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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 人啊,认识你自己

我们再来看看西方的医学,路子也是一样。它把人分成骨、肉、皮、血液,其实也没离开恩培多克勒的土、气、火、水的系统。西方医学讲究解剖,把人当成一个物理世界来剖析和分解,各个击破。这就是西方文化“I see”的方式,他们向外求索,用精神之光观察和审视环抱着我们的这个大千世界——天文地理、风土人情。他们对自然世界的浓厚兴趣和深入认知,带来了科学和技术的进步。但是最初的西方文化却有一个特点——明物力而不晓人心。记得罗素说过,西方文化能够带来世界的进步,但是东方思想才能够滋养人心。

而哲学家德谟克利特则坚信,世界的本源是一种不可再分的最小微粒——原子。原子在虚空中运动,所以包罗万象的世界简化到最后就是原子和虚空。你会发现,在早期古希腊的哲学家那里,哲学与科学之间几乎找不到一条明确的分界线。

在这里,我对西方文化既没有崇拜,也没有轻视,作为一种有别于东方文化的文化现象,它和东方文化没有高下,各有千秋。一个人如果要健康地行走,两条腿缺一不可;一个人要想在物力与人心之间皆有所得,就不能对东西方文化厚此薄彼、心存偏见。

之后又来了一位哲学家,叫作赫拉克利特,他说,世界的本源不是水,而是火,因为世上万物都是无常,就像火焰一样,在死与不死之间永恒变化,从无定型。你会发现,这个探讨宇宙本质的过程似乎不知不觉中正从具象走向抽象。这一场发生在水、火、气之间的争论,到哲学家恩培多克勒那里,似乎得到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总结说,世界有四种原始基质——土、气、火、水。至此,前几位哲学家对万物本源的探讨似乎得以握手言欢。我不知道这跟现在流行的星座文化中的风、火、水、土四象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总觉得几千年前的哲人真的具有一种伟大的直觉和想象力。

西方文化将目光与思想指向人心以外的这个大千世界,它向外求索,追问世界的根源,追问人作为世界的一部分,具有怎样的属性。而东方文化将它的目光与思想转向了人心以内的那一片精神世界,它向内求索。西方文化看世界,看天空,看土地,看高山和大海;东方文化看自己,看自己的心,看自己的本色与天性,看悲欢离合中人心如何受困与解脱。我曾经读到过一句有趣的话,说人为什么会睁眼与闭眼,人睁眼是为了看这个世界,而人闭眼是为了看自己。东方文化追问世界的方式、追问存在的途径,不是问天问地,而是扪心自问,所以我们长久生活于其中的东方文化,格外注重反躬自省,格外注重明心见性。

后来,又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富有创见的哲人叫毕达哥拉斯。他说,你们说的都太具体,我的说法更为神秘、玄妙与抽象——“万物都是数(number)”。我当时读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精神为之一振,禁不住五体投地想要膜拜,太厉害了!他简直就是先知,几千年前就预告了当下这个数字化时代的到来。

这就是为什么西方文化发达的是物理学、化学、科学、解剖学;而东方文化发达的是玄学,它的哲学、物理学、艺术、医学都只是玄学的各个分支。不过也是,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人更玄呢?

在他之后,又有一位哲学家,名字和前面这位有点像,叫阿那克西美尼。他当时说,不不不,你们都错了,气才是世界的本源。无论是火还是水,看似全然不同,但实际上都是由气体的稀释或气体的凝聚转变而来。

所以,你会发现“认识你自己”虽然成名在古希腊哲学,但是真正在实践它的其实是东方思想、东方精神,当然也包括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传统哲学中的儒家、释家、道家,关注的焦点,一言以蔽之,就是人生与人心,最终追求的都是一份明心见性的自知之明——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的本性,然后在这个明心见性的基础之上,修心养性,把自己的心性修养好了,关键时候就能自己给自己制造一种精神的力量,为自己找到一套自我疗伤、自我解脱的办法,然后当别人需要的时候,还能够治人。这就是东方思想的逻辑,借精神之光向内求索,反观自身,看清自己,明见自己的心性,然后修心养性,自助助人、自度度人、自安安人,在帮助自己的同时尽力去帮助别人。由内而外,由近及远,推己及人,一切从“心”开始。

