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山赞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孙若兰小姐不愧是女中扁鹊啊。”
李氏服完汤药后,病情得到控制,不再吐血。
为观察李氏病情是否反复,孟诜与孙若兰暂且留在陶府小憩。
陶德山吩咐丫环道:“速去抓药,手脚麻利一些,夫人病重耽误不得。”
陶德山、孟诜、孙若兰三人漫步于庭院中。
孙若兰进了房间给李氏开了处方。
“辛苦了,二位。不如去云鹤楼喝盏茶解解乏吧。”
“是,孟公子。”
孟诜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也好,大人昨日的竹叶青至今还回味无穷呢。”
孙若兰转身欲走,孟诜又叮嘱道:“别忘了在夫人太冲穴上施针。”
走了几步,孟诜又道:“夫人此番闹腾,大人可否有放弃归隐之意?”
“平肝清火,凉血行血。犀角地黄汤。”
陶德山反问道:“孟兄弟不妨猜测一下陶某的心思,孟兄弟以为我会如何呢?”
孟诜有条不紊,说得头头是道。孙若兰频频点头,问道:“如何处方?”
孟诜道:“古人云,宁毁一座庙,不拆一门亲。但在下却不以为然。不是在下离经叛道,只是为了世俗的目光,让名存实亡的婚姻硬是拼凑在一起而毁掉两个人的生活,这不是上上之举。”
孟诜沉思片刻,果断地说道:“治疗吐血宜行血不宜止血,行血可使血循经络;宜补肝不宜伐肝,伐肝使肝愈虚而血不藏;宜降气不宜降火,气有余便是火,气降则火降。”
“知我者,孟兄弟也。孟兄弟此言甚是,发人深省。两个无话可说的人在一起比一个人更加孤独寂寞。陶某心意已决,不会反悔,就待拙荆康复后办理诸项事宜。”
“我查看了夫人口吐出来的血,其色暗红,夫人口苦胁痛,躁扰不宁,舌质红绛,脉弦数。根据这些症状来看,夫人可能是肝火犯胃引起的吐血。”
“如此,那就恭喜大人了。”
孙若兰诊断后,来到门外,悄悄地告知孟诜详情。
到了云鹤楼,陶德山又喟然长叹道:“俗话说女怕嫁错郎,郎又何尝不怕娶错妻。棋错一步,满盘皆输。陶某追悔莫及,却于事无补。婚姻大事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陶某的前车之鉴二位一定要吸取教训,慎之又慎啊。”
孟诜守在门外,只让孙若兰一人进去为李氏诊断。李氏见是一个女大夫来给她医治便不再折腾了。孙若兰来之前,李氏又吐了一口血。李氏嘴上说死也不让孟诜医治,其实心里怕得要命,生怕自己这样吐下去一命呜呼了。又怀疑孙若兰一介女流是否能担当重任,有足够的把握治好她的病,一问知是孙思邈的女儿,便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上了楼,陶德山又突然问孟诜:“你可否有意中人?”
二人火速赶往陶府。
“在下——”孟诜一时语塞。
孟诜喜曰:“那太好不过了,小姐是杏林奇葩,女中豪杰,在下有眼无珠,急火攻心,竟然对小姐熟视无睹,真是羞愧有加。若得小姐鼎力相助,陶夫人定安然无恙矣。”
陶德山笑道:“若没有,孟兄弟可以考虑一下孙若兰小姐。孙小姐冰雪聪慧,貌美贤良,与孟兄弟乃佳偶绝配啊。”
“如果公子信得过小女,若兰愿意尽绵薄之力。”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默不作声的孙若兰冷不丁地听陶德山这么一说,面若桃花,连忙道:“大人莫要玩笑了,孟公子心有所属。”
“陶大人的妻子得了急症,对在下有所误会,死活不肯让我医治。”
孟诜一惊,心想,她如何得知?
孙若兰路过,听到了二人的谈话,道:“孟公子可否遇到难事?”
