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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突厥公主

“在下已经睡了三年的山洞了。那床亦不过是用几块木板拼凑而成。”

“这也稀奇了,平日里你不在床上睡觉吗?”

琪琪格戏谑道:“佩服,佩服。再不出来恐要成野人了。”

“不瞒公子,在下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般舒适的床榻了,竟有些不习惯呢。”

孟诜一笑,又道:“琪公子,在下思来想去,留在这里诸多不便,束缚了你的手脚,还是离去的好。”

琪琪格立马站了起来,眉开眼笑道:“本公子可没怪罪大哥哦,只是见大哥心事重重,想逗大哥一乐。对了,大哥昨夜睡得好吗?”

琪琪格大惊,心里嘀咕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走呢?莫不是昨晚把我和侍女的谈话听了去?也不能啊,昨夜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声音也都低得像蚊子嗡嗡叫了,怎么能听到呢?

孟诜转过身,拱手道:“公子雅兴,在下不识抬举了。”

琪琪格背过脸去,气呼呼道:“大哥当真不识好人心,昨夜我为大哥的事冥思苦想了一夜,一大早便来兴冲冲地告知你,不料你却要拍拍屁股走人,真让人寒心啊。大哥是不是怪我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处处小心为宜,我也不是故意不说的,大哥竟这等气量!好啦,好啦,本公子现在告诉你吧,我不是汉人,我是突厥人,家乡在遥远的朔北。”

琪琪格噘着樱桃小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脑袋。

孟诜着实吃惊不小,道:“那公子怎会在长安?”

“不好玩,不好玩!一下就被你猜中了。”

琪琪格撇撇嘴:“怎么?不欢迎本公子吗?本公子素来爱游山玩水,就想了一个法子跟随使节团出来了。长安好是好,但没有牛肥马壮,没有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没有雄鹰搏击长空,没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没有策马奔腾,更没有让人落泪的马头琴……长安除了人多,似乎没什么可去之处,唯有一件事让我不虚此行,那就是于千万人中让我遇到了大哥。”

“除了琪公子还会是谁?琪公子真是童心未泯,这般的活泼好动。”

孟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公子真是抬举在下了。公子的家乡甚是美好,真令人心驰神往,如在下有生之年能有缘一见便不枉此生了。”

孟诜先是一惊,然后明白了八九分,心里甚觉好笑,琪公子堂堂男儿身竟喜欢女子的把戏。

琪琪格趁热打铁道:“天大地大,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我们没去过呢。对了,大哥,你知道我昨晚想到了什么吗?我家乡有一位神医或许能治好大哥的失魂症。”

“大哥猜猜我是谁?”

“失魂症?”

不曾想孟诜也早早地起床了,房门敞开着,似乎正等着琪琪格过去。孟诜正挺立在窗前,若有所思想着什么。琪琪格蹑手蹑脚进了屋,来到孟诜后面,踮起脚,猛地用手蒙住了孟诜的眼。

“就是大哥这种情况,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我们那里称之为失魂症,那位神医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失魂症的治疗上独树一帜,有口皆碑。大哥有所不知,我们那里的人常年在马背上奔波,难免有摔下来的。我曾亲眼目睹有好几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头破血流,被救醒后像大哥一样失了忆,后被神医妙手回春,只用了数月就把他们完全治好了呢!”

天刚拂晓,琪琪格便急不可耐地起了床,换上了她那英气逼人的男装。

琪琪格漫无边际地胡诌瞎编,说得头头是道。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孟诜喜出望外,信以为真。

琪琪格没有随使节团下榻大唐指定的豪华别馆,独自择了一家中意的客栈住了下来。住哪儿无所谓,要紧的是她能够在繁华热闹的长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初来长安,一切都令她耳目一新,乱花渐欲迷人眼,别人一日看尽长安花,她一日吃尽长安各色名优小吃。街上的万千男子她也看过,就是没有心动的。机缘巧合,琪琪格遇上了让她怦然心动的孟诜。真可谓天赐良缘啊,千年等一回,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琪琪格绝不会让它从指缝间溜掉的。

“真是神乎其技。可是神医远在天边,在下无缘得到他的照拂啊。”

琪琪格这次来到长安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大汗要把她许配给另外一个实力强大的部落的王子,以起到联姻的作用。心高气傲的琪琪格誓死不从,竟装扮成侍女,混进了出使大唐的突厥使节团的车马人流中,瞒天过海一路到了长安。到了长安,琪琪格才向突厥大使禀明,但木已成舟,惊诧之余的大使也无可奈何,只好让她留了下来,另派飞马一日千里奔向突厥向大汗传信,以免思女心切的大汗日夜担忧,寝食难安。

见孟诜动了心,琪琪格有些喜不自禁,道:“这个大哥无须担心。如大哥真有心一去,我弄两匹快马,一日千里,不日就可抵达。一则大哥可前去治病,二来可以见识见识大草原的雄奇壮美,岂不是两全其美?不过话也得说回来,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那位神医。他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知道他去向的人还真不多,而且找到也不一定能治好你的失魂症,因人而异。就看大哥是否敢冒险一试了!”

