人表面上看上去很高冷,其实内心却深藏着很多很多的热情,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一个地方去安放这些热情;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很风趣,但是真的去深入了解一下,就会发现他挺乏味的。
所以,我觉得知己好友特别重要,当然他也有可能是你的爱人。我很希望你的知己好友是你的爱人,同时,你的爱人是你的知己好友。因为这样的话,你们的爱就贯穿了身体与精神,这会是一生的挚爱,也会是一生的挚友。这里面有着很深很深的信任,很深很深的理解。
人就是一个交织着各种矛盾的综合体,内和外往往是相反的,人们用这样的方式寻找自我的平衡。一般而言,一个看起来特别“天使”的人,往往是不可信的,因为人毕竟不是神,不可能只有好而没有不好,只有温和而没有脾气。如果你只看到一个人的天使,不代表他没有魔鬼,他只是把魔鬼的那一面藏在了别处,你看不见而已。当他把魔鬼的那端暴露出来,通常也会是惊人的。长久的观察与思考总给我这样一个印象:光明和黑暗,沉和浮,虽然此消彼长,但大致程度却相当,总体上往往是对称的。这跟物理学上的能量守恒定律有一些神似。
《小王子》里把这样的情谊说成是“驯养”。什么叫作驯养?这个词不够日常,我觉得没多少人能明白。我把它理解为“精神的连接”,你跟这个人之间建立了一种精神的连接,这就是所谓的“驯养”。那什么叫作精神的连接?也许你们不是血缘家族,因为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从今以后,你们是精神家族,他是你的家人,是你精神家族里的一个成员,你们享用的是共同的精神上的血液。精神一旦接通了,就像血管里的血液接通一样,不是想断就能断的,断了你也就残疾了。所以,如果和一个真正的朋友断交,你也会残疾。如果你的一个真正的朋友去世了,其实也就是你的一个局部死去了。
所以要真正了解一个人,要真正了解你自己,要真正了解这大千世界上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你都要穿过他的层层外壳,去深入他的内核,就像剥洋葱一样,因为最真实的东西一定藏在最里面,存而不显,却时时流露。所以真正的了解一定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时间来剥这颗洋葱,需要一点时间来扯下最后一点人性的遮羞布。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大多数人的一团印象,是少数几个人的一个烙印。真正的知己、挚友就是互相生命中的一个烙印,你们之间有很深的连接,这连接不是物质上的、事业上的或者人情世故的,而是存在性的。他们就像另一个你,你的另一些分身,你心里的另一些声音,他们是你散落在别处的一部分。所以这些人对你的了解,很多时候可能比你对自己的了解更深更真。碰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或者一些需要作出抉择的关键时刻,或许你自己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做,该何去何从,但他们很可能会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依据对你的了解,他们大概能预测出你最终会怎么做。所以每到这种时候,你和他们的对话不是两个人的对话,而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场自我对话。
有人问我:“你一直说自我认识,那么你认识你自己了吗?”很凶猛的一个问题。他还问:“陈果,你是谁?”很有深度的一个问题。于是我就回了他一句:“我是谁?其实我的一言一行、我的一切都在说明我是谁,就看你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了。”
他人的评论一方面来自社会大众,另一方面来自知己、挚友。我在这里说的知己、挚友,并不是指一般的玩伴或酒友,也不是指相互一知半解的熟人。这个“知己”,指的是真正了解你、真正懂你的人,也许是你的爸爸妈妈,也许是你的男朋友、女朋友,我只是用“知己”这个词来概括这么一类人。
也许我们今后会经常碰到,也许会在马路上偶然碰到,也许会在人生当中有一些小小的照面、小小的合作,也许以后我们会成为朋友,也许以后你看不上我,我也未必看得上你,而我的一切都在说明我是谁,其实,你的一切也都在说明你是谁。你是谁,不在于你说了什么,你说话的时候,你在表达你是谁,你不说话的时候,其实你表达得更多,连静默也是一种表达。你说或不说,都在表达你自己。
知己是你的树
所以要真正了解一个人,要真正读懂一个人,这个人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你自己,我们都必须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层层深入,去伪存真。你是你的当局者,也是你的局外人。互相参考,互相平衡,这将是你和你自己开启的一段奇妙的亲密关系。
