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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随流水

第二天依计行事,我先去周老大那说女警死活不同意的事情,周老大安慰我几句表示理解。其实她是很传统的人,早就觉得我这岁数了还没个着落不好,一直也为我操心来的,还时不时给我介绍个女朋友,现在看我和女警有戏,自然不会做那个恶人。

祖老师叹了一声:“你们丫个鳖孙都成精了,还好是我兄弟,不然被你们怎么玩死的都不知道。”

下午,路易就进了周老大办公室,开始的时候很安静,我和祖老师躲在休息室,漏了个门缝听动静。谁知道不到十分钟,就传来路易鬼哭狼嚎、捶胸顿足的声音,好像是坐在地上哭的。祖老师低骂了一句:“这孙子玩真的,我还以为他说说的,真哭啊!”

路易说:“说了周老大也得信,我一本科生,英文也不是特别好,说要出去学习知识,用这个理由,就算王教授放弃这个名额,那‘一绝大师’、春哥他们也比我合适啊!只有实话实说,一来咱们跟了周老大十年了,她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看着我为爱情香消玉殒,所以于情于理她都会同意。二来我为包子要死要活的事情科里人都知道,我用这个理由要求出国,科里人是不好意思和我争这个名额的。”

我们赶紧跑到周老大办公室的门口,见门口已经聚集了一批好事的大夫、护士,尤以家住朝阳区的居多。海波艳羡地赞道:“路易嗓音真不错啊,悠远绵长,仿佛劲风吹过山隘,一波又一波,荡气回肠。”

祖老师叹道:“行,咱哥几个算是没白混。不过王教授的理由想的确实不错,你年纪一大把了,想先解决个人问题再立业也无可厚非。不过路易你这个就差点了,你为什么不说你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想去美国学习先进知识,回国为家乡父老服务呢?”

一个护士也双手交叉胸前,痴痴地赞道:“路易最近真是没白健身啊,他的手掌多有力啊,拍打胸膛时有如金刚附体,充满野性魅力。”

我转头对祖老师说:“路易根本就没想过我会不答应,他一直在琢磨怎么和周老大说才能到达目的。而我一直也在想我的理由,让周老大不会嫌我不识好歹的理由。”

更有一个小个子的护士挤不到近前,情急之下竟然从海波的胳膊底下钻了进去,气得海波低低骂道:“有没有规矩?谁的好位置不是放下手里的活跑得飞快才占到的!”说罢手下暗暗用力,竟然偷偷把那护士抱在胳肢窝下,那护士只顾看戏,浑然不觉。

路易咧嘴一笑:“接下来我就去主任那哭,声嘶力竭地哭,说我没有包子就活不了了,要是不让我去美国,我就赖着不走!”

周老大一脸的无奈,摇头看了看路易说:“行了,号什么号,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嫌害臊!”

我冲路易笑了笑:“考察兄弟默契的时候到了,首先我明天一早去周老大那儿,说我现在正在女警谈恋爱,打得火热,她坚决不肯让我现在走。”

路易声泪俱下:“我不怕……呜呜,我媳妇都跑了,我还怕什么害臊!周老大,您就答应了我吧,等我把媳妇找回来,我念您一辈子好。我求您了啊!呜呜……”

祖老师明显松了口气:“你们这是要吓死我啊,玩什么对眼啊,那你想出来没有?路易你又玩什么深沉,你想什么呢?”

众人看着,闻者无不伤心,听者无不落泪。海波胳肢窝下的护士还在偷偷抹眼泪,小声抽泣着说:“别看路易长得猥琐,可真是有情郎啊!为了包子,哭得这么伤心,周老大不会是铁石心肠吧。”

我抬头望向路易,我们双目对视良久,我开口说:“我刚才只是在考虑怎么和周老大说。”

周老大果然被路易的真情所动,叹了口气说:“你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我要是不答应你,门外的同志们都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快滚吧,回去准备护照吧。”

祖老师不说话了,转头看向我,见我半天没说话,想了想说:“王教授,你要理解路易的心情,狗都追着包子跑的。您老也说句话啊,愿不愿意也给个信啊!”