命犯桃花,琪琪格一金枝玉叶竟鬼迷心窍,痴傻地认定了孟诜就是她心中的如意郎君、白马王子,竟兴奋得夜不能寐,辗转难眠,睁着大眼挨到天明。平素里也曾失眠,但怎么也熬不过三更半夜,无论多大的事到了三更半夜一定会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既然睡不着,那索性就不睡了,慢慢长夜如何打发?想孟诜!尽情尽兴地想!于是开始回忆孟诜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想孟诜的星眉月目,如陡峭山崖般的鼻子,想孟诜如孤松独立,醉时又如玉山将倾的挺拔身姿。真是一个完美无瑕、万里挑一的男子啊,比大汗指婚的那些酒囊饭袋好了不止百倍千倍。琪琪格公主沦陷了,对孟诜一见钟情,瞬间掉入情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被情字冲昏了头脑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荒唐的事都做得出来,何况她还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公主呢。

精灵古怪的琪琪格为自己留了退路,万一真相大白她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侍女吓得花枝乱颤,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妨,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下也要全力以赴。就算治不好就全当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了。只是在下一无所有,此行又要劳烦公子了,在下真是羞愧难当,不胜感激。”

琪琪格嗔怒道:“本想告诉你,给我出出主意,你倒好,给我泼了一大盆凉水。我不管,我一定要把他带回突厥,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我警告你,我女扮男装之事切不可告诉他,还有,我是突厥公主之事也不能说,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拿你是问!”

琪琪格一拍桌子,挥斥方遒道:“大哥的豪迈犹如骏马雄鹰,真是让人敬仰。盘缠方面全包在本公子身上,本公子腰缠万贯,正愁没有知心的好友分享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与大哥千里有缘来相会,纵使千金散尽也在所不惜!事不宜迟,明日你我就快马加鞭奔赴朔方,如何?”

“公主你还是别胡闹了,就算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你俩的身份悬殊太大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大汗虽然宠着你,但婚姻大事大汗不会由着你的性子来的。再说了,他现在失忆了,万一回到了突厥想起了怎么办?公主,这种害人害己的事少干为妙!”

“甚好!”

琪琪格毫无羞涩之情,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

一切掌握在自己的股掌之中,琪琪格好不舒爽畅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将自己要提前与孟诜返回突厥的事告诉了侍女。侍女惊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公主真是无法无天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侍女想劝阻,琪琪格却严厉警告她不要吭声,以免惊动了隔壁的孟诜,误会自己金屋藏娇无法解释。琪琪格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她与孟诜离开长安后再去禀告突厥大使,侍女无可奈何,只好唯命是从。

“算是吧!觉得他与众不同,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他第一眼心就怦怦直跳。”

翌日,孟诜立在福来客栈门口翘首以盼琪琪格的身影,不久见琪琪格牵着一匹马走来。

“公主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这可是产自突厥的汗血宝马,骏马配英雄,大哥试试吧。”

“理由有千万种,还怕说不出来吗?”

孟诜纵身一跃上了马背,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不同凡响啊。公子我们出发吧。”

侍女惊讶道:“公主你疯了不成?平白无故地带一个大男人回去,你如何跟大汗解释?”

二人扬鞭策马,疾驰而去,如风一样,很快就出了长安城。

“对!他失忆了,对以前的事完全想不起来了。你说,我要是把他带回突厥去如何?”

从穷山恶水的大漠,穿越了千山万水,千里迢迢来到繁花似锦的长安,如从此以后真能与孟诜携手度过余生,那琪琪格死也无憾了。到底是天遂人愿还是天公不作美?我们拭目以待。

“你说的是在隔壁的大哥?”