西方哲学史由此拉开序幕。接下来还有一位哲学家叫阿那克西曼德。他说,世界的本源并非如此简单,世界的本源是一种不可定型、难以定性的东西,它演化出冷热干潮等彼此对立又相互转化的元素,在它们的运动变化、相生相克中,世界应运而生。

这里分享一个小故事,是苏东坡和一个和尚的故事,这个和尚是苏东坡的好朋友,名叫佛印。众所周知,苏东坡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诗才也好,书法也好,都胜人一筹。他每一次在外面显摆的时候都很嘚瑟,唯独和佛印在一起斗法的时候,每每都败下阵来。苏东坡非常生气,非常不甘心,一直想着要找一次机会把一切都扳回来。某一个阳春三月的午后,和风习习,苏东坡和佛印两个人,同坐在西湖边上一个凉亭当中,泡上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茶,互不相扰,也不怎么说话。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是互相之间没有交流,说话其实是最浅的一种交流,两个人真的彼此相熟、心意相通,哪里还需要言语对话来交流?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是交流。这种交流意在言外,妙不可言,往往无声胜有声,这恰恰是知己好友之间的妙趣所在。

古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泰勒斯,是但凡读西方哲学史都绕不开的一个人。他被称为“哲学史第一人”,就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水是万物的本源”。你要是能第一个说出这句话,你也会垂名史册。“水是万物的本源”,水是泰勒斯在宇宙万物中发现的一个共性。

因为外面春光和熙,暖风拂面,然后热热的龙井茶喝下去胃里面也热腾腾的,佛印感到非常惬意舒适,于是他就开始在自己的蒲台上打起坐来。因为外面也热,里面也热,他打坐的时候,头上竟然升起了袅袅蒸气。苏东坡一看,乐了,计上心头。于是问老和尚:“佛印啊佛印,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大家知道苏东坡胡子一把,大腹便便,格外富态。于是佛印就笑眯眯地对他说:“东坡兄,我看你像一尊佛。”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苏东坡都问佛印了,佛印好意思不作回应吗?我觉得真正的高手往往就像佛印这样,明知道你在给我下套,我却乐意将计就计,进套陪你玩玩——这是一个游戏,也是一份童心。所以佛印也十分配合地回问了一句:“东坡兄,那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想象一下,佛印当时正在四肢交缠地打坐,头上蒸气腾腾。苏东坡就说:“我看你像一坨牛屎!”佛印一笑置之,也不生气,也不辩解。

如果你去看西方哲学史,你会发现,最初的古希腊哲学史就好像是一部物理学启示录,它更像是科学的起源。拥有群星灿烂的哲学家的古希腊哲学,就起始于这么一个基本的问题:世界的本源到底是什么?

那天苏东坡心情格外美好,颠着大肚子一路小跑,逢人便讲这件事,大家都对他盛赞有加。等他回家之后,看到了家里又一个很有才的人——苏小妹。要知道,苏家是没有等闲之辈的。当时苏东坡看到苏小妹就很高兴,和她讲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我是佛,我说他是牛屎,你看我赢了!”谁知苏小妹一听,一拍桌子,戳了戳他的大肚子,对他说:“我看你是输了。”苏东坡不解:“我是佛,他是屎,我怎么可能输了?”苏小妹说:“人家佛印心中是佛,所见之处,处处是佛,那么你呢?”

在“看”的方向上,西方文化最初选择了向外求索,他们的回答是“I see the world”——看这个世界。所以你会发现西方文化很多时候更注重去了解这个物质的世界——它是由什么构成的?它最初从哪里来?人,作为一个生物体,他的生理结构到底是什么样的?

以何眼观世界,就观到何种世界。一个人的心眼其实不知不觉中决定了他的双眼;一个人的境界其实不知不觉中决定了他的眼界。佛印有佛心,以佛眼观世界,所见之处,处处是佛;苏东坡有贼心,以贼眼观世界,所见之处,处处污秽。

“I see”是指我看见、我明白,那么“what do I see”?我到底要看见些什么,又要明白些什么呢?在这里,东方与西方一个向外走,一个向内走,于是就出现了东西方两种文化的差异。

我们平时经常会说到“世界观”这个东西。什么叫世界观?其实就是这句话——以何眼观世界,就观到何种世界。你有怎么样的世界观,就意味着你看到了怎样的一个世界;你的双眼看到了怎样的一个世界,很多时候便印证了你具有怎么样的心眼。如果你心眼大,你所见的世界就宽广无边;如果你心眼小,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所见的世界也是偏狭。我们常说的“心底无私天地宽”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培养健康美好的世界观”关键在“心”——明心见性,而后修心养性。

