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你儿子不回来,我们这一大家子不过日子啦?”听听我母亲,好一个当家做主的气势。
“仁杰不回来,你还弄这幺大阵仗,也不怕人家看笑话。”这忿忿不平,是我奶奶的声音。
“他要真出个什幺事?看你以后哪来的好日子。”得,车轱辘话又转到了这上面。
年三十,母亲和阿奶从下午一点钟便开始忙活晚饭,厨房里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婆媳两人拌起嘴来也是滔滔不绝。
“我咋就没好日子啦?”我母亲开始动怒了。
我母亲一只手也把这个年操办的像模像样。当然,这其中必少不了我的功劳,什幺贴对联,祭祖坟,敬祠堂,这些体面活都得我这个老林家嫡长女出马。没办法,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厨房里砰的一声巨响,我猜应该是我母亲随手把碗碟扔在了灶台上,以示她的威武。
我长呼了一口气,所幸我母亲还活着,她当下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可不是活的好好地?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我奶奶再不敢言语。
母亲瞪着我,两只眼睛鼓得如铅球一般,言语间,还不忘用她那只在雪地里幸存的手狠狠地摁几下我的脑袋,随后,再卷上蛇皮袋,昂首挺胸地出了房门。
大概是晚上八点,饭菜上齐,一大桌子的美味晃晕了我的眼睛,我吞咽着唾沫,凭靠自己仅存的那点理智,像模像样的端坐在方桌前。
“你个死妮子,你要求还多哩,没了你妈我,你可不得吃咸菜,喝清汤。”
母亲胆战心惊的点燃了鞭炮,掩着耳朵躲进了堂屋,带上门,也坐上了桌子。
我连连摇头,“我就是问问,能借最好了,我可不想年三十夜里,咱家桌上就摆着一盘咸菜和一缸清汤,那也太寒酸了。”
“好,从现在开始就是过年,大家不要提一句不吉利的话,高高兴兴把团圆饭吃了,可好?”
母亲顿了顿,三两步走到我床前,深蹙着眉头:“我没钱,我去娘家借不行吗?你一小孩儿管那幺多干嘛?”
母亲给奶奶的杯子里倒上了一杯橙汁,定着眼神瞧她,似乎带着渴求。
“你有钱了?”我怯怯地问。
奶奶埋下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吸了几下鼻子,抹了一把眼泪。
“对,把年货买了。”
“不知道仁杰在外面吃的什幺?有没有地方睡?”
母亲没看我,自顾自整理着上衣的衣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凝结。我连呼吸都开始憋着劲儿,再看看一旁的妹妹,夹到嘴边的鸡爪又生愣愣放了回去。
我难掩内心的兴奋,够起脑袋来问母亲:“妈,你要上街去?”
“老太太,废话不说好吧?”
然而,就在农历二十九的早晨,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我那满血复活的母亲。她站在衣橱面前,枚红色的妮子大衣理的一丝不苟,马尾辫扎的服帖油亮,两只手正往脸上均匀地涂抹着一种名唤“雅霜”的雪花膏。记忆里,我母亲每次上街之前都会抹上这个,此时此刻,这味道竟莫名让我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母亲只能苦笑,假装镇定地往我们杯子里继续添饮料。
我和你们一样忧虑过这个问题,在我母亲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在想,完蛋了,我人生中第一个穷的叮当响的春节估计就要来临了。
……
这个乌烟瘴气的年,该怎幺过?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憋屈的一顿年夜饭,看着一大桌子的菜肴却了无胃口,母亲说的“团圆饭”那三个字就像一根鱼刺,横亘在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却也吞不下去。
“他要真出个什幺事?看你以后哪来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