长年生活在苦寒之地,又任性妄为,心情胃口俱佳之时暴饮暴食,情绪低落之时则不吃不喝,琪琪格落下了脾胃虚寒的毛病。这几日又在长安胡吃海喝,脾胃更是不堪忍受,行至长安郊外,琪琪格胃脘痛发作了,呼啸而来,疼痛难忍,忍不住用手按着心窝,汗如雨下,面色惨白,握缰绳的手力不从心,身子东摇西晃。眼看就要从马背上坠落,说时迟那时快,孟诜猛地抽了一下马鞭,骏马飞奔到琪琪格的一侧,孟诜拦腰把琪琪格抱了过来。

琪琪格满不在乎地说道:“别大惊小怪的,山高皇帝远,大汗鞭长莫及。不说这些了,跟你说一件趣事。看到我带回来的那个男子了吗?”

这惊魂而又美妙的一瞬间,琪琪格刻骨铭心,一辈子无法忘怀。

琪琪格公主的贴身侍女端来一壶沏好的茶,有些埋怨地说道:“公主去了这么久,让奴婢好生担心呢!喝了这么多酒,还女扮男装!要是被大汗知道了,奴婢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吁——”孟诜唤了一声,汗血宝马停了下来。

风度翩翩的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窈窕佳人,原来她是一位公主,来自突厥的琪琪格公主。

孟诜把琪琪格扶下马,焦急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琪公子的房间。

琪琪格有气无力道:“胃痛,老毛病了,只是没有今日猛烈……”

又想起今日之事,思量着,这个琪公子举止古怪,言辞闪烁,到底何许人也?问他来历做何差事,只说外地人氏来长安游玩。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人家好心好意让我有了容身之处,我却还在这里妄加揣测,不应该啊,不应该。自己一无所有,有何担忧的?睡吧。

说着,琪琪格就呕吐起来。

是夜,月华如水,从窗户倾斜进来。如此月圆,孟诜却孑然一身,不免有些对月伤怀。

要是在以往,这种病孟诜几针下去就好了。可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干着急,四下里张望,发现前方似有一户人家,于是让琪琪格骑上马,自己牵马而行。

掌柜的在琪公子的隔壁为孟诜开了一间房。

“有人吗?有人吗?……”

琪公子对孟诜的话反应有些激烈:“那怎么行!不可,不可,千万不可!一来我不喜欢和别人同屋睡觉,颇为不便。二来对你的身体也不好。不要担心银子,这点银子对本公子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一顽童跑了出来,又雀跃着跑进去。一会儿一位体态臃肿的大婶走了出来。

孟诜道:“琪公子不必破费了,在下就一粗人,皮粗肉厚,在你的房间将就一下就可以了。”

“大婶,这位公子身子突然不适,想借贵处歇息一会儿。”

琪公子一拍柜台,道:“掌柜的,再来一间上房给这位大哥住。”

大婶瞅了一眼孟诜。又去打量琪琪格,见她白静貌美,穿着不凡,流光溢彩,心里估摸着这人有些来头,应当有些油水可刮,便笑容可掬道:“进来吧,进来吧。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

福来客栈。

孟诜搀扶着琪琪格到床榻躺下,琪琪格刚躺下又呕吐起来。

孟诜千杯不醉,琪公子对孟诜的海量自叹不如。琪公子有些晕晕乎乎了,怕酒后失言,便一半清醒一半醉,回客栈去了。途中孟诜出于好意三番五次要搀扶琪公子,琪公子执意不肯。

孟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中突然想到了翁怀山教给他的食治法。这荒郊野外的,无大夫也无药可医,用此法或可一试。

孟诜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孟诜对大婶道:“请问家中有没有猪肚?”

“不如这样吧,想来大哥也没个落脚之处,一会儿喝完酒就去我的客栈歇息吧。安顿下来后也好找寻你的亲人。你可别推辞哦,也别说感谢之类的话,陪我喝个痛快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大婶用打量天外来客一般的目光看着孟诜,道:“哟!你这人说的什么话!连锅都揭不开了哪有什么猪肚?收留你们不错了,还想吃猪肚,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托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孟诜又问:“那家中可否饲养猪?”

好一会儿,琪公子喝了一口酒,道:“真不可思议,想不到大哥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大哥不必太难过,有道是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大哥虽然现在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料不定哪天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真被你搞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家里是养了几头猪,你问这个干吗?”

琪公子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可否宰杀一头猪?”

“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从悬崖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以前的事再也记不起来了。”

大婶几乎要被孟诜气昏了,叫道:“杀猪?!你疯了不成?那几头猪可是我们一家老小一年的盼头!别说还不到宰杀的时候,就算要杀也不能杀给你啊!”

“失了忆?”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孟诜转过身去问琪琪格:“公子,不知你的盘缠所在何处?”