路易大喜,眼睛瞟了一眼周老大,发现她不似在哄骗自己以解燃眉之急,就慢吞吞地爬起来,向周老大鞠了个躬,抽抽泣泣也听不见说的什么,估计就是您是我的再造父母什么的,然后走出门来。

路易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把包子找回来。”

众人潮水般两边散去,看着路易凄凉的背影摇头叹息。我和祖老师忙跟上去,这时听身后有个女声叫道:“死海波,你抱着我干什么?不要脸,臭流氓!”伴随着众人的哄笑声,我们追上了已经转过墙角的路易。只见他一脸得意洋洋地站在走廊尽头冲我们咧着嘴笑,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眼睛又红又肿,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祖老师说:“那王教授怎么办?这可是关乎前途命运的事,你怎么这种事情也和自家兄弟抢啊!”

晚上手术结束,刚洗完澡出来时,我就见周主任笑吟吟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指着对面的板凳说:“你坐下。”我赶紧小跑两步过去,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谦虚地问:“您老吃了吗?”

我和祖老师顿时呆住了。

周老大笑骂:“你少跟我装糊涂,这一出是你们商量好的吧?你前脚跟我说放弃名额,后脚那死路易就跑过来号丧,说你们不是串通的鬼都不信!”

路易依旧沉默半晌,我和祖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好半天,路易突然抬头坚定地说:“王教授,你把这个名额让给我,我要去美国!”

我看周老大语带戏谑,明显是没生气,就赶紧说:“也不全是,我这也确实有结婚成家的刚性需求,这不一石二鸟吗?您老真是慧眼如炬,什么也别想瞒着您。”

我和祖老师对视了一眼,祖老师不解地问:“咱兄弟要去美国大展宏图了,你咋了?嫉妒啊,还是嫉妒啊,还是嫉妒啊?”

周老大再骂:“马屁精!路易这人我了解,平时吊儿郎当的,其实很重感情,这次如果真不让他去,他肯定受不了。这小子也真是豁出去了,跑我这哭,还故意把门开着不关,就是要造成影响,让众人不敢和他抢名额,倒是有几分机灵。你去和他说,别去了美国光顾得谈恋爱,也要学点东西回来,不然院里那边影响也不好。”

这时候我们俩才注意到路易始终不发一言,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脸凝重。

我得令而去,直接跑到路易租的房子,进门就问:“饿死我了,我这成传声筒了,你做饭了没有?”

祖老师说:“我周六没班,就算有班也得换班,这机会可难得了。路易你什么班啊?”

路易一脸无奈:“你真是会挑时间,我刚做好的牛肉炖土豆。都给你吃吧,我再炒几个菜,一会儿再说。”

我豪气顿生:“行啊,不过明天还得上班。等周末找一天,看你们俩也没夜班的时候我请你们吃‘全聚德’。唉,你两个周末什么班啊?”

路易真是个好厨子,看来爱吃的胖子都是好厨子这句话是对的。路易平时是看不上一般小饭馆做的饭菜的,但我们时间实在紧张,能到路易这蹭上饭的概率实在不高,他自己也没什么时间做。今天真是公私兼顾,送了信还顺便蹭一顿。路易噼里啪啦一会儿就炒了四个菜,又拿了两瓶啤酒,给我满上,然后问:“怎么着,周老大有啥指示?”

祖老师吃惊地说:“我靠,这也太偏心眼了吧。我辛辛苦苦干了十几年了,也没捞着这样的好事,你丫个鳖孙怎么把好事全占了啊!不行,你要是不请我们顿大的,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我一边吃一边说:“中心思想就是,第一她知道你耍的心眼,叫你别太得意,她是故意让着你;第二就是去了美国要好好学习,别让她在院里没法交代。”说完喝杯啤酒,接着大吃。

快吃完时,我举起茶杯说:“两位兄台,小弟还有一件喜事向大家分享,周老大让我去美国学习,据说今年院里就这一个名额。各位兄弟以后有什么要代购的啥的,就和我说哈!”

