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离婚就没那么容易了。”
“离婚那么容易，结了婚又如何？”
“没婚姻没孩子又如何？”
赵力心又软了：“小童，当初我向牛总力保你，是因为我非常看好你的专业能力。可是你进单位半年了，并没有做出有分量的专题，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而是一心要结婚生子。你可以嘲笑我没人要，但你迟早会为自己的定位错误而后悔的。无论你有没有幸福的爱情和婚姻，事业永远不该在你的生活中缺席。甚至可以说，事业排在婚姻之前。”小童擤擤鼻子：“赵力姐，从前我是不着急的，你知道最近我为什么这样吗？”赵力摇摇头。小童的眼圈又红了：“因为我有直觉，我正在一步一步失去朱文俊。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但是这种疏远无法阻挡。如果不赶紧买房结婚，我们俩就完蛋了。”
小童想了半晌，茫然道：“没婚姻、没孩子、没家庭，那我奋斗了半天事业，是为啥呀？”赵力哑然，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
赵力非常恼火，小童抱住她，又哭了：“你原谅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力对朱文俊的建议动了心，朱文俊告诉她，有个很适合的商住可以带她看，他正好要在那个楼盘验房，可以带她一起去看。那楼盘就在朱文俊的公司附近，赵力到了约定的时间，去朱文俊的公司找他。一进门，同事说朱文俊不在工位，稍等他一会儿。于是赵力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着等他。等了一会儿，赵力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忽然听到茶水间有朱文俊的声音，探头一看，见他正和一个胖胖的丑女孩儿说话。
小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赵力姐，你觉得现在是买房的问题吗？我觉得他根本不想跟我结婚。”赵力有点烦了：“小童，你现在这架势已经输了，知道吗？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急不可待要结婚的样子呢？要知道，越主动就越被动。”小童脱口而出：“我能不被动吗？要不赶紧生了孩子养大了，拖到你这岁数，基本就废了。”话一出，她立刻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赵力记起来，她应该就是小童所说的那个暗恋朱文俊的保洁员。“朱大哥，我把特斯拉MODELX买回来了，停在地库，你要不要试一试？”朱文俊正从饮水机里倒水，一愣：“这么快？”周秋如道：“是呀，我想着既然是你看中的车，肯定不会错，就买回来了。我虽然会开，但是也不懂车。要不然，晚上下了班，你开着它，我们上高速兜一圈怎么样？”
朱文俊脚迟滞了一下，还是走出了家门，小童眼泪流了下来。赵力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抱住小童，轻拍着她的肩。“他最近就是这样，以前是为难，推脱，现在是强硬。我看他就是想找个茬，等着哪天吵翻了跟我分手呢。”赵力叹了口气：“买个商住不行吗？先住着，问题一步一步解决。”
“唔——”朱文俊沉吟。“那车真是又轻巧又安静，一加油门，简直就像飞了起来一样，特别棒！”朱文俊动心了：“那就试一圈。你买的是什么配置呀？”
小童声音高八度：“这种房价水平，谁能凭自己的本事买得起房？谁不啃老？”朱文俊嘿嘿一笑：“那你去啃老吧，我承认我，我是孬种，我活到二十八岁了买不起房。这是我的命，我受着。”朱文俊起身，小童尖叫道：“我告诉你，不买房，咱们俩就是分手这一条路。你赶紧的，别耽误我。”
“顶配那款。”朱文俊的杯子热水满了，他的手被烫得缩了一下，周秋如赶紧替他把按钮停了，关心地捉住他的手：“我看看。”她吹着他的手背，心疼道：“哎呀，都烫红了。”朱文俊看着她嘟起的厚嘴唇，纳闷从前为何觉得她恶心和可笑，明明非常可爱呀。他们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口，一扭头，看到赵力。三人都怔了一下，朱周两人分开，赵力尴尬地走开。
