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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要有被讨厌的勇气

哲人:请你考虑一下表扬这种行为的实质。例如,假设我赞美你,说“不错嘛,你做得很好”。你不觉得这种话有些别扭吗?

青年:究竟为什么呢?

青年:是的,的确会感觉不愉快。

哲人:当然,同时也反对体罚、不认可批评。不可以批评也不可以表扬,这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的立场。

哲人:为什么感觉不愉快呢?你能说明一下理由吗?

青年:不可以表扬?

青年:那句“不错嘛,你做得很好”中所包含的俯视般的语感让人不愉快。

哲人:的确如此。动物训练是很有意思的观点。那么,我要说明一下阿德勒心理学的立场。关于以育儿活动为代表的一切与他人的交流,阿德勒心理学都采取“不可以表扬”的立场。

哲人:是的。表扬这种行为含有“有能力者对没能力者所做的评价”这方面的特点。有的母亲会赞美帮忙准备晚饭的孩子说“你真了不起”。但是,如果是丈夫做了同样的事情则一般不会表扬说“你真了不起”吧。

这两种方法在“掌握技艺”这个结果上也许一样。但是,在“因为被批评而做”和“想要被表扬而做”这两种情况中,行动对象的动机完全不同,后者中含有喜悦的成分。因为批评会让对方萎缩,所以只有在表扬教育下才能茁壮成长。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吧。

青年:哈哈,的确如此。

青年:想想动物训练就能够明白。训练动物耍技艺的时候可以挥舞着鞭子让其顺从,这是典型的“批评教育”的做法。另一方面,也可以一个手拿着食物并通过语言的赞美让其记住所教技艺。这就是“表扬教育”。

哲人:也就是说,用“你真了不起”“做得很好”或者“真能干”之类的话表扬孩子的母亲无意之中就营造了一种上下级关系——把孩子看得比自己低。你刚才提到的训练的事情正好象征了一种“表扬”背后的上下级关系和纵向关系。人表扬他人的目的就在于“操纵比自己能力低的对方”,其中既没有感谢也没有尊敬。

哲人:为什么?

青年:为了操纵而表扬?

青年:当然应该是表扬教育法。

哲人:是的。我们表扬或者批评他人只有“用糖还是用鞭子”的区别,其背后的目的都是操纵。阿德勒心理学之所以强烈否定赏罚教育,就因为它是为了操纵孩子。

哲人:你认为批评和表扬应该选择哪一种呢?

青年:不不,这不对。请您站在孩子的立场考虑一下。对孩子来说,被父母表扬是无上的喜悦吧?正因为希望得到表扬才努力学习、才好好表现。实际上,我在小时候就非常希望得到父母的表扬。长大之后也是一样,如果得到了上司的表扬就会很高兴。这是一种不关乎理论的本能的感情。

青年:啊,这是经常被拿来讨论的问题。

哲人:希望被别人表扬或者反过来想要去表扬别人,这是一种把一切人际关系都理解为“纵向关系”的证明。你也是因为生活在纵向关系中,所以才希望得到表扬。阿德勒心理学反对一切“纵向关系”,提倡把所有的人际关系都看作“横向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这可以说是阿德勒心理学的基本原理。

哲人:举一个容易明白的亲子关系的例子。在教育孩子或是培养部下的时候,一般都认为有两个方法:批评教育法和表扬教育法。

青年:这可以表达为“虽不同但平等”吗?

青年:横向关系?

哲人:是的,是平等即“横向”关系。例如,有些男人会骂家庭主妇“又不挣钱!”或者“是谁养着你呀?”之类的话,也听到过有人说“钱随便你花,还有什么不满的呀?”之类的话,这都是多么无情的话呀!经济地位跟人的价值毫无关系。公司职员和家庭主妇只是劳动场所和任务不同,完全是“虽不同但平等”。

哲人:是的,重要的就是这里——分离课题如何带来良好的关系。也就是,如何才能形成相互协调与合作的关系?这里就需要提到“横向关系”这个概念。

青年:的确如此。

首先是分离课题。我的课题就到这里,从这里开始属于他人的课题。划清界限,我不去干涉别人的课题,也不让别人干涉我的课题。那么,如何从这种“课题分离”中建立人际关系,最终形成“可以在这里”的共同体感觉呢?阿德勒心理学认为该如何去完成工作、交友、爱之类的人生课题呢?这些问题您始终没有具体谈,只是用抽象的语言蒙混过去了。

哲人:他们恐怕是非常害怕女性变得聪明、比自己挣钱多或者是跟自己顶嘴之类的事情。他们把人际关系都看成是“纵向关系”,害怕被女性瞧不起,也就是在掩饰自己强烈的自卑感。

青年:哎呀,好吧。但是,您注意到了吗?先生您并没有说到关键问题,也就是从“课题分离”到“共同体感觉”发展的路线。

青年: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已经陷入了想要尽力夸耀自己能力的优越情结呢?

批评不好……表扬也不行?

