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跟娜姐说:“娜姐,我们有五分钟去决定,我们是要做一个所谓的好人,还是要做一个对的人。如果我们要做好人,就当作这件事情不存在;如果我们要做对的人,就让校方给个说法。”
于是,我给小编打了个电话,说:“五分钟后,如果我没有给你发信息,你就把那篇文章删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娜姐拿起红酒瓶,对着口,一口气喝完了。
我喝了杯中的酒,又打开了一瓶红的,喝着喝着眼睛就红了,我说:“娜姐,我们最终谁也打不赢这个××的时代,我们最终都会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她脸通红,咬着牙跟我说:“龙哥,你爱干吗就干吗吧,我知道你是对的……这事儿,我不管了,大不了被开除。”
她看我不说话,有些着急:“龙哥,你别管了好吗?我听说昨天晚上有人敲你的门,还有人在私信里威胁你,你要不明天就飞回去吧,好吗?我知道你做的事是对的,但是做不好,关系都搞砸了。”
我笑了笑,打给了小编,说:“别删,跟他们干。”
她继续说:“龙哥,我这次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是来劝你删掉那篇文章,劝你别管了。”
小编说:“龙哥,五分钟已经过了,我已经删了……”
我继续喝着酒,想着那天这所学校爆发的笑声,说不出话。
那天,我们又喝了很多,一起敬这个××的时代。虽然我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北京,但借着酒劲儿,我还是跟娜姐说:“娜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在我喝了几杯酒后,娜姐鼓足勇气开始劝我,说:“龙哥,你微信公众号里的那篇文章,删除了吧。”
她把脸一捂,眼睛红了。
那天,在一个酒吧里,我一肚子气,知道她来了是要说服我,但我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
5.
出版社和我沟通无果,后来,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李尚龙这个人重感情只听朋友的话,于是派娜姐从北京空降到柳州。
娜姐小的时候双腿有问题,做了好几次手术,才逐渐可以拄着拐走路。
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当地的书店害怕事情闹大,就告诉出版社:如果尚龙老师继续在网上说这件事,我们就不结尾款。
可是,村里学校的孩子总是嘲笑她,欺负她,她想追过去打,却跑不起来,只能看着他们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
但好景不长。2017年,我在柳州的一所高中做签售,一位同学的提问让全场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于是我拒绝了继续签售,当天晚上连续发了几条微博,和这个学校的学生吵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几个坏孩子把她的拐挂在树上,让她自己来拿,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发出刺耳的笑声。娜姐气不过,一个人从学校靠双手爬回了家。
好在,这些年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几乎每周都会找个理由喝两杯。
回到家时,她满身是血。
其实,在这个圈子里,很少有编辑和作者能成为好朋友,因为在合作的过程中一定会有矛盾。
那天晚上,我跟娜姐说:“你说,如果那个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住手,这件事是不对的。’娜姐,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这个世界往往只有偏执狂才能获得成功,娜姐就是这样。她从一个来自小山村的姑娘,一点点成为行内有头有脸的编辑,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了房,生活也在改变着,一切都在变好。
我记得那天晚上,她没再说什么话,一直摇着头。
4.
回到北京后,我开始闭关写《刺》,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
我开玩笑,说:“哪个李娜?”
我终结了和娜姐的合作,把后面的几本书都拿到了其他公司出,以示我对这件事情的愤怒和不满。
再后来我一去出版社,前台小姐姐就微笑着说:“来找李娜的吧?”
就这样,我们分道扬镳,她继续服务她的新作者,我继续写我的新作品。一晃,一年多,谁也没联系过谁。
后来我们做《你要么出众,要么出局》时,娜姐又逼疯了好几个设计师。随着我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这本书也成了年度畅销书。那一年,好多励志书的封面上都是奇形怪状的车以及红色的书名、白色的底。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在她的坚持下,这只猫通过了审批,不久,这本书成为年度畅销书。那天后,许多励志书的封面上都是动物,整个出版界差点儿成了动物世界。领导又拿着这本书,说:“这只猫真好看啊。”
直到有一天,她给我发了条信息:“龙哥,我辞职了,咱们喝两杯吧。”
可是娜姐坚持,说这只猫的感觉特别像龙哥的文字,柔软中有坚定。
6.