孟诜的表情略显伤感:“琪公子,在下是一个失了忆的人。”

“在……我的包袱里……随便拿……”

酒过三巡,琪公子口无遮拦,快人快语:“我说大哥,你怎么穷到连一碗面钱都付不起?”

孟诜麻利地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道:“买你一头猪够吗?”

“不敢。”

大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耀眼夺目的金元宝,那金元宝足够买上几十头肥猪了。大婶心花怒放,忙不迭道:“够了!够了!公子跟我来,要杀哪头猪随你挑。”

“看你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一定经历了很多事喽,年纪一定比我大,我就唤你一声大哥吧。”

那顽童拍着小手欢呼雀跃:“杀猪喽!杀猪喽!有肉吃喽!”

“萍水相逢,多谢琪公子出手相助。”

孟诜有功夫底子,宰杀一头猪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五除二就完事了。肥猪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孟诜直捣黄龙,手到擒来,屠刀伸进去,游刃有余,一只血淋淋还冒着热气的猪肚就出来了。

公子吐了吐舌头,把话头收了回去,感觉像是说漏了嘴,改口道:“就叫我琪公子吧。”

大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问曰:“这位公子果真是爽利之人!上辈子是不是屠夫啊?”

“琪琪……”

孟诜答非所问:“有劳大婶给我准备一些生姜、茴香、胡椒、葱、盐……”

“兄台,请问尊姓大名。”

“好嘞,这些都是日常所需,都有!”

孟诜抬头看了一眼公子,公子长得眉清目秀,似乎是一介书生,但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书生没有的豪爽。

孟诜将猪肚洗净,生姜切块与茴香、胡椒一起放入猪肚内,又用针线将猪肚缝合。放入锅中,加水,大火炖熟。将米洗净,加入刚刚烧制的猪肚汁。半个时辰左右,一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猪肚粥端到了琪琪格面前。

孟诜这才走过去坐下。

孟诜将全身酥软乏力的琪琪格扶起,亲自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猪肚粥。

“还不过来!怎么?是你喝不了酒还是觉得我不配与你饮酒?”

真是人间美味啊。估计这是琪琪格有生以来喝过最好喝的粥了。不曾想孟诜堂堂大丈夫还有这等细腻心思,竟然能烹制出如此美味来。琪琪格感动得无以复加,泪水盈盈,频频向孟诜暗送秋波。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孟诜心无旁骛,只当琪琪格是男儿郎,又怎知她是女儿身?

公子已经在酒桌上坐了下来,孟诜还愣在那里。

一碗粥下肚,琪琪格全身上下温暖无比,胃不痛了,也不呕吐了,真是太神奇了。

公子诡谲地笑了笑,道:“瞧你那紧张的模样,本公子又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陪本公子喝酒吧,仅此而已!不过,不醉不归啊。”

琪琪格荣光散发,喜曰:“大哥,你如何知道猪肚粥能治呕吐?”

“悉听公子吩咐。”

“在下不才,在山洞里跟翁怀山前辈学了一点皮毛,这是前辈教我的。刚掉下山崖那阵子,我万念俱灰,不思饮食,伤了脾胃,也曾呕吐不已。翁前辈就做了猪肚粥给我喝,还给我耐心讲解着猪肚粥的效用。”

“这位仁兄,本公子帮你可不是白帮的,你得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具体怎样?愿闻其详。”

公子的目光在孟诜身上游离,弄得孟诜如芒在背。

“猪肚粥的食治作用主要在于健脾养胃,行气止呕。以脏补脏,以形补形,这猪肚自然是补脾胃的良方;生姜,辛散温通,能散胃中寒,和中降逆,被誉为呕吐圣药;茴香、胡椒均为辛温之品,能散寒止痛,理气和胃。猪肚粥各味相合,共奏健脾养胃、行气止呕之效。”

孟诜真是一点也受不得别人恩惠的人,忙致谢道:“多谢兄台解燃眉之急。”

琪琪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公子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掌柜的两眼大放异彩,忙点头哈腰道:“这位客官里面请!”

孟诜又补充道:“脾胃是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人得胃气而生,失胃气而亡。琪公子,你得好好保养你的脾胃才是,每天糟践它日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公子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掌柜的,他的账全算在我身上了!”

这话平日里大夫也经常对琪琪格说,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今日孟诜这么一说她觉得很在理。

为难之际,一位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公子突然大踏步走了进来。

琪琪格叹气道:“可是我这毛病已经很久了,不知还能不能养好?又不知该如何养?”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孟诜无地自容。

孟诜问:“公子是不是稍微进食一些寒凉之物就觉得难受?”