哲人:是这样的。自卑感原本就是从纵向关系中产生的一种意识。只要能够对所有人都建立起“虽不同但平等”的横向关系,那就根本不会产生自卑情结。

哲人:当然。没必要固执于眼前的小共同体。更多其他的“我和你”、更多其他的“大家”、更多大的共同体一定存在。

青年:嗯,的确。我在想要表扬他人的时候,心中多少也会有些“操纵”意识。企图通过说一些恭维的话来讨好上司,这也完全是一种操纵吧。反过来说,我自己也因为被某人表扬而被操纵着。呵呵呵,人就是这么回事吧!

青年:您是说既要拥有共同体的感觉,又要选择自由?

哲人:在无法摆脱纵向关系这个意义上的确如此。

哲人:不,这也可以拿“我和你”的关系来进行说明,如果是因为你的反对就能崩塌的关系,那么这种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缔结,由自己主动舍弃也无所谓。活在害怕关系破裂的恐惧之中,那是为他人而活的一种不自由的生活方式。

青年:很有意思,请您继续说!

青年:但是,与眼前的老师唱反调应该相当困难吧。

有鼓励才有勇气

假设在你的学校教师是绝对的权力主导者,但那种权力或权威只是通用于学校这个小的共同体的一种常识,其他什么都不是。如果按照“人的社会”这个共同体来考虑的话,你和教师都是平等的“人”。如果被提出不合理的要求,那就可以正面拒绝。

哲人:在说明课题分离的时候我说过“干涉”这个词。也就是一种对他人的课题妄加干涉的行为。

哲人:如果是学校,那就不要用学校这个共同体的常识(共通感觉)来判断事物,而要遵从更大共同体的常识。

那么,人为什么会去干涉别人呢?其背后实际上也是一种纵向关系。正因为把人际关系看成纵向关系、把对方看得比自己低,所以才会去干涉。希望通过干涉行为把对方导向自己希望的方向。这是坚信自己正确而对方错误。

青年:更大共同体的声音?

当然,这里的干涉就是操纵。命令孩子“好好学习”的父母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也许本人是出于善意,但结果却是妄加干涉,因为这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操纵对方。

哲人:是的,的确不简单。这里有需要记住的行动原则。当我们在人际关系中遇到困难或者看不到出口的时候,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倾听更大共同体的声音”这一原则。

青年:如果能够建立起横向关系,那也就不会再有干涉吗?

青年:哎呀,道理上也许是如此。但是,跳到外面去很难。就连退学这种决断也没有那么容易。

哲人:不会再有。

哲人:闷在自己房间里就好比停留在杯子里躲在一个小小的避难所里一样。即使能够临时避雨,但暴风雨却不会停止。

青年:但是,学习的例子暂且不谈,如果眼前有一个非常苦恼的人,那总不能置之不理吧?这种情况也可以说一句“我若插手那就是干涉”而什么也不做吗?

青年:您是说如果闭门不出就无法到杯子外边去?

哲人:不可以置之不问。需要做一些不是干涉的“援助”。

如果了解了世界之大,就会明白自己在学校中所受的苦只不过是“杯中风暴”而已。只要跳出杯子,猛烈的风暴也会变成微风。

青年:干涉和援助有什么不同呢?

哲人:在学校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世界。而且,我们都是那个世界的一员。如果学校中没有自己位置的话,还可以从学校“外面”找到别的位置,可以转学,甚至可以退学。一张退学申请就可以切断联系的共同体终归也就只是那种程度的联系。

哲人:请你想一下关于课题分离的讨论。孩子学习的事情,这是应该由孩子自己解决的课题,父母或老师无法代替。而干涉就是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预,做出“要好好学习”或者“得上那个大学”之类的指示。

青年:什么意思呢?

另一方面,援助的大前提是课题分离和横向关系。在理解了学习是孩子的课题这个基础上再去考虑能做的事情,具体就是不去居高临下地命令其学习,而是努力地帮助他本人建立“自己能够学习”的自信以及提高其独立应对课题的能力。

但是,在这里希望你能关注的是“还有更多别的共同体”,特别是“还有更大的共同体”。

青年:这种作用并不是强制的吧?

哲人:这种时候,如果认为学校就是一切,那你就会没有任何归属感。然后就会逃避到更小的共同体,例如家庭之中,并且还会躲在里面不愿出去,有时候甚至会陷入家庭暴力等不良状况,想要通过这样做来获得某种归属感。

哲人:是的,不是强制的,而是在课题分离的前提下帮助他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也就是“可以把马带到水边,但不能强迫其喝水”。直面课题的是其本人,下定决心的也是其本人。

青年:是的、是的。非常有可能。

青年:既不表扬也不批评?

但是,在这个共同体中自然也会遇到某些麻烦——受欺负、交不到朋友、功课不好或者是根本无法适应学校这个系统。也就是,“我”有可能对于学校这个共同体不能产生“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

哲人:是的,既不表扬也不批评。阿德勒心理学把这种基于横向关系的援助称为“鼓励”。

哲人:那么,假设你是学生只看到“学校”这个共同体。也就是说,学校就是一切,我正因为有了学校才是“我”,这之外的“我”根本不可能存在。

青年:鼓励?……啊,以前您说过日后要对其进行说明的一个词。

青年:同意。

哲人:人害怕面对课题并不是因为没有能力。阿德勒心理学认为这不是能力问题,纯粹是“缺乏直面课题的‘勇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首先应该找回受挫的勇气。

我还要重复一下,我们都属于多个共同体。属于家庭、属于学校、属于企业、属于地域社会、属于国家等。这一点你同意吧?

