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周老大面色缓和下来，但仍有些凝重：“是这样，院里有领导跟我通气，说有人为你活动，让你去高干病房做三线，领一个组，还要特批你的副教授的申请。相关领导还偷偷和我说你的主任医师的事情明年三月就能批下来。这些好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绝对没有，领导，您招我进来，又处处照顾我，学生心里都明白得很，怎么可能对工作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每天跟着您工作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一番话真诚无比，我自己都被打动了。
我一阵茫然，这也太快了吧！我现在满打满算才三十六，周老大在我这个年龄还跟在人后面打酱油呢！这天上掉金条的事怎么一下全来了啊？
我心里一紧，这是哪一出啊？自从半年前听了女警的劝，我全心全意投到了周老大门下，有事没事就提周老大对我的知遇之恩，日子明显好过了很多，不但从此天下太平无人招惹，工作上还占尽先机。现在几乎高难度手术都安排给我，我做不下来，周老大往往会亲自上去补刀，还悉心教导，搞得“一绝大师”海波同志嫉妒不已，说我肯定是被潜规则了，气得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在这种大好形势下，我怎么可能对周老大有任何意见呢？
周老大明显看出了我的迷茫，觉得我这表情估计连奥斯卡影帝也装不出来，所以她的声音又缓和了一些：“当然，这些都是传言，咱们医院可是最高级别的三甲医院之一，而且这届的院领导很注重实际，最烦有事没事试图拉关系上位的人。正是有这种重实际能力、排斥拉关系走后门的风气，咱们医院能用二十年的时间不断前进，就快赶超阜外医院了。你看我，一个普通的大夫，没什么关系，不也一步一步到了今天的位置吗？”
“成功啊，你最近是不是干得不顺心啊？工作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反映，能给你做到的我都会尽量照顾你。”
我一听周老大的语气，就知道她现在已经信了我几分，忙说：“是啊，您一直是学生心中的楷模，再说我现在处于向您学习的阶段，路还走不稳，怎么能跑呢？我真不知道这个事，是不是有人造谣啊？”拍马屁要快、准、狠，以有心算无心，这一直是我不断强化自身训练的成果，要知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一进门就见周老大面色阴沉，我暗暗心惊，看到椅子空着也没敢坐，等着老大问话。
周老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正琢磨呢，你说你一个外地孩子，找工作都是自己投简历到我门下，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很可疑啊。和我通气的院领导也是关心你，好心提醒，就是怕有人造你的谣。你要是给院长留下钻营取巧的印象，那对你将来的发展可是非常不利的。行了你去忙吧，咱们两方面都去核实一下。”
我和祖老师明显都没有把这种无意义的牢骚继续下去的意思，进了门诊大厅，很快就分道扬镳各忙各的去了。下午的时候周老大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上去找她，我交代完手头的活，小跑着上楼找她去了。
我心想，那个院领导是怕有人挖您墙角才提醒您吧，不管怎么的，周老大直接和我坦诚地谈这事，就说明她还是很把我当自己人的，也不愿意我离开急诊。我心中一阵感动，眼含晶莹的泪花，向周老大拍胸脯保证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我叹了口气：“其实，尊重智慧和知识的最大用处就是避免愚昧重演！”
现在“急诊四杰”四散分离，只剩下祖老师犹然坚挺，于是我赶紧打电话叫他过来商量一下。
祖老师沉吟一会儿说：“那也不能闭关锁国啊！”
祖老师一进二楼休息室就哈哈大笑：“唉呀，我说王教授这回真要成教授了啊！您老这升迁速度我拍马也不及啊，啥也不说了，兄弟以后跟你混了。”
“国家培养一个包子你知道花多少钱吗？咱们是全世界大学学费最低的国家之一，研究生以上基本是没有学费的，这倒好，今天跑一个包子，明天跑一个饺子，虽然有进有出，总有回来的，但是特别聪明的人往往很快就在美国扎下根了。你说包子都快三十了，转眼就要结婚了，在美国一结婚，再生了孩子，还回来个屁啊！连着包子还算聪明的基因都一起贡献给美国人了。这样长久下去，怎么赶超美国？不落后挨打就行了。”
我啐了他一口：“我呸，你赶紧给我想辙，你来医院时间长，人头足，现在就找人给我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祖老师骂了句：“你激动个屁啊，又不是我叫人不给他们发钱的。不过包子这种人在国内当大夫都勉勉强强，去美国给洋鬼子添堵也是好事。”
