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事难料,孟贞元当上奉御没多久就遭奸人陷害,举家被诛,惨绝人寰。”
“为何?尚药局不是大夫争先恐后想去的地方吗?”
说到这翁怀山满脸悲伤,潸然泪下。
“他叫孟贞元,曾是尚药局的奉御。我在尚药局当奉御的时候他还是司药。我请辞归隐时他亦曾想跟随老夫离开尚药局,老夫却劝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让他留在了尚药局。如今回想起来追悔莫及啊。”
此时的孟诜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孟贞元一无所知,但莫名其妙地,听了翁怀山的话竟也悲痛起来。
“如此,在下深感荣幸。他现在何处?”
“可惜了我那徒儿英年早逝,遭如此万劫不复之灾,都没留下一点血脉。如孟贞元还在的话,他的名望与成就有可能与当今名医孙思邈并肩了。”
“你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个徒弟,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浩然正气。”
如果翁怀山得知他日夜照料的孟诜就是他的爱徒孟贞元唯一留存于世的亲骨血,不知又要做如何的万千感慨了。
“前辈可否明说缘故?”
孟诜好奇地问道:“前辈,孙思邈是谁?”
翁怀山爽朗地笑了一声,道:“等你好了有的是机会报答。老夫也不怕你说我有私心,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老夫这般待你是有原因的。”
“差点忘了,你脑子受了伤,什么也不记得了。这孙思邈啊,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名医。他是真正的好大夫,对待病患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他德高望重,令老夫高山仰止啊。”
“又给前辈添麻烦了。前辈待在下如慈父,每每感恩于心却不知如何报答。”
不知怎的,孟诜总觉得与孙思邈似曾相识,对于孙思邈这个名字备感亲切。
“昨天给你翻身,见你后腰有几个大的席疮。长期卧病在床,因肢体废用不遂,气血流行不畅,肌肤皮肉筋脉失养以致坏死成疮。也是老夫大意了,以后得勤给你翻身才行。”
见孟诜不说话,翁怀山有些愧疚地道:“小子,你不会怪罪老夫是因为你像我的徒儿才如此这般待你吧?”
“这是何用的?”
“前辈慈悲为怀,让在下死里逃生,前辈爱屋及乌也是人之常情,也是在下不幸中的大幸。在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怎能还怪罪于前辈呢?如此,在下岂不是不知好歹,以怨报德了。”
“黄芪当归汤。”
药煎好了,翁怀山道:“来,来。老夫给你翻下身,看看你的席疮怎样了?”
“前辈,您在煎什么汤药?”
在翁怀山的协助下,孟诜翻转身子,俯卧在病榻上。这几日确实感到腰间以上部分有些痛感。不过孟诜没有在意,他这副残败之躯,伤痕累累,不痛才怪呢。以为是摔伤,不曾想是席疮。
山洞里,翁怀山在洞口用蒲扇扇着火为孟诜煎煮着汤药。
翁怀山撩开孟诜的衣衫,席疮已经化脓肿大,刺目显眼。如果不及时处理有毒的脓血,肌肤就会溃烂,甚至有毒的脓血还会渗入到全身,损害五脏六腑,这对孟诜的疗养极为不利。
翁怀山果真步履矫健,而趴在他背上的孟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如泉涌。泪水滴在了翁怀山的脖颈里,翁怀山感受到了孟诜那颗滚烫的心,在心里叹道,可怜的孩子。
翁怀山先用刀子把脓包刺破,然后俯下身子用嘴唇为孟诜吸吮脓血。
“好,走喽!”
孟诜感受到翁怀山嘴唇的温热,一惊:“前辈,您——”
翁怀山已经蹲在了孟诜的床榻边,孟诜无法推辞,只好爬上了翁怀山的背。
“这可以让你的疼痛减轻一些。自你掉崖以来没有一日不在忍受疼痛,老夫力所能及的就是让你的疼痛能减轻就减轻一些。”
“瞧不起老夫是不是?老夫年逾古稀,耳聪目明,气力不逊于青壮年。不信等你痊愈后跟老夫比试比试。别磨蹭了,快爬到我背上来!”