太阳神阿波罗象征着光,通过这个外界的照明之光,我们能够看见事物的外部形象;太阳神阿波罗象征着光,通过人类内心的精神之光,我们能够穿透事物的外部形象,洞悉其内在本质。前一种“I see”代表了人的视觉,后一种“I see”代表了人的智慧。

知我所是,如我所是

自我认识的东西方差异

世界上所有的信仰问题、哲学问题、艺术问题,归根到底无外乎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而这三个问题的核心问题,其实就是第一个——我是谁。因为只有当你确定了“我是谁”,你才能够确定如此这般的一个“我”,将往何处去,不是吗?

所以我觉得,人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物种——力量不及熊,速度不及豹,食量不及猪,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羸弱的小物种,却能够拥有思想,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奇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物种,竟然能够从内在生出一种精神之光,这精神之光能照亮整片宇宙,这不是宇宙间最大的一个奇迹吗?当人点燃了自己的精神之光,他才真正和其他的植物动物都不一样了。否则,人类和芦苇到底有什么本质区别呢?我们在生物界都是那么渺小,那么脆弱。而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每当一个人的精神之光被点燃,整个存在界就会发生一次蜕变。

你只有找到你是谁, 才能够知道你要干什么,

人的力量到底从哪里来?如果要搏斗,你是斗得过熊,还是斗得过老虎呢?连一条蛇、一群小小的蚂蚁就能把人摆平,那人的力量到底在哪里呢?人最强大的力量,来自他的内在,来自他的精神之光。你想想看,古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从神界盗火种到人间,宙斯大发雷霆,给他降下了灭顶之灾。你可能会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火种吗?地球人用这个火种烧烧饭、暖暖脚,宙斯需要这么勃然大怒吗?还要把普罗米修斯挂在高加索山上,让秃鹫每日啄食他的内脏,周而复始永无止息,如此残酷的刑罚,到底有必要吗?我们要了解一点,这里的火种意味着一个持久的光源,它具有象征性,普罗米修斯带给人类的不只是一颗可以烧饭的火种,而是光明,这种光明不只是视觉上的光明,更是精神上的光明。人们通过这精神之光,能够超越现象界,进入思想界,能够穿透视觉可及的现象,抓到视觉所不可及的本质。正是精神之光,赋予了人类这样一种非凡的力量,让人们能够用自己的心灵洞悉一切真相。

你将往何处去,才能知道你人生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它代表的是一种生命的智慧,它不再借用外部的照明之光,而是借用人内在的精神之光,因为唯有人内在的精神之光,才能够穿透现象直击本质。而一旦人的精神之光被点燃,整个存在就会发生一次振荡。光和人的思想之间就像黑格尔所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启蒙作用,一旦人拥有了精神之光,他其实就获得了掌握真理的力量。这种掌握真理的力量,使人类作为一个身体上会腐朽的渺小存在,却能在精神上堪比众神。

如果我是一只鸟,那么我从哪里来?我从天空家族来;我将往何处去?将飞往无尽的天边。如果我是一条鱼,我从哪里来?我从海洋血统来;我将往何处去?将游往海洋的深处。如果我是一只苹果,那么我的终身使命就是让自己尽可能地多汁、甜美;如果我是一只柠檬,那么我的方向就不是像苹果那样去让自己甜,而是尽力地去酸。所以,你只有找到你是谁,才能够知道你要干什么,你将往何处去,才能知道你人生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只有用你的心去看的时候,你才能够看清楚本质与真相,所以冥冥当中,我们感觉到我们还需要另一种看,另一番“I see”。我们不但需要用眼睛看,还要学会用心去看;我们不但需要看清事物的外部形象,还要洞悉事物的内在属性。当我们看一个人的时候,不但想看到他的外表,也想看到他被外表包裹起来的那颗心、那个灵魂,所以我们需要另一种光——这种光带来的不是视觉上的清晰,而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明澈。所以第二个层次的“I see”产生了,它指的就是“我懂了,我理解了,我明白了,我觉悟了”。

