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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870年:曾国藩被算计进退失据

按奕谓的主张,洋务改革是为了自强;自强之后要做的是像大唐消灭东突 厥一样将洋人尽数驱逐出大清。为此,他向朝廷提供了六条策略:一是向地方 督抚垂询征集改革意见;二是秘密饬令各位亲王和大臣发表改革意见;三是收 民心以固国本;四是将“排斥异物"(也就是抛弃洋人的器械和技术)的态度 展示给天下人;五是召见资深将领以防备不测之事;六是下令让总理衙门“详 查夷人入城数目",切实掌控京城里的洋人数量和分布,以免将来驱逐洋人时 变生肘腋。16

改革内容方面的冲突,见于奕诉与倭仁在"开设天文算术馆” 一事上的正 面对垒"。改革目的方面的冲突,见于1868年中英修约谈判期间,醇郡王奕谭所 呈递的《谨陈管见折》及《驱逐洋人之法六条》。在这份奏折里,奕谓通过攻 击奕诉的心腹崇厚,公开在对外政策上与总理衙门唱起了反调。崇厚草拟的修 约意见里,提到天主教与佛教、道教并无区别,大清包容万象,也不妨包容洋 教。奕谭以一种尖锐的态度将这种主张定性为“袒护洋人”,说崇厚是想通过 讨好洋人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从而牟取自己的利益。奕爆还批判总理衙门,说 "洋务” 一事从最开始就走错了路一“溯查洋务之兴,首误于苟且依违,继 误于剿抚无定",责备朝廷对洋人该剿灭还是该安抚,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说 法,造成了 “秉政者既无定见,疆吏将帅亦无所适从”的恶果。15

奕谭的这种自强之法,与奕诉主持的总理衙门采取的改革手段,是两个截 然相反的方向。

再往深处审视,“论势者”与"论理者"之争,实乃晚清两条改革路线之 争的一个缩影。尽管以奕诉、文祥等为核心的总理衙门及下属洋务官员,和以 奕谓、倭仁等为核心的理学清流之臣,都同意清廷需要通过改革来谋求自强, 但他们在改革内容和改革目标上存在巨大分歧。

"谤讥纷纷"背后的算计

大意是:“论理者”主张据理而行,要抓住机会将洋人们赶出大清,以雪 先皇(也就是咸丰皇帝)被英法两军从京城赶跑逃亡热河的耻辱。"论势者” 主张顺势而为,现在与法国开战,等同与各国同时为敌。清廷军队的战斗力可 以抵御洋人于一地,不能抵御洋人于七省;可以与洋人相持一两年,不能与洋 人相持几十年上百年。结果‘一定是洋人不断武力寻仇,很可能再现咸丰皇帝逃 亡热河的耻辱。

"论势者奕诉”与“论理者奕谭"的冲突,让时任直隶总督曾国藩在1870 年进退失据。

论理者以为当趁此驱逐彼教,大张挞伐,以雪先皇之耻面作义民之气。论 势者以为兵端一开,不特法国构难,各国亦皆约从仇。能御之于一口,不能御 之于七省各海口;能持之于一二年,不能持之于数十百年。而彼族则累世寻 仇,不胜不休。庚午避狄乏役,岂可再见?"

曾国藩自两江总督调任直隶总督,是在1868年。彼时,这次调动带给曾国 藩的最大感受,是朝廷对他显露出了一种强烈的猜忌之心。此时太平军与捻军 俱已被镇压,湘军与淮军已成为一种让清廷芒刺在背的存在。亲信幕僚赵烈文 曾问他:两江满目疮痍,民气反侧不安,朝廷却将他这样一位"人心胶固之重 臣”突然调往直隶这样的“闲地”,究竟是怎么考量的?曾国藩先以一段长久 的沉默回应,然后才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恐:"去年年终考察,吾密保及劾 者皆未动,知圣眷已差,惧不能始终,奈何? " "—去年底我秘密推荐和秘 密弹劾的人,全都没有回应,我很担忧自己与爱新觉罗氏的君臣关系不能善始 善终。

曾国藩将这两派分别称作“论势者"与“论理者",如此描述他们的 分歧:

曾国藩的感受没有错。

一者以奕谓和朝中理学清流之臣为核心,主张将洋人尽数驱逐出境。

将他从两江调往直隶,相当于强迫他离开被湘军亲信环绕的状态,去一个 朝廷触手可及的地方。当然,这种防范猜忌还远没到鸟尽弓藏的地步。太平军 与捻军差不多没了,但洋人还在且相当强大。清廷将曾国藩调来直隶,有一项 重要任务交给他,那就是为朝廷编练一支新军队。

总理衙门与"慷慨激昂派"之间的分歧,代表了清廷内部处理天津教案的 两种不同意见。一者以恭亲王奕诉和总理衙门为核心,主张与洋人和平相处;