好在陶府的丫环慌慌张张来报,给孟诜、孙若兰解了围。
韦桓言辞中无不含讽刺,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不好了,大人!夫人又吐血了!”
“大展拳脚的绝好机会你怎会无缘无故地拱手相让?定是别有用心吧?莫不是自己束手无策,还要把我拉下水,让我也去丢人现眼?我技不如人,医术浅薄,你这份心还是留着给他人吧。”
三人同时一惊,孙若兰更是花容失色,怎会如此?
果不其然,韦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孟诜的好心好意当成了狼心狗肺。
三人脚下生风,火速来到李氏的房间,仍然只由孙若兰前去诊断,孟诜在门外心急如焚地等待。如孙若兰诊断无误,治法应该是没错啊,怎会复发呢?孟诜恨不能破门而入,冲到李氏的病榻前。
孟诜便雷厉风行地跑回了医馆,想把这个出诊的机会让给韦桓,自从孟诜回来后,韦桓便不受孙思邈待见了。韦桓终日无所事事,不是怨声载道,就是指桑骂槐,对孟诜的恨与日俱增。事从权宜,无论孙思邈有没有私心,比之韦桓,孟诜德艺双馨,当然要悉心栽培他了。而韦桓心术不正,即便医术再高明,也不过是绞杀病患的刽子手罢了。
孙若兰很快跑了回来。
“原本只想好合好散,不料还是大动干戈,闹得鸡犬不宁。孟兄弟,你去吧。”
“如何?”
“大人,你也放宽心才好,别让旧疾复发。”
“诊断与上次相差无几,只是这回夫人不仅口吐鲜血,而且鼻子也流血。”
陶大人叹一口气道:“就听孟兄弟的安排吧。”
“你说鼻子也流血?”孟诜重复了一句。
孟诜把陶大人拉到门外偏僻处,压低声音道:“为今之计只好让医馆的韦大夫来治了。”
孙若兰沉沉地点了点头。
李氏说着怒气冲冲地把枕头扔了出去,又把帷幔放了下来。
“师父说过女子吐血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肝火犯胃,一个是倒经。如果是肝火犯胃,夫人的鼻子不会流血。难道是倒经?小姐,你赶紧去问问这段日子是不是夫人的月事之时,还有夫人的月事量是不是很少或者没有。”
李氏道:“不用劝了!我就是死也不让你治。陶德山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孙若兰回去询问后来报,李氏的情况正是如此,与孟诜的推测相符。
“再劝劝她吧。”
“那就是倒经了!”
“可是她不让你医治又奈何?”
孙若兰一点就通:“每逢经期前后,或正值经期,出现吐血或鼻血,称之为倒经,常伴经量减少,好像是月事倒行逆上,又称逆经。”
孟诜进退维谷,劝道:“可是大人,夫人的情况很危急,出血过多、会有性命之忧。在下不能坐视不管,见死不救啊。”
“对!没错!”
又对孟诜道:“孟兄弟你还是回去吧。生死由命,是生是死由她去。”
“该如何处方呢?”
陶德山道:“还不给我住嘴。”
“清肝引经汤!”
李氏道:“你不要在这狡辩了!怂恿他归隐不就是让他休掉我,好一个人无牵无挂、无拘无束、逍遥快活?你和他一个德行,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真是虚惊一场,幸好不是别的未知原因。这一回,孟诜与孙若兰二人双剑合璧,彻底治愈了李氏的病。
陶德山道:“你别冤枉孟兄弟,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这一切李氏都蒙在鼓里,以为只是孙若兰一人妙手回春治好了自己的病。卧于病榻期间,见鲜血从口和鼻子同时流出来,真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真害怕就此香消玉殒。卧病期间有些她想明白了,有些还没有想明白。大病初愈那天,李氏有如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死而复生,孙若兰来复查时,李氏对她千恩万谢,对她的医术赞不绝口。虽然有些话过于赤裸与直白,但也算是真心真意吧。李氏之前的泼辣骄横荡然无存,在她的眼里命大于一切。
“夫人请听在下解释。昨日与大人促膝长谈,推心置腹,只是劝大人放下功名利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归隐一事是大人的夙愿,在下绝无怂恿之言,更没有劝说大人休掉夫人。”
但孙若兰不想把孟诜的功劳据为己有,这不是她为人处世的准则,所以她要把实情说出来。在李氏欢欢喜喜给她倒茶时,她一本正经地说:“夫人,不管你对孟大夫有多大的误会,我还是要把此事说出来。孟大夫行事光明磊落,在医馆有口皆碑,更是深得病患的信赖。倘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夫人您,也是孟大夫无心之举。请夫人大人大量,不要耿耿于怀。”
“你是不是怂恿他归隐?”