这就是为什么苏格拉底被称为古希腊最有智慧的人。其实他知道的并不比别人更多,他不了解电脑手机,他什么都不懂,但是他却知道一点别人所不知道的——他了解他自己,那就是他说的“我所知便是我无知”。苏格拉底曾遍访名家,他发现那些人是如此博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很多都是他所不知道的,而他的智慧仅在于一点:他明心见性,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你听到日常生活中有人说“我所知便是我无知”,你可能会觉得他很装,假谦虚。但是你要知道,当苏格拉底说“我所知便是我无知”时,他确是在自谦,但他也道出了一个事实——无论我们知道多少,我们也还是无知的。你们当中可能有大学者、大律师、大法官、大商人,但既使那样,你依然是无知的,不是吗?“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知道哲学,但我不知道物理,我知道文学,但我不懂厨艺……“我所知便是我无知”哪里是一个自谦,这明明就是属于所有人的真相。苏格拉底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表示他的谦逊,而是尊重事实。对于真相的尊重,使他成为了古希腊最有智慧的一个人。正像老子说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明智,就是先“明”后“智”——先要有自知之明,而后才谈得上有知人、知外物、知世界的大智慧。

你们从来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丘比特射箭的时候要蒙着眼睛,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为什么法庭门口的正义女神也是蒙上眼睛的?为什么《荷马史诗》的作者荷马是个盲人?要知道,丘比特必须蒙上眼睛,正义女神必须看不见,荷马必须是盲人。为什么呢?《小王子》告诉了我们原因:只有心灵才能够洞察一切,用眼睛是看不到事物的本质的。他们必须蒙上眼睛,他们必须看不见,因为,世界上真正重要的东西,不是你能用眼睛去看的,而是要用你的心去看。

我们很多时候很爱听这样的话——“成为我自己”“做我自己”“be myself”。这句话是多么动人,多么带劲,但是当你不了解你自己的时候,你要去成为谁呢?你怎么能成为一个你所不了解的人呢?所以只有当你认清楚你是谁,你才能够尽力成为你所是,只有当你弄清楚你是谁,你才知道这样的一个自己将往何处去,不是吗?

我们常说 “眼见为实”,但其实人们总会有这样一种意识——眼见未必为实。因为我们看见的可能仅仅是假象,有一些真实的东西,我们是看不见的。

其实人的一生中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学的任何一门学问、遇见的每一个朋友、每一个敌人,都是一条路,都通向自我认识。所以世界上最后只剩下了两件事:第一,know who I am,认识我自己;第二,be who I am,尽力成为我所是。人生的所有事件都指向这两件事:认识我是谁,然后努力成为我所是——知我所是,如我所是。有朝一日当别人问你“who are you”,你是谁?你的回答也会是“I am who I am”,我就是我。而当一个人敢说“I am who I am”的时候,你已是半神,你已然成为了与老、庄、孔、孟平级的人,与他们同等能量的人。就像我们中国文化对“神明”一词的解释——神,是精神;明,是明澈。所以,当你活到精神明澈,你已然美若神明。

精神之光反观自身

自爱基于自知

前一段时间我和一个朋友聊天,他突然问我一个问题:“你觉得人最害怕什么?”我说:“大多数人应该最害怕死吧。”他说:“不,我觉得人最害怕黑暗。人对黑暗一定是格外恐惧的。人为什么害怕孤独?因为孤独就是内心的黑暗。人为什么害怕死亡?因为死亡就是永恒的黑暗。”我想确实是这样的,人一定非常害怕黑暗,所以在西方的信仰中,他们的神创造世界的时候,第一个就是“要有光”,于是有了光。人一定非常害怕黑暗,所以“光明”一词对人类而言意义非凡。

在物理学当中有一个理论,就是“宇宙大爆炸”。说是有一个奇点发生了爆炸,然后就“一生万物”,产生了宇宙。其实,人类的精神界也有这样一个奇点,那就是“人啊,认识你自己”——自知之明。

“I see”格外重要,我们中文里有一句话叫“眼见为实”,英文里也有相应的“Seeing is believing”,说的就是黑暗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它能够遮蔽很多的真相,制造很多的盲点。而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常常以为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你每次和朋友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说完会环顾四周,担心隔墙有耳,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总觉得看不见的东西就不存在,其实它存在,可能和你只是一墙之隔而已。你认为它不存在,只是因为你的目光还没扫到它那里,它是你视觉上的盲点。然而,光改变了这一切,它照亮了我们的黑夜,使得原本处于昏暗当中的林林总总,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视野当中,改变了我们一些陈旧的看法。同时,光也照亮了包裹着我们的这个冷寂、幽深、广漠的宇宙,让我们看到宇宙旁边那么多与我们长久为伴的行星、卫星。所以光明所到之处,黑暗驱散,真相大白,无知尽扫。所谓的“光”,其实是一个去昧的过程,去除遮蔽,云开月明。

