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轩拉着赵力的手走回房。一触到他的手，赵力的心又不争气地怦怦跳了起来。两人进了房，艾轩把门掩上，两人一时沉默。
赵力好笑，艾轩也许神秘莫测，但绝对不至于伤害她。她心里却也感动，点了点头，看着老吴和秦嘉蓉走了出去。
半晌他道：“关于调查我的那件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老吴语塞，却仍挡着。赵力道：“老吴，你和她先走吧。我和他的确有些话要说。”老吴无奈道：“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消失？”
三人起身走出门，艾轩在后面紧跟了上来，抓住赵力的手：“赵力，我们俩谈谈好吗？”他的表情和声音同时变得温柔，秦嘉蓉看着赵力，眼神顿时充满嫉妒的怨毒。老吴挡到赵力面前，拨开她的手：“对不起，赵力不想跟你谈。”艾轩道：“我和赵力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的话，不生气吗？”
艾轩嘴角浮起一丝讥诮：“因为我的确是抱着结婚的诚意去恋爱的，但是我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同意丁克，只能扩大寻找的范围。”赵力看得出秦嘉蓉内心已溃不成军，却试图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点尊严，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这一刻对艾轩的冷酷起了反感，原来陷在爱里使女人如此的脆弱而卑微，也许下一个会是她赵力。赵力温和对秦嘉蓉道：“既然已经都说清楚了，我们走吧。”
“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秦嘉蓉找过我，谈起你的事而对你产生了兴趣，所以给你发了邮件。但是见了面之后，我发现你不是她描述的那种骗子，反而让我很有好感，我们之间也很默契。我抱着真诚的目的和你交往，渴望经营一段稳定的感情。这就是我和你交往的全过程。”艾轩不说话。
艾轩耸耸肩：“你可以这样理解。我只能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相信我也带给了你快乐，不然你不会对我念念不忘。但是快乐不在了，我们就该分手，否则留下的只会是痛苦，不是吗？”秦嘉蓉点点头：“多谢你给了我答案，只是我还有最后一点不理解，你找女人的渠道想必非常多，为什么要上相亲网站？找我们这种最输不起的人。”
“如果你还是不能释怀，也无所谓。我不会和你拖泥带水，拉拉扯扯——”艾轩突然抱住她，吻住了她。这是第一次，他们接吻。他的索取急切而霸道，体温炙热。赵力没说完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头昏昏沉沉，只觉天旋地转，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回应着。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是来和他说清楚，分手的。可是吻溶解了一切，这吻已经说明他对她的需要，也许一个月的不联系让他确认了这一点，他需要她。所以这一个月，就变成了此刻激情的铺垫。一切变得更美好了！
三人震惊。赵力隐约觉得艾轩有钱，但万万没想到他有钱到这种程度。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多次和他在芝兰顶楼天台欣赏风景，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人。原来这天台唯他独享，除了这座楼是他的，他可以垄断此地美景之外，还能有其他的理由吗？“秦嘉蓉，你现在得到答案，满意了吗？”秦嘉蓉站起来，轻声道：“满意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丁克了。你怎么可能和我们这样的女人生孩子？当然是谈谈情说说爱，腻了就丢开。”
芝兰大厦停车场，老吴靠在车身上，闷闷地抽着烟。秦嘉蓉道：“你喜欢赵力？”老吴没说话。秦嘉蓉喃喃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艾轩微张着嘴，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话似的，他想辩白，最后却觉得没有意义，只是摇着头，笑了。赵力生气道：“这难道就是你吗，艾轩？有什么事一直闷在心里，不说清楚，一走了之。你觉得这是骄傲吗？我却觉得你是胆小如鼠。有什么理由说出来，不好吗？”艾轩深深地看着她，她毫不示弱直视着他。艾轩眼神变得难言，半晌轻叹一声：“芝兰会所是我的，芝兰画廊也是我的，事实上这座楼是我家族的产业。你觉得我至于去做那些事情吗？”