尼采晚年写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我觉得就很像这里说的第一种人和第四种人。其实他们之间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都选择了倾听自己的心声,不管大众是否认同,他们都活成了真实的自己,用喜欢的方式度过了一生。
自我认知的层次
每一次闪电划过,黑暗就淡了一层。凡是尼采走过的地方,后来的每一个哲人身上都找得到尼采的影子;凡是梵高走过的地方,后来的每一个画家身上都流淌着梵高的血液。这两个人某种程度上,是拿自己献祭给了哲学,献祭给了艺术。也许大众觉得他们的选择是错的,也许他们的选择确实是错的,也许他们换一种选择,就能够过上非常滋润的小日子,但是他们心安理得,自得其乐。他们愿意追随自己灵魂的指路,并全神贯注地走脚下的这条道路,怨得了谁呢?怨不了谁。
我所说的,都是我自己的理解,不一定跟你想的一样,也不一定符合大众的认知。你且把它当成一种启发,知道世界上有个人是这么说的,是这么想的。
我当时读到这个故事,就觉得这是一个圣人。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样?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把对方喜欢的、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她。这就是圣人。大家都知道《星空》这幅画吧,现在我们很多人都在模仿《星空》,但在梵高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卖出过一幅画,他把那些画免费送给画廊,都没有画廊愿意接收。所以,现在拿他的画炒作的那些画廊,都是曾经拒绝过他的画廊。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特,也就是这么无情。在梵高的这幅《星空》里,你会发现很多东西都很诡异,比如里面的树竟然长得比星辰还高,以至于远远地把星辰抛在了脑后,这是很让人匪夷所思的。据说当时有一个人去参观梵高的画室,看到了这幅《星空》,就问梵高:“你会画画吗?你有常识吗?你见过日常生活当中有什么树木长得比星辰还高吗?”梵高回答说:“我一直感觉到,用树木去接触星辰是大地的渴望。你不懂我的画没关系,因为大地会懂。”所以,梵高画的不只是景物,而是天空的渴望、大地的渴望、树木的渴望和他内心对火热的生活的渴望。
我觉得“自我”的结构就像肥瘦分层的五花肉,也像从远到近几个相互平行的同心圆。首先,最外层是社会生活,社会关系当中的“我”,决定了在众人的眼中,我是个怎样的我——可能是落落大方、风度翩翩的;往里走一点,进入了家庭生活,那么家庭关系中的我,决定了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眼睛里,我是个怎样的我——可能是沉默寡言、不爱理人的;再往里走一点,慢慢地,我们有了自己的女朋友、男朋友、妻子、丈夫、孩子,有了亲密关系,那么在亲密关系当中的我,决定了在最亲密的人眼中,我是个怎样的我——可能是有点霸道、脾气急躁的。在不同的关系层面上,我们可能展露的是全然相反的面目,是完全不同的我。
另外一个例子是梵高。梵高很丑,很穷,很真诚。梵高渴望爱,但他的一生当中没有女人说过爱他。梵高爱过三个女人,一个是房东太太的女儿,一个是他的表姐,还有一个是他请来做模特的一个妓女。因为一直都没有人说喜欢梵高,那个妓女就很同情他,对他说“其实我很喜欢你”。梵高听了之后太开心了!在他的一生当中如果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那天,也许就是这一天。于是梵高就像孩子一样问她:“那你喜欢我什么呢?”妓女一时语塞,然后随口说了一句:“我喜欢你的耳朵。”据说梵高回家之后,就用刮胡刀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然后进行了精美的包装,怀着一份赤诚送给了那个妓女。可以想象那个妓女当时一定吓了一跳,是个人都会吓一跳的吧。可梵高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地说:“对不起,我太穷了,什么也送不起,你喜欢我的耳朵,我就只能送给你我的耳朵。”
再进一步,我们有肉体,我们被自己的皮囊所包裹。皮囊这个东西太奇妙了,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画家们喜欢画裸体画,因为人的皮囊是隔开了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那一层,在广阔的外部世界里,我们这个私密的、小小的内部世界,就是由我们的皮囊圈起来的。所以,皮囊决定了镜子里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我看起来是什么模样。