李氏不屑一顾地说道:“怎么突然提起他这个扫把星来?你和他有甚交情?要不是他我就不会跟陶德山大动肝火,我也就不会得这个病了。”
“这——”孟诜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夫人的话未免强词夺理了。你是否知道你的病并非由小女医好?”
原来昨日李氏用完膳去湖边散步,碰巧撞见了陶德山与孟诜进入云鹤楼,出于好奇便偷听了二人谈话。当时李氏还满不在乎的,反正与陶德山早已无夫妻之情,归隐就归隐吧,只要不休掉我一切好说。今日见陶德山找自己谈话还以为是告诉他归隐一事,不想还要休掉她,她自然不干了。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还在这里装蒜!那我就让你想个明白。昨日晌午你在云鹤楼对陶德山说了什么?”
“实不相瞒,夫人的病是由孟大夫治好的。而我只不过是给孟大夫打打下手而已。”
孟诜云里雾里,道:“夫人何出此言,在下不明。”
孙若兰把孟诜在幕后运筹帷幄替李氏诊治一事说了出来。
李氏此时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双眼见是孟诜,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滚开!我不要你医治!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现在还来假惺惺作甚!无耻的东西!给我滚开!”
这还真是出乎李氏的意料,容光焕发的脸暗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
孟诜心里有了数,火速为李氏切脉。
“你给我把孟大夫叫来,我要见他一面。”
陶德山简明扼要说了一下情况。
“他就在府上。孟大夫与我一道前来为夫人诊治,此刻正在云鹤楼与陶大人品茗。”
“她昏过去了。”
“哦?那就不用劳你大驾了,我亲自走一遭吧。”
“大人,夫人何病?我来看看。”
来到云鹤楼,孙若兰伫立在楼下等候。能为孟诜做一点小事,她心里煞是欢愉。
孟诜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房间,陶德山与丫环一脸焦急地守在李氏病榻前。
陶德山也颇为识趣,见李氏似乎有话要单独跟孟诜说,便找了一个借口下了楼。
下人办事颇为爽利,很快就把同样爽利的孟诜请来了。
孟诜见李氏亲自前来找他,也颇为意外,行礼道:“见夫人痊愈,在下也就放心了。”
“速去精诚医馆,把孟大夫请来!就说夫人急症!”
李氏在阁楼里走了一圈,道:“这幅梅花图前几日瞅着不顺眼,这会子怎么就觉得别有一番雅趣呢?”
“老爷!”一下人匆匆忙忙赶来。
“梅花还是那幅梅花,只是夫人的心变了。”
陶德山见大事不妙,火急火燎冲到门外大叫:“来人啊!来人啊!”
“如此,我也要对孟大夫刮目相看了。我那么作践你,你还能够忍辱负重,殚精竭虑地替我治病,为何?”
李氏只觉胸口突然被一块石头堵住了,“哇”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滴溅了陶德山一身,李氏随即跌倒在地。陶德山大惊失色,本能地躬下身子去扶李氏。李氏一把推开他,双手吃力地撑在地上,狠狠说道:“滚开!你不是要休了我吗?还来管我作甚!”说着,李氏又吐出一口血。
“这都是师父教导的,对病患不问贵贱、贫富、恩仇,一视同仁。”
“你——”李氏指着陶德山的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一个一视同仁!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我就不信在名利面前你毫不动心!”