晚清的军事改革始于咸丰末年的“练军",主持机构是总理衙门,兵部起

与奕诉最关心如何消弭战争不同,朝中的“慷慨激昂派”更在意如何维系 和激发民心。内阁学士宋晋说,“百姓一动义愤,每每一发难收……若因有碍 和局,抑制太甚,更恐各省民心因此激变,其患有更甚于法国者" H。掌云南道 监察御史贾瑚,似乎是嫌事情闹到七国问罪的程度还不够大,居然又奏称说京 城也有“迷拐孩子挖眼剖心制药”口的匪徒,要求步军统领衙门全员出动搜捕。 贾瑚的主张得到了李鸿藻和同治皇帝的支持。 「

协助作用。由总理衙门主导,不难看出这一改革的核心内容是引进洋人的军事 装备和军事技术。只是改革的进度实在太慢,成效也很有限,以致1868年中英 修约即将到来时,朝野内外仍是人心惶惶—-导致京城失陷、咸丰皇帝仓皇逃 亡热河的"庚申之变”,即肇端于英法两国要求修约,上至两宫太后与恭亲 王,下至地方督抚与关心时局的在野士绅,许多人对此仍记忆犹新。清廷于此 刻调曾国藩北上担任直隶总督,固然有就近控制他的用心,也有借湘军领袖坐 镇京畿以安定人心、预防战端的目的。这也是为什么曾国藩入京后,慈禧太后 三次召见,其中两次嘱咐他在直隶好好练兵。1869年初,曾国藩离京前往保定 就职前向慈禧辞行,慈禧的问话内容也全是练兵与设防;曾国藩则回应说:自 己到了保定后,第一件要抓的事情就是练兵。I8孰料,上任仅数月,兵尚未来得 及练,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就发生了。

当时已发生了七国照会抗议、法国军舰在大沽口鸣炮示威之事。这些情况 让奕诉对是否能够避免战争缺乏信心,他在奏折的末尾说,"是否弥衅尚无十 分把握",但事总得一点点先做起来,也许派大臣去法国,就是"豫遏兵船之 一端也”。

直接负责处理天津教案者,原本应是时任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朝中"慷慨 激昂派”的攻击对象也主要是崇厚。崇厚是奕诉的心腹,攻击崇厚就是攻击奕 诉:崇厚被扳倒,自然也.意味着奕诉失势,意味着总理衙门的改革路线破 产。为了脱离旋涡,崇厚于教案发生后立即给总理衙门呈递了一份情况汇报, 敦请朝廷派直隶最高长官曾国藩前来主持大局。随即便有谕旨命曾国藩前往天 津。曾当然也明白此中玄机,他给崇厚去了一封信,表态愿意协助他办理此 案,愿意与他“祸则同当,谤则同分”九只是,奕诉与崇厚要的不是"曾国藩 前来协助",而是“曾国藩前来主持”。于是,在奕诉的运作下,崇厚很快被 任命为赴法钦差离开了天津,处理教案的重任,遂全部压到了曾国藩的身上。如

奕诉说:总理衙门连日来与法国驻华公使罗淑亚(Julien de Rochechouart) 磋商。罗的回复是此案事关重大,须向国内请示。此人素来"暴躁异常",此 次反而"不甚着急",也许是因为他早有定谋,这定谋有可能给大清带来不测 之祸。罗淑亚的翻译官说,此案有四件重大情节,一是毁坏了法国的国旗;二 是打死了法国官员;三是杀伤了许多法国民众;四是焚毁了法国教堂。所以罗 淑亚做不了主。总理衙门又去与其他国家的驻华使臣接触,以法国对大清用兵 必然有损各国贸易利益为由,希望他们能从中斡旋。各国使臣回复说他们也知 道中法开战会损害各国贸易,但如果我方拿不出处理案件的妥善办法,他们想 要斡旋也无从着手。他们建议由大清皇帝派人前往法国就此事道歉,并重申两 国友谊。总理衙门调查分析后认为,"杀毙领事*对西方国家来说确实是一件 很大的事情,法国可能对华用兵的说法"似非虚声恫吓" o而且,还有一件事 情需要特别考量,那就是各国之间平日里的联络,远较他们与大清的交往密 切。如果这桩案子处理不当,"各国受损,将来势必协以谋我”,日后他们很 可能会联合起来对付大清,那情况就更严重了。总理衙门"再四商酌”,没想 到更好的处理办法,只能奏请朝廷派遣一名大臣,带上国书前往法国"相机办 理”。总之,一切以消弭战事为最紧要。i。

