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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白

“柳小姐太客气了!孟某还请小姐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扰才是。”

柳如莲见自己的意中人突然到来又惊又喜,连忙起身道:“刚才一心一意抚琴竟不知孟公子到来,怠慢了公子,还请见谅。”

柳如莲嫣然一笑:“公子此番前来可有什么事吗?”

“柳小姐有什么心事吗?怎么弹的曲子有些哀婉?”

“是有一事相求。”孟诜拱手道:“还请小姐费费心思和精力。”

孟诜听到曲子不忍打扰,直到柳如莲弹奏结束才上楼来。韦桓就躲在阁楼下,竖起耳朵,聆听着孟诜与韦桓说些什么。

“是为了韦桓韦公子而来吗?”

韦桓走后,原本就多愁善感的柳如莲愈发忧伤起来,在霜儿留下来的九尾琴面前坐下来,自弹自唱哀伤的曲子来。

“小姐神算。你是如何得知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韦桓暂时忘却了表白被拒的痛苦,跟了上去。

“我想除了韦桓的事,孟公子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来找我了。刚才韦桓来过,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确实是孟诜。孟诜放心不下韦桓,怕他这些天胡思乱想,于是想着找一下韦桓的好友柳如莲,让她抽空开解开解一下韦桓。

孟诜一惊:“二弟来过了?他情况如何?”

那不是大哥吗?大哥去如莲家做什么?

“心绪纷乱,心情欠佳。我安抚了他几句,他便去了。”

不多远,韦桓回头望了一眼柳府的大门,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

“有劳了!小姐。”

韦桓跌跌撞撞地走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听到孟诜与柳如莲这番谈话,韦桓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想不到大哥来柳府是为了让如莲开导我。看来大哥并不是不管我,并不是把我忘了,我误会大哥了。大哥不见我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韦桓说完这句话就下了楼。走出柳府的大门,韦桓失魂落魄,感觉天要塌下来似的,从来没有如此难受。孟诜不见他没有这样难受,张翰不见他也没有这么难受,可是现在为什么这般难受,像要死去一般难受!

孟诜与柳如莲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柳如莲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便随口问道:“孟公子可会弹琴?”

“好,我知道了。”

孟诜道:“不会,只会吹些箫曲。”

“恕我不能相告。”

“哦?”柳如莲说着,俯身拉开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玉箫递给孟诜,道:“这支玉箫也是霜儿留下来的,是我爹生前从长安带回来给她的。今日我算是借花献佛,孟公子可否赏脸为小女子吹上一曲?”

柳如莲的脑海闪电般掠过孟诜的名字,但这让她难以启齿,如果说出来会让韦桓更伤心更无法接受。何况这也是她的一厢情愿,芳心暗许完全是她一个人的事,孟诜压根就不知道。

柳如莲的话不容拒绝,孟诜接过通体滑润的玉箫,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良久,韦桓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谁?”

孟诜微启如刀片般锋利的双唇,当他吹奏的第一个音符飘进柳如莲的耳朵时,柳如莲不觉间微笑了起来。孟诜的箫声悠扬、欢快又洒脱,犹如行云流水、清风朗月。柳如莲一会儿把目光停留在孟诜那张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上,一会儿又把目光移至窗外的蓝天白云,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你,没事吧?”柳如莲来到韦桓的身后,轻轻地问。

柳如莲希望时光流转得慢些,再慢些,希望孟诜吹得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永远不要停止。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的箫声,更让她惊喜的是,这首曲子她也会弹奏。

韦桓激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心里嘲笑着自己:上天从来没有垂怜于我,这么好的事情又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自始至终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孟诜停止了吹奏。

本来想做点酒菜安慰安慰韦桓,这下倒好,不但没有安慰他,又伤了他。柳如莲不知所措,也无可奈何,如果她不说出实情又怕他误会加深,岂不害了他?

柳如莲拍着双手为孟诜欢呼,说道:“公子吹得可是《御风歌》?”

柳如莲的话就像当头一棒,韦桓的酒全醒了,猛地起身,走到窗前半天不说一句话。

“正是。”

柳如莲不敢去面对韦桓那如火一样的目光,低垂着头,想着拒绝他的言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的由头,便只好说:“谢谢你的心意,我已有意中人。”

“这曲子深得小女子喜爱,也会弹奏呢。”

韦桓又说道:“如莲,这是我的心意,请不要嫌弃。”

“果真?”

说着,匆匆下了阁楼。好一会儿,柳如莲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端了一壶茶上来。

柳如莲用力点了点头:“嗯!”

柳如莲慌忙推却:“韦桓,你真的喝醉了。我去给你倒点茶,醒醒酒。”

孟诜来了兴致:“不如我们忘掉这世间的烦恼合奏一曲如何?”

