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雪摸了摸肚脐右上方的部位。
“哪个地方?”
韦桓赶紧按腹痛的治法为母亲施针,但并没有减轻袁雪的痛苦。袁雪为不让韦桓焦急,谎说好多了。平常也肚子痛,也没吃什么药,过几天自己就好了。袁雪以为这次也一样,就这样硬挺着,熬过一夜。一晚都不曾合眼,刚有睡意又被痛醒了,苦不堪言。第二日,勉强起来为韦桓烧饭,病情更严重了,竟然呕吐了起来,把昨天吃的全吐了出来。韦桓一问,才知昨晚并没治好母亲,这会儿急得手足无措了。
“肚子痛得厉害。”
为了不延误母亲的病情,韦桓决定还是请孟诜的父亲孟常来为母亲医治。
“阿娘,你怎么了?”
韦桓心急火燎地来到孟家。
看着韦桓吃得津津有味,袁雪眼里尽是慈爱的目光,也忍不住比平时多吃了些。由于平时吃的都是素食,今日猛不丁地多吃了一些荤腥之物,肚子有些不舒服起来。想上茅房却又解不出来。渐渐地下腹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袁雪不想让儿子担心,也没把它当回事,就去屋里躺着。不料疼痛越来越剧烈,袁雪强忍着不叫出来,在床上翻滚着,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袁雪的呻吟还是被韦桓听到了。
“大哥!大哥!”韦桓冲进院子,叫道。
“慢点,慢点,别噎着。”
孟诜跑了出来,问道:“何事,二弟?看你焦急的模样?”
话说韦桓回到家,袁雪喜出望外,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好久没吃家乡菜的韦桓胃口大开,狼吞虎咽,把在孟家的不快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伯父在家吗?我阿娘突然得了急症,赶紧让伯父去看看吧!”
孟诜相当苦闷,而张翰也百思不得其解,父母一向对韦桓像对待自己一样,怎么今天刚一回到家就告知不能与韦桓来往了呢?
“我这就去叫。”
孟常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你就照你阿娘的话去做吧,你阿娘总是为你好的。”
孟诜冲进屋,把柳桂芩昨天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母亲真是愈来愈不可理喻了!于是孟诜又转问孟常:“阿爷,阿娘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爷!阿爷!二弟母亲病了,您去看看吧!”
柳桂芩索性不讲理起来:“不要再说了,阿娘就是不准你与他往来。这是命令!”
孟常本能地拿起药箱就要走。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与孟诜争论柳桂芩总是说不过他。柳桂芩心有些悲凉,到底是我不讲理还是诜儿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了?就算我不讲理也是为了他好,何况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事是讲理的?这次游学归来后,柳桂芩可以感觉得到,孟诜成熟稳重了许多。
柳桂芩一声断喝:“站住!”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韦桓的处事方法与孩儿的确实有所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与他交往。”
孟常道:“怎么了,夫人?”
柳桂芩无言以对,本来她的借口也太牵强。
“忘了昨日我怎么对诜儿说的了吗?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孟——”
“这件事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张翰让出自己科举考试资格完全是他自愿的。如果说韦桓人品不行,那为何科举当天他为了救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而误了时辰,失去了进考场的资格?”
柳桂芩情急之下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把话收了回去。柳桂芩的言下之意是,你去医治韦义仁的小妾怎么对得起惨死的孟贞元?
“前不久娘偶遇州学夫子,他说张翰把自己的科举考试资格让给了韦桓,韦桓竟然答应了。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张翰父母,他们一致认为韦桓的人品不行,自私自利。”
接着,柳桂芩跑到院子,对韦桓说道:“你孟伯父今日有重要病患要出诊,不能去医治你母亲的病。你自己不是懂医术吗?你可以为你母亲治疗啊。”
“何以见得?”
“求求你,伯母。我治不了我阿娘的病,我的医术太浅。”
“因为,韦桓人品不好。”柳桂芩编了一个理由。
“那你可以去找别的大夫!”
“如果娘没有充分的理由,孩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
“总之,娘是为了你好。你答应娘便是了。”
柳桂芩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任韦桓如何恳求就是不答应。
孟诜不明白母亲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韦桓可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啊,二十多年的交情呢。
屋子里,孟诜也在恳求着父亲:“阿爷!您为何还不去?在外面那个苦苦哀求的是孩儿二十多年的兄弟啊!孩儿曾在游学的路上遇见沈万君前辈,他为了成全师弟精进医术的夙愿,自己却献出了生命!这才是孩儿心中的好大夫!阿爷!求你快去吧……”
“为何?”