青年:哎呀,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结果不还得是表扬吗?人在得到别人表扬的时候就能体会到自己有能力,继而找回勇气。这一点就不要固执了,请您承认表扬的必要性吧!

哲人:你说得很深刻。那么,请你想一想,为什么我们应该意识到更多更大的共同体。

哲人:不承认。

例如,在拿“公司”这个共同体和“地球”这个共同体相比较的时候,“我是这个公司的一员”这种归属感会更强。用先生的话说就是,人际关系的距离和深度完全不一样。我们在寻求归属感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会去关注更小的共同体。

青年:为什么?

青年:先生您正逃避在抽象论中。现在的重点问题是“可以在这里”这样的归属感。而在归属感这一意义上,也多为能够看得见的共同体。这一点您承认吧?

哲人:答案很清楚。因为人会因为被表扬而形成“自己没能力”的信念。青年:您说什么呀?!

哲人:不是空想,这是事实。阿德勒所说的共同体不仅包括家庭或公司等看得见的存在,也包括那些看不见的联系。

哲人: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人越得到别人的表扬就越会形成“自己没能力”的信念。请你好好记住这一点。

青年:您是说要在买面包的时候空想这么多?

青年:哪里有那种傻瓜呀?!正相反吧?只有得到了表扬才会感觉自己有能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哲人:当然。假如他要买一片面包,相应地要支付一枚硬币。这枚被支付的硬币不仅可以联系到面包店的工作人员,还可以联系到小麦或黄油的生产者,抑或是运输这些物品的流通行业的工作人员、销售汽油的从业人员,还有产油国的人们等,这一切都可以说环环相扣紧密相连。人绝不会,也不可能离开共同体“独自”生活。

哲人:不对。假如你会因为得到表扬而感到喜悦,那就等于是从属于纵向关系和承认“自己没能力”。因为表扬是“有能力的人对没能力的人所作出的评价”。

青年:那么,这种情况怎么样呢?假设有一个人既没有结婚,也还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且不与任何人交往,仅靠父母的遗产生活。他逃避“工作课题”“交友课题”和“爱的课题”等一切人生课题。可以说这样的人也属于某种共同体吗?

青年:但是……但是,这还是难以接受!

哲人:的确,宇宙很难立刻想象出来。但是,希望你不要只拘泥于眼前的共同体,而要意识到自己还属于别的共同体,属于更大的共同体,例如国家或地域社会等,而且在哪里都可以作出某些贡献。

哲人:如果以获得表扬为目的,那最终就会选择迎合他人价值观的生活方式。你不就一直因为按照父母的期待生活而感到厌烦吗?

青年:这只不过是诡辩而已!突然听到有人告诉自己“你属于宇宙”,这到底能带来什么归属感呢?!

青年:哎……哎呀,这个嘛。

但是,这只不过是从公司这个小的共同体中被分离出来而已,任何人都还属于别的共同体。因为,无论怎样,我们的一切都属于地球这个共同体,属于宇宙这个共同体。

哲人:首先应该进行课题分离,然后应该在接受双方差异的同时建立平等的横向关系。“鼓励”则是这种基础之上的一种方法。

哲人:例如,有人一旦退休便立即没了精神。被从公司这个共同体中分离出来,失去了头衔、失去了名片,成了无名的“平凡人”,也就是变得普通了,有人接受不了这一变化就会一下子衰老。

有价值就有勇气

青年:无限大?

青年:那么,具体应该如何鼓励呢?既不能表扬也不能批评,其他还有什么话可以选择吗?

但是,细节部分还是无法接受。例如,其中的“共同体”扩展到了宇宙整体,还包括了过去和未来,甚至从生物到非生物,这是什么意思呢?哲人: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把阿德勒所说的“共同体”概念想象成实际的宇宙或非生物的话,那就会很难理解。当前我们可以理解成共同体范围“无限大”。

哲人:如果考虑一下平等的伙伴给你提供工作帮助的时候,答案自然就出来了。例如,当朋友帮助你打扫房间的时候,你会说什么呢?

青年:哎呀,越来越不明白了。请让我整理一下。首先,人际关系的起点是“课题分离”,终点是“共同体感觉”。而且,共同体感觉是指“把他人看成朋友,并在其中能够感受到有自己的位置”。这些都还容易理解,也能够接受。

青年:应该会说“谢谢”。

在更广阔的天地寻找自己的位置

哲人:是的,用“谢谢”来对帮助自己的伙伴表示感谢,或者用“我很高兴”之类的话来传达自己真实的喜悦,用“帮了大忙了”来表示感谢。这就是基于横向关系的鼓励法。

共同体感觉是阿德勒心理学的关键概念,也是最具争议的观点。的确,这种观点对青年来说很难马上接受。而且,对于被指出“你是以自我为中心”这件事,他也是心怀不满。但是,最接受不了的还是甚至包括宇宙或非生物在内的共同体范围问题。阿德勒还有哲人究竟在说什么呢?青年一脸困惑地开口说话了。

青年:仅此而已吗?