自我认识,就是人类精神界的奇点。自知的辐射面极其辽阔,由于自知,你发现了一道门,打开这道门,就从无到有(from nothing to everything),你将会看到一片广阔无边的新世界。

所以照明系统的发明,烛光也好,灯光也好,使得我们摆脱了大自然昼夜交替的制约,突破了黑暗强加给我们的视觉上的局限性,我们从此拥有了光明的自主性,摆脱了大自然昼夜交替的必然性的束缚。为什么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真以为他们有特别良好的生活习惯吗?或许吧,但主要还是因为没办法啊,没有照明,黑魆魆的,你能干什么呢?只能睡觉,只能“日落而息”。而现代人发明了自己的光照系统,从此摆脱了大自然对于时间的主宰,我们开始自己主宰时间,自己安排作息,所以说,照明对人类有划时代的意义。

之前我们提到“唯真知才有真爱”,就是说,如果你不了解一个人,你怎么知道你爱的是谁?你怎么知道如何去爱他?其实他是一只鸟,但你爱的是鱼,你对他的爱就是把他放到水里叫他去游泳,这样的“爱”怎么可能会美好?所以,没有真知的“爱”最终会变成伤害。

这么多箴言,为什么阿波罗偏偏把“人啊,认识你自己”作为他神庙石柱上的标志性格言呢?我们再来深入探究一下,阿波罗到底是谁呢?太阳神。太阳神掌管什么呢?光。我们用光来干什么呢?看见。因为有了光,我们才能够看见——I see。但是“I see”这句话有很多含义,第一个含义是“我看见了”,第二个含义是“我明白了,我懂了”。所以,阿波罗意味着太阳神,太阳神意味着光,这里的光要分成两种。第一种光,是我们外部世界的光,用来照明,比如说自然界的阳光、月光、星光,以及人工的电灯、烛火。我们借用这外部世界的光来让我们的视觉穿透黑暗,看清事物的外部形象,这是第一层光所带来的“I see”。哲学家黑格尔有一句富有洞察力的话,他说:“照明系统和人类的思想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启蒙关系。”仔细回味一下,两者确实有一种神秘的关联。我们有句成语叫“心明眼亮”——你的眼睛其实是你心灵的窗口,所以当你的眼睛通过照明的光“I see”的时候,某种程度上你的心被点亮了,你的思想也被点亮了。

文学家卡夫卡有这么一段话:“当你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时,你知道我心里的悲伤吗?你知道你自己心里的悲伤吗?”我读到这段话的时候,心里充满感伤。如果你不了解我的快乐,如果你不了解我的悲伤,你真的了解我吗?如果你不了解我,你真的爱我吗?同样的道理,你了解你自己内心的快乐、内心的悲伤吗?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如果你不了解你自己,你真的爱你自己吗?如果你不了解你自己,你又怎么来爱你自己呢?唯真知才有真爱,唯真自知才有真自爱。

第三句,“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这句话我在留学的时候,在澳大利亚的一所大学里也看到过,就写在教室的墙壁上。这句话里有很深的信任,它相信你有足够的判断力,能辨明是非对错。但重要的是,知道了就要去行动。

一个人只有真正了解自己,才有可能真正地去爱自己。如果你不了解你自己,所谓的“自爱”只是虚无,根本没有方向,不是吗?我们总觉得自己要挣很多钱,要找到一份好工作,要怎样怎样,为什么呢?因为我要对自己好一点,而我们把通过各种方式对自己好一点,称为“自爱”。其实这是舍本求末,你只有真正了解你自己,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对自己好。如果你知道你是个苹果,那么让自己变甜,就是对自己好,而让自己变酸就是对自己不好,变酸是柠檬对自己好的方式。所以对你好的,不一定是对我好,没有一样东西是绝对适用于所有人的“自爱”标准。“自爱”因人而异,因为每一个人、每一个自己都不一样,所以“自爱”的关键还是“自知”。唯真自知方有真自爱。

第二句,“学会倾听”。很多人做了错事,会辩解说,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是借口。其实,你做一件事,是对还是错,你心里是知道的,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反复权衡。这就是为什么你做一件错事时,会不自觉地脸红心跳,不自觉地心虚心怯。其实真理一直在你耳边窃窃私语,你只需要保持内心的沉静,学会侧耳倾听。

