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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1892年:周汉被精神病

1890年前后,周汉开始疯狂印刷传播仇洋仇教资料,号召对洋人实施肉体 消灭。这种主张,得到许多湖南官员和读书人的同情乃至支持。他印刷材料的 资金,大多是湖南士绅无偿捐助;湖南官场无人出面制止他的暴力宣传,长沙

早在1862年,长沙的士绅们就曾集体发出过声明,警告省内百姓,若有人 敢信洋教,"子弟永远不准应试” I2。1876年,在长沙参加科考的读书人,又集 体请愿驱逐洋人,城乡之中贴满了 "洋夷入境,不问有无情弊,立即格杀” I3的 宣传语。

知府甚至还支持生员利用戏台来宣传周汉的《鬼叫该死》。

在19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的湖南,周汉的言论极有市场。

1891年夏秋,终于出事了。自5月至9月,东起上海,西至宜昌,长江沿案 的教堂、教会学校与慈善育婴堂,普遍遭到民众的围攻焚掠,不但财产被抢劫 一空,传教士与教民也死伤甚多。各国驻华公使要求清廷调查真相,然后就发 现了周汉和他的宣传品几乎无处不在。

到处是周汉,张之洞焦头烂额

同年末,各国驻汉口领事齐聚英国领事馆(计有美、俄、法、德、挪威、 荷兰、比利时、丹麦、意大利、奥匈等十国)商议,通过了一份致湖广总督张 之洞的抗议书。抗议书内容如下:

近二十年来,为郭嵩春、曾纪泽、朱克敬、张自牧四鬼所煽,邪鬼日炽, 正气日衰,湘人渐多变鬼Q今郭、曾、张、朱四鬼随若天诛,余党犹蔓不绝。 此次御鬼驱邪,敢有妄出一言,为逆鬼改说,一言阻挠义举者,即系鬼子鬼 孙,登时击毙,执弃空山,俾食豺虎。11

我们签名于下的各国驻汉口的领事、副领事与代理领事,听说一项散发 (反教文件),不仅暗地,甚至完全公开地进行,以激动华民根除基督教与毁 灭基督教。对于五月七日北京的上谕与总理衙门屡次的命令,全然不顾。甚至 将揭帖贴在各县城的城墙上,特别是在湖南省,成千成万的小册子《鬼叫该 死》已经在长沙印出公开发售与分送。我们抗议该省当局不能使煌煌上谕受到 尊敬;我们请求他们嗣后能采取适当的方法去制止这些敌视的运动。此外,如 果从文体和措词来推断,我们认为大多数的文件,并非出于一般平民,而系出 自受过教育且具有上流社会地位的人之手。此项犯罪者,不论何种地位,都绝 对需要加以惩罚,以为社会警惕。M

周汉不去求证,是因为他不想去求证。他相信"挖眼炼银",是因为他愿 意相信"挖眼炼银”。他接触过郭嵩煮的作品,但他拒绝依循郭提供的路径去 “开眼看世界",相反,他在宣传资料里将郭嵩煮等人斥为"四鬼",为郭在 1891年的去世欢呼鼓掌,且警告称若湖南再出郭嵩煮这类“鬼”,民众应该起 来杀光他们全家:

这份抗议书,也被抄送给驻北京的各国驻华公使,以便他们向清廷施压。 抗议与施压的结果,是10月底逮捕了长沙的几名书商,但在周汉的活动下,随 即又以证据不足为由释放。印书的书版,也从书局转移到了周汉的居所。眼见 地方政府并不积极,德国公使巴兰德稍后又直接将搜罗到的反教文件送到总理 衙门,要求严禁。英国政府也命英国驻华公使向总理衙门提出政府照会性质的 抗议,要求严惩周汉及相关之人,且称英国政府认为此项事件极其严重,假如 清廷忽略而不予以惩罚,此后再发生教案,清廷需担负全部责任。随后,张之 洞接到了总理衙门的电报,要他严禁反教匿名揭帖并严惩周汉。南北洋大臣和 其他地方督抚将军也接到了相似的指令。