“如莲,这是我在长安给你买的冠梳,请你收下。”

“甚好!”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韦桓果断地从怀中掏出那把冠梳,双手递给柳如莲。

于是孟诜与柳如莲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始合奏《御风歌》。

韦桓自作多情,见柳如莲如此心细为自己夹菜大为感动,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情难自禁猛地抓住了柳如莲的手。柳如莲却像触电似的抽回手来,道:“你喝醉了。”

柳如莲白皙、修长的手指如蝶儿一般在琴弦上翩然起舞。孟诜也开始忘我地吹奏。其间,俩人时不时地对视一番。这应该是柳如莲有生以来最美妙的时刻了,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孟诜。孟诜此时对柳如莲的感情虽然还不是很深,但也为有生之年遇到这样的红颜知己而兴奋莫名。他相信今日之后,柳如莲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会又重要一些。

韦桓却一连饮了好几杯,柳如莲劝他慢点,他不理会,又灌了好几杯,似乎一定要把自己灌醉不可。韦桓醉翁之意不在酒,巴不得自己喝醉了好鼓起勇气向柳如莲表白呢。柳如莲知韦桓心里难过委屈,便不再相劝,只是时不时往韦桓碗里夹菜,怕他把胃喝坏了。

这一幕被韦桓看在了眼里,却像针一样刺在了心里。刚才对孟诜生出的那一丝好感又被嫉妒之火生生地压了回去。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韦桓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恨不得冲上去大吼一声,把两个人浪漫温馨的情调全部破坏掉。

酒菜上桌。柳如莲不胜酒力,一杯下肚就脸泛红晕。白里透红,宛若桃花,这在韦桓看来愈加楚楚动人。

孟诜与柳如莲琴箫合奏后又寒暄了一会儿便告别了。

“辛苦你了,如莲。”柳如莲的提议正中韦桓的下怀。

韦桓见孟诜要走,赶紧先跑出柳府。

“不如这样吧,我去准备点酒菜,陪你喝一点,散散心,如何?”

柳如莲把孟诜送至门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孟公子,以后能否不要叫我小姐了?听着感觉很陌生,再说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

柳如莲说完转过脸去,望着窗外,心中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孟诜一抹后脑勺,憨笑道:“那,叫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

“向韦桓一样,叫我如莲吧。”

韦桓絮絮叨叨地说着,情难自已,不觉间竟落下泪来。

“好的。”孟诜点了点头。柳如莲又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孟大哥吧。”

“我去找大哥,被伯母赶了出来。我去找三弟,却被他的父母羞辱。大哥、三弟也不愿意出来见我,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我……”

“好。”孟诜又点了点头。

柳如莲道:“你想多了。孟公子他俩不是那样的人。”

直到孟诜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中,柳如莲才转身离去。前脚刚跨进大门,韦桓后脚就跟了上来。

韦桓叹一口气,道:“唉!谁知道呢。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可能他们觉得我这种低贱之人不配做他们的兄弟吧?”

“你的心上人是不是我大哥孟诜?”

“这话从何说起?”柳如莲脸上生疑。

韦桓的大喊大叫犹如平地起了一个惊雷,柳如莲着实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韦桓怒气冲冲的脸。

“大哥、三弟都不要我了。”韦桓哭丧着脸。

“是不是?”韦桓又大叫了一声。

“韦桓?你怎么来了?”柳如莲起身,迎了过来。

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柳如莲只好保持沉默。

“如莲。”韦桓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你说呀!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柳如莲正对着霜儿留下来的九尾紫漆琴睹物思人,想起霜儿、父母亲一一离自己而去,偌大的一个柳府空荡荡的,物是人非,如此凄凉,忍不住潸然泪下。

韦桓冲过去,摇着柳如莲的身子。柳如莲的双臂被韦桓拽得生疼,柳如莲用力挣开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韦桓寻了好一会儿才在阁楼找到了柳如莲。

“你这是算承认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如莲,我和你是多少年的交情!而他呢?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你了解他吗?他喜欢你吗?如莲,你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但就是不能是我大哥!我无法忍受我最好的兄弟把我最心爱的女子从我身边夺走!我绝不允许!”

韦桓进入柳府的大院,以前热闹非凡,现在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韦桓像一头疯掉的狮子,不断咆哮!

柳府再也没有下人,柳如莲外出游学这段日子,哥哥柳如山基本把家底败光了。

“够了!韦公子!”柳如莲只有在她生气的时候才称呼韦桓韦公子,“孟大哥从来没有想过从你身边夺走谁!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韦桓快步向柳府走去,来到柳府的大门口心已经怦怦直跳了。

韦桓狂笑两声:“孟大哥?连称呼都变了?叫得多亲密啊!孟大哥,孟大哥……哈哈!”