哲人:是的。归属感不是生来就有的东西,要靠自己的手去获得。

哲人:是的。最重要的是不“评价”他人,评价性的语言是基于纵向关系的语言。如果能够建立起横向关系,那自然就会说出一些更加真诚地表示感谢、尊敬或者喜悦的话。

青年:您是说只有付出了才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

青年:嗯,您所说的评价基于纵向关系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是,“谢谢”这句话真的具有能够助人找回勇气的力量吗?即使是基于纵向关系的语言,我认为还是得到表扬更令人高兴。

但是,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是世界的中心,必须用自己的脚主动迈出一步去面对人际关系课题;不是考虑“这个人会给我什么”,而是要必须思考一下“我能给这个人什么”。这就是对共同体的参与和融入。

哲人:被表扬是得到他人“很好”之类的评价。而且,判定某种行为“好”还是“坏”是以他人的标准。如果希望得到表扬,那就只能迎合他人的标准、妨碍自己的自由。另一方面,“谢谢”不是一种评价,而是更加纯粹的感谢之词。人在听到感谢之词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能够对别人有所贡献。

哲人:就是直面“人生课题”。也就是不回避工作、交友、爱之类的人际关系课题,要积极主动地去面对。如果你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那就丝毫不会主动融入共同体中,因为一切他人都是“为我服务的人”,根本没必要由自己采取行动。

青年:被别人评价说“很好”不也能感觉自己有贡献吗?

青年:积极地参与?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哲人:的确如此。这也跟接下来的讨论有关,阿德勒心理学认为“贡献”这个词非常沉重。

哲人:这应该再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都在寻求“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但是,阿德勒心理学认为归属感不是仅仅靠在那里就可以得到的,它必须靠积极地参与到共同体中去才能够得到。

青年:什么意思呢?

青年:我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世界不是被切割成平面的地图而是像地球仪一样的球体。哎呀,作为道理大体能明白,但为什么一定要特别意识到“不是世界的中心”呢?

哲人:例如,人怎样才能够获得“勇气”?阿德勒的见解是:人只有在能够感觉自己有价值的时候才可以获得勇气。

哲人:刚才所说的“你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也是一样,你是共同体的一部分,而不是中心。

青年:在能够感觉自己有价值的时候?

青年:嗯,的确如此。

哲人:我们在讨论自卑感的时候,不是说过这是主观价值问题吗?是认为“自己有价值”?还是认为“自己是没有价值的存在”?如果能够认为“自己有价值”的话,那个人就能够接纳自我并建立起直面人生课题的勇气。这里的问题是“究竟怎样才能够感觉自己有价值”这一点。

哲人:但是,在地球仪上看世界的时候又会如何呢?如果是地球仪,既可以把法国看作中心,也可以把中国看作中心,还可以把巴西看作中心。一切地方都是中心,同时一切地方又都不是中心。根据看的人所处的位置或角度可以产生无数个中心。这就是地球仪。

青年:是的,正是如此!这一点必须明确一下!

青年:是的,肯定会那样。

哲人:非常简单!人只有在可以体会到“我对共同体有用”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价值。这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的答案。

哲人:例如,在法国使用的世界地图上,美洲大陆位于左端,右端则是亚洲,被绘制在地图中心的是欧洲,是法国。另一方面,如果是中国使用的地图,那么中国就会被绘制在中心位置,美洲大陆在右端、欧洲在左端。也许法国人在看中国版世界地图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协调感,认为自己被非常不当地赶到了边缘,仿佛世界被任意切割了一样。

青年:我对共同体有用?

青年:世界地图?什么意思?

哲人:就是通过为共同体也就是他人服务能够体会到“我对别人有用”,不是被别人评价说“很好”,而是主观上就能够认为“我能够对他人做出贡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体会到自己的价值。之前讨论到的“共同体感觉”或“鼓励”的话题也与此紧密相关。

哲人:也许你在说“世界”这个词的时候往往会想起世界地图之类的东西吧。

青年:哎呀……思维有点乱了。

青年:这就奇怪了。先生您自己不也说了吗?我们生活在主观的世界中。只要世界是主观的空间,那么位于其中心的就肯定是我。这一点毫无挪移!

哲人:现在的讨论正在接近核心,请你一定紧紧跟上。对别人寄予关心、建立横向关系、使用鼓励法,这些都能够带给自己“我对别人有用”这一实际感受,继而就能增加生活的勇气。

哲人:因此,当期待落空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大失所望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而且还会非常愤慨,产生诸如“那个人什么也没有为我做”“那个人辜负了我的期望”或者“那个人不再是朋友而是敌人”之类的想法。抱着自己位于世界中心这种信念的人很快就会失去“朋友”。

青年:对别人有用,因此我就有活着的价值,是这样吗……?

青年:的确。

哲人:……休息一会儿吧。喝杯咖啡如何?

但是,这一点恐怕就是跟王子或公主不同的地方吧——这种期待并不会每次都能被满足,因为“别人并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而活”。

青年:好的,谢谢。

哲人:是的,正是如此。他们超越了“人生的主人公”,进而越位到“世界的主人公”。因此,在与他人接触的时候总是会想:“这个人给了我什么?”