这是50年前,魏源在《海国图志》里传播过的谣言。50年的漫长时光里, 清廷与外部世界频繁碰撞。洋人们走进来,清儒们走出去,"挖眼炼银"这种 拙劣的谣言早已在彼此的交流中不攻自破。周汉是一个拥有许多社会资源的上 层士绅,但凡做一点求证的工作,就不难了解到"挖眼炼银"之说的荒诞。

京城急于消弭事端,湖广总督张之洞却另有顾虑。1892年1月,张之洞致电

拿去买鬼商人配制照相的药水,熬炼铜铅,每百斤铜铅熬得出八斤银子。凡从 叫的死了,鬼叫头不准亲人近前,要由他殡殓。他把眼睛剜了去,也是卖去配 药,还哄人说叫做"封目归西",你们说可怕不可怕,可恨不可恨哩!1。

总理衙门,详细讲述了自己所面临的困难处境:

鬼叫都有妖术,切得妇女们崽肠子、奶尖子、孕妇胞胎、小孩子肾子,他

(周汉)寄居长沙,素好攻诋洋教,编成歌谣图画极多……刷印数十万本, 托人各省分散……敝处屡次严饬南北两省查禁,不遗余力,旧本甫毁,新本旋 出,曾致函湘省削陈事理利害,于大局无益,嘱官绅婉劝,亦置不听。查该道性 情迂谬,而在湘省颇有名,长沙三书院亦多推重,故代为传播之人甚多。该道刊 此等书,自认不讳,并自言不怕死。大约其人颇有血性,而不达事理,以为此举 乃不朽事业,以故禁劝俱穷,湘省官吏无可如何!该道自以崇正黜邪为名,以杀 身报国为词,若加参办,既于政体有妨,且湘省无知之人,必为激愤。闻曾经 扬言:若办周某,立将长沙省中教民七十余家先行杀害。若付之不问,彼自鸣得 意,益肆鼓煽,揭帖愈出愈多,后患难弥……"

在《鬼叫该死》里,周汉如此指控传教士: '

张之洞建议朝廷将周汉调往西北省份任职,那里没有洋人和洋教,他闹不 起来,也许就消停了。但朝廷的首要着眼点,是赶紧给各国公使一个交代,所 以否决了张之洞的提议。无奈之下,张只好将自己的困境,又向李鸿章和盘托 出,希望他能提供帮助。张在信里提到两湖士绅"赞周之歌谣者十人而九,真 不可解,长沙三书院尤佩服周” \ 也提到长沙的读书人扬言要杀光城里的教 民。李鸿章接信后,思虑再三,在给总理衙门的电报中说:

遗憾的是,这种真诚的仇恨,并没有建立在真实的信息之上。

敝处前亦接香涛佳电,得知其详,再四筹度。道员周汉为湘省士民之望, 彼既借口于崇正黜邪,编造揭帖,若遽执法惩办,湘中民情蚩悍,诚虑激众怒 而酿变端;若如香涛所拟,请将该员摘去顶戴,发交甘督严加管束,该员如不 遵调前往,又何以处之,似乏两全妥善之策。连日英领事璧利南、德领事司艮 德来谒,业将香涛电中语意据实告知,谓钧署与楚帅皆有为难之处,此事必须 从缓察办,属其转致该公使等勿相催促。该领事等深知湘省士民素恶洋教,桀 磬难驯,亦以缓办为是。尊处唔各使时,如提及此案,似宜切实开导,俾内外 互相印证。惟刊布毁教书图爆惑愚民,其风必不可长,不能置•、为缓图。似应俟 湘抚察复到日,请旨严饬该督抚认真查拿刊印、传播之人,随时随地照例惩, 办,以遏其流。周汉稍有身家,未必敢公然自认编造,一面密致该督抚查访,