“你说怎么着吧!不付账你甭想走!”掌柜的打量了一下孟诜的装扮,“看你牛高马大的怎干出这等没脸的事!如果你实在没钱就把这身衣物脱下来吧。虽然破破烂烂的,值不了几个铜板,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正是如此。大哥怎知?”

孟诜嘴唇翕动着,不知如何作答,低着头,双手置于前。他既不能说自己忘带银子了,也不能说自己根本没有银子,更不能说自己失去了记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脾胃虚寒之人大抵如此。这是由于长期饮食寒凉之物导致的结果。故公子以后要少食寒凉之物,饮食要有节律,不能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每餐最好八分饱,让你的胃张弛有度。除此以外,在下还可以教你一个秘方,如你能持之以恒,你脾胃虚寒的毛病定会一去不复返。”

“想吃白食吗?”掌柜厌恶地看着孟诜,平生最恨吃白食的人。

琪琪格听得津津有味,乌黑明亮的大眼珠一眨也不眨盯着孟诜的面庞,越看越有味,觉着孟诜专注讲解的样子很迷人,都快把她的三魂六魄勾了去了。

肚子已唱起了空城计,孟诜转悠了一天还未曾进食。来到一家酒馆,要了一碗素面,囫囵吞枣,面渣一点不剩,面汤一饮而尽。结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原来身无分文。

“秘方?什么秘方?说来听听。”

孟诜离去,柳如莲伤然出来,两人失之交臂。

“其实也不算什么秘方,也是翁前辈教在下的。公子家乡那边是不是以面食为主?”

一曲终了,人群散去。柳如莲抬头望向门口,人头攒动,她怎么也望不到人群之中的孟诜。

“正是。”

总有一丝念想挂在心头,总觉得孟诜没有离自己而去。复出后的柳如莲声名大噪,花满楼的华夫人盛情邀请她来花满楼演出,为报答华夫人在自己落魄之时雪中送炭之情,应约前来,弹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曲子《御风歌》。弹奏的时候满怀深情,希望不知在哪个角落的孟诜能听到曲子寻声而来。柳如莲每次都做这样的梦。

“那公子以后再吃馒头之时可以把馒头削成片放在火上烤着吃。馒头是温性的,放在火上一烤温上加温,治疗脾胃虚寒最有效。”

弹琴的女子正是柳如莲!

琪琪格皱了皱眉,道:“我平日最不爱吃这等燥烈之物,不过既然大哥都说了,本公子愿意一试。”

多么熟悉的琴声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若只图一时新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定不得其效的。”

孟诜像梦游人一样在长安街头漫无目的地转着,不知不觉来到花满楼。门口人山人海,孟诜不由自主地挤了进去,原来是一女子在弹琴。

“多谢大哥赐教,我一定坚持不懈。”

又问一个,孟诜得到的消息是“他早就死了”。

“你稍作休息,我再去端一碗猪肚汤来给你喝。”

再问一个人,只摇头,不言语。

望着孟诜离去的背影,琪琪格的心猛地不安起来。大哥这般好的人遭遇如此劫难,我不帮他也就罢了,怎能还把他骗至大漠?于心何忍?我的良心哪里去了?我几时变得如此自私了?如若有一天他恢复记忆了,对我毫无男女情分又该如何?强扭的瓜不甜。能留住他的人但留不住他的心啊。

那人冷漠麻木的表情,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琪琪格的心潮起伏不定,陷入了反省与沉思之中……

“请问,你知道宋锋芒宋大夫在哪里住吗?”

该启程了。

孟诜想起翁怀山的嘱咐,向来往的行人打听宋锋芒的住处。

琪琪格牵着马,突然掉转了方向。

三年了,孟诜被韦桓推下悬崖身亡一事曾在长安杏林传得沸沸扬扬,同行中人无不扼腕叹息。也只不过三年,曾经叱咤风云的孟诜也被风吹雨打去。孟诜活在了长安百姓的怀念里,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庸医后,他们才明白长安最好的大夫就是孟诜。

“公子怎么了?那是回长安的路。”孟诜一脸的疑惑。

熙熙攘攘的人流。曾经对长安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如今却只能四顾茫然,不知道何去何从。街道两旁的勾栏瓦舍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琪琪格大声道:“大哥,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暂时不能去大漠了。是我疏忽了,请大哥海涵。”

长安街头。

孟诜爽朗笑道:“哈哈!无妨!那在下先跟你回长安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