李氏捡起休书一看,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过眼云烟,抓不住也握不牢,想要的时候苦求不得,不想要的时候它悄然来临。如此,为何要成为名利的奴隶,任其消遣,被它玩弄于股掌之中?岂不是自寻烦恼?”
陶德山一挥手臂,把休书扔在李氏面前。
“那我问你,如果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还有心思给别人治病吗?”
面对李氏满嘴荒唐之言,陶德山索性不理她。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千万遍,耳朵都起老茧了。陶德山大踏步走进内室,文房四宝伺候,大笔一挥,一张休书一气呵成。
“粗衣淡饭有粗衣淡饭的治法,锦衣玉食有锦衣玉食的治法。无论身处何种境地,给病患治病仅仅需要的是一颗诚心。”
在古代不管你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抑或是出身卑贱,被丈夫休掉都是一辈子遭人耻笑之事。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李氏万万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像发疯的母老虎歇斯底里撒着泼。
“孟大夫的三寸不烂之舌我自愧不如,孟大夫的见解也颇为与众不同,无怪乎你与陶德山甚是投缘,原来是臭味相投。”
李氏冲过去,一把扯住陶德山的衣裳,狂叫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无法无天了啊!我自从嫁入你们陶家就没过一天的舒心日子,做牛做马、任劳任怨服侍你,现在我人老珠黄,你喜新厌旧就想一脚把我踹了,休想!你不想想你做官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到底是谁的功劳?还不是我娘家人在背后支撑着你!你这个窝囊废,如果没有我哥做你的靠山,你想平步青云,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如今你想过河拆桥,一拍两散,我绝不同意!就算要休也是我休掉你,而不是你休掉我!”
见李氏今日情绪稳定,心情颇佳,又把话题引到陶德山身上了,心想,何不趁热打铁,好言相劝一番呢?
一向温文尔雅的陶德山第一次对着妻子说出了脏话,说完后不但无悔意,还甚觉大快人心。足可以见平日李氏对他欺压之深,而他积压在心里的怨又是多么强烈。
“陶大人身处庙堂之上却出淤泥而不染实在难得。陶大人又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乃人中龙凤也。”
“你这个臭婆娘,你给我听好了!我陶德山今天就要休掉你!”
“言下之意,你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眼不识泰山喽?”
“好啊,陶德山!你有种把这话再说一遍!”李氏打死也不信这话是从陶德山口中说出来的,气得直跳脚,几乎咆哮道。
“在下不敢。世间事千千万万,唯情爱一事无对错,情人眼里出西施,各人入各人的眼。”说到这,孟诜看了一眼李氏,巧妙地话锋一转,“既然夫人视珠玉为破瓦,为何还留破瓦在身边,成为彼此的牵绊?忠言逆耳,恕在下奉劝一句,不如对陶大人放手,放他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对!我要休掉你!”陶德山斩钉截铁地说。
孟诜的机敏让李氏甚为惊奇,竟不知不觉把话题引到自己与陶德山的恩怨上来。李氏颇费了一番思量,才想出应对之话。
“离开我?永远?你的意思是要休掉我?”
“曹孟德有云: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况且我一介女流,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若休了我,我后半辈子怎么活?除非——”
“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拖泥带水已无意义。”陶德山一字一顿地说。
李氏欲言又止,孟诜追问道:“除非什么?”
“我要离开你!永远!”
“除非让我写休书,休了他!”