“可是在下何德何能,实在承受不起啊。”
“前辈,这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在下笨重之躯怎能……”
翁怀山吸了一口脓血,吐出来道:“有何承受不起的!你就当老夫在补偿我的徒儿孟贞元,这样你就心安理得一些。”
“唉,想必是你终日躲在洞里不见阳光胡思乱想了,不如老夫背你去洞外走走吧。”
“这——”
“前辈远见,在下考虑不周了。”
孟诜热泪盈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好了以后一定要像孝敬父母一样孝敬翁怀山。孟诜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在他初入精诚医馆时,接受孙思邈的考验时亦曾为无亲无故的病患用嘴吸取脓血。如今翁怀山也这般厚爱他,也算是种善因得善果吧。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随意践踏,否则就是大不孝啊。你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是否想过你还有家人?你的至亲至爱或许天天盼着你平安归去。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可想过他们的痛苦?死何所畏惧?活着才是不易的。老天既然不让你死,必定知道日后你大有可为。”
孟诜又忍不住道:“前辈,在下听闻三国时关羽刮骨疗伤不曾吭一声,在下这点皮外伤何足道哉。前辈尽管用刀子来吧,在下忍得住。”
“前辈,在下愚不可及……”
“你忍得住,老夫的心可忍不住!不要再说了,再说老夫可要生气了。”
翁怀山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我今生相遇必定是前世的业缘所致,我今生如此待你,料想前世你也如此待我,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怀。老夫是来向你还债的,老夫也不知道前世欠你多少呢。总之分别之时就是债清之时,如果你一直在这里,说明老夫欠你的债还未还清。”
孟诜只好默不作声了。
孟诜明白翁怀山是在用戏谑之语宽他的心,感动得不知如何作答。
后来翁怀山告知孟诜他所掉下的山谷叫断崖谷。断崖谷没有通往悬崖上的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下。这条小道被茂密的树枝和杂草掩盖,极其隐蔽,道路的起始点就是翁怀山所住的山洞洞口。道路陡峭险峻,一般人不会贸然抵达洞口,就算到了洞口也会认为是死路一条,决然不会想到还有一个山洞,山洞的另一端还有另外一片天地。翁怀山在断崖谷隐居真可谓与世隔绝,曾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不曾想老天把孟诜这个不速之客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好在翁怀山对孟诜颇有眼缘,一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
“来世相报?为何要来世相报?老夫可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心里记着呢,老夫一定要你全部偿还,而且要在今世。老夫可没耐心等到来世。”
断崖谷得天独厚,宛若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翁怀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精心开垦了田地,种五谷杂粮,时鲜果蔬,不多不少够自己吃。他还饲养了鸡鸭等家禽以及牛羊等牲口,不知疲倦,自得其乐。如此,翁怀山年逾古稀却身板硬朗,无任何病痛也就不足为奇了。
孟诜急忙解释道:“前辈,在下绝无此意。在下只是觉得自己这条贱命苟活于世毫无用处,怕白白浪费了前辈的一番心血啊。前辈的大恩大德只有来世相报了!”
诚然,这与翁怀山善于养生紧密相连。山水养人,人亦养山水,人与山水融为一体,天人合一才是养生的最高境界。翁怀山深谙此道,尤善食治。翁怀山精通烹饪,无论如何不起眼的食材他都会信手拈来,烧出让人垂涎三尺、色香味俱佳的美味来。不但如此,他还把食物的养生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了让整日卧病在床的孟诜有好的胃口,他每日变着花样为孟诜烹煮各色佳肴,还为其耐心讲解养生功效,将自己毕生所学的食治方法倾囊相授。孟诜受益匪浅。
翁怀山佯装生气道:“什么叫有尊严地死去?言下之意老夫照顾你,让你感到莫大的侮辱了吗?”
为孟诜在养病期间不至于感到太枯燥乏味,翁怀山每日都结合时令传授他一条食治方法。
“翁前辈,在下七尺男儿却整天让你这样一位老人家伺候床前,在下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在下宁愿有尊严地死去,也不愿拖累任何人。”
一月,天寒地冻,阳气初生。翁怀山告诉孟诜:“万物生发之始,阳气发越之季,要少食肥甘厚味,以免阳气外泄,肝木生发太过则伤脾土。在这个月令要少食酸味。”
已经三日未进饮食,这日翁怀山劳作归来,对孟诜说道:“小子,你果真想死吗?”
三月,春暖花开,万紫千红。翁怀山告诉孟诜:“三月,人的肝木之气渐旺,这时应少食甘味,多食辛味以补气益精。三月这个月令,切记不要食黄花菜、陈醋,不然会引起痼疾,惹瘟疫。”
一个月过去了,孟诜仍然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之火也被燃尽了。手已经恢复自如,但两条腿依然无法动弹,如死人一样日日夜夜躺在这里,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孟诜产生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的轻生念头。开始不吃不喝,翁怀山端来的饮食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七月,天地气交,万物茂盛。翁怀山告诉孟诜:“此时人的心肝二气日少,肺气却充盈旺盛,要多食咸味,少食辛辣。如此可助气补筋,滋脾养胃。记着,七月不可食茱萸,不然会气壅。猪肉也少食为宜,不然会损人神气。切不可因为酷暑难耐而贪食过于寒凉之物,以免伤了本就虚弱的脾胃。”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孟诜的脑子始终处于蒙昧混沌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我到底是谁?我为何会从悬崖上掉下来?