此外,唯自知方有真自由。为什么呢?因为一个人只有在了解自己的才能、性情、理想、志趣的基础上,才能够作出适合自己的选择,才能够决定什么才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前程。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那么我们想要的东西、渴望的未来又怎么可能是一样的?自由就是了解你自己,并作出你想要的选择,然后扛起属于你的命运。

第一句,“保持内心的沉静”。前文我们说过一句话——净极光通达。池塘的水,当它很静的时候,往往污泥什么的都沉淀了,你能够一眼看到底。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内心很沉静的时候,就会心无杂念,你的内心就会很纯洁,用纯洁的心看东西,往往一目了然。所以保持内心的沉静,就会“净极光通达”。

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清醒的自知、勇敢的选择、坦然的担当。所以,自由的第一前提就是清醒的自知。可能有人会心里犯嘀咕,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我自己?上什么大学选什么课,中午食堂吃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都以为我们是独立地作出了决定,其实未必,我们很多时候,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根据自己的习惯作了一个决定,而这个习惯是来自于他人的影响。

古希腊的箴言很多,每一句都堪称经典,特别朴素,特别简单。朴素的东西都特别简单,但是比华丽更华丽的往往就是朴素。下面分享几句我最喜欢的箴言。

你觉得是你自己作的决定吗?不,是你前面的很多人和后面的很多人推动着你作了你自以为独立的决定。很多时候,我们作出一个决定,并不因为那是我们深爱的,或是我们热切期待的,恰恰相反,我们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什么,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所以我们才作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作的决定。我们之所以走这条路,并不是因为那是我想要的路,而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所以就走了一条很多人走过的路。

视觉之光与精神之光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是自己作了一个决定,其实幕后的很多人已然帮我们作了选择。所以你看,为什么在英语当中,Mr.Right和Mr.Good是不一样的?就是因为,我们很多时候并不知道谁是Mr.right,所以我们最后找了一个Mr.good,你把他泛化了。我们对待工作、对待生活其实也是一样的,我们没有找到一个right job,所以就找了一个good job;我们没有找到right road,所以就找了一条good road,走上了一条大家都觉得还不错的路。

《小王子》里面有这么一个故事,某个星球上的国王对小王子说:“审判自己比审判别人难多了,一个人若能够审判自己,他一定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这是一种儿童的语言。一个人必须要有自知之明,才能够真正学会如何评价自己。人要成长为一个聪明的人,这一关几乎是不能回避的一个坎。

我们都很反感“平庸”这个词,但是当我们不了解自己,没有清醒的自知之明,当我们所有的选择都只是指向大家认为的“good road”而不是合乎自己本心的“right road”的时候,其实我们正一路滑向平庸。所以,不要反感平庸,它不是自由,却意味着“安全”。

人啊,处在一个神和兽之间不上不下的位置,他时而像神一样有清醒的自知,但大多数时候,人类和兽类也差不太多。他知道自己很多表层的皮毛的东西,但他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不明白自己的精神追求,也不懂自己的灵魂,所以他常常对镜中的自己感到陌生与迷茫。中国人常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一个能够常保清醒的自知者,其实就是精神的高贵者,就像老子、庄子、孔子、孟子、释迦牟尼、耶稣、苏格拉底,这些人破除了尼采所说的“离自己最远,对自己一无所知”的这个人类的诅咒。而当一个人能够像神明一样清醒地知道我是谁,尽力地活出我所是,他已然近乎半神。

自爱者,人爱之

很多年前读《哲人言行录》,其中有一位伟大的古希腊哲学家叫泰勒斯。他的一个门生问他:“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是什么?”泰勒斯不假思索地回答:“认识你自己。”另外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尼采也说过相似的话,他说:“你知道吗?离每个人最远的恰恰就是他自己,我们对很多东西都有知,但对我们自己,我们却不是一个知者。”

谁是你的终身伴侣?我们都觉得我们要找一个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终身伴侣,其实这是种误解,人如果真有一个白头到老的终身伴侣的话,那就是我们自己。从生到死,与我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只有自己。你所认为的那些至亲的人,要不就是半道中进入了你的生命,要不就是半道中会退出你的生命。而从头到尾,从生到死,从摇篮到坟墓,与你一路同行、形影相随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自己。