韦桓其实想买更精致的步摇送给柳如莲。韦桓曾数次幻想着自己亲手为柳如莲插上步摇,柳如莲挪着步子,笑靥如花,垂珠一步一摇,光彩熠熠。只是可惜自己囊中羞涩,又不太好向孟诜、张翰二人借银子买这等私密之物,便只能望洋兴叹了。

柳如莲实在不堪忍受韦桓的污言秽语,下了最后通牒:“韦公子,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胡搅蛮缠下去了!请你离开!在你没有想通之前不要来见我!”

所以韦桓想出如此计策,送一把冠梳给柳如莲,让冠梳替他说话。如果柳如莲收下了冠梳就表示她接受了自己的感情,那自然太好不过了。如果没收下,韦桓也不至于狼狈不堪。

说完,柳如莲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冠梳给柳如莲就相当于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韦桓不敢亲口对柳如莲说,他怕被拒绝。在爱的人面前任何人都不免有些自卑,更何况他们的地位如此悬殊。韦桓是艺伎的儿子,一无所有,柳如莲是汝州刺史柳大人的千金,大家闺秀,虽然父母死于非命,但地位、名望还在,韦桓又怎么配得上柳如莲呢。自尊心又很强的韦桓怕被人耻笑,怕被人说他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韦桓冲着柳如莲的背影大喊:“如莲,连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不如今天就把它送给柳如莲吧!结果如何听天由命。韦桓豁出去了。

韦桓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感觉天下人都抛弃了他。孟诜不见他,张翰也不见他,他最在乎的柳如莲也不想见他了。韦桓这头快要崩溃的狮子疯了一般跑到从小在那里玩耍的汝河边,朝着河对面声嘶力竭地大吼:“为什么——”

韦桓摸了摸那把冠梳,那把偷偷买给柳如莲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手的冠梳。

喊完,又像个孩子般可怜无助地嚎啕大哭起来。

韦桓想到了柳如莲,好久不见她了,她过得还好吗?

残阳如血,把韦桓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韦桓拖着沉重的双腿有气无力地回到家。

大哥不见我,三弟也不见我,还有谁肯见我?倾听我苦闷的心声?哪怕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吗?

饭桌上韦桓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吃着饭。对儿子一举一动甚为敏感的袁雪察觉出韦桓的异样,小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桓儿?”

张翰也郁郁寡欢,有一次韦桓来找他,一向对他热情有加的父母这次却对他冷若冰霜。看着韦桓闷声离去的背影,张翰觉得很对不住他,可是母命难违。张翰也只好采取缓兵之计,暂时不与韦桓来往。

袁雪不问还好,一问韦桓火山爆发起来,把碗筷往地上一扔,发作道:“不吃了,天天萝卜白菜!”说完还不解气,把盛有萝卜白菜汤的碗全砸在了地上,叫嚣道:“我再也不要吃萝卜白菜了!”

其实孟诜与张翰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这样做实属无奈。那日孟诜随父亲给袁雪看完病返回家中,柳桂芩没有对孟诜又打又骂,只是决绝地说了一句,如果孟诜再与韦桓来往就和他断绝母子关系。然后就一直沉默,一种视死如归的沉默,这种沉默让孟诜感到可怕。孟诜了解柳桂芩火爆执拗的性子,把她逼急了,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以防万一,孟诜只好妥协,暂且不与韦桓见面。

知子莫如母。要不是韦桓在外面受了莫大的委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怒气。面对儿子的发作,袁雪没有恼怒,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去拾捡地上的碎片。在韦府的那段日子,在戚氏的欺压下,袁雪练就了超人的忍耐力。

想到这,韦桓的心里又升腾出一种怨恨,攥紧了拳头,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不让他们看轻自己。

见母亲如此,韦桓又突然从后面抱住母亲,带着哭腔道:“阿娘!他们都不要我了……”

韦桓独自一人在街上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地走着,想着想着又想歪了: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是艺伎的儿子有辱他们的身份?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桓儿,不要难过,还有阿娘在呢!就算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要你了,阿娘也不会不要你。”

韦桓百思不得其解,大哥与三弟到底怎么了?一夜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他们不来找我也罢,我去找他们不是找借口不见,就是见了也说不了几句就着急忙慌地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打发走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哪里得罪他们了?说出来我改啊!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不想失去他们,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我只有他们两个好兄弟。

说着,想起韦桓凄惨的身世,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韦桓的烦恼来自两个好兄弟,孟诜与张翰。

韦桓在母亲面前起誓:“我一定要发奋图强!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一定要阿娘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

袁雪的病好了,韦桓却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