李氏隐约听出了陶德山的话中话,容颜大变,惊问道:“你说什么?你想要说什么?陶德山,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口口声声说的改一改状况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诜倒吸了一口凉气,原以为自己够离经叛道了,不料李氏之言更加惊世骇俗。
“夫人,别怪我无情无义,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已忍无可忍。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今日我还唤你一声夫人,明日你我劳燕分飞,各奔前程,夫妻缘分到此为止。”
“这——”孟诜迟疑了,他没有把握陶德山能否做到这一点。
李氏口无遮拦,任意贬损辱骂陶德山已成习惯,一天不骂他几句总觉得不爽。
孟诜只说愿意一试。于是下了楼,向陶德山征询意见。
“谈就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奉陪到底。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陶德山苦笑道:“她若执意如此,陶某就依她。”
陶德山背着手,踱着步子,脸上的表情愈发肃穆。
孙若兰吃惊不小,道:“陶大人不怕传出去沦为笑柄,有辱名声吗?”
“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好好谈谈了。我们现在的状况要改一改了。”
“若陶某还在乎这点名声就不会选择归隐了。孟兄弟金玉良言,要想得到什么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能样样都抓在手里。事到如今,她休我与我休他无甚区别,想开了也就什么也不是了。”
李氏见陶德山正儿八经的样子,甚觉好笑,鼻子哼了一声,道:“陶德山,陶大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孟诜对陶德山之言感同身受,拱手道:“大人的豁达与度量让在下敬养。”
“夫人,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陶德山又发肺腑之言:“孟兄弟,你先后治好了犬子、陶某、拙荆的恶疾,又劳力劳心在陶某与拙荆之间斡旋,委实地说陶家要是没有孟兄弟或许已经家破人亡。孟兄弟的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报答。唯有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在偏厅找到李氏。
说完,陶德山紧紧握着孟诜的手,情难自已,泪光闪烁。要是此时让他给孟诜行跪拜之礼,估计他也心甘情愿。
陶德山已经做出重大抉择,今日便与李氏摊牌。
孟诜道:“大人严重了。大夫悬壶济世乃天经地义,何足道哉!”
来到云鹤楼,竟有三五喜鹊欢叫不止,应该是个好兆头。登上阁楼,把笼子里的一只金丝画眉放飞了,辽阔天空才是他自由飞翔的地方,望着画眉鸟隐没在云天之中,仿佛自己就是那只重获自由的画眉鸟,终于解脱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陶德山归隐一事暂且告一段落,如此结局也算圆满。
陶德山心生欢喜,闲庭信步,听百鸟啁啾,看百花争艳,这么好的天,这么好的云,连呼吸的空气也是那么的沁人心脾。庭院的一切依旧,可陶德山觉得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因为他的心变了,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此刻他能够尽情享受天地慷慨馈赠的人间芳菲,满怀感恩,这是莫大的福报。
陶德山在天音仙子所在的镜月庵下面不远处亲手修建了一间陋室,名曰:云鹤居。陋室里放了一些简易的桌椅,再无其他。当然他钟爱的琴与箫是少不了的,文房四宝也带了去。对了,他还在陋室前面的空地上栽植了三五株梅,还养了一只鹤,开垦了一块菜地,种些蔬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还效仿陶渊明种了五棵柳树,以表心志。
伸了一个美美的懒腰,披衣下床,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春光无限。
至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陶德山终于放下了尘世中污浊的一切,返璞归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梅妻鹤子,时不时还邀请清风明月作陪,沉浸于丝竹之乐,书画之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庭前花开花落,看天上云卷云舒,神仙也不过如此。
李氏早已不在床边,两年前二人就已经分床而睡,名存实亡的婚姻即使同床也是异梦。
孟诜得空或者上山采药时都会去探望陶德山,二人相差二十岁,却如知己一般畅所欲言,琴箫合奏。一个人的时候,陶德山一手抚琴一首吹箫,琴箫之声传出很远。有时,镜月庵的天音仙子也被声音吸引,在庵内阁楼里眺望,心想,哪里来得清雅之音?琴箫和鸣,难道钟子期与俞伯牙再现人间了吗?
第二日,陶德山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记忆中从未睡过如此舒爽的觉,昨晚一倒头便酣然进入梦乡。平素里总有红尘俗事萦绕心头,辗转反侧,几乎要到午夜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睡得也不踏实,稍有响动,便如噩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