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急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咽了口唾沫，准备继续进行场景描述，却被我母亲一声惨烈的嘶吼给打断了。
“阿翠，出大事了，你家仁杰在路上撞车了，车子都撞碎了。”
我母亲像个疯子一般在前面跑，我像个疯子一般在后面追。我害怕极了，只能不停地唤我母亲，可她头也不回，看也不肯看我，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
正当我立起身子，准备甩掉手里湿哒哒的袜子时，院子的大铁门被推开了，冲进来的是村里的胖婶。
我隔着母亲十几米的距离，北风把她惊恐的呻吟声吹到了我的耳畔，让我脚下的步子忍不住晃动了几下。
“那你留着，等我爸回来洗，他洗的干净。”我鼓着嘴反驳。
林仁杰千万不能有事，只要他好好的，哪怕当一辈子的烂赌鬼，我也认了。我想这一刻，我和我母亲是心照不宣的。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心都冷的打颤了。林仁杰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会儿出门，我看，他分明就是算计好的。
我和母亲跑到马路口时，已经不见了林仁杰的身影，倒在地上的是一辆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电瓶车和我们家那辆已经掉了前盖的精通天马。
母亲靠在竹椅上，蹙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比划着。没一会，她又摇摇头说：“哎，十几岁的人了，还不如你老爹一个男人，他都洗的比你干净。”
母亲站在原地，拼命地平缓自己的呼吸，她急得跺脚，带着哭腔呢喃道：“人呢？怎幺不见人？人去哪了？”
“那袜子你给我多抹点肥皂，不然洗不干净。”
不远处有一个小诊所，如果我没猜错，事故的紧急治疗最早应该就在那里，我拍着脑袋，拽着母亲往小诊所走。
那天上午，母亲搬着板凳坐在院儿里，阳光照在她那张被林仁杰喂得有些发福的脸蛋上，显得格外的滋润。
见到林仁杰时，他正躺在诊所的蓝色病床上，本来精瘦的脸蛋肿的跟个皮球一般圆，他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颧骨下方那个肿块活像一个足称的大鸭蛋。
只是，这太平日子还没过热乎，林仁杰又摊上事儿了。
他看到我们母女两人，身子一动不动，只是木讷的扬了扬嘴角，嗓子里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虽然我不确定林仁杰的野性能被压抑多久，不过，这下他似乎是彻底从良了。村里的牌局他一次也没去过，就算是那些叔叔伯伯们来家里热情似火的引诱他，他也把步子扎得稳稳的，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我母亲一下子情绪失控，眼泪大豆似得往下掉，她捶打着林仁杰的胸口，“我让你骑车慢点，你不听，现在怎幺办？”
托我老娘的福，那段日子，我们不仅能吃到“新东方大厨”林仁杰亲手掌勺的饭菜，出门拜个年逛个超市啥的，还有专车司机。那辆拉风的精通天马一回只能塞下三个人，林仁杰每次都不辞辛劳，先把我和妹妹送到目的地，然后再专程转回去接他媳妇儿。你们是没看到我母亲坐在车后座那副扬眉吐气的样子，连鼻孔都是往上翻的。
母亲哭得正欢，诊所的张医生带着浅笑走了出来。
不论刮风下雪，林仁杰早晨都会按时按点起床，他系着围裙给我们捧粥的模样，让我老产生一种幻觉，站在我面前这个一本正经装贤惠的男人，是我妈给我找的后爹。
“差不多行了杰哥，把阿翠姐和孩子都吓坏了。”
那是我记忆里，林仁杰过得最安分的一个年。
林仁杰憋了许久终于放声笑了出来，他咬着牙，左手捂着鸭蛋脸，右手把一袋子排骨递到了我母亲跟前，舔着脸笑：“媳妇，回家加萝卜炖给你吃啊，人家都说了，吃哪补哪。”
“倒在地上的是一辆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电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