她打量了一下老吴的通用SUV，笑道：“人家是高富帅，你却是经济适用男，想也白想。”老吴吐出一口烟：“你这事算完了吧？以后不要再找我们麻烦了。”秦嘉蓉脸上像是所有郁闷一扫而空似的，神情开朗了许多，声音也轻快不少：“不找了，永远不找了。”
老吴道：“艾轩，秦嘉蓉说你骗她们来芝兰，餐费AA制。你不解释一下吗？毕竟现在相亲网站的确有不少茶托、酒托、饭托什么的。”
她转身，脚步也轻盈了一些，走向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老吴看着这5A级的芝兰大厦，大门口的门童制服笔挺，广场上的喷泉随着轻柔的音乐起伏，鲜花点缀在各个角落，二十五层楼锃亮的茶色玻璃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着它骄傲的奢华，扑面而来的富贵。他真有股冲动，想闯进去把艾轩打一顿，拉着赵力离开。他不认为这样的富贵真诚地需要赵力。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在引诱赵力往里跳。有哪个女人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呢？
秦嘉蓉卑微地、胆怯地伸出手，小心地扯住艾轩的袖子，像是在乞求：“我做不到。你给了我一个美梦，却又很快亲手把它打破。我的心是肉做的，怎么可能说愈合就愈合呢？”艾轩咄咄道：“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强迫我跟你谈恋爱吧？”秦嘉蓉回：“如果你是怕我不同意丁克才跟我分手，可以跟我商量呀，我会同意的。我以为你当时是开玩笑……”艾轩强硬道：“我现在对你没有兴趣了，你同不同意都不重要。”秦嘉蓉开始抽抽噎噎起来。赵力心里起了物伤其类的强烈的同情，拍着她的肩膀。艾轩看着赵力，冷酷的表情缓了缓。
然而看到拉着手走出来的两个人，笑意盈盈，喜气洋洋。老吴就知道，大势已去。指间的烟已快燃尽，老吴却浑身不觉，直到被烫到手指，才回过神来，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跟碾灭。两人走到老吴面前，赵力脸颊绯红，眼波流转，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有点躲闪和羞涩。老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终于完完整整地错过赵力了。从前赵力也偶尔恋爱，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对手太强大了。老吴勉强笑了笑，嗓音干涩：“恭喜你们和好了。”他拉开车门上车，绝尘而去。看他那样，赵力的喜悦一扫而空，心里一阵难过。一直到艾轩把她送到小区，赵力都没说话。到了地方，下了车，艾轩握住她的手。
赵力看着秦嘉蓉，这件事她可没说过，搞得赵力一直以为艾轩是突然消失的。然而艾轩也的确绝情，说了不交往，就立刻切断一切联系，一点过渡也没有，换谁也接受不了。秦嘉蓉理亏：“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艾轩说：“我就怕看到这种局面，拖泥带水，拉拉扯扯。秦嘉蓉，你并不是生下来就要被人品鉴、通过被肯定活着的。我不爱你，你为什么不可以也不爱我，大家干脆利落点呢？”
“吴若寒和你不只是同事关系，对吗？”
秦嘉蓉的表情变得绝望，“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艾轩道：“我当面已经跟你说过分手了，你打电话做什么？”
“他是我前男友。”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今天爱，明天不爱了，能有什么原因呢？”
“怪不得，为什么分手？”
秦嘉蓉依恋地看着他，像是能看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似的，这句话并没有让她生气，或者说她还没回过味来，梦游似的：“不爱我了？”
“他不接受丁克。”
秦嘉蓉已经傻了，从他进来到现在，瞠目结舌，像是声带被人抽掉了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艾轩诧异地看着她，赵力见状道：“她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为什么跟她分手。”艾轩一挑眉毛，询问似的看着秦嘉蓉。秦嘉蓉终于回过魂来，开口说话，声音干涩：“没错。我记得我们并没有发生过争吵，或者大的分歧。你突然就消失了，我的确想不通。”艾轩回：“分手的原因？没什么原因，因为我不爱你了。”
艾轩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所以我们才是天生一对。”想着刚才老吴那难以名状的眼神，赵力的心又一阵阵揪痛起来。
赵力、秦嘉蓉、老吴三人进了艾轩说的房间，半晌艾轩走了进来。一个月不见，让赵力对他的思念到了顶点，然而这样的场所，所有情感只能在内心翻滚，却无法表达。她想，她眼中的艾轩淡然安静，仿佛和她从未有过那些热血沸腾的悸动，而艾轩眼中的她又何尝不如此？他们俩真是棋逢对手。四人坐下，艾轩淡淡道：“秦嘉蓉，你要见我？”