1870年的曾国藩已经59岁,右眼失明、肝病日重,长期遭受眩晕病症的 折磨。他在该年给儿子曾纪泽的一封家信中说,自己"登床及睡起则眩晕旋 转” ~在日记中,他也说自己时常感到“床若旋转,脚若朝天,首若坠水,如 是者四次,不能起坐” 22。天津教案发生前夕,曾国藩似乎已觉察到自己大限 将近。他让李鸿章帮自己运来建昌花板做棺材,以备后事。结果花板与朝廷的 谕旨同日抵达保定。谕旨里殷切关怀他身体如何,又意味深长地问他是否能够 处理这场教案。这询问实是一种提醒:教案发生在直隶境内,曾国藩没有置身 事外的可能。深感此案难以善了,不会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曾国藩遂给长 子曾纪泽写了遗书,里面说:自己反复思考"殊无善策",只能抱着“危难之

之心,“以力遏兵船为第一要义",要将消弭战争爆发的危险放在第一位。

际,断不肯吝于一死""的心态去处理。

在奏折里,奕祈一再提醒小皇帝和年轻的太后,眼下的首要之务是安法国

曾国藩抵达天津的时间是7月8日。13天后,他呈给朝廷的《查明天津教案 大概情形折》引爆了朝野舆论,"诟詈之声大作,卖国贼之徽号竟加于国藩。 京师湖南同乡尤引为乡人之大耻”。京城湖南会馆悬挂的曾国藩官爵匾额“悉 被击毁”,会馆还将曾的名籍削去,不再承认他是湖南人。24昔日的道德圣人, 瞬间沦为举国士大夫口诛笔伐的对象;昔日的中兴名将与旷代功臣,瞬间成了 "谤讥纷纷,举国欲杀" 25的汉奸,"积年清望几于扫地以尽矣" 26。

这些慷慨陈词,让在"庚申之变"中见识过近代化军队厉害的恭亲王奕诉 深感忧虑。

这种结局,一半来自现实的无可奈何,一半来自朝廷的刻意算计。

两条改革路线激烈交锋

所谓“现实的无可奈何",指的是此案无法按曾国藩内心的期望去处理。 他关心洋务,但他的思想旨趣介于倭仁与奕诉之间,这从他对二人的评价中即 能看出。曾国藩评价奕圻是"极聪明而晃荡不能立足",认为奕诉有手腕有见 识,但欠缺安身立命的理学修养;评价倭仁则是“朝中有特立之操者……然才 薄识短",认为倭仁的理学功底深厚,但对时事洋务所知甚少。Z7曾国藩对自己 的期许是要兼二人之长,既懂时事洋务(聪明),又有理学修养(立足)。

正宜养其锋锐,修我戈矛,隐示以凛然不可犯之形,徐去其逼。9

可惜的是,这种自我期许在处理天津教案时无法共存。曾非常在意的“夷 夏之防"告诉他,不应该严厉处分天津道周家勋、天津府知府张光藻和天津县 知县刘杰。在理学层面,他们都是为朝廷"抗夷"的志士良吏。然而,迫于洋 人势大的现实,曾最终又不得不将这三人撤职,交给刑部治罪。身在旋涡中的 曾国藩,往往刚做完"迫于势”的决定,"基于理”的良心便开始纠结。比如 他先是在奏折里说根据调查,洋人不曾挖眼也不曾剖心;然后又在日记里说, 奏折里那些话虽是事实仍"语太偏徇",恐被人指责偏袒洋人,“将来必为清 议所讥” 2,他也很后悔,认为自己不该在奏折中写下"杀孩坏尸采生配药,野 番凶恶之族尚不肯为,英法各国乃著名大邦,岂肯为此残忍之行? ” 29这类言 辞,他很清楚这些话是在挑战朝野的既定认知(慈禧太后与倭仁、宋晋等人均 倾向于相信挖眼、剖心、制药这类流言),也很清楚冒犯众人的既定认知定会 招来舆论的激烈责难。

左宗棠也主张强硬。他在给总理衙门的密函里说,不要害怕事态扩大,要 知道洋人最喜欢“挟持大吏以铃束华民",最爱玩威胁地方官,再由地方官来 钳制民众这种把戏。相比之下,他们反倒不太敢直接做那些“拂舆情,犯众 怒”的事情。左宗棠还说,此次事件是由"迷拐"而起,虽然用迷药拐卖小孩 之事没有证据,但"幼孩百许、童贞女尸从何而来”?总不会是毫无来由吧? "不得谓无其人无其事"。如果洋人“志在索赔了结”,那还不妨答应他们, 如果他们要求惩办参与打杀的民众,则万万不可,因为这些人是"义忿所形, 非乱民可比",拿他们给洋人抵命,会失了天下人心。保护这些百姓,才是大 清走向振兴的关键。左宗棠鼓励总理衙门:

所谓“朝廷的刻意算计",则是指让曾国藩来处理教案,是朝廷深思熟虑 后的刻意设计。

慷慨激昂者当中,影响力最大的要数醇郡王奕谡。他在给小皇帝的奏折里 说,这一次"该酋被戮,教堂被焚”,理全在我们这边,“虽不能以之喻彼犬 羊,正好假以励我百姓”,虽然没法和外国狗羊们讲道理,但正好可以借此激 励我大清百姓,“民为邦本,津民宜加拊循,勿加诛戮……民知捍卫官长,岂 非国家之福”,对参与打杀洋人的天津百姓,切不可问罪诛杀,百姓懂得保卫 自己的父母官,那是朝廷之福。3

1870年是慈禧垂帘听政的第九个年头,天津教案必然使她想起十年前的旧

拐幼孩" "以眼炼银"之说,长润深信不疑。他自小道消息听说天津百姓曾从 教堂内搜出“人眼人心等物”且交给了通商大臣崇厚,而崇厚的奏报中没有这 些内容。于是长润怀疑有人(虽未点名但自然是指崇厚)消灭了罪证,要求朝 廷下旨让曾国藩“认真详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崇厚是恭亲王奕诉的 心腹,攻击崇厚消灭洋人的罪证,其实是将矛头暗暗指向奕诉与总理衙门,要 给他们扣一顶袒护洋人的大帽子。7

事。那一年,英法联军以使节被扣遭受虐待为由兴师问罪,攻陷北京城,又火 烧圆明园,咸丰皇帝只得带着慈禧一众人等仓皇逃去承德,然后窝窝囊囊地死 在了那里。天津教案的情况远比当年严重,被打死的是包括法国领事在内的五 国之人;前来问罪的是七国而非两国。昔日的痛苦体验为慈禧太后提供了一个 基本认知:慷慨激昂的话不妨多说,与洋人开战这种事却轻易做不得。如何处 理天津教案,她在大方向上早有定见。这定见之一,是在言语上支持奕谡这些 Nt慨激昂派",将反驳的任务留给奕祈。如此既维护了自身形象,又打击了 奕诉这个政敌。定见之二是让时任直隶总督曾国藩来为朝廷的决策背书。曾是 理学名臣,也是中兴功勋,.声望之高无人能及。由他来消弭中外冲突,远比由 崇厚这类人与洋人达成妥协,更能堵住朝廷上下的悠悠之口。

监察御史长润完全赞同李如松的意见。他上奏说:这次天津出事,“实乃 天夺其魄,神降之灾",实是苍天要惩罚这些邪恶的洋人。我们"正可假民之 愤”,借助民众的愤怒将允许洋人入华传教这一规定彻底废除。对传教士 “迷

这期间最意味深长的一件事情,是朝廷在公布曾国藩关于案情调查的奏折 时,刻意删去了他为天津绅民辩护的五条理由。曾在奏折中说,根据他的调 查,教堂"挖眼剖心”之说不真,自称卖迷药给教堂的证人也靠不住。但他同 时也说,天津民众如此激愤情有可原,主要是五条外部因素激发而成:

李如松觉得,即便不能杀光京城里的洋人,不能烧尽他们的房屋,也要对 法国实施正式断交来作为惩罚。

一、仁慈堂“终年紧闭,过于秘密,莫能窥测底里",还设有地窖,当地 民众难免生疑。

纵不能乘此机会,尽焚在京夷馆,尽戮在京夷酋,亦必将激变之法国,先 与绝和,略示薄惩。6

二、有些中国人到仁慈堂治病,然后留在堂内工作。部分民众不理解,怀 疑这些人是被药物"迷丧本心"。

同样激情澎湃的还有内阁中书李如松。他告诉小皇帝,此次事件错全在洋 人,始于“教匪迷拐幼孩",激化于“丰大业向官长开枪"。他还说,国家的 安危全看民心的向背,此次事件把民众的爱官爱朝廷之心全部激发了出来, “不期而集者万余人”,这些百姓"知卫官而不知畏夷","知效忠于国家而 不知自恤罪戾”-—只知道为朝廷效忠,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这充分说明, 我们对洋人硬起来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三、仁慈堂常收留病重孩童,赶在他们去世前为其做洗礼。民众不理解这 种宗教行为,“但见其入而不见其出”,遂揣测教堂在残害儿童。

14岁的同治皇帝年轻气盛,没见识过真正的近代军队。他对老师李鸿藻 说:越将就洋人,就会越出乱子,"若得僧格林沁三数人把截海口,不难尽歼 此辈”。这种雄心勃勃与"词气甚壮",让他的另一位老师,同样没见识过近 代军队的翁同解深感欣慰,将之载入自己的日记之中。5显然,小皇帝并不了 解,在十年前的八里桥之战中,僧格林沁的“雄兵”完全不是英法联军的对 手,连给英法联军造成有影响的创伤都做不到。