为了扩大声势,激起更多人的共鸣,周汉甚至不惜在宣传材料中伪造民意 与官意,将自己撰写的文章和图文册说成"大清天下儒释道三教公议” "全湘 士绅公刊" "湖南巡抚部院堂稿” “总理衙门通行晓谕” 9……他混迹过官场, 自然知道伪造“官意"的后果。仍选择这样做,只能说明他的仇恨真诚地发自 内心,他是真的想要践行自撰挽联里的"全躯岂算大清人"。

该道如有别项劣迹,奏明酌量办理,亦不至激动众怒。是否有当,敬候卓裁。17

1890—1892年,周汉撰写了大量类似的仇洋仇教资料,流传至今者尚多达 33种。这些资料通过宝善堂等书商渠道,以免费形式发放,遍及长江中下游各 省。仅其中一本名为《鬼叫该死》的小册子,就印刷了80万册之多8。

然而,周汉是一位真诚的反洋教者,对物欲和私利缺乏兴趣,查不出什么 “别项劣迹” Q最后,湖广总督衙门只能以周汉患上了精神病(痰迷)来了结 此事。在给总理衙门和李鸿章的通报里,如此写道:

以遵神训讲圣谕辟邪教而杀身,毅然见列祖列宗列圣列仙列佛之灵,稽首 自称真铁汉。若忧横祸惑浮言惧狂吠而改节,死犹贻不忠不孝不智不仁不勇之 臭,全躯岂算大清人。7

(周汉)平日性好扶箕,惑于鬼神,言语放诞。近年痰迷日甚,已成心 疾。素性不喜洋教,仅止信口诋誉,实无刊刻书画及伪造公文等事,实系匪徒 假托其名。18

同一年,周汉还公开刊印题为《谨遵圣谕辟邪》的通俗读物。他在其中说 自己是"顶天立地、掀天动地、惊天动地”的奇男子,•发誓要与"邪教妖书" 决一死战。且给自己写了一副挽联,喊出了 "全躯岂算大清人"的壮烈口号:

李鸿章接到电报后的回复是“办法极妥";总理衙门的回复是“办法甚 妥”,同时要求张之洞的正式奏折必须“详细声叙,两面兼履,以备发钞", 需要兼顾洋人和民意,要让洋人满意,又不能触怒士绅。19

这篇文中无一字提及"民教诉讼"里那些具体的不公正( 1890年前后的湖 南出过此类案件),以及不公正产生的具体原因(比如清廷自中央到地方的治 理失职)。相比具体冲突里的具体是非,周汉更痛恨教民们不爱四书五经,更 痛恨教民们不爱《圣谕广训》。彼时,长沙城里只有区区70余户教民。这些人 并未损害过周汉的具体利益。

但“痰迷”云云,只是二种糊弄之术,并不能真的解决问题。与周汉“被 精神病”大略同期,清廷任命吴大徵为湖南巡抚。周汉本已被革职交地方官严 加管束,但地方官绅无人愿意认真执行这项处罚,周遂继续自由活动。他听说 吴大激是一个洋务派官员,立即写了一张题为《湖南通省公议》的通告,给吴 扣了一顶“勾结夷鬼"的大帽子。在通告里,周汉号召全体湖南人行动起来向 吴大激宣战,搞一场“驱鬼”运动。不但要将吴驱逐出湘,还要尽诛入湘的洋 人。通告里还威胁说,若有人敢为“鬼”说话,立即击杀,尸体弃之荒野去喂 虎狼;若有人敢将土地房屋卖给“鬼”,可将业主与经办人全家杀光,再将他 们的产业充公,作为”灭鬼”经费。2。

大清读书人该怎么做才能变回“人” ?文中说得明白:第一,要日日诵读 四书五经;第二,要时时谨记大清雍正皇帝的《圣谕广训》;第三,要常常回 顾爱新觉罗氏列祖列宗和当今皇上的教导。

驱吴风波之后,湖南官场加强了对周汉的管束。但他仍在1897年再度闹出 事端,“复刊帖布乡县",将反洋的通告到处贴。此时的湖南巡抚已是陈宝 箴。陈派人撕了通告,又派人去传周汉到巡抚衙门问话。周汉怒揍传话的衙 役,逼得陈宝箴不得不“排众议下之狱” 21,将他抓了起来。