神全然自知,兽全然不自知,人呢?我们扪心自问一下就知道,有的时候我们自知,有的时候我们不自知。而当我们不自知的时候,我们会感到茫然,茫然的我们与困兽无异。当然,与兽类相比,我们确实有所自知,比如知道自己的身高、体重、相貌、胖瘦,知道自己的家境,知道自己每个月的生活费,知道自己接下来想买什么。但是人很多时候又是如此不自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发自内心感到幸福。

你是你自己唯一的终身伴侣,但你却不了解你自己,读不懂自己内心的快乐、内心的悲伤,你不觉得这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吗?其实我们很多时候是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努力地不活在社会的边缘,却渐渐地活在了自我的边缘,自己把自己边缘化了。我们经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见知己是多么难得,不是你想碰就碰得到的,可遇不可求。不是每个人这一生都会找到这样的朋友,这一半要靠运气,终究不是由你决定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你找到你的知己之前,先成为自己的知己。

由此可见,神明之为神明,是因为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自知;而兽之为兽,是因为它始终保持着不自知。那人呢?这下尴尬了,他介于神明和兽之间。当达尔文的“进化论”刚刚问世的时候,坊间就流传着一幅图画,里面有一个像人一样的生物,他的上半身是神,下半身是猴子。这幅画某种程度上表现了,人之为人,似乎就是神与兽之间的一个半成品,一个两头不靠的过渡阶段。

芸芸众生,这么多人都和你擦肩而过,大多数人就像台球桌上的球一样,轻轻一碰,从此四散而去。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一生相伴的知己好友,但至少你作为自己一生相伴的同路人,你应该了解你自己,成为自己的知己。在你难过的时候,别人帮不了你,你就应该有一套办法来应对你自己。所以,人唯一的终身伴侣其实只有你自己。当你知道你是一只柠檬,作为终身伴侣,请你帮助自己竭尽全力活成最健康的一只柠檬;当你知道你是人中的一只鸟,请帮助你这个知己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完成一个鸟人的梦想;当你知道你是人中的一条鱼,那么请你基于对这个自己的了解,帮助自己尽力活成一条美丽的人鱼。这才是没有辜负我们这来之不易的一生。

那为什么小动物也不需要认识它们自己呢?我觉得老天的安排,体现了他对兽类格外的仁慈,那就是,兽类无须认识它们自己。在上天的计划当中,这些小猫小狗小蚂蚁小鸟,它们就应当在与生俱来的天真无邪当中,跟随着它们的自然本能,享受它们生命的喜怒哀乐,度过生老病死,它们无需认识它们自己。

唯真自知方有真自爱,唯真自爱者,人爱之。一个真正的自爱者会珍重自己身上美好的品质,会修正自己身上不那么美好的东西,这是他会为自己做的事情。别人未必会因为你的自爱而对你产生欲望,可能你越不自爱,说不定他欲望越强。但是如果一个人发自内心真的爱你,一定是因为你是个自爱的人,一定是这样的。人们可能会同情卑贱的人,但人们只会爱慕高贵的人,一个自爱者是一个高贵的人,而他的自爱也会使他越来越高贵,越来越可爱。

所以,神之为神,就是因为他始终知道他是谁,他始终成为他所是,他始终有清醒的自知,他始终活成他真实的样子。他不像人类那样,容易被世人的舆论所左右,从而看不清自己;也不像人类那样,总是掉入各种闹剧当中,被这个人支配,被那个人操控,始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我有一个朋友,她和她的男朋友之间有这么一段告白:“因为我自爱,我遇见了美好的你,因为你爱我,我遇见了更好的自己。”写得挺好的。一个自爱的人,才能吸引来真爱,而真爱会让一个人更加自爱。

古希腊的社会结构中,有神明阶层,有人类阶层,有兽类阶层。那么,什么叫作神明?大家要知道,神之为神,不是因为他能够长生不老,也不是因为他能够玩弄一些神迹,手到病除,起死回生。那什么是神明?西方有一则故事,说的是犹太人问他们的神:“Who are you(你是谁)?”他们的神给出的回答是:“I am who I am.(我就是我)”——换句话说就是,我知道我是谁,我成为我所是。