在孟诜的恳求和良心的呼唤下,孟常终于答应去医治袁雪。
柳桂芩把孟诜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说道:“诜儿,从今天起你不能再与韦桓往来了。”
孟常坚定地走出了屋子,不顾柳桂芩的阻止和背后歇底斯里的呼喊,与孟诜、韦桓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韦桓走后不久张翰与柳如莲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
韦桓去请孟常后,袁雪还想继续烧饭,后来实在是疼痛难忍,只好在床上躺着。见孟常赶来挣扎着要起身,孟常用手示意她继续躺着。
柳桂芩万万没想到袁雪是与孟家有着血海深仇的韦义仁的妾室,韦桓是韦义仁的亲生儿子,然而韦桓与自己的儿子孟诜又是结拜兄弟。仇人的儿子就在身边而且离得如此之近,竟然还与自己的儿子从小玩到大。这种复杂的关系柳桂芩与孟常商议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应对之策。柳桂芩唯一坚定的念头就是让孟诜远离仇人的儿子,远离韦桓,最好绝交,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以什么为借口呢?
“疼痛何时开始的?”
原来一个月前,柳桂芩去袁雪家闲聊,袁雪守了快一辈子的秘密,在柳桂芩的盘问下把持不住说了出来。袁雪在柳桂芩的面前哭诉自己悲惨的命运,并告诉了柳桂芩韦桓的亲生父亲就是尚药局奉御韦义仁。可想而知,柳桂芩当时是如何的震惊,什么话也没有说,惊慌失措地跑回家,留给袁雪一个大大的问号。
韦桓道:“昨晚吃完晚饭不多久就开始了。”
韦桓以为柳桂芩无暇顾及,起初并不在意,还主动热情地去与柳桂芩搭话,讲述他们游学路上遇到的奇闻异事。哪知韦桓热脸贴了冷屁股,柳桂芩对他不理不睬,视他为空气。韦桓大伤自尊,实在呆不下去了,便冷言冷语对孟常说了一句“伯父,告辞”,离开了孟家。
“晚上吃了什么特别的食物没有?”
柳桂芩情绪稳定后又招呼众人,尤其对张翰热情有加,又是端茶又是递水。不曾想柳大人的千金也跟了去,柳桂芩又握着柳如莲的手嘘寒问暖,弄得柳如莲受宠若惊,无所适从。然而奇怪的是,柳桂芩唯独对韦桓不闻不问,把他晾在一边。论亲疏关系,柳如莲哪里比得上韦桓呢。想当初在逃亡的路上韦桓的母亲袁雪还救过她一命呢。今天的柳桂芩到底怎么了?
韦桓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阿娘为我接风洗尘多烧了一些菜肴,阿娘高兴也多吃了一些。”
但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孟诜泪如泉涌,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想拥抱父亲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了。
孟常又问袁雪:“哪个地方痛?”
又去见父亲,孟常自不会向柳桂芩那样悲天呼地,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袁雪指了指自己的右下腹,吃力地说了一句:“这里,孟大夫。像刀割一样,是不是我的肠子要断了?”
孟诜没有料到自己此番不辞而别给母亲造成如此大的伤害,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孟常用温和的语气善意地笑着,安慰道:“不碍事的,嫂子。我马上给你治疗,很快就会让你好起来的。”
柳桂芩回过头来,情绪失控,用力拍打着孟诜的肩膀,语无伦次:“诜儿,你到底去哪儿了啊?你害苦了阿娘啊!你知道吗?诜儿啊,阿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常又切了切袁雪的脉,滑数,轻轻地按了一下她的右下腹,袁雪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根据以往诊断各种腹痛的经验,可以确定袁雪是由于暴饮暴食引起的肠痈。
孟诜又叫了一声,奔了过去。
“肠痈?”韦桓以前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严重吗?”
“阿娘!”
“饮食自倍,肠胃乃伤。一个人的饮食超出了自己所承受的范围就会损害脾胃。脾主运化,运化不利,就无法升清降浊以致酿湿生热。湿热内蕴又导致肠道传化不畅,气滞血淤,阻塞肠道,从而导致肠痈。”
柳桂芩猛地收住了脚步,生怕刚才听到的叫唤是自己幻听,这些日子以来,每每似觉孟诜在唤自己,回头一看又没个人,快成神经质了。
说完,孟常就开始在袁雪的足三里、曲池穴、天枢穴施针。针在袁雪身上停留片刻,袁雪立马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孟常又给袁雪开了理气活血、清热利湿的药让韦桓每日煎给母亲服用直至病愈。
孟诜回到家,柳桂芩刚好走进院子,结束了一天的等待。孟诜满怀愧疚,眼含热泪叫了一声娘。
“孟大夫,这次多亏您了!谢谢!谢谢您了!”
“阿娘!”
谦卑的袁雪嘴里不断说着感激的话。见孟常要走,执意要送,被孟常强加阻止才作罢。
孟诜等人归心似箭,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汝州,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因孟诜的家较近,一行人先来到孟家。
在路上,孟常告诫孟诜:“民以食为天,吃五谷而生百病,切不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放纵自己!”
时光飞逝,掐指一算孟诜他们离家已一年有余。思子心切的柳桂芩一天到晚伫立在院门前那棵大榕树下翘首企盼孟诜的归来。
孟诜频频点头:“谨遵父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