尼采孤独得近乎发疯,最后在发疯中摆脱了孤独。尼采是怎么疯的呢?有一次他到城里去,看到一个马车夫正驾着他的四轮马车,可是那匹马半道突然不肯跑了,于是马车夫就下车拿鞭子狠命地抽打那匹马。这时候,尼采就一步奔上去,像抱自己的亲人一样,抱着马脖子,痛哭流涕,以至于晕厥。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他的医生一定是个很实诚的人,因为他给尼采写了这样的一个病历,这是我读到过的最好的病历,他说,这个病人的症状是——他试图去拥抱他身边经过的每个人。他太孤单了。
当洋葱被层层剥去,最后只剩下一颗心——我们的心、我们的精神、我们的灵魂,决定了我们真正是什么品质的人,决定了我们是什么种类、什么款式、什么质地的人。
比如哲学家尼采,他不是一位被他的时代所认可的人。你知道尼采活着的时候说过什么?他说:“我的话是说给两百年后的耳朵听的。”在与尼采同时代的人里,少有人能真正理解他,而他的嘴巴是为两百年后的耳朵预备的。在尼采的时代,他是生活在一片黑暗当中的,这种黑暗就是一种“百年孤独”。他选择的哲学之路,是一条只有他自己独行的路,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他。尼采的晚年是在深山里度过的,因为他说,当我写哲学著作的时候,当我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我希望我的脚下有土壤,我希望我的头顶有蓝天。尼采很想交朋友,但终究无法与人为伴,所以他就学着与自然为伴。因为在山林里深居简出,尼采经常有两个星期什么话都不说,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话。他写着他的哲学,用这样的方式自我对话。直到有一天,他少数朋友当中的一个去看望他,虽然尼采那个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却仍然送那个朋友,翻了一座又一座山,送得很远很远。为什么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与人对话会在什么时候,他太孤独了。
贵族,总是精神的
在第四种选择的人里面,出过不少旷世奇才。他们像闪电一样,划出极为璀璨的强光,撕裂了整片黑暗。在人类历史上,这样的人不少,他们剑走偏锋,出人意料,不走寻常路,像一匹黑马一样,开辟了独一无二的非凡人生,让后人叹为观止。
在这里,我要顺便纠正日常生活当中一个常识性的误解。我们经常说“富贵”这个词,好像“富”与“贵”这两个字是同义的。其实,富是富,贵是贵,它们是两个维度、两个界面上的东西。富有,并不等于高贵。“富有”指的是拥有很多的物质资源,而“高贵”指的是高尚的精神和美好的灵魂。落到具体的人,“富人”指向的是他的财富;而“贵族”指向的是他的精神。我们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把“贵族”与“精神”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使用,比如“贵族精神”“精神贵族”,还有西方人崇尚“骑士精神”“绅士风度”,我们东方人尊崇的“君子风范”“大家闺秀”,这些词其实都是“贵族精神”的别称。你会发现,无论是风度还是风范,说到底都是在指一个人的精神气质。这些词,不论是哪种说法,其实隐约间还是在暗示一个道理——贵族,归根到底,终究是精神的。
尼采和梵高
所以,真正的贵族,不是一个头衔、一种称号、一套繁文缛节,或者一部辉煌的家族谱系。真正的贵族,超越任何一种外在形式的奢华。它跟你穿不穿名牌,喝不喝红酒,过不过小资生活,住不住豪宅没有关系;它跟你是不是常常出国度假,有没有游轮,打不打高尔夫,听不听歌剧,生活得高调还是低调,简单还是奢侈,其实都没有关系。真正的贵族,它的对立面不是贫穷,而是粗俗;它的对立面不是物质上的窘迫,而是对物质财富毫无节制的贪婪、逃避担当的软弱、缺乏公正与关怀的自私自利、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不自知。不论东西方在地理文化上有着怎样的差异,真正称得上贵族的那些人,都同样崇尚节制、勇气、公正和仁慈,正是这些东西赋予了他们所谓的贵族气质,让他们具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看不见的精神力量,不知不觉中会给他们笼罩上一层看得见的光芒,不论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坐什么车,用什么手机,或者根本不用手机,都挡不住他们言行举止里流露出的一种平静、一种尊严、一种自由。精神的光芒,不像珠光宝气的光芒那样光彩夺目,精神的光芒并不刺眼,但即使你比他更富有,在他面前,你仍然会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忍不住心生敬意,发自内心地对他有种莫名的钦佩与欣赏。
