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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夺储的四字真言

在这里,戴铎提出的都是些和人打交道时的小问题,但现实生活中,这些小问题有可能对成败起到关键作用。譬如皇帝身边的人,可能因为你对他好,他在适当的机会帮你说上一句话,可能胜过你忙活大半天;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了他,他利用皇上不高兴时,在背后说你一句坏话,弄不好就会招来横祸。这已经是被证明了千百回的客观事实了。

随后,戴铎又对与朝廷官员关系的问题提出建议:“至于(皇上)左右近御之人,俱求主子破格优礼也。一言之誉,未必得福之速;一言之谗,即可伏祸之根。主子敬老尊贤,声名实所久著,更求刻意留心,逢人加意,素为皇上之亲信者,不必论,即汉官、宦侍之流,主子似应于见面之际,俱加温言数句,奖语数句,在主子不用金帛之赐,而彼已感激无地矣。贤声日久日盛,日盛日彰,臣民之公论谁得逾之?”

所以,戴铎提出,对于皇帝身边的人,胤禛一定要放下王爷的架子,对那些人破格优待。特别是对于皇上的亲信、能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人,比如李光地这样的,更是要时时留心,和他们搞好关系。即使是那些不太重要的官员或者太监、侍卫等,没事时也多多夸奖几句,说不定哪天就帮上忙了。何况,说两句好话又不用花钱,被夸奖的那些人也会心存感恩,何乐而不为呢?要是能够长期坚持下去,“贤王”之名就会广为流传,到时官员们和老百姓自有公论。

戴铎还建议,胤禛在处理父子兄弟关系时,要注意方式方法:对父皇既要诚孝,但又要适当展露才华;对兄弟要友爱包容,和睦相处,不结党,不结怨(结党必然结怨);凡事要平和忍让,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因小失大,坏了大事。

就这点而言,戴铎其实是要胤禛向八阿哥胤禩学习,广结善缘,以赢得更多人的支持。由于胤禛之前对争储之事比较淡泊,在这方面可能没有很好的基础,所以戴铎向他提出要积极地入世,趁着八阿哥胤禩被打压的机会,把朝廷中的一些重要人物都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戴铎还特别以废太子胤礽为反面例子,指出他就是因为暴戾、嫉妒和不宽容,连民间都有传言说这个人要是当上了皇上,那么就“皇族无噍类矣”!“噍类”的意思是“活着的人或动物”,暗指让胤礽当了皇上,那些皇子们恐怕都没活路了!这话传到康熙的耳朵里,能不对他产生影响吗?

另外,戴铎还特意提醒胤禛:“至于各部各处之闲事,似不必多于与闻。”也就是说,在现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不要去趟那种不相干的浑水,也不要插手各部各处的闲事,免得被皇上发现自己的野心或者被人猜忌。

戴铎提出,“孝、诚、和、忍”是处理父子、兄弟关系的四个法宝,对待父皇,要以“诚孝”事之;对待兄弟,要以“和忍”待之。如此一来,自然左右逢源,各方面关系都能搞定。况且,胤禛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在皇上面前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这比其他兄弟又胜一筹。在对待其他阿哥时,尽量大度包容,不要去嫉妒有才之人,也不要为有才之人所嫉妒。对于那些才能不是很突出的兄弟,要注意团结宽容他们,把他们吸引到自己的一边。

前面两点,都是处理人际关系的,戴铎最后又提出了非常实质性的一步,就是如何培养本门之人,以壮大自己的势力:“本门之人,受主子隆恩相待,自难报答,寻事出力者甚多。不知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害,有一益必有一损,受利受益者未必以为恩,受害受损者则以为怨矣!古人云:‘不贪子女玉帛,天下反掌可定。’况主子以四海为家,岂在些须之为利乎!至于本门之人,岂无一二才智之士,但玉在椟中,珠沉海底,即有微长,何由表现?顷刻奉主子提拔人才之至意。恳求主子加意培养,终始栽培,于未知者时为亲试,于已知者恩上加恩,使本门之人由微而显,由小而大,在外者为督抚提镇,在内者为阁部九卿,仰籍天颜,愈当奋勉,虽未必人人得效,而或得二三人才,未尝非东南之举臂也。”

面对这种情况,戴铎提出的解决办法是:“孝以事之,诚以格之,和以结之,忍以容之,而父子、兄弟之间,无不相得者。我主子天性仁孝,皇上面前毫无所疵,其诸王大哥之中,俱当以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昔者东宫未事之秋,侧目者有云:‘此人为君,皇族无噍类矣!’此虽草野之谚,未必不受二语之大害也。奈何以一时之忿而忘终身之大害乎?”