自知与知人

感动之余,我也产生了一个疑问。古希腊是一个神、人、兽共处的社会,在这个成员如此多样、结构如此鲜明的社会当中,为什么太阳神阿波罗只要求“人啊,认识你自己”,为什么他不说“众神啊,认识你自己;宙斯啊,认识你自己;雅典娜,认识你自己”?为什么他不说“小猫小狗啊,认识你自己;小动物们,认识你自己”?为什么不是这样?为什么单单只说“人啊,认识你自己”?这个问题花了我很长时间,后来我觉得我终于把它理清楚了。

生活中我们常把很多注意力、关注点放在对别人的了解上,对名人、对明星、对领导、对同事、对朋友圈里的这人与那人……我们总想看懂别人,这样我们就能变得更主动一些,更高明一些。可是,一个人如果看不懂自己,几乎不可能看得懂别人,这是一个人认知的自然次序。要知人,须先自知。你想想,你和你自己朝夕相处,却都不见得能看懂你自己;而其他人跟你只是在工作上、生活中偶尔相交,有一面之缘,你凭什么就认为你有可能看得懂他?他不一定比你更简单,更透明,更容易看穿。所以,要知人,发力点不在他人,还是在自知。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我大一的时候,在一节西哲史的课上,当时我就有一种倒抽冷气的感觉,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好像这句话不是我从外界听到的,而是已经在我的心底、在我的梦里回荡了很久很久,回荡了半生。我听到这句话之后,这节课上的其他内容我都觉得只是飘忽而过,脑子里面一直只有一个声音,像晨钟暮鼓般在低低地回响——“人啊,认识你自己。”

我很喜欢哲学家萨特的一句话:“他人是我,是另一个我,是不是我的我,是我所不是的人。”虽然人和人之间常常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差别,但即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往往也有一些相通之处。因为人性是相通的,你有悲欢离合,他也有,你对快乐充满热情,你对痛苦难以忍受,他也如此,大致相似。

世界上有个地方,叫作地球的肚脐眼,它就是古希腊的雅典。在这个地球肚脐眼的郊外,三千多年前有一座著名的德尔菲神庙,它是古希腊专门供奉太阳神阿波罗的神庙。现在的德尔菲神庙遗址,已经非常破败没落,但是你依稀还能够想见它当年的简单、朴素、庄重。在这些断壁残垣当中,有一根格外重要的石柱,上面刻着几个字——“人啊,认识你自己。”千百年过去了,这根石柱历经风雨,日久年深,在静默中始终矗立在那个世界的肚脐眼的郊外,向古往今来世上的芸芸众生传递着那一个古老而低沉的神谕:“人啊,认识你自己。”

所以,如果你了解你自己,那么他人不过是另一个你,仅此而已。你的人性也是他的人性。如果你知道了什么是你不想要的,那么你多半也知道了什么东西不应当施加于人,孔子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正说明了自知是知人的前提。

为何要自我认知

所以,人和人很不同,但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远,毕竟我们大多数都是平常人,有着平常心。所谓他者,其实就是另一个平常人,另一颗平常心,另一个我;所谓世界,其实就是无数个平常人,无数颗平常心,无数个我。什么叫博爱?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他人当成一个平常人,当成另一个我。平常人都会犯错,都有很多脆弱,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我自己作为一个平常人也是一样。那么当你真正明白自己会犯错和自己的脆弱,你自然而然就会对他人犯的错和他人的脆弱有了一份理解与体谅,这就是以平常心待人,这就叫作博爱。如果你能原谅你自己,那就用这种态度去原谅另一个我,另一个平常人,另一个平常人犯的一个平常的错,这就叫包容,这就叫博爱。其实没有那么难。

像晨钟暮鼓般在低低地回响——“人啊,认识你自己。”

所以,“人啊,认识你自己”,是普罗米修斯历经千辛万苦,从神界盗送到人间的一颗精神之光的火种,为此他忍受了万劫不复的苦难。所以,人啊,不要辜负了这一番苦心,不要辜负了我们这仅有一次的人生。

脑子里面一直只有一个声音,

这世界上有很多一次性产品,而其中最珍贵的一次性产品,就是你的生命,用完了就没了,所以要慎重地使用,要郑重地决定。我们只活一次,你怎么舍得对它一无所知,让它不美丽、不幸福呢?

我听到这句话之后,

“认识你自己”,其实是一切学习和修行的起点和原点,这是一个生命的学问,需要你在生命中去学习,用自己的一生去修行。其实,学什么都是一条路,都通向自我认识;走多远都只是一个方向,为了找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