有关共同体感觉的讨论进一步加深了混乱程度。不能够表扬,也不可以批评。评价别人的话全都出于“纵向关系”,而我们必须建立起“横向关系”。还有,我们只有能够感觉自己对别人有用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青年感觉这种论调中隐藏着一个大大的漏洞。喝着咖啡,他想起了自己祖父的事情。

青年:就像王子或公主一样。

只要存在着,就有价值

哲人:只关心自己的人往往认为自己位于世界的中心。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人只是“为我服务的人”;他们甚至会认为:“大家都应该为我服务,应该优先考虑我的心情。”

哲人:那么,你整理好了吗?

青年:整体的一部分?

青年:正在慢慢整理,已经有头绪了。但是先生,也许您没有注意到您刚才说了非常荒唐的话,是非常危险的、很可能会否定世界上的一切的谬论!

哲人:而且,自己人生的主人公是“我”。这种认识并没有问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君临于世界的中心。“我”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公,同时也是共同体的一员、是整体的一部分。

哲人:噢,是什么呢?

青年:啊,是的,是的!深有同感!

青年:只有对别人有用才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反过来说就是,对别人没用的人就没有价值。您是这样说吧?如果按照这种说法往深处想的话,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以及卧床不起的老人或病人他们就连活着的价值也没有了。

例如,学业、工作、交友,还有恋爱和结婚等,这一切都与寻求归属感紧密相关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为什么呢?接下来我要说一说我祖父的事情。我祖父现在在养老院里过着卧病在床的生活,因为认知障碍就连儿孙都不认识了,如果没人照顾就根本活不下去。不管怎么想都好像对别人没什么用。您明白吗先生?您的理论就等于对我祖父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活着的资格”。

哲人:请按顺序想一想。我们首先是作为共同体的一员从属于共同体,能够感觉到在共同体中有自己的位置并能体会到“可以在这里”,也就是拥有归属感,这是人的基本欲求。

哲人:我明确否定这一点。

你不是世界的中心,只是世界地图的中心

青年:怎么否定呢?

青年:好吧。的确,我只看到了自己,这一点我承认。不是如何看待他人,而是只在意自己如何被看待。即使被说成是自我为中心,我也无法反驳。但是,请您也想一想:如果把我的人生看作是一部长篇电影,那主人公肯定是“我”吧?那么,把摄像机聚焦到主人公身上有什么错呢?

哲人:当我说明鼓励的概念的时候,有的父母会反驳说:“我家的孩子从早到晚净做坏事,根本找不到能对他说‘谢谢’或‘你帮了我大忙了’之类的话的机会。”你说的话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逻辑吧?

哲人:不仅仅是你,凡是执著于“我”的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所以,必须把“对自己的执著”换成“对他人的关心”。

青年:是的。那么,请您解释一下吧!

青年:啊?这可真是令人吃惊的言论啊!

哲人:你现在是在用“行为”标准来看待他人,也就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这一次元。的确,按照这个标准来考虑的话,卧病在床的老人只能靠别人照顾,看上去似乎是没有什么用。

哲人:上一次我也说过。有人认为你不好,那证明你活得自由,或许从中能感到以自我为中心的气息。但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这一点。一味在意“他人怎么看”的生活方式正是只关心“我”的自我中心式的生活方式。

因此,请不要用“行为”标准而是用“存在”标准去看待他人;不要用他人“做了什么”去判断,而应对其存在本身表示喜悦和感谢。

青年:但是……

青年:对于存在本身表示感谢?究竟是什么意思?

哲人:是的。在只关心“我”这个意义上来讲,是以自我为中心。你正因为不想被他人认为自己不好,所以才在意他人的视线。这不是对他人的关心,而是对自己的执著。

哲人:如果按照存在标准来考虑的话,我们仅仅因为“存在于这里”,就已经对他人有用、有价值了,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青年:那么,也就是说像我这样非常在意别人评价的人也是以自我为中心吗?虽然如此竭尽全力地在迎合他人?!

青年:不不,希望您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仅仅“存在于这里”就对别人有用,这到底是哪里的新兴宗教呀?!

哲人:请你考虑一下认可欲求的实质——他人如何关注自己、如何评价自己?又在多大程度上满足自己的欲求?受这种认可欲求束缚的人看似在看着他人,但实际上眼里却只有自己。失去了对他人的关心而只关心“我”,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

哲人:例如,假设您母亲遇到了交通事故,而且陷入昏迷甚至有生命危险。这个时候,你根本不会考虑母亲“做了什么”之类的问题,你会感到只要母亲活下来就无比高兴,只要今天母亲还活着就谢天谢地。

青年:为什么?

青年:那……那是当然!