九月,天气干燥,鸿雁南飞。翁怀山告诉孟诜:“九月这个月令容易损伤津液,故饮食应以滋阴润肺为主。百合、梨子、蜂蜜、枇杷等柔润之物可为上上之选。”
翁怀山走后,孟诜开始细细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山洞来。山洞宽敞明亮,整洁干净,洞内日常物件一应俱全,井然有序。孟诜估摸着翁怀山应该久居于此了。
…………
“翁怀山。”
春去秋来,断崖谷里的凤凰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三度春秋沓然去。
“前辈,请问尊姓大名。”
在翁怀山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孟诜的腿骨痊愈了。
“你好生歇着吧。老夫还得出去忙一会儿。”
欣喜过后又愁绪满怀,孟诜的记忆依然没有恢复,只停留在掉下悬崖醒来的那一刻。我到底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我来自何方,我是做何营生的,我为何掉下悬崖等等。这些问题如一团乱麻一样困扰在孟诜的心头,挥之不去,剪不断,理还乱。
“前辈——”孟诜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实在憋不住了,跑至山洞出口,面对绵延不绝的群山狂喊:“我到底是谁?”
要是以往翁怀山的劝说定会深入孟诜的心里,可是现在他心乱如麻,头疼欲裂,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群山不语,空有回音。
“你也不要太悲观了,要从好的方面想一想,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老夫既然把你救起,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在你行动自如之前,我会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
翁怀山悄然来至孟诜身后,劝慰道:“有时忘却过往,开始新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如此?”
“前辈金玉良言,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晚辈总觉得身兼重任,有未完成的事情,故心有不安,苦恼不已。”
“话也不能这么说,事在人为,滴水穿石,只要你有足够的意志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
“如此,你还是离开断崖谷吧。老夫不想你每日做无谓的事情。老夫第一次见到你,就知你绝非等闲之辈,非池中之物,断崖谷终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这里的浅水养不了蛟龙,你还是去外面广阔的天地腾飞吧!”
“前辈的意思是在下就是一个废人了?”
孟诜急道:“前辈此言羞煞在下也,在下记忆全无,又无一技之长,可谓百无用处。前辈,是不是在下刚才的大呼小叫烦着您了?如是,在下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前辈不要赶我走。”
“哦,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的伤势尤为严重,你的双腿能不能站起来还很难说啊。”
“傻孩子,老夫怎么会赶你走呢?老夫留你还来不及呢。可老夫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你强留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与我这个糟老头子相依为命吧?你刚才不是说还有未完的事吗?出去吧,去外面找回你的过往,或许有什么东西触动你,能唤醒你的记忆也未可知。”
孟诜又问:“前辈,我这身子——”
“可是在下实在不忍心身子刚好就弃您老人家而去,留您一人孤独在此……”
孟诜却惊恐地发现,不仅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只觉脑子里像是被人糊了一团糨糊,头重如山。
“你的心意老夫领了,老夫可没觉得在这里孤独哦。一个人是否孤独寂寞不是看身边有多少人而是取决于你的内心。心若孤寂,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孤寂,心若不孤寂就是一个人呆在鸟绝人踪灭的深山老林也不会觉得孤寂。你也看到了,这里多好。好山好水,花草树木,百鸟齐鸣,它们都可与老夫为伴啊。老夫还真得感谢上天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么一块奇绝之地,让老夫得以在此颐养天年。”
翁怀山安抚道:“不着急,不着急,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脑子不好使也在常理之中,过几天就会好的。”
“前辈,在下舍不得您,三年如一日,您不嫌弃在下,任劳任怨地照顾我,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待我如此?前辈,不如跟在下一起出去吧,让在下时刻侍奉您左右,这样我才安心。”
孟诜大吃一惊,竟然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孟诜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仍一无所获。
翁怀山捋了捋雪白的寿须,笑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老夫在这里应有尽有,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还跑到外面风尘俗世中招惹一身烦恼作甚!你若真有心,等你恢复记忆了来看望一下老夫便可。”
“我叫……我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我是谁?”
翁怀山话已至此,孟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你声音,感觉你中气尚可。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摔下来的?”
又到难舍难分时,翁怀山拿出一块写满字的布帛,递给孟诜。
“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孟诜终于突出了一句话。
孟诜道:“这是何物?”