“你还爱他？”赵力沉默，此刻她也混乱了。不见老吴，和艾轩的一切都很对劲。见到老吴，天平又开始摇摆了。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老吴在她心目中居然拥有这么重的分量。这安静让艾轩不安。
第二天，赵力和老吴如约去了芝兰大厦。秦嘉蓉已等在门口，她的脸色惨白，神情严肃。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她魂牵梦萦的人了，她的心情想必是相当复杂。今日也许是她和艾轩的最后一面了吧？一走进芝兰，空气冷冽中带了点儿熟悉的兰花香味，令赵力恍若回到那些甜蜜的时光里，心情非常惆怅。她的爱情，为什么总是好景不长？
“赵力，辞职吧。”赵力一愣。“到我的画廊来，或者，到芝兰大厦管理部也可以。不然，地产公司、餐饮、文化公司，你想到哪里去，都可以。”她忘了她交往的是一个富豪。
“我能去吗？在旁边给你们壮胆。”小童跃跃欲试。老吴瞪眼：“别添乱，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我喜欢做新闻。”
赵力手机响了，居然是艾轩，赵力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老吴和小童也看见了，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老吴暗示她接电话。“喂？”赵力尽量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嗨，好久不见，你好吗？”艾轩浑厚的声音一入耳，还是那样温柔、诚挚、亲切，充满浓郁的感情。刹那间，赵力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记忆回来了，被压抑的思念苏醒了，眼眶有点热。老吴紧紧盯着赵力，赵力平息了下情绪，简单说了要见面的原因。艾轩居然同意了，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在芝兰会所和秦嘉蓉见面。挂了电话，老吴说：“明天我也去。”赵力刚要拒绝，老吴强硬：“第一，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你面对的是两个疯子；第二，这是为了单位的声誉，我怎么着也是你的领导吧？”
“可是你和吴若寒共事，我总是不放心。”
“你还怕秦嘉蓉撬了窗，半夜爬进来不成？”老吴郑重道：“难说，明天就叫人来换。”赵力道：“说好了，这是你掏钱，别算在我们头上。”老吴又好气又好笑：“瞧你那鸡贼的模样。”小童笑道：“我这算是沾光了。有赵力在，这房住得真是格外踏实啊！”
“如果我们能解决那个最大的矛盾，四年前我们早结婚了。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你放心吧。”说完赵力蓦然想起，她还租住着老吴的房呢，不由一阵心虚。她已经打算买那个房了，只要流程走得顺，一个月左右她就可以搬过去了，何必说这事呢？于是赵力把话咽了回去。这份感情她刚刚失而复得，格外珍惜。
老吴坐回沙发上：“门没事，防盗窗有点老了，毕竟十几年的房子了。”
“你彻底不生我的气了，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艾轩把她揽进怀里，声音叹息在耳畔：“生气啊，生气你令我拖泥带水，拉拉扯扯，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狠不下心来。”赵力闭上眼，紧紧搂住他的腰，谁不愿意听这样的甜言蜜语呢。两人在月下静静地站着，赵力见艾轩有点站立不稳，浑身微微发抖，面露痛苦之色，惊问道：“怎么了？”
赵力为自己虎口脱险而庆幸，花剌子模国王是有道理的。老吴在屋里四处转着，看了看窗户，又撼了撼防盗铁条，一副认真的模样。“房东，我们要是出什么事，你可是第一责任人，好好检查检查。”赵力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酸奶，小童笑道：“瞧你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艾轩忍痛道：“没事，就是上次崴到的脚，前两天在家又崴到了，医生说是因为那个地方比较脆弱，变成习惯性崴脚了。”赵力蹲下，想去看看他脚，艾轩却阻止了她：“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小童正写稿，出来寒暄。朱文俊还没到家，小童说他最近天天加班。赵力有点内疚，她没有跟小童讲她看到的那一幕。第一，她不确认朱文俊和那女孩到底什么关系；第二，即使是有关系，小童也未见得会感激她带来这样的消息。花剌子模国王把带来坏消息的人喂老虎，这样的事情赵力早就知道了。不过她还是话里话外想带一点点巧妙的暗示，至少安慰一下自己的良心。“小朱最近很忙嘛，哈哈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忙呢？”赵力说。“他说他想兼职卖房，不然靠验房那点死工资挣不了钱。哎，我发现我们吵了一架还是管用的。”小童口气欣慰。