哲人:的确,对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物的一般印象就是这些。但是,还必须再加上一种类型。实际上,不能进行“课题分离”、一味拘泥于认可欲求的人也是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哲人:存在标准上的感谢就是这么回事。病危状态的母亲尽管什么都做不了,但仅仅她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可以支撑你和家人的心,发挥巨大的作用。

青年:另一方面,虽不是暴君,但却破坏集团和谐的人物也可以说是以自我为中心。不参加集体活动而喜欢单独行动,即使迟到或者爽约也毫不反省。用一句话形容就是自私任性的人。

你也是一样。如果你危在旦夕的时候,周围的人也会因为“你还存在着”这件事本身而感到无比高兴,也就是并不要求什么直接行为,仅仅是平安无事地存在着就非常难能可贵。至少没有不可以这样想的理由。对于自己,不要用“行为”标准去考虑,而要首先从“存在”标准上去接纳。

哲人:的确如此。

青年:那是极端状态下的情况,日常生活中完全不同!

青年:哦,首先想到的是暴君一样的人物吧,残暴蛮横、不顾别人的感受、只考虑自己,认为整个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依仗权力或暴力,像专制君主一样横行霸道,对周围人来说是非常麻烦的人物。莎士比亚戏剧中的李尔王等就是典型的暴君类型。

哲人:不,也一样。

哲人:那么,具体考虑一下吧。这里我们把“对自己的执著”这个词换成更容易理解的“以自我为中心”。在你印象中,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青年:哪里一样呢?请您举一个更加日常化的例子吧,否则我根本不能接受!

“拼命寻求认可”反而是以自我为中心?

哲人:明白了。我们在看待他人的时候,往往会先任意虚构一个“对自己来说理想的形象”,然后再像做减法一样地去评价。

青年:对自己的执著?对他人的关心?这又是什么呢?

例如,父母全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运动样样满分,然后上好大学、进大公司。如果跟这种——根本不存在的——理想的孩子形象相比,就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种种不满。从理想形象的100分中一点一点地扣分。这正是“评价”的想法。

哲人:把对自己的执著(self interest)变成对他人的关心(social interest)。

不要这样,而应不将自己的孩子跟任何人相比,就把他看作他自己,对他的存在心怀喜悦与感激,不要按照理想形象去扣分,而是从零起点出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够对“存在”本身表示感谢了。

青年:以此为起点怎么做呢?

青年:嗯,这可真是理想论啊。那么,先生是说即使对既不去上学也不去工作、整天只知道闷在家里的孩子也要说“谢谢”吗?

哲人:不对,是“我和你”。只要有两个人存在,就会产生社会、产生共同体。要想理解阿德勒所说的共同体感觉,首先可以以“我和你”为起点。

哲人:当然。例如,假设闲居在家的孩子吃完饭之后帮忙洗碗。如果说“这种事就算了,快去上学吧”,那就是按照理想的孩子的形象做减法运算的父母的话。如果这样做,那就会更加挫伤孩子的勇气。

青年:社会的最小单位?哎呀,是家庭吧。

但是,如果能够真诚地说声“谢谢”的话,孩子也许就可以体会到自己的价值,进而迈出新的一步。

哲人:在英语中,共同体感觉叫作“social interest”,也就是“对社会的关心”。这里我要问问你,你知道社会学上所讲的社会的最小单位是什么吗?

青年:哎呀,这纯粹是一种伪善!这只是伪善者的胡说八道!先生所说的话——共同体感觉、横向关系、对存在本身的感谢。这些究竟谁能够做到呢?!

青年:愿闻其详。

哲人:关于共同体感觉问题,也有人向阿德勒本人提出过同样的疑问。当时,阿德勒的回答是这样的:“必须得有人开始。即使其他人不合作,那也跟你没关系。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应该由你来开始。不必去考虑他人是否合作。”我的意见也完全相同。

哲人:共同体感觉是幸福的人际关系的最重要的指标。

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有平等的关系

青年:的确。

青年:由我开始?

哲人: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不幸之源也在于人际关系。反过来说就是,幸福之源也在于人际关系。

哲人:是的。不必去考虑他人是否合作。

青年:啊?

青年:那么,我再来问问您。先生您说“人只要活着就对别人有用,仅仅从活着就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对吧?

哲人:我认为是。而且,我甚至认为,如果不理解这一点就无法理解阿德勒心理学。

哲人:是的。

青年:哈哈,这就麻烦了啊!那么,我反过来问问您。先生您能够彻底理解并接受这种甚至包括了宇宙整体的共同体感觉吗?

青年: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活在这里,不是其他人的“我”活在这里。但是,我却感觉不到自己的价值。

哲人:听了这话,大部分人都会产生同样的疑问。马上理解的确很难。甚至阿德勒本人都承认自己所说的共同体是“难以实现的理想”。

哲人:为什么认为自己没有价值呢?你能用语言说明一下吗?

青年:不不,根本弄不懂是什么意思。宇宙?过去或未来?您究竟在说什么呢?

青年:还是先生所说的人际关系吧。从孩子时代到现在,我周围的人,特别是父母,常常把我说成是没出息的弟弟,根本不认可我。先生您说价值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东西。但是,这种话只是纸上谈兵式的空论。

哲人:也就是主张共同体并不是我们普遍印象中的“共同体”概念所指的既有范围,而是包括了从过去到未来,甚至包括宇宙整体在内的“一切”。

例如,我在图书馆做的工作,也就是把还回来的书分类归架之类的事情,这是只要熟悉了就谁都能做的杂务。假如没有了我,还有很多人可以做。我只不过是被要求提供简单的劳动力,劳动的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什么人”抑或是“机器”,这都没关系。没有一个人需要“这个我”。在这种状态下也可以对自己拥有自信吗?也能够感觉到自己是有价值的吗?