“让老夫慢慢告诉你的情况吧。你的两条腿骨摔断了,膝盖骨蹭破了,右手骨折了,左胸有一处刮伤,后背有四处刮伤,脖子有一处刮伤,脸有一处刮伤,后脑勺摔伤,起了大包,有淤血……五脏六腑完好无损,像是有什么东西托了你一下,不然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还不粉身碎骨?”
“就要走了,老夫无以相赠,还记得每日老夫必给你吃的糕点吗?”
一碗粥下肚,孟诜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怎能忘记?在下口福不浅,那糕点香甜可口至今还回味无穷呢!前辈真是心灵手巧,匠心独运啊。前辈每日为在下做的珍馐佳肴远胜于山珍海味,此等恩情没齿难忘。”
“你躺着就好,我来喂你。”
“这种糕点叫九九归一益元糕,是老夫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研制出来的,此糕如长期食之可补中益气,延年益寿。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老夫已经把益元糕的制作方法写在布帛上了。你好生收着,日后必有用到之时。”
孟诜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有气无力动弹不得。
“前辈,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受之有愧啊!”
“你先别说话,来把这碗粥喝了。”
“你下山之后可去长安找针灸奇人宋锋芒,他的针术出神入化,或许能够在你脑颅上施针,去除你脑内的淤血,帮助你恢复记忆。”
老者名叫翁怀山,曾是尚药局里面的御医,因厌倦尚药局里面的钩心斗角与相互倾轧,辞官归隐终南山,与孟诜的父亲孟贞元渊源甚深。
“在下记在心里了。”
老者的眼里闪烁着喜悦激动的泪花。
“大抵就这些了,如你没有别的话要对老夫说,就走吧。”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真乃百年难遇,千古奇谈啊!”
“前辈!”
孟诜吃力地睁开迷蒙的双眼,微弱的目光下是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者。
孟诜情深意重地唤了一声,泪眼矇眬。
孟诜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自己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后又被黑白无常推出了鬼门关。
翁怀山一挥手,“走吧!人生不过聚散匆匆。”
陶德山后来把他的云鹤居搬到了悬崖,只希望有朝一日孟诜突然从悬崖下爬上来好有个照应,他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这样做。
孟诜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叩完首还要唤一声翁怀山。在孟诜心里早就把翁怀山当作了自己的父亲。
陶德山的眼泪簌簌而落,哀痛不已,用他的瑶琴在悬崖边为孟诜的亡灵弹奏了三天三夜,然后奋力把瑶琴扔下了山崖,空谷绝响。陶德山大叫一声:“知音已去,留它何用!”
“赶紧走,再不走老夫就不让你走了!”
那只神勇的仙鹤飞到了陶德山的云鹤居,站立在门口不断地发出悲鸣,它似乎知道孟诜是陶德山的知己,眼中竟然噙了泪水。陶德山抚摸着仙鹤,感受到它的悲伤,料想将会有不幸的事发生。果不其然,一日后张翰悲痛欲绝地跑来告诉他孟诜被韦桓推下了万丈悬崖。
翁怀山别过脸去,老泪纵横。
奇迹出现了。陶德山饲养的那只仙鹤如离弦的箭向孟诜俯冲下来,仙鹤冲到了孟诜的下面,竟然接住了他!孟诜泪如泉涌,不曾想这只仙鹤如此灵性。可惜,孟诜只在仙鹤的背上趴了一会儿又掉了下去。那只仙鹤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消失在云端。孟诜闭上了眼睛,迎接死亡的到来。“碰!”的一声,孟诜掉在了一丈多高的草垛上,又从草垛上狠狠地摔了下来,不省人事。
孟诜一直跪到洞门口,在洞门口站立很久,才一狠心,向山下走去。
孟诜本能地用手抓住崖壁上的一块石头,石头松动,滑落,孟诜坠了下去。从崖壁上横生出来的树枝替孟诜挡了一下,孟诜两只手抓住了树干。孟诜吊在半空中,低头一看,深不见底,并不怎么粗壮的树干摇摇欲坠,很快树干也断了。再次坠落,又一次挂在了树枝上,这次只在树枝上停留了一下就翻滚了下去。崖壁已经光秃秃了,再无树枝。孟诜极速地坠落,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不曾想自己会落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凄惨下场。人生历程如闪电般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闪现。他死不足惜,但他放不下的是张翰,因为在他掉崖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张翰惊恐的眼睛。他不想张翰背负着仇恨过一生。当然他也放不下的还有柳如莲,如今他已明白如莲的苦衷,他不希望她自己折磨自己。如果他能够活着回去,他一定会向她表白,一定会亲口告诉她,她永远是洁净的莲花。如果她愿意,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娶她为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翁怀山快步来到洞门口,再也不见孟诜的身影,怅然若失。
回到孟诜被惨无人道的韦桓推下山崖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