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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爱人终老,是最大的幸福

张太太也知道丈夫的风流史,她很贤淑地依偎在他身边,常说:“回家就是,回家就是。”可惜,她比张先生早走了。

“凡是人,都有情。”张先生说道,“妓女淑女,应该一视同仁。”

过了一年,张先生向儿女们宣布:“我需要一个女人。”

戴在他左手食指上的是一颗碧绿的翡翠,张先生回忆,是石塘咀的一位红牌阿姑送给他的。年轻时,张先生的诗词认识,令她倾倒。红牌阿姑去嫁人,对他念念不忘,把戒指留给他做纪念。

儿女反对。

家里说是富裕也谈不上,张先生一直在大机构打工,身任高职,不愁吃不愁穿就是,但多年下来的储蓄,再加上对股票市场的眼光,让他有足够的钱一直吃喝玩乐。

张先生一生没说过粗口,但他对他们说:“我又没用你们的钱,你们反对个鸟!”

张先生哧哧偷笑,从此得到数夜的安眠。

他把情人带到我们家里时,大家吓得一跳,是个二百多磅的肥婆,但样子甜,还算年轻。

突然,那条牛鞭膨胀了数倍,像一条蛇,张口噬来。媳妇吓得大叫哀鸣,失声了几天。

“在酒吧认识的。”张先生告诉家父。

媳妇烧滚了油锅,把牛鞭放了进去。

“她怎么肯跟你?”爸爸趁她走开时问。

“洗干净后炸一炸就是,油要多。”张先生说。

张先生说:“我问她一个月赚多少钱?她说一万块,我给她两万,就那么简单。”

“怎么煮法?”媳妇问。

“那么多女的都可以给两万,为什么选中她?”问题的言下之意是为什么选中一个肥婆?

开始小小的复仇计划,张先生纸菜市场买了一条牛鞭,叫媳妇做菜。

“我注意了她很久。”张先生说,“只有她不肯和客人睡觉,也许是她那么胖,没有人肯跟她睡觉。”

张先生和儿子媳妇住在一间大屋子里,一切安好,但最令张先生受不了的,就是他儿媳妇爱大声叫床,一星期和儿子搞几晚,闹得张先生睡不着觉。

肥婆走回来,拿了开水,定时喂张先生吃药,他拍拍她的手臂,说声谢谢,透过那副厚眼镜,充满爱意地用大眼睛望着她。

什么?你没听过那牛鞭故事。好,我慢慢说给你听。

“你先回家,我再和蔡先生谈一会儿就回来。”

我常喜欢说的那个牛鞭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说完,张先生请司机送新太太,并问司机吃过饭没有,塞了一些小费给他。

退休之后,他把家中收藏的张大千、齐白石一幅幅地卖掉,高薪请了一个忠心的司机,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最爱逛的,当然是菜市场,把新鲜材料买回来,亲自下厨。

“儿女们开家庭大会。”张先生说,“派代表来向我提出条件,说在一起可以,但是不能生小孩,免得分家产时麻烦。”

“别刻薄自己。”是张先生的口头禅。

“你还能生吗?”爸爸对这个老朋友不必客气。

张先生的早餐不止牛油面包,是整桌的宴席,鱼虾蟹齐全,当然少不了酒,他总从车厢后拿出一瓶陈年白兰地,家母、他和我三人,一大瓶就那么报销了。

张先生笑了:“我事先跟她说不用做那回事的,只是想晚上有个人抱抱。既然要抱,就要选一个大件的喽。后来抱呀抱,摸呀摸,两个人搞得兴起,就来一下喽。”

每个星期天早上,张先生在公园散完步,便来家坐,一看到我,拉着我们整家人去吃早餐。

我们笑得从椅子跌地。

为了报答他对双亲的友谊,我到处旅行走过玻璃光学店,就替张先生找放大镜。张先生一生喜欢吃东西,凡有新菜馆开张,他必去试。看不见菜单点菜,对他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所以他需要一个携带方便的放大镜,倍数越大越好,我买过几个精美的送他,他很感激。

“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张先生说,“我走后她每个月还是照样领取两万,一年多二十巴仙(百分之)的通货膨胀,直到她自己放弃为止。”

张先生患眼疾,开了几次刀都没医好,要戴一个很厚的眼镜才能看到东西,双眼被镜片放得很大,老远,就看见他的眼珠。

张先生的葬礼很铺张,是儿女们要的面子,我正在外国工作,事后家父才告诉我的,没有参加,心很痛。

印象最深刻的是张先生。

家父说葬礼中只有两个人哭泣,司机和肥婆。

家父的友人,近年来也都相继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