四、仁慈堂院落广阔,孩子们在前院集体抚养,母亲多住后院;还有些 母亲住仁慈堂,孩子住河楼教堂。民众不理解这种习俗,于是就往其他方面 猜想。

事发后,法、英、美、德、俄、比、西七国,联合向清廷发出照会抗议。 法国军舰更开往大沽口鸣炮27响示威。如何处理此案,成了摆在清廷高层面前 的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五、1870年四五月间,天津城内发生过拐卖人口的案件,当时又疫病流 行,仁慈堂收留的儿童多是病重无人照料者,死亡率高。再加上教堂平日与民 众不睦,为免生事端常选择在夜间掩埋尸体,棺材不够,有两尸三尸埋在一棺 的情况。尸体被野狗拖出后,民众遂为之哗然,将之前的猜想全视作事实。3。

回到天津教案。

这些文字承认民众对仁慈堂有偏见,但落笔的重点是这种偏见并非单方面 所致,仁慈堂方面也有责任。可是,邸报与官报房在公布奏折时将这些文字全

式,也不能理解传教士与太平军的区别;制度冲突指的是传教士的治外法权, 会对地方官府造成压力,使其出于保乌纱帽的利益考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治理上出现偏袒教民的倾向。当然,愚昧与不开化这个问题也一直存在,比 如民众仍然相信"采生折割"。

删掉了。这种删减破坏了奏折的平衡,给阅读者留下了曾国藩在袒护夷人的 深刻印象。其实,即便是完整版奏折,曾国藩呈递之时也觉得会给自己带来麻 烦,引起朝野清议的不满;经过删减的奏折当然只会造成更坏的结果,只会是 "谤讥纷纷,举国欲杀”。

显然,底层民众的反教行为是一种集合了经济冲突、文化冲突与制度冲突 的复杂产物,不宜以"愚昧"二字简单指斥。就沈葆桢提供的情报而言:经济 冲突指的是争育婴堂与赔银子;文化冲突指的是民众不能理解教堂的慈善模

删减的用意,或许是慈禧太后担忧“庚申之变”重演,故尽量不刺激洋 人;也许是要刻意打击曾国藩如日中天的声望;更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或 许,这当中还存在更深层次的算计:朝廷需要一个严重偏袒洋人的曾国藩。将 曾国藩派往天津之前,朝廷其实就已经定下了处理事变的基调:不可与洋人开 衅,不可重蹈"庚申之变"的悲剧。删减曾国藩奏折中为民众辩护的内容后, 再将奏折公布,相当于给曾戴上了一顶"卖国贼”的帽子,也相当于给朝廷的 媾和政策提供了操作空间-—许多人的好坏善恶全靠同行衬托,许多事件的舆 论风评也往往取决于同类对比。有曾国藩恶劣的"卖国行径”在前,朝廷的和 解措施将会很自然地变得可接受,甚至值得赞美。

就这段对话所透露出的讯息来看,19世纪60年代的江西民众反教,主要受 到如下几个因素的影响:一是天主教育婴堂与本土育婴堂之间存在冲突,即所 谓的“要夺我们本地公建的育婴堂,又要我们赔他许多银子"。二是教民与非 教民之间存在冲突,因"官府绅士总是依他",非教民在冲突(官司)中居于 不利地位。三是教堂的行为模式与中国传统慈善组织大不相同,民众无法理解 时,会倾向于将其与“采生折割"这种恐怖的民间传说联系到一起。四是太平 军(“长毛”)在江西的所作所为,让当地百姓心有余悸。天主教拜上帝,太 平军也号称“拜上帝教",民众分辨不了二者的区别,于是产生了一种笼统的 认知,“长毛都是奉天主教的",认定传教士会“勾引长毛进来”。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下面这些情节:与曾国藩的《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 折》送抵北京同日,朝廷召集会议就如何处理教案进行了讨论,慈禧在会上表 态说,“此事如何措置,我等不得主意” 3;同日,慈禧还以同治皇帝的名义 给曾国藩下旨,内中对处理事件的具体方案一字未提,只反复强调朝廷的期望 是"和局固宜保全,民心尤不可失"会,要曾国藩做到既不与洋人开战也不能 失了民心。也是在这一天,朝廷删减了曾国藩“论说持平”的奏章,然后将其 公开披露。随后,曾国藩被朝野舆论骂成了 "卖国贼”。

答:我们看你是老实人,与你闲谈。连日官府都在各处访查,你是外省的 口音,我们姓名,不能对你说的。4

自称"我等不得主意"的慈禧,其实早已打定了主意。“和局固宜保全" 是高调的口号不妨多喊,与洋人开战则万万不行;“民心尤不可失"是朝廷不 能直接表态说要惩办参与打杀的民众,但这个事要做且不妨交给曾国藩来做。

问:你们各位贵姓?