前面说的处理人际关系有点虚,但这一段就落到实处了。要想在储位斗争中获胜,关键还是自己有人。即使是夺得皇位,到时候也要有大批的人来辅佐自己,任何一个优秀的事业开创者,平时都必须注意笼络自己的一批人才,不然靠自己单打独斗,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在争夺储位的过程中,如果兄弟少,当然比较好办,但当时“手足众多”是无法回避的客观事实,也只能坦然面对。兄弟多了,皇位又只有一个,你争我抢,各种阴谋手段一起上,也是必然。加上康熙对皇子们的培养都很成功,个个能力都不差,“你有好竽,我有好瑟”,彼此相争,终究是有人胜,有人败。大家都是骨肉兄弟,虽然情面上讲不过去,但权力斗争是血淋淋的,也是无可奈何、无可避免之事。

由于当时各阿哥都已封王建府,有了自己的属人,所以戴铎提出要先从本门之中发现、提拔并培养人才,以为将来作打算。天下之人,你给他恩惠未必能指望他回报,但你要是损害了他的利益,必然会招致怨恨。好在胤禛比较淡定,并不像胤礽那样过分贪婪,所以问题还不大。

戴铎首先分析了胤禛当时面临的情况是处于一种“英明之父、众多手足”的局势。这种局势不好处理,难就难在面对一个英明的父皇时,你要是不展示你优秀的一面,往往会被忽视,就像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等人一样,但是你要是过分展示你优秀的一面甚至超过父皇的话,又会被父皇所猜忌,八阿哥胤禩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例子。

为此,戴铎提出,胤禛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本门之人“在外者为督抚提镇(总督、巡抚、提督、总兵),在内者为阁部九卿(内阁、六部等官)”。当然,这点做起来并不容易,因为过于为本门之人争权,必然会引起康熙和其他阿哥们的猜忌,弄不好也会走上太子胤礽的老路。

关于处理父皇和兄弟们关系的问题,戴铎指出:“处庸众之父子易,处英明之父子难;处孤寡之手足易,处众多之手足难。何也?处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此其所以为难。处众多之手足也,此有好竽,彼有好瑟,此有所争,彼有所胜,此其所以为难。”

胤禛接到信后,批示道:“语言虽则金石,与我分中无用。我若有此心,断不如此行履也。况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尚有希图之举乎?至于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全不在此,无祸无福,至终保任。汝但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语言,切不可动,慎之!慎之!”

随后,戴铎又给出了三条具体的建议:一是如何处理父皇和兄弟们的关系;二是如何处理和朝廷官员的关系;三是如何培养自己的人马,壮大本门实力的问题。

胤禛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虽然表扬了戴铎的话实属精辟,乃“金石之言”,但对他毫无用处!还说继承皇位是“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则颇有些虚伪造作。后面的几句话更是露了馅,他让戴铎一定要保密,万不可轻举妄动,这说明他对戴铎提出的建议是有想法的。至少从当时看来,戴铎的建言可算得上是切实可行的计划,对胤禛颇有启发作用。

信中,戴铎劝自己的主子也加入争夺储位的行列中,正如他所指出的,现在乃是“君臣利害之关,终身荣辱之际”,“皇上有天纵之资,诚为不世出之主;诸王当未定之日,各有不并立之心”。也就是说,现在储位虚悬,皇上圣意未定,你不去争取,别人就会去争取,万一机会给了别人,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别人的手上,到时候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况在胤禔、胤礽被圈禁,胤禩被打击,胤祉等人实力还不是很强的情况下,作为年长的皇子,胤禛并不是没有机会,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去把握。