教”,否则就不算个人了,连洋教的"猪孙猪徒”都不如。

抓了周汉的陈宝箴,也陷入了两难,只好给张之洞去电,询问是否可以将 周押往武汉审讯。张深知此事难解,在同一天连发两封电报给陈宝箴,严词拒 绝将周汉送来武汉:

周汉觉得,天下的读书人享受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恩泽,享受了大 清朝爱新觉罗氏列祖列宗和当今皇帝的恩泽,却连万分之一的报答都不做, 简直不是人。如今洋教横行(周汉的文章以"猪”代"主"、以"羊"代‘ “洋"),大清的读书人不应该待在家里过太平日子,应该站出来保卫“圣

惟解至鄂省一节万万不可……若解鄂,则审无从审,办无从办,放不能 放,只可仍解回湘省,不惟为周汉所笑,且从此更将肆行无忌矣。22

天下士大夫莫不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泽,与我大清列祖列宗今皇帝 之恩者也。蒙恩泽而不图万一之报,是谓非人……今天猪耶稣妖叫四行,四处 结匪巢、散逆书、放迷药、行淫术、逞毒威、啸鬼党,穷凶极恶,蹄迹逼人。 而我士大夫晏然不以恪遵圣教、阐扬教世为意,是我士大夫之图报,不及猪孙 猪徒孝于妖叫之猪祖,忠于妖叫之猪师。6

若周汉解鄂,断无人敢审,不敢不以实告,务望在湘省了之。23

对19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周汉来说,让他痛苦的主要因素,不是偶发的“教 民诉非教民"判决里的不公正,而是教民的存在败坏了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三纲 五常和皇帝宝训。1890年2月,他于《周程朱张四氏裔孙公启》文中号召天下 官民一起来打倒洋教邪说。该文开篇就骂大清的当代读书人全都猪狗不如,理 由是:

张明明白白告诉陈宝箴:周汉这个事我也解决不了,你千万不要把他送 来。送来了我也没法审,我也没法判,我也不能放,最后还得给你送回去。只 会惹来周汉的嘲笑,让他更加放肆。我跟你说的全是实话,你务必将问题解决 在湖南。

但这类诉讼游戏的大规模出现,是1899年之后的事情。这一年,清廷为了 逃避责任,将处理教案的权力下放给地方官员。为将民教纠纷顺利推给地方督 抚,朝廷还出台了《地方官接待教士事宜条款》,将来华传教士的身份与地方 官员的身份,用官方文件逐一对应了起来。比如主教对应督抚,可以直接入督 抚衙门交涉。余者依次类推。这相当于明确鼓励传教士介入诉讼事务。s

陈宝箴无法可想,只好再度以“疯癫成性、煽惑人心” 24为由,用监禁的 办法将周汉管控了起来。这一管控就是十多年。1910年,周汉被保释出狱。次 年,清廷灭亡,周汉亦去世。

教民的出现,确实对晚清中国的底层民众造成了一些冲击。当时的一种 常见现象是,教民遇有诉讼往往会寻求传教士的帮助。传教士介入后,懒政 的地方官员担忧引发教案影响自己的仕途,又往往选择不问是非直接袒护教 民。这样的判例多了,免不了又会有一些教民经不起人性的考验,故意玩起 了 “教民诉非教民”的游戏。

愚昧爱国——士绅的思想底色

这些人的存在,让周汉如缴在喉。

“周汉反教案"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切口,来观察晚清的普通士绅们对洋人 与洋教来华,持一种怎样的普遍认知,以及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传教的许可。湖南也不例外。1879年前后,湖南境内约有天主教堂120余个,传 教士约20人,教民约8700人。4