青年:啊?!

哲人:从阿德勒心理学来看,答案非常简单:首先与他人之间,只有一方面也可以,要建立起横向关系来。要从这里开始。

哲人:阿德勒认为他自己所叙述的共同体不仅仅包括家庭、学校、单位、地域社会,还包括国家或人类等一切存在;在时间轴上还包括从过去到未来,甚至也包括动植物或非生物。

青年:请您不要小瞧我!我也有朋友!与他们之间就能够建立起来很好的横向关系。

青年:哎呀,应该就是家庭、学校、单位、地域社会之类的范围吧。

哲人:虽说如此,你与父母或上司、还有后辈或其他人之间建立的是纵向关系吧。

哲人:问题是“共同体”的内容。你听到共同体这个词会有什么印象呢?

青年:当然,这要区别对待。谁都是如此吧。

青年:究竟哪里是重点呢?这主张也太空洞了吧?

哲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建立纵向关系?还是建立横向关系?这是生活方式问题,人还没有灵活到可以随机应变地分别使用自己的生活方式,主要是“不可能与这个人平等,因为与这个人是上下级关系”。

在这里我们再深入考虑一下。如果他人是伙伴,我们生活在伙伴中间,那就能够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还可以认为自己在为伙伴们——也就是共同体——做着贡献。像这样把他人看作伙伴并能够从中感到“自己有位置”的状态,就叫共同体感觉。

青年:您是说在纵向关系和横向关系中只能选择一种?

哲人:上上次说到过“是把别人看成‘敌人’还是看成‘伙伴’”这个话题吧?

哲人:是的。如果你与某人建立起了纵向关系,那你就会不自觉地从“纵向”去把握所有的人际关系。

青年:好像很有意思啊。那么,那是怎样的概念呢?

青年:您是说我甚至对朋友也用纵向关系去理解?

哲人:是的。这是阿德勒心理学的关键概念,也是争议最大的地方。事实上,当阿德勒提出共同体感觉这一概念的时候,很多人都离他而去。

哲人:没错。即使不按照上司或部下的关系去理解,也会产生诸如“A君比我强,B君不如我”“要听从A君的意见,但不听B君的”或者“与C君的约定可以作废”之类的想法。

青年:……共同体感觉?

青年:嗯……

哲人:如果只回答结论的话,那就是“共同体感觉”。

哲人:反过来讲,如果能够与某个人建立起横向关系,也就是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关系的话,那就是生活方式的重大转变。以此为突破口,所有人际关系都会朝着“横向”发展。

青年:那么,我来问一下。在这里请您只简单地回答结论。先生您说课题分离是人际关系的出发点。那么,人际关系的“终点”在哪里呢?

青年:哎呀……这种玩笑话我随便就能够驳倒。例如,请想一想公司里的情况。在公司里,社长和新人结成平等关系,这实际上并不可能吧?在我们的社会中,上下关系是一种制度,无视这一点就是无视社会秩序。20岁左右的新人根本不可能像对朋友一样对社长说话吧?

人际关系的终极目标

哲人:的确,尊敬长者非常重要。如果是公司组织,职责差异自然也会存在。并不是说将任何人都变成朋友或者像对待朋友一样去对待每一个人,不是这样的,重要的是意识上的平等以及坚持自己应有的主张。

但是,人际关系并不止于课题分离。相反,分离课题是人际关系的出发点。今天我们来深入讨论一下阿德勒心理学是如何看待整个人际关系的以及我们应该与他人缔结什么样的人际关系。

青年:对上司发表傲慢的意见,这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一定会被质疑欠缺社会常识。

哲人:上一次,作为解决人际关系烦恼的处方,我谈到了课题分离。

哲人:上司是什么?什么是傲慢的意见?察言观色地隶属于纵向关系,这才是想要逃避自身责任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青年:那么,先生又是如何看待“联系”的呢?

青年:哪里不负责任呢?

哲人:是的。你现在是把自己的线和他人的线乱糟糟地缠在一起来看世界。红、蓝、黄、绿,一切颜色都混杂在一起,这种状态叫“缠绕”,而不是“联系”。

哲人:假设你按照上司的指示做,结果工作以失败告终。这是谁的责任呢?

青年:解开线?

青年:那是上司的责任。因为作出决定的是上司,我只是按照命令行事。

哲人:我上次应该说过这样的话——“要想缔结良好的人际关系,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太过亲密就无法正面对话。但是,距离也不可以太远。”课题分离不是为了疏远他人,而是为了解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之线。

哲人:你没有责任吗?

青年:是的。作为解决这种烦恼的手段,出现了人际关系方面的不干涉,即课题分离这一观点。

青年:没有。那是发出命令的上司的责任,这就是组织的命令责任。

哲人:明白了。关于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这一阿德勒心理学的基本思想,你已经理解了吧?