曾国藩进退失据。他既承认"天津士民皆好义",是爱地方官爱朝廷的好 百姓,又痛恨他们"徒凭纷纷遥言”,搞出打杀洋人的事端给朝廷添乱力。他既 承认天津一干地方官以"风闻"煽动民意是在力挺朝廷,想要用送出天津避风 头的方式保全他们,又不得不在朝廷与列强的压力下将他们弄回来重新惩治。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官员方面,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被革职流放黑龙 江;民众方面,冯病子、刘二等20人被判处死刑,小锥子、王五等25人被判充

答:目下受从教的欺凌也是死,将来他从教的党羽多了,夺了城池也是 死,勾引长毛来也是死,横竖总是死。他不过是炮火厉害,我们都拼着死,看 他一炮能打死几个人。只要打不完的,十个人杀他一个人,也都够了。

军(后来李鸿章接手善后,‘有4名被判死刑者改为流放)。

问:譬如真有兵船来,难道你们真与他打仗么?

在给友人的书信中,曾国藩说这样的处置结果不符合自己的理学本心,可 谓"内疚神明,外惭清议"。然而形势紧迫,必须有人出来做这样的事情,所 以"但使彼族不再挑斥,虽一身纵毁,而大局尚得保全,即属厚幸,孱躯暮 齿,实难久点高位”——只要能消弭战争,使和局得到维持,我这衰老残躯成 为众矢之的也算值得。34

答:官府绅士总是依他。做官的止图一日无事,骗一日俸薪,到了紧急时 候,他就走了,几时顾百姓的身家性命。绅士也与官差不多,他有家当的也 会搬去。受罪的都是百姓:与他何干?我们如今都不要他管。我们只做我们 的事。 、

针对民众的死刑,是在1870年10月19日凌晨5点钟左右执行的。

问:你们地方官同绅士主意如何?

法国驻天津的军队,本计划派一名舰长携带翻译前去刑场充当监督者。新 任天津知府马绳武告诉法国驻天津领事李蔚海(William Hyde Lay,以英国领 事身份兼法国领事),"由于情绪激动的居民有可能滋事,总督希望在今天日 出以前处死已判处死刑者",他建议法方的监督者"夜间乘小轿子由他派遣的 五十名警卫士兵护送下前往刑场”,以免引起民众注意。李蔚海反对这样做, 但鉴于天津知府"在他自己的衙门里感到如此忐忑不安",甚至一度要求转移 至法国领事馆去讨论死刑的执行事宜,李蔚海也只好做出让步,不再坚持派法 国军官前往刑场,改为要求知府衙门“提供一些确实执行死刑的证据",同时 让领事馆里的一名信差去刑场观看执行情况。^

答:我本地育婴,都是把人家才养出孩子抱来乳哺。他堂内都买的是十几 岁男女。你们想是育婴耶?还是借此采生折割耶?而且长毛都是奉天主教的。 他们必定要在城内,及近城地方传教。譬如勾引长毛进来,我们身家性命不都 休了?

这名信差自县衙监狱一路跟随至刑场,目睹了死刑执行的全部过程,带回了 “系在那些囚犯尸身上的死刑执行令"。他向李蔚海报告说:

岂不是好事?

大约二百名巡勇和兵丁从监狱将囚犯护送到知县的公堂,在那里他们被依 次排列,一共是十六名。没有一个肯下跪就缚,尽管被喝令这样做……在前往 刑场途中,尽管是凌晨,群众早已云集。犯人们向一批批群众高声叫喊,问: "我们面可改色?"大伙立刻齐声回答:“没有!没有! "他们控诉当官的把他 们的头出卖给洋人,叫人们用"好汉”的称呼来条示对他们的尊敬,人们当即 同声高呼。被判死罪的这些人的亲友一路跟随前进,放声恸哭,泪流如注。到 达西门外刑场时,罪犯们开始拉长了嗓音高唱,听到这歌唱声,执法官协台下 令将他们斩首。罪犯们伸颈就戮,毫无惧色。刽子手共五六个人;都是南方的 兵勇,行刑很快结束。36

问:我等从上海来,被处天主堂甚多,都说是劝人为善。譬如育婴一节,,

李蔚海在给法国政府的汇报中说,据他听闻的信息,处决这些民众无助于 改善法国传教士在清帝国的境遇,"反而有可能加深他们(清朝民众)对洋人 的敌对情绪。这些被置于死地的人,无疑在民众心中被视为烈士。我担心,恐 怕在当局的心目中也是如此。" 37

答:他要夺我们本地公建的育婴堂,又要我们赔他许多银子,且叫从教的 来占我们铺面、田地,又说有兵船来挟制我们。我们让他一步,他总是进一 步,以后总不能安生。如何不与他拼命? ' •.

法国想要的并不是头颅

问:你们纷纷议论,都说要与法国传教士拼命何故?