周汉是一个奋不顾身的爱国者。遗憾的是,他的反教著作里,充斥着洋教 士挖小孩的眼睛、心脏之类荒诞不经的陈词滥调。偏偏正是这样的著作,在19 世纪90年代的湖广乃至整个清王朝,有着非常广阔的市场。许多教案,表面上看 起来,参加者多是无知识的底层百姓,但背后真正的策动者,恰恰是周汉这样的 基层官绅。他们是乡土中国“知识传播"的主力,他们对时代的基本认知,实际 上等同于乡土中国对时代的基本认知。

那时节,外国传教士已依据英、法等国与清廷签订的条约,获得进入内地

被周汉痛斥为"四鬼"之一的郭嵩煮,也是一位奋不顾身的爱国者。1891 年7月,他留下"流传万代千龄后,定识人间有此人"的感慨,于家中孤独病 逝。同年,庙堂之上,清廷以"郭嵩煮出使外洋,所著书籍,颇滋物议” 25为 由,拒绝接受李鸿章的请求为他赐谥,拒绝将他的事迹宣付国史馆立传26;江 湖之远,周汉们正在揭帖里为郭嵩煮的去世欢呼雀跃。 、

1884年,周汉因弟丧请假返回湖南,刘锦棠委托他在长沙开设宝善堂,刊 布善书。善堂设在长沙救婴局内,由100名湖南善士组成。周汉担任董事,除了 出版介绍赈捐、救荒、育婴方面的善书外,还办理育婴、救生、施棺等善举。3

一位爱国者与另一位爱国者水火不容,缘故显然在于各自的见识不同。郭 嵩煮远涉重洋,见识到"君王之治"与“制度之治"的区别,对制度建设与文

周汉字铁真,又号铁道人,生于1843年。早年致力科举,在15岁时得了一 个秀才功名。太平军起事,周汉投身军旅,自称"我自幼研精韬略,十九从 军,平发、平稔(捻)、平回、平苗,身履行间二十余载” 2,后在刘锦棠军中 帮办营务,因功被保荐为陕西补用道。

化、风俗乃至国民性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周汉则不然,他历事虽 多,却始终困于传统礼教之中难以自拔。

与谣言共舞,全躯岂算大清人

1897年,周汉在供词中如此陈述自己的思想底色:

一时间,长江流域风声鹤唳,各国前来示威护侨的军舰多达20余艘。驻华 公使集体向清廷施压,要求调查事件起因,结果收集到多种民间反教书籍、文 告、歌词,以及伪造的中国官方公文,还追踪到大多数反教书籍乃是由湖南 长沙的三家书铺所刊刻。活跃在这三家书铺背后的,则是一名叫作周汉的湖南 士绅。

大清未定鼎中国以前,明朝臣子不得叛明而称大清臣子。今我大清虽受 各邻国侵欺,然一日未灭,我非大清臣子,何国之臣子哉?大清灭,而我降 为他国之臣子,万国万世所共恶;大清一日未灭,而我预叛大清,降为他国 之臣子,尤万国万世所共恶,罪不容诛。忠臣孝子,万国万世所应尊仰者 也……各邻国之教,我不知之。我中国自古奉行周公孔子之教,我大清定 鼎,未有改也。大清皇帝身为周公孔子之徒,以周公孔子之教教臣子,于今 二百五十五年。大清灭,而我降为他国之臣子,服从他国之教;大清一日未 灭,而我预叛大清,降为他国之臣子,服从他国之教,万国万世所共恶,罪 不容诛!忠臣孝子服从本国君父之教,至死不变,万万世所应尊仰者也。27

上一年夏秋之际,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外国传教士与中国教民集体陷入巨大 的恐慌之中。自5月至9月,东起上海,西至宜昌,长江沿岸安徽、江苏、湖 北、江西等省份接连发生教案。教堂、教会学校及慈善育婴堂遭到围攻、抢掠 与火焚,传教士与教民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美国驻华公使田贝在给美国 国务院的报告中说:“这次事变使我感到十分惊讶……没有一个城市是安全 的,上海也包括在内。" 1

这种认知,是19世纪90年代多数士绅与读书人的思想底色。

1892年,最让清廷焦头烂额的事情,是如何处理“周汉反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