哲人:不对,那是人生谎言。你有拒绝和提出更好方法的余地。你为了逃避其中的人际关系矛盾,也为了逃避责任,而认为“没有拒绝的余地”,被动地从属于纵向关系。

青年:那倒是可以。但是先生,我并不想听您空谈“个人”的定义。如果彻底探讨阿德勒心理学会发现它最终将把人导向“我是我、你是你”的孤立境地。也就是我不干涉你,你也别干涉我,彼此都任性地活着。请您坦率地分析一下这一点。

青年:那么,您是说要反抗上司?哎呀,道理上是如此。在道理上,完全如您所说。但是,实际做不到啊!不可能建立这种关系!

哲人:是的。像这样把人看作不可分割的存在和作为“整体的我”来考虑的方式叫作“整体论”。

哲人:是这样吗?你现在就和我建立了这种横向关系,无所顾忌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不要瞻前顾后,可以从这里开始。

青年:您是说我对服务员发火那件事吧?

青年:从这里开始?

但是,当对他人大发雷霆的时候,那是“作为整体的我”选择了勃然大怒,绝对不是感情这一独立存在——可以说与我的意志无关——发出了怒吼。在这里,如果把“我”和“感情”分离开来认为“感情让我那么做或者受感情驱使”,那就容易陷入人生谎言。

哲人:是的,从这间小小的书房开始。我前面也说过,对我来说,你是不可替代的朋友。

哲人:当然,心灵和身体是不一样的存在,理性和感情也各有不同,而且还有有意识和无意识之分,这些都是事实。

青年:……

青年:不,这不对。只有把心灵和身体、理性和感情、意识和无意识这些因素明确区分开来进行考虑,才能正确理解人的本质。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哲人:不是吗?

哲人:理性和感情、意识和无意识也是一样。一般情况下,冷静的人不会因被冲动驱使而大发雷霆。我们并不是受感情这一独立存在所左右,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青年:求之不得,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我有些害怕,害怕接受先生的这项提议!

青年:心灵和身体会有联系部分吧。

哲人:害怕什么呢?

哲人:比如,请你想一想那位因为脸红恐惧症而来咨询的女学生的话。她为什么会得脸红恐惧症呢?阿德勒心理学不把身体症状与心灵(精神)分离开来考虑,而是认为心灵和身体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就好比由于内心的紧张手脚会发抖、脸颊会变红或者由于恐惧而脸色苍白等。

青年:就是交友课题。我从来没有与先生这样的年长者交过朋友,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会不会有忘年交,抑或是应该看成师徒关系!

青年:什么意思?

哲人:无论是爱还是交友,都与年龄没有关系;交友课题需要一定的勇气,这也是事实。关于你和我的关系,我们可以逐渐缩短距离,保持既不靠得太近但又伸手可及的距离。

哲人:总之就是不可再分的最小单位的意思。那么具体来讲,什么不可以分割呢?阿德勒反对把精神和身体、理性和感情以及意识和无意识等分开考虑的一切二元论的价值观。

青年:请给我一些时间。再一次,就一次,请给我一点儿独自思考的时间。否则的话,今天的讨论需要思考的内容就太多了。我要把它们带回家,一个人静静地反复回味一下。

青年:不可分割?

哲人:理解共同体感觉的确需要时间,根本不可能一下子理解所有内容。你回家之后请对照着我们之前的讨论好好想想。

哲人:的确,阿德勒所命名的“个体心理学”这一名称也许很容易招人误解。在这里我要简单做一下说明。首先,在英语中,个体心理学叫作“inpidual psychology”。而且,这里的个人(inpidual)一词在语源上有“不可分割”的意思。

青年:我一定会的……即使如此,您说我看不见他人只关心自己还是对我打击很大的!先生,您真是太可怕啦!

青年:分离课题,这最终是一种划清“我是我、你是你”界限的想法。的确,人际关系的烦恼也许会减少,但这种生活方式真的正确吗?我只能认为它是一种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错误的个人主义。在我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您好像说过阿德勒心理学的正式名称是“个体心理学”吧?我一直很在意这个名字,现在终于理解了。总而言之,阿德勒心理学即个体心理学,是引导人走向孤立的个人主义的学问。

哲人:呵呵呵……你看上去谈得很高兴啊。

哲人:哦。请你讲一讲。

青年:是的,很痛快,但也有痛苦,痛苦不堪,就像扎了刺一样痛苦。不过,还是痛快的。我对与先生的辩论好像已经有些上瘾了。刚刚我才察觉到,有些情况下我并不仅仅是想要驳倒先生,或许也希望被先生驳倒。

青年:关于课题分离还有自由,那之后我又独自冷静地想了想,等感情冷却之后用理性的头脑想了想。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课题分离不可能实现。

哲人:的确是非常有意思的分析。

哲人:哎呀,你好像不高兴啊。

青年:但是,请不要忘记。我并不会放弃驳倒先生和让先生拜服的决心!

个体心理学和整体论

哲人:我也很高兴,谢谢你!那么,等你想好了请随时过来。

差点就被骗了!第二周,青年愤然叩响了哲人的门。课题分离想法的确有用,上一次也确实接受了。但是,那岂不是一种非常孤独的生活方式吗?分离课题、减轻人际关系负担,不也就意味着要失去与他人的联系吗?最后岂不是要落得遭人厌弃?如果这叫做自由,那我宁可选择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