祖老师看我一脸焦躁也不愿意惹我，说了声“得嘞”，一溜烟跑了。
我白他一眼：“你只看眼前，那些直接搞核武器的是跑不了，可是那些高、精、尖的做材料工程、软件开发编程、数学等方面的人才会跑啊，那些人跑一个就是巨大的损失。你以为做个核弹光靠核物理专家就行了吗？”
过了一段时间祖老师就跑来找我，面色凝重：“我说王教授，你这事是真的，据说是有上面的大领导通过咱们直管部门打的招呼，说你是个超大领导的亲戚，让院里照顾你。我可听说了，院长因为这事可是挺不高兴的，咱们院长可是一步步自己干上来的，最烦的就是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祖老师说：“你说的一套一套像真的似的，对于军事方面我最有发言权，那些方面的人才在出国的时候审查得特别严格，根本就跑不了。”
我顿时懵了：“大哥，我家祖孙三代可都是牧民，我可没亲戚在朝廷当官……”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俩一起说出来：“女警！”
我叹了口气：“美国的强大，我看有一半原因是在对人才的占有欲上，全世界最聪明的人都跑到美国，给人家做科研上的苦力去了，那国家怎么可能不昌盛？你看着吧，咱们国家如果还是这么不重视知识分子，会有更多的人跑到美国给人家打工，我们现在强势的‘航天’‘军械’甚至‘核武器’都会逐渐落于下风。”
祖老师重复道：“对，肯定是女警，我连你三岁偷看邻居阿姨洗澡、五岁强迫邻居阿姨看你洗澡的事都知道，你认识的人里除了她，就不可能有人有这么大能量了。”
祖老师对金钱十分敏感：“哇塞，那是三十万人民币啊，王教授你都副高职称了是不是？医院发的钱也就这个的一半不到吧。”
我这时真没主意了，就问：“祖老师，你看这事可如何是好？我是真蒙圈了。”
“你当然可以申请，毕竟你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十几本书那不是白背的，医学院是所有本科院校里最辛苦的，通常能活着出来的还是有点脑容量的。但是你直接去做博士后会比较吃力，因为博士后主要是做科研，而你从来没有做过科研。包子读的可是科研型硕士，她转化起来就一点都不吃力，会很快上手。博士后在美国一般会有四万到五万美元的年收入不等，你算算是多少钱？”
祖老师沉吟一会儿说：“据说女警找的大头头相当牛，我看不如将计就计，就当不知道，要是得了便宜咱就装乖，要是弄巧成拙惹恼了院长，咱就一推六二五，硬说不知道。”
祖老师还是不太明白：“我说，那我不是也能申请博士后了，那玩意儿赚钱吗？”
我这时恢复了理性，想了一下说：“你这馊主意不可谓不馊。咱们分析一下啊，就这事你等院长都火了才说不知道，你当领导智商和你一样啊，那些院领导都是成了精的，你当人家是傻子那纯属找死。但是现在去澄清也不行，毕竟招呼都打了，已经造成了影响，现在去卖乖也会死得很惨，不但院领导反感，而且会把打招呼的那个顺便一起得罪了。”
我瞥了他一眼：“你个土鳖，在美国，所有的医学本科毕业的就叫MD，也叫‘医学博士’，所以在中国有临床本科学位的都可以直接申请博士后。再说博士后是一种工作，不是学位。”
祖老师终于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也别想了，直接找女警问一下不就行了。别在这唧唧歪歪了。”
“包子一个硕士，怎么能到美国去读博士后呢，那不是直接跳过了博士部分吗？”
“唉，大哥，自从上次‘三女闹三夫’的事件之后，我和女警就再也没联系过，这会儿找人家，怎么好意思开口！”
“放。”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有他妈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搞这一出不就是逼你出来吗？但是别怪我提醒你啊，人家既然有能力找大头头打招呼要提拔你，就有能力找人把你踩死。唉，真是红颜祸水，理不清的感情债啊！”祖老师说完摇头晃脑地走了。
日子自此平淡无奇，路易彻底歇菜了，包子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于是这小子整日神出鬼没，不见踪影。只有祖老师和我还时不时吃个午饭什么的，虽然坐在一起总是长吁短叹，但总算是种安慰。这天吃完午饭，我们往回溜达，祖老师突然问：“王教授，我问你个技术性问题啊，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这一夜，我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也想不出个办法，索性什么都不想，睡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