赵力起身，脑海中掠过老吴说的“大理那天没有展览，也没有下雨”。
啊，气死人！
她随口嗔怪道：“下雨天，你也不小心点儿，习惯性崴脚据说挺难好的呢。”
一天过去了，艾轩没有回信。她心里非常不安，跟老吴说了这件事。老吴要她随时报告情况，这件事，已不单纯是她自己的私事了。晚上，老吴忽然来了出租屋，美其名曰视察租户的情况，其实赵力知道他是不放心她，心里感动，故意问道：“你怎么这么闲？”老吴指了指对面小区：“我在马路对面也有房子，我住过来了，走过来就两分钟。”
“没办法，谁让我赶上雨季去江南呢。”
赵力想象着她描述的那一幕，后背发凉。这事如果成真，报社和甜蜜蜜的名声俱毁。秦嘉蓉的确是背水一战了。“你认识艾轩在前，我报道在后，怎么能说是我害的呢？”秦嘉蓉不以为然：“谁管得了那么细？解铃还须系铃人，艾轩出来跟我谈一谈，也许我的病就好了。他不出来，我这辈子是毁了。”秦嘉蓉这话不会是威胁，赵力非常清楚。她给艾轩发了微信，这也是半个月以来她再次联系他，上面简短说了此事。
艾轩吻着她，却觉得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秦嘉蓉轻嗤了一声：“这还用说吗？你们是媒体，你们不负责任的报道，对相亲网站虚假的包装和美化，让更多类似我这样的无知女人上了当。我这也算是替你尽了一个记者的社会良知。”她仿佛陷入了想象，“我在网上已经下单买了把最锋利的瑞士军刀，确保一刀下去可以割断动脉。到时候，鲜红的血从我的手上流出来，把你那期报纸都滴湿了，我的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完全一副被骗婚的受害者模样……估计一夜之间就能把全国媒体给刷屏喽！怎么样，我是不是挺有当记者的天分？”她得意地笑了。
“怎么了？”
两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下，秦嘉蓉看着赵力，道：“你也瘦了，和我一样得相思病了吧？”赵力耸耸肩：“我天性凉薄，除了我母亲，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让我在意，所以艾轩不可能让我沦落到像你一样的地步。”秦嘉蓉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瘦？”赵力生气道：“你害我被房东赶出来了，像条流浪狗似的。和男人相比，经济状况才是我最在意的。”秦嘉蓉郑重道：“赵力，我已经下了个决定了。三天之内，艾轩不出来，我会到甜蜜蜜门口割腕自杀。到时候我会在线直播自杀过程，顺便把你那期报道的报纸带到现场，你把这话带给他。”赵力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为什么要带我那期报道？”
“这儿怕被熟人看见。”
“我去过了，没在。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呀。”秦嘉蓉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赵力发现她眼睛有点凸起：“你生病了？”秦嘉蓉指指自己脖子：“甲亢，激素分泌失调了。”她的脖子果然较一般人粗大，怪不得后来每次见到她都在吃东西。秦嘉蓉被面包噎得直翻白眼，赵力看不下去了，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瓶水给她。她“咕咚咕咚”喝完，喘了口气。赵力真诚道：“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吧。真的，你现在这样，把我也快搞疯了。”秦嘉蓉摇摇头：“没用，我看过心理医生了，说我是中度抑郁症，开了一堆药，吃完了天天犯困，我又把药给扔了。我觉得他开错药了，我应该是精神分裂，不是抑郁症。”
艾轩却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和她告别。他的车停在小区外，得走出去。赵力看着他微瘸着走出去，心里一根刺微微作梗。这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连小事都随口撒谎，到底有什么必要呢？她晃了晃头，不去管它了。他们刚和好，没有必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不快。她这样想，可是心神不宁，上楼时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赵力走到小区门口，一眼看到秦嘉蓉等在门口。她真是执着啊，像打官司的秋菊一样讨要说法，只是她找错对象了。“秦嘉蓉，你守我根本就没有用。一个月了，艾轩没有联系我。你为什么不去他的房子那里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