朱文俊的声音变得冰冷：“童晓凡，在出租屋里结婚，有什么问题？我们为了买套房，让各自的父母老年生活动荡不安，你于心何忍？”
朱文俊验的二手商住是个四十平方米的Loft精装修酒店公寓，赵力进去一看，房子虽然小，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装修和配套家具、家电等是开发商送的，一水儿的名牌，纯白色的大理石地面、落地大窗让屋子显得很敞亮、整洁，楼上的卧室地面铺着灰色羊毛混纺地毯，浴室里居然有个圆弧形箭牌浴缸。想象自己劳累了一天，舒服地躺在浴缸里泡着精油澡，赵力立刻爱上了这套房。
朱文俊道：“即使幼儿园和小学能解决，你真让孩子在本市上中学？我身边的外地人，一到六年级就开始联系老家的中学，把孩子送回去读中学。不然到高中再送回去，孩子根本不熟悉本省的中学课程，怎么衔接高考？那到时候父母怎么办？让孩子当留守儿童还是夫妻两地分居？”小童一听就急了：“孩子上中学至少还有十二年，都还没生呢，就想了一大堆困难。照你这么说，婚可以不结，房可以不买，孩子也可以不生，各走各的阳关道好了。”朱文俊道：“你看你，一来就说极端的话。”小童生气：“你所有的抱怨，难道不是指向我说的这些吗？朱文俊，你这阵子一直在向我暗示你不想买房，你想让我在出租屋里结婚吗？”
如果和妈妈能住在这样一套房，不用担惊受怕，阳光照进客厅的时候，她们轻松惬意地一起吃着早餐，不是太美好吗？这房全下来二百万，首付一百万，是她所能承受得起的。交通也非常方便，就在地铁旁边。
赵力觉得也是，却又觉得顾虑重重。商住一直被认为是很奇怪的住房种类，价格一直上不去。人的心理就是微妙，追涨不追跌。“你们为啥不买？”朱文俊努努嘴，意思是小童不同意。小童理直气壮：“这种房普遍没有大户型，贷款额度也小，而且不能落户，将来孩子幼儿园和小学怎么办？”
朱文俊向赵力推荐的房就在隔壁，一模一样的户型和装修，是同一个业主的。
“商品房产权默认是无偿续期，商住则不一定。但是现在谁也说不清未来政策会有什么变化，先住呗。房住不炒嘛。”朱文俊道。
“这房的确公摊大，但好在总价低，平均下来挺划算的。业主特别着急卖，我觉得你还能砍价。”回程的路上，朱文俊说。“你不想说服小童买一套吗？”赵力试探性地问。朱文俊不答，半晌道：“赵力姐，我和小童有个最大的分歧，就是关于接谁的父母来住的问题。都是家里出钱，她却要接她的父母来，我接受不了。”赵力解释道：“她主要考虑到婆媳关系不好处，但是丈母娘和女婿就要简单多了。”朱文俊坚持：“我不可能让我的父母卖了房，去供养别人的父母。”赵力试图争取：“如果轮流来呢？将来你们挣钱了，再给父母买。”朱文俊用下巴指指鳞次栉比的楼盘：“一套房，已经让我们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再给父母买？想都不敢想。”他的声音伤感疲惫，“赵力姐，这个城市，就像庞然怪物一般，凭我和小童，想打赢它，真的做不到。”
朱文俊毕竟干着与房地产沾边的工作，思维和信息都比常人灵通。他很快给赵力指出，她可以换个思路，买商住。这种房价格通常只有同地段商品房的一半，一般面积也小，赵力买个五十平方米完全够住。缺点是公摊大，商水商电，不能落户，产权只有四十或五十年，升值空间小。赵力对公摊和水电、不能落户不在意，但是产权短，她有点介意。“市中心一般买不到一手商住，二手商住通常产权只剩三四十年。到时我才七八十岁，怎么弄？”赵力不解道。
两人无言，走到地铁站，朱文俊回去上班，赵力回家写稿。临告别的时候，朱文俊迟疑了又迟疑，嗫嚅着，赵力已明白他要说什么。茶水间那一幕之后，两人都没有提起，但都知道这事刻在心底。“放心，小朱，我不是个多嘴的人，不关我的事。”朱文俊现出感激的表情，却又画蛇添足：“不是你想的那样。”呵呵，你们高兴就好。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到一百零三岁？因为他不管闲事儿！赵力试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小童的泪眼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