死刑执行完毕后的第六天,1870年10月25日,一支由原三口通商大臣崇厚 率领的使团自京城出发,踏上了前往法国致歉的路程。

下文是探子与反教民众部分对话的原文照录:

这是清廷自入主中原以来,首次派遣钦差使节前往海外向“夷人"致歉。 当然,崇厚携带的国书以外交词汇粉饰过,内中并无致歉字样。国书里,先 是"大清国大皇帝"向"大法国大伯里玺天德”问好;然后说天津教案已将 "办理不善之地方官”流放治罪,与案民众"正法者二十犯,问军徒者二十五 犯”;然后说此次冲突“变生民间”,是民间百姓闹出来的,"朕与贵国和好 有年,毫无芥蒂",完全不能代表皇帝与朝廷的意志,派崇厚前往法国正是为 了传递这样一种“衷曲",以求两国之间继续"真心和好”。判

1862年,江西巡抚沈葆桢呈递给总理衙门的一份情报,颇有助于理解底层 民众为何对天主教堂怀有如此深重的疑虑和敌意。当时,江西境内一再发生民 众与教堂之间的纠纷。沈想知道这些反教百姓究竟是怎么想的,遂命人乔装成 平民去基层,与反教百姓面对面聊天探听消息。

粉饰归粉饰。清廷上下人人皆知崇厚此行乃是前往法国致歉。醇郡王奕谡 自然是明确反对。李鸿章认为,崇厚是驻天津的三口通商大臣,会被洋人视为 教案的当事人与罪魁祸首之一,他有点担忧崇厚的道歉会被拒绝。内阁中书李 如松则说,这种做法"徒损国体”于事无补,崇厚也有被法国扣留变成人质的 危险,总之只会助长“夷人要挟之风"。羽慈禧与总理衙门无视所有的反对之 声,坚持要实施这件破天荒的事情,足见十年前的"庚申之变”给他们造成了 极其沉痛的心理阴影。他们确实相当担忧教案会引发战争,从而让旧事重演。

此即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

1871年1月25日,崇厚一行抵达法国马赛时,正值普法战争。巴黎炮火连 天,法国政府已名存实亡。无处呈递国书的崇厚只好在法国接待人员的安排 下,先去参观了肥皂厂、榨油厂和兵器制造局。拖到3月,崇厚决定派张德彝等 人去巴黎租房子。张德彝到巴黎的第二天,巴黎公社革命爆发展使团只好在月 底改道前往凡尔赛,与暂居在那里的法国政府官员做接触。这样一直等到6月, 使团终于得以正式进入巴黎,然后又遭遇了两个问题:

在武兰珍招供的当下,“铁证”如山,民情沸腾。乡绅们集会于孔庙,书 院也停课声讨。号称有万余人之多的愤怒民众群聚在教堂之外,或与教民口角 相争,或向教堂抛掷砖石。仁慈堂的修女本想请民众选派代表,进入堂内调 查,以廓清真相,但被法国领事丰大业所阻。丰大业不愿与愤怒的民众直接交 涉,6月21日,他前往三口通商衙门与天津府衙,要求地方官崇厚、张光藻调兵 弹压民众。遭拒后,丰大业在狮子林浮桥上遇到静海知县刘杰,争论过程中, 丰开枪恫吓,射死了刘杰的家人刘七。民愤遂被彻底点燃。百姓们先是打死丰 大业及其随从,然后又冲入法国教堂,扯碎法国国旗,打死法国神父、修女、 洋商、洋职员及其妻儿等共计20人(包括13名法国人、3名俄国人、2名比利时 人、1名意大利人、1名英国人)、中国雇员数十人,纵火焚烧了望海楼教堂、 育婴堂、领事署及多座英美教堂。

第一个问题:法国政府坚持要重开谈判与崇厚讨论赔偿事宜,崇厚则坚持 此案已经了结,自己此行也无重开谈判的权限。

嘱托"。民间组织"水火会"受到鼓舞与煽动,开始四处抓捕有嫌疑之人。群 众公审之下,一名叫作武兰珍的迷拐犯不得不迎合"民意”,供称他作案所用 的迷药正是法国天主教仁慈堂提供2--曾国藩后来在奏折里说,武兰珍"指勘 所历地方房屋与该犯原供不符”二现实中找不到武兰珍口供里的案发地,可见 他是迫于“民意”不得不胡乱编造作案情节。

第二个问题:法国政府拒绝安排崇厚觐见首脑呈递国书,理由是清廷皇帝 仍未允许外国公使觐见。

不久后,有两名人贩子被捕,官府在告示里暗示他们的行为可能是“受人

崇厚在巴黎不得其门而入之际,北京的总理衙门也正受到来自法国公使罗淑 亚的强大压力。罗派人来总理衙门“代要全权”,要求清廷授权崇厚与法国政府 在巴黎重启谈判。总理衙门自然不能也不敢同意,因为允许悬处海外势单力孤的 崇厚在巴黎与法国谈判,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如此这般僵持到8月下旬,崇 厚决定离开巴黎前往美国,给法国政府也施加一点压力。4。

