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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争陷阱

温体仁的奏疏写得极煽情,颇富感染力的。事实上他要达到的目的就是在纸上便打动崇祯的心,而不必真正与毛九华对质公堂。所谓“以退为进”和“虚张声势”,都是温体仁向皇帝辩白的一种手段而已。温体仁或许相信,因为崇祯对他无原则地偏听偏信,事情不会走到对质公堂那一步——但这一回,温体仁意外地发现,崇祯竟然没有“遭瘟”。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正月二十六,皇帝在文华殿再次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听取温体仁对其向魏忠贤谄媚献诗之事的解释。

由此,温体仁面临仕途上的一大危机。因为毛九华揭发的三条罪状中,第二条是最重的,温体仁也深知这是崇祯皇帝绝对无法容忍的。要命的是温体仁当年还偏偏率先作诗颂扬魏忠贤,这是抹不去的事实。怎么办?老滑头温体仁很快进行了危机公关。温体仁危机公关的措施有两条。一是以退为进。温体仁上疏称,由于钱谦益党人多势众,而他却孤立无党,因此,乞求罢免了事。二是虚张声势。温体仁称,自己绝无为魏忠贤谄媚献诗之事。为了维护清誉,他表示引退前要与毛九华对质公堂,即便走也要走得光明磊落。

都说圣心难测,老奸巨猾的温体仁这才体会到,在仕途混,随时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同时,还要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辩才,因为谁都可能做错事、表错态。做错了事、表错了态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能不能自圆其说,化黑为白,让眼睁睁的事实再眼睁睁地消失。很显然,温体仁具备这样的功力。当翰林院官员李建泰宣读完毛九华弹劾温体仁的奏疏后,温体仁辩解说,关于自己向魏忠贤谄媚献诗之事存在两大疑点。一是媚诗是木刻的,而不是手写的。他温体仁不是木匠,不对木刻诗负责。二是此诗原作者是谁待查。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该诗是温体仁所写。温体仁提醒皇帝,此诗来源大有讲究,在此时出现的目的和原因待查。

但是接下来,对待一个叫毛九华的御史的揭发,温体仁却坐不住了。因为毛御史不像其他御史那样只逞口舌之快,而是提出三大证据证明温体仁有罪:证据一是温体仁在家乡用低价强买木材,遭到商人的起诉后,便贿赂阉党崔呈秀,以开脱私买商人木材的罪责;二是“阉党”分子在杭州为魏忠贤建生祠后,温体仁率先作诗颂扬魏忠贤;三是温体仁娶娼做妾,还接受贿赂,侵夺他人田产。

温体仁的“疑点说”毫无疑问是有打击力的,因为它打击了崇祯皇帝那颗多疑而脆弱的心。皇帝马上要毛九华交代此诗来源。由此,温体仁发现,皇帝的倾向性已经悄悄地转移到自己这边。而在毛九华回答该诗是他八月中由民间买得时,温体仁立即抓住了这个时间上的漏洞。因为他弹劾钱谦益是在十一月,毛九华既然在八月就得到此诗,却故意匿而不发,其险恶用心已是昭然若揭。温体仁最后当头棒喝般地提醒皇帝:以钱谦益的声望与能力,有目的地造一首媚诗易如反掌。

当然,如果加以细究的话,这些御史的指责激情有余,理性论证却不足,多是逞口舌之快。温体仁最初听了虽然有些心惊肉跳,但很快就明白,他们的杀伤力其实并不大。自己已经和皇帝绑在一起,其奈我何?

就这样,温体仁在朝堂辩论赛中一步步将对手往党争陷阱里引。而崇祯皇帝也再次“遭瘟”,全面倒向温体仁。他下令将毛九华投入监狱,随后又任命周延儒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温体仁以原官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接下来,内阁首辅成基命成了温周二人攻击的目标,他们想方设法迫使成基命罢官。由此,周延儒成为内阁首辅,温体仁紧随其后。内阁新格局就此形成。

钱谦益虽被革职,但内阁成员候选人资格的重选工作却没有立即进行。因为这个时候,温体仁沮丧地发现,舆情汹涌,且都是针对他而来的。御史黄宗昌指责温体仁以“结党”说为武器,钳制言路,以此为自己进入内阁寻找借口;御史王相说,温体仁用“钱谦益一党”堵塞言路,扣帽子、贴标签。其实不是钱谦益有党,而是温体仁有党!他强烈建议温体仁辞职以谢天下,这样才能证明他自己的清白。

不过,对温体仁来说,这一切不是结束,而是某种新博弈的开始。因为他接下来的博弈目标是,取代周延儒,自己成为内阁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