路易愕然:“就这两句,你发个短信就说清楚了,还至于跑过来。不就是为蹭吃蹭喝吧。”

中午,我们久违的三兄弟终于又凑在一起吃午饭了,气氛无比热烈,像是要把失去几个月的对散伙的伤感情绪都找回来。席间我和祖老师又高度肯定了路易卑鄙无耻下流的诡计,路易也表示这没什么,都是他应该做的,以后有需要随时说话,像这样的雕虫小技,他肚子里倒都倒不完。我和祖老师表示了由衷的赞叹,一时间满屋暖意。

我停下筷子,慢慢地和他说:“你去美国这事虽然我支持你,但是也得告诫你,落花有意随流水,就怕流水无心恋落花,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尴尬地笑着告辞出来。

路易低头轻声说:“我懂,可是就是放不下,要是不去一趟,我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遗憾和悔恨中,明知道飞蛾扑火,可就是想着自焚时那灿烂的一瞬。”说着竟又流下眼泪。

周老大闻言大笑:“我说你和祖大夫、路大夫都学坏了,拍马屁词都一样。”

我的眼睛其实已经湿润了,忙吃了几口菜:“你他妈今天还哭上瘾了,少来这套,对我没有用。你丫去了好好学习,回来发达了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别就在一棵树上吊死,多试几棵。”

我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说:“愿意,愿意啊,我一百个愿意,您对我的恩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路易被我一骂,破涕为笑,转而神色暗淡,然后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她要是不和我回来,我也不回来了,就他妈黑在那,什么时候她受不了我了,什么时候肯和我回来,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感动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出来,几乎每个医生都有一个去美国学习临床技术的梦想,只要方向找对了,回来混个人摸狗样还是大有希望的,这周老大对我也太好了吧,不会是为了补偿前几天对我的精神折磨吧?我正在自顾自地想着,周老大问道:“你傻了啊!说话啊,不愿意去我找别人了!”

我一惊:“去美国学习期限最短三个月,最长就两年,你要是过了那个期限,就是非法移民了,那你所有的一切就都没了。不过你这个死胖子做饭倒是真有一手,到美国当个胖大厨估计问题不大。”

周老大闻言哈哈大笑:“你小子就会拍马屁。这样吧,咱们科里有一个名额,是去美国学习一段时间,最短三个月,最长两年,时间根据你的学习情况自己定。你的英文底子好,去多学点东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科里就一个名额,你可要珍惜啊!”

经我取笑,路易也回过神来,恢复了精神:“不过,要是两年都搞不定一个妞,那我也没脸回来见你们了,放心吧,我最多三个月,拿下就回国,等着我凯旋还朝的好消息吧!”

我赶紧拧开矿泉水盖子,先放到主任办公桌上:“是啊主任,我也不相信那些好运气的事,跟着您把技术练出来才是我最好的出路。”

路易走了,是悄悄地走的。医院手续办完,我们本打算择日给他在“炭烤羊腿”饯行,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走了。可能怕我们着急吧,他还是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是先去包子的家乡看看,然后回来就直接从上海飞纽约。

我心情大好,到更衣室换衣服时,看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心中不免得意。交完班,周老大又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笑呵呵地给我递了瓶矿泉水说:“成功啊,你这孩子起什么名不好,非攀人家皇亲国戚,搞得我空欢喜一场,别有心理压力啊。好好干活,扎扎实实的好事都会来的。”

路易没有遵守我们三个月的约定,从那天开始,就消失在我们的世界中了。

大醉之后睡了一个周末,我才缓过神来。周一早回医院上班,海波又不出意外地第一个跳出来:“孽畜,你给老子跪回来!还真以为你要发达了,还指望鸡犬升天了,结果放空炮。别跑,给老子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