当时的天津时常有拐卖儿童之事发生。建于1869年的天主教仁慈堂为收养 孤儿,常向孤儿的掌控者支付一定费用。但当时鲜少有父母或掌控人愿意主动 免费将孩子送给慈善机构抚养,遑论是洋人成立的机构,故仁慈堂不得不以支 付费用来收养孤儿。有时候,仁慈堂还会收养垂死的儿童,旨在为其做宗教洗 礼以拯救灵魂。这种做法既刺激了不法之徒去迷拐儿童,也给流言的产生提供 了捕风捉影的依据。

1871年10月3日,在法国驻美公使的邀请下,崇厚使团一行再度返回法国。 11月23日,法国总统梯也尔接见了使团一行。崇厚呈递国书后,梯也尔在致辞中 说,希望清廷的执政者"明白传教士实系行善有功之人”,也希望大清皇帝下旨 告诉百姓“传教士实在是有德行之人",改变一下“贵国人民不懂得事"的状 况,以后不要再发生此类惨剧。4I梯也尔还建议清廷在巴黎设立一个公使馆,他 对崇厚说:"法国所要的,并非(中国人的)头颅,而是秩序的维持与条约的信 守……在巴黎设一个公使馆,于中国很有好处。”及

有人于黑早见仁慈堂洋人抬小棺埋葬东关义冢地内殆非一次,偶为群犬刨 出,见有一棺数尸者,于是津民哗然,谓此必洋人杀害小儿取其心眼,为端午 节合药之用,否则奚为一棺而有数尸也。1

梯也尔的愿望是好的,但事情不会因皇帝的一道谕旨就得到解决。晚清教 案表面上看是传教士(包括教民)与民众之间的冲突,但究其实质,如前文所 言是一种囊括了利益冲突、文化冲突与制度冲突的复杂产物。即使以最浅显 的"民众素质”而论,也应该注意到:一个时代底层民众的愚昧,并不仅是底 层民众本身的问题。回溯天津教案,民众坚信教堂在搞挖眼、剖心的残忍行 径,既与他们无知识、易被谣言所惑有关,也有士绅阶层与官府同声附和的因 素一一魏源的《海国图志》是晚清最重要的启蒙著作之一,书中言之凿凿记载 有洋人用药将中国人迷翻,然后挖眼炼银的内容。《海国图志》在读书人中流 行,大大扩散了 "迷拐儿童挖眼剖心制药”之类谣言的可信度4\天津知府衙门 在教案发生前夕贴出的告示里,也有"张拴、郭拐用药迷拐幼童。风闻该犯多 人,受人嘱托,散布四方,迷拐幼孩取脑剜眼剖心,以作配药之用” 44这样的句 子,相当于是用官府权威给民间谣言盖章认证。

据时任天津知府张广藻说,流言是这样冒出来的:

民间谣言、士绅阶层专著与朝廷告示,三者如此这般互相“印证”形成一

1870年夏,天津疫病流彳亍。法国天主教仁慈堂收养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夭 折了三四十人之多。天主堂神父与修女“迷拐孩子挖眼剖心制药”的谣言大范 围流传开来。

个闭环,造成的认知共振往往非常可怕。共振的结果便是无论曾国藩如何调查 取证,如何指出“迷拐挖眼剖心"均是子虚乌有(有人指证教堂中有两个装满 了婴儿眼珠的玻璃瓶子,调查者入内搜查找到了瓶子,打开来看却是腌制的洋 葱),他都没有办法将自己从"谤讥纷纷,举国欲杀"的困境中解救出来。朝 野舆论在"证据闭环"里坚定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绝非曾国藩区区数 千字的调查报告所能撼动。事实上,据曾国藩的幕僚薛福成说,曾一开始也信 了 “挖眼剖心”之说。1891年,已是出使英、法、比、义四国大臣的薛福成, 在给朝廷的奏折里罗列了自己在欧洲的亲身见闻,继续力证"挖眼剖心"并不 存在,同时回忆往事说:

有人想要尽戮在京夷酋

犹忆同治九年天津案起,前大学士曾国藩初闻挖眼盈坛之说,亦欲悉心查 办。比入津境,拦舆禀诉者纷陈此事,询以有无实据,则辞多情恍,迨严加讯 究,而其事益虚,所以专疏特辩此说之诬。臣于当日列在幕僚,颇知梗概。怨

这一年的清帝国,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天津教案"。

对事物的准确认知,来自正确的逻辑与充足的证据。前者提供思维工具, 后者提供思维原料。在19世纪70年代,有可能提供这两项东西的,不是皇帝的 圣旨,而是更深层次的改革。时代的转型,需要让更多的人走出国门接触到近 代文明,见识到更广阔的现实世界。

1870年是欧洲多事之秋。先是爆发了普法战争,后又诞生了 "巴黎公 社”。在美洲,洛克菲勒创办了美孚石油公司,非裔美国公民也首次正式获得 了投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