我们做《你所谓的稳定,不过是在浪费生命》的封面时,娜姐在深夜跟设计师碰出一只猫,在驳倒了几十个封面后,她拿着这个带猫的封面找领导,领导说:“这只猫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联系得少,但我们依然是很好的朋友,知道她辞职朝前走了,我心里还是有些为她高兴。
记得有那么一段日子,每天我们几个人就在那间小屋里碰这本书的具体细节,碰完就找个地方喝酒吃饭。娜姐时常跟我们吃完饭又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她开了自己的公司,这家公司专注于知识传递和服务。他们已经开了很多课,有些是关于高考的,有些是关于销售的……感觉她一直在忙,却不知道在忙啥。
后来为了避免跟前台进行如此无聊的对话,我跟娜姐都约晚上的时间,等他们公司其他的李娜都下班了,我们再沟通。
但无论如何,人只要在往前走,就应该被祝福。
可以想象,这个人多么没有存在感。
我这些年一直很不喜欢知识付费的领域,不是因为知识不应该付费,而是因为这个行业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太多。但娜姐既然决定进入,我只能祝福,也没有和她再合作。
前台抬起头,身子前倾着,说:“哪个李娜,我们这儿有好多李娜。”
江湖就是如此,有缘大家把酒相聚,无缘大家各自努力。
我第一次去出版社找娜姐,走到前台问:“你好,我找你们公司的李娜。”
我们在工作上谁也没有打扰谁,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努力着。
娜姐很努力,每做一件事都倾尽全力,像是拿着灵魂在撕扯,拿着生命在坚定。
有空就一起吃个饭,喝点儿酒,提醒她这个行业不好做,一定要小心骗子;没空就自己忙自己的事情,提醒自己勿忘初心,一定不要荒废技能。
3.
直到一天晚上的聚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娜姐的表情开始凝重,甚至有些绝望。
她说:“龙哥,我会好好把这本书做好的。”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
我鼓励她:“那就先从做好这本书开始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许久,她终于说,公司快完蛋了。
后来她慢慢懂了,于是对我说,她一定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后悔。
饭局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大家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总对她说,不要总是把爱情的优先级调整到这么高,人生除了爱情,还有一些更美好的东西。
我理解创业,创业就是九死一生,许多公司的愿望都不是百年老店,而是希望明天别死。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做我书的时候,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咬着牙断掉了这段感情,孤身一人来到北京。没有资源,没有朋友,于是经常在夜晚失眠似的跑神,第二天早上又精神百倍,重新看这个世界。
娜姐说:“这个行业的确不好做,水深,刚入行,许多事情不知道,这一年烧了很多钱,却一直没有起色。”
但第二天早上,她会在很早的时候给我发条信息:“我刚才又看了一遍,写得真好啊。”
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关系好,所以彼此说话总是没有把门儿的,想到什么就张口说了。
她扒拉着饭,耷拉着脸,说:“知道你们都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说:“那我们能做点儿什么呢?”
而娜姐却比我还轴,她比我还能熬,总是在我深夜发了信息后的几分钟跟我说:“写得不怎么样。”
娜姐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怎么跟我开口。
其实出版圈里的人都知道,我早年时常犯二犯轴,常让编辑受不了。我总是深夜给编辑发一篇文章,说:“你看我这篇写得好不好?”
我说:“你就直说吧,都是朋友。”
我和娜姐的缘分来自我2016年的一本书《你所谓的稳定,不过是在浪费生命》。
她说:“龙哥,你出山吧。你帮我开一门课,就当帮我,这门课就叫‘李尚龙的爆款故事课’吧。”她继续说,“第一是为了我们公司,第二你也应该出山了。”
2.
接着,她说了句我很熟悉的话:“龙哥,我会把这件事做好的。”
喝着喝着,我们就迎来了2016年的第一天。
7.
我的思绪,忽然定格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那时的娜姐还不会喝酒,我们几个朋友一边喝着清酒,一边听着虫鸣,而她坐在旁边只喝茶,时不时地说:“龙哥,我会把你这本书做好的。”
所以我答应娜姐出来讲课了,这门课就叫“李尚龙的爆款故事课”。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写下那么多的文字,分享那么多内容。
我说:“好。”
我在家做好了课件和上课的逐字稿,像往常一样:查资料,总结知识点,写PPT……这是我上课的惯例,从未变过。
她说:“抽空喝两杯?”
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备课。
我有点儿尴尬,说:“那就好。”
这是一门专门给写作者的写作课,我指的写作者,是要靠写作为生,是要通过这个实现自我价值的人。很快,我们的课就开了好几季,在写作课上,许多同学都实现了出书的梦想。除了讲课,我还帮他们修改文字,联系出版社。第一个出书的是著名导演王小列,他的那本小说《爸爸是只狗》如今已经进入影视化状态了。后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笔写下自己的故事和一些思考。每次他们出书的时候,我都会叫上娜姐一起吃个饭,喝两杯酒。
我这人有时候不看手机,刚准备回她时,收到了她另一条信息:“讲完了,讲得还行。”
很快,我的写作课的稿子也会变成出版物,与各位见面。
人啊,看到的都是表象,所有的伟大背后都是上台前的颤抖。
但对我来说,比这个更高兴的是,相别几年,我和娜姐又相遇了。
我想起她上台前给我发的信息:“龙哥,上台了,好紧张,怎么办?”
分别是为了更好地相遇,重逢是为了见证彼此的成长。
如今的她已经和我当年认识的她完全不同,穿着一身干练的套装,讲着自己如何从月薪3000一路打拼,直到开始创业,变成一家知识服务公司的CEO,霸气外露,好不威风。
青春总是如此,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还在身旁,有些人想起来只剩泪光。
我是在手机上刷视频时忽然刷到娜姐的。
这该死的岁月里,我们或许会忘记一些人,暂别一些人,但总有些人,是散着散着忽然重逢了。
1.
那些一直和自己并肩的人,着实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