最后一种情况,bad choice + right choice——你作了一个大家都不认可的决定,但是你自己是满意的,你知道那就是你想要的。虽然大家不理解你,不赞同你,但你的内心是安然的,你自得其乐。
所以,什么是真正的贵族?真正的贵族,就是精神的强者。他们就像诗人波德莱尔所说的,“会将其他一切强者视同自己的兄弟,欣赏他,钦佩他,向他学习;同时,他会将世上一切弱者视同自己的孩子,同情他,关照他,尽力为他们服务。”
第三种情况,bad choice + wrong choice——你作了一个大家认为挺糟的、不值得推荐的选择,而你作决定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作出这个选择之后,你也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由与欢乐。我把这种状态称为“迷茫”。这样的人在我们周围其实挺多的,青春期的叛逆阶段往往就是这样:你们都说抽烟不好是吧?我偏抽。抽烟、喝酒、到处交女朋友。这样的人肯定是不被大众认同的吧,所以他是作了一个大家认为不怎么样的选择,但你说他真的活得多么舒畅欢快吗?也不见得。很多时候只是因为自己已经这么做了,只能装着很开心,撑撑面子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他们能将世上一切的强者,视同自己的兄弟,所以在真正的贵族、真正的强者身上,没有嫉妒这种情绪。嫉妒,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自卑,一种变相的示弱和心虚。在真正的强者身上,没有这种东西。
第二种情况,good choice + wrong choice——你作了一个大众都认为好的选择,但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这个时候,不管周围的人认为你活得多幸福,其实你的内心都是低落的,无奈的。或许大家都认为你活在人类的巅峰,但你其实活在自我精神世界的低谷,往往很彷徨。
同时,真正的强者,能将一切弱者视同自己的孩子,所以在真正的强者身上,也没有势利这种东西,他不会是“势利鬼”。他自己不是因为物质而强大,所以他也不会凭你穿什么样的衣服、开什么样的车、每个月有多少收入来区分你的等级。他深知人世的艰难,所以与物质相比,他会更看重你的精神品质,那才是他的关注点。真正的贵族不势利,而势利者因其狭隘无知,终究成不了贵族。
第一种情况,good choice + right choice——你作了一个大家认为好的选择,而它也正是你梦寐以求的。那么这个选择就作得毫无争议,特别心安理得。“心安”指的是合你自己的这颗心,而“理得”指的是符合大众的常理。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幸运儿。为什么呢?因为社会的趣味和他个人的爱好是相统一的,他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他的志趣是相统一的。很多时候,有意思的事情没意义,有意义的事情却没意思,但是当good遇上了right,就意味着你做了一件对你自己来说很有意思,同时对大众来说又很有意义的事情,里外都好。这种人往往活得相当舒畅,就像太阳神一样,他在追求他的理想,同时又得到了普罗大众的认同,太幸运了。
想想那句复旦的校训“团结、服务、牺牲”,这才是真正的贵族,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大众的评价good choice或bad choice,以及我们自己的评价right choice或wrong choice,如果把它们进行一下排列组合,大致就能得到以下四种情况:
所以,你要反观一下你的内心,你还有嫉妒吗?如果有,你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你还有势利吗?如果有,你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尚。
这里的right和wrong,对和错,指的不是符不符合道德标准,而是它合不合你的心意,是不是跟你的精神渴望相一致。说得通俗一点,它是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对你的胃口?是不是你的菜?
神智器识,四重自我
自我认知的第二个角度,就是自我的感受。大众会对你的选择给出good choice或者bad choice的评价,但我们还有一套自己内心的评价系统。当我们扪心自问,问自己这个选择作得对不对的时候,我们的答案是——right choice,选对了;或者wrong choice,选错了。
前人说,评价一个人分四个层面——神、智、器、识。其实自我评价何尝不也是这四个角度?