胤禛说他对“大苦之事”,了无兴趣,其实是自欺欺人。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戴铎被派往福建赴任,他把沿途和任所的见闻以及胤禛让他办的事情都用密信传递。有一次,戴铎说自己在武夷山见到一道人颇为奇异,胤禛便让他把道人的话都说给自己听,戴铎回信说自己为主子默祷求卦,那道人说了一个“万”字(“万”即为有福,和胤禛的名字“以真求福”对应),胤禛听后十分高兴。

面对这场困难而漫长的储位之争,没有一个具有前瞻性的战略是不行的。关键时候,胤禛的心腹戴铎在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也就是“二废太子”的后一年,给胤禛写了一封极其重要而神秘的上书。

康熙六十年(1721年),戴铎由知府升为道员,因为在当地生活不习惯,想告病回京,为此他先请示胤禛。胤禛给他回信说:“你不要这么没志气,以后你做到总督巡抚,才算扬眉吐气,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都如意的事情?”康熙末年,胤禛便想办法把戴铎弄到四川作了布政使。倘若他对争储没有兴趣,怎么会如此关心自己和属下的前程?

这种念头一旦萌芽,胤禛的脑海里就会形成燎原之势,再难回头了。虽然前面已经有人在这场斗争中落马,且具备继承王位资格和实力的兄弟不仅仅是胤禛一个人,他还有这么多的兄弟,谁也不知道最终会鹿死谁手。况且,康熙在“二废太子”后,看来已不打算公开建储,这不但加大了争储的难度,而且还决定了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斗争。

李光地是康熙晚年最信任的大臣,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时,康熙把当时已病退在家的李光地从福建召回京城,估计是秘密商议建储之事。胤禛得知后,便派戴铎前去拜访,同李光地讨论建储的人选问题。戴铎问李光地:“诸位皇子里面,李大人觉得谁最合适做太子?”李光地说:“诸王当中,八王最贤。”戴铎不以为然,说:“八王柔懦无为,不及我四王爷聪明天纵,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济,大有作为。”戴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李光地能够助胤禛一臂之力,可惜李光地对此未做明确表态。

但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太子再度被废,一下子把胤禛的原有想法都给打破了:既然太子胤礽已经没有可能接班了,那么,其他的皇子都不是皇后所生,大家一下都平等了,都有权力去继承康熙的皇位,而自己又是相对年长的皇子,能力也不差,那为什么不能是我来接班呢?

在胤禛争夺储位不是很顺利时,戴铎还请求谋调台湾道,他说台湾远在大陆之外,尚未开发,台湾道又兼管钱粮,万一争夺储位失败,可以作为将来的退路。戴铎对四阿哥胤禛夺取储位之事,可谓是尽心尽力,事实上,胤禛也基本上是按照他的策略,逐步夯实基础,扩展势力,并巧妙地避开皇位争夺中的各种危险,向着最后的大位而前进。

即使在“一废太子”后,胤禛也没有想过要卷入到这场储位战争中去。这从胤礽被圈禁时,胤禛还帮他说话可以看得出。倘若他想做太子,何不协助胤禔将胤礽置于死地呢?也许他本能地感觉到,康熙这次废太子可能是出于冲动,尔后还是会原谅胤礽。而此后,形势突转直下,大阿哥胤禔的悲惨结局对他产生了很大的触动,让他认识到轻举妄动的可怕后果。正因为如此,胤礽被复立后,胤禛还是安分守己,甚至拜佛参禅,看淡一切,尽可能回避那些宫廷斗争,免得自己被卷进去,惹祸上身。在这一阶段,胤禛还是抱着“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权继承人”的观念,没有想过和胤礽争夺太子宝座。

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方向没错,假以时日,总会有结果的,后来的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这点。

应该说,胤禛对夺取储位的态度有一个转变过程,其中应以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二废太子”作为分界线。在“一废太子”之前,胤禛虽然也知道一些阿哥对储位抱有觊觎之心,如大阿哥胤禔和八阿哥胤禩就表现很明显,但当时胤禛实力有限,断然没有想过要自己做太子。他的态度是,承认既定现实,并对父皇和太子都抱有敬畏之心,不去抱什么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