大众对于一个人的选择,一般会简单地作出两种评论:要么是good choice,这个选择好;要么是bad choice,这个选择不好。这里的good和bad指的是,你是作了一个最优的选择,还是作了一个大多数人不会作的选择?说得通俗一点,good choice就是大家眼中的“阳关道”, bad choice就是大家眼中的“独木桥”。
“神”——一个人的精神、一个人的人格、一个人的心灵、一个人的品质。像“格调”或“品位”这些词,一般我们用在审美领域比较多,但实际上,人格就是一个人精神的格调,人格高,格调就高,人格低,格调就低,品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如果人格足够高、格调足够高,那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这就是“神”的层面。
我们又说,人要有常识,要按照常识做事。那什么叫“常识”?其实所谓“常识”,就是指大多数人的意见。它有可能是对的,比如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就是一个常识;当然,它也有可能是错的,就像科学的发展已经推翻了很多过去的常识一样。所以“常识”这个东西,是个中性词,但大多数人会认可它,至少说明它值得重视,值得我们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
“智”——既然位列第二,可见不必太拿智商当回事。说起来,智商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聪明固然好,但如果一个人不那么聪明,人格却很高,他的人格就可以弥补他的智商。因为一个人人格高,就会结交到真正的知己、挚友,那些足够信任他、他也可以足够信任的人,在关键时候会给他帮助,使他度过难关。古人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其实就是参透了这个道理。智商不能弥补人格,人格却可以弥补智商。我们常说“贵人相助”,可世上有这么多人需要帮助,贵人为什么偏偏要帮你呢?你有什么东西入了贵人的法眼,使他愿意为你出手呢?我们之前提到,“贵”字总是指向精神的,所以既然称之为“贵人”,那么能打动他的,终究还是你的精神品质。所以,自我认识也意味着要了解自己的智商,而了解自己的智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光有智商不够。
我们经常说,人都是从众的,所以应该张扬自己的个性,但是千万不要把“人都是从众的”这句话当成是一种否定。人为什么会从众?因为大众的意见确实是重要的,大多数人的意见确实值得参考。
“器”——指的是一个人有什么才能本事,有什么用处。所谓自知,当然要包括了解自己的本事,知道自己的能力。这里我要奉送给大家两句话,代表了认识自己能力的两个方面——第一句,知我所能,我所能者,尽善尽美;第二句,知我所不能,我所不能者,虚怀若谷。你如果只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那你只是知道了一个方面。真正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但知道自己的能力,还知道自己能力的边界,知道自己有能力不可及之处。而在自己能力边界之外的东西,他保持谦逊,保持倾听。“知我所能,我所能者,尽善尽美;知我所不能,我所不能者,虚怀若谷”,这两者合起来,才是对“器”的完整的自我认知。
一个人认识自我通常有两个角度,第一个角度是他人的评价,第二个角度是自我的评价。然后我把他人的评价又分成了两个部分,第一个是大众的评价、多数人的评价,第二个是知己好友的评价。
“识”——最后的“识”很好理解,指的是知识与眼界。
人生的四种选择
所以,人要有充分清醒的自我认识,就要认识自己的神,了解自己的智,看清自己的器,知道自己有多少眼界、多少知识。当你层层深入,有了这些了解之后,你才能够找到你自己,找到你的路。当你找到了你的路之后,你就可以专注地走这条路,一路向前奔跑,这是一种非常喜悦的过程。没有徘徊,没有迷茫,没有纠结,心无旁骛地走自己的路,走得更远,登得更高,也不回头。有一天你偶尔一低头,就会发现脚下群星灿烂——这是一个非常愉悦的过程。
然后尽力保持平衡,行走中道。
所以人要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神、智、器、识”,明确自己的底线,看清自己的边界,找到自己的路,然后沿着这条路专注地走下去,心无杂念,全神贯注,这就是一种自我实现的幸福。
所以向内向外都要有了解,
常有女孩子会对男朋友说:“你这个人啊,我这么风情万种,你却不懂风情,讨厌!”可是,在追问别人是不是懂你的风情之前,你是不是该先问问自己,你懂不懂自己的风情?如果你自己都不懂,别人怎么会懂呢?你自己一天24小时、分秒不离地与自己相处,都没有看懂自己的风情,对方又怎么能解得了你的风情呢?所以,关键还是要“自解风情”。一旦自解风情,则风情自成。
看世界是重要的,但是探索自己也是重要的,
“我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当你真正找到你自己,活成你自己,如你所是,你根本就不需要去跟别人争。只有当大家都是猴子,都要爬树的时候,才会出现竞争。而你发现自己是条鱼,那么你要做的就是游泳,根本不需要去加入爬树的竞争行列。只有当大家都要做苹果,都要比甜的时候,才有了竞争。如果你发现你是一颗盐,那你好好咸着就是了,不必去变甜。所以“我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搞清楚你自己是酸甜苦辣中的哪一种,然后做你自己,走你的路,不需要去争去抢。因为别人只能“成为他自己”,只有你能成为你,所以在“成为你自己”这件事上,你没有竞争者,没人比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