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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开业仪式

我们生而拥有,我们生而拥有,我们生而拥有,我们生而拥有

你必须给我们,因为我们生而拥有,

…………

你必须给我们,因为我们生而拥有,

“费舍尔探长,”坐在贵宾席上的任为扭头问身边的费舍尔,“这个格里斯·塞尔,究竟犯了什么罪?”音乐声音有点大,他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你不能判断,只有上帝能判断,

“费舍尔监狱长。”费舍尔说,“我已经被委任为费舍尔监狱长,你们云狱的监狱长,我已经跟你说过三遍了。”

你不能判断,只有上帝能判断,

“对不起,费舍尔监狱长,”任为赶紧纠正,“那么,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努力只有上帝能判断,而剥夺是人类的恶行。

“哦,”费舍尔监狱长耸了耸肩,“也没有什么,他对着海滩上的人群扫射了十五分钟,杀了六十九个人。”

你说他们不努力,可你先剥夺了他们。

“什么?”任为没有听清楚,歌声太震耳欲聋了,他只听到歇斯底里的喊叫:“你必须给我们,因为我们生而拥有。你必须给我们,因为我们生而拥有。”

看看街角的穷人,看看下水道里的流浪汉,看看无路可走的人们,

“他对着海滩上的人群扫射了十五分钟,杀了六十九个人。”费舍尔监狱长提高了声音。

我们的自由,我们的爱情,我们幸福生活的权力。

“什么?”任为大叫起来,他被惊着了,这次的声音太大,搞得正在表演的“生而拥有”乐队的一个吉他手向他这边瞟了一眼,目光里充溢着不满。由于太惊讶,任为的身体也猛地动了一下,椅子顿时倾斜了,搞得他差点摔倒,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坐在边上的王陆杰,连带着王陆杰也被他搞得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我们必须战斗,保护上帝的赐予。

“六十九个人?判了二十年?”他问,心脏砰砰地跳着,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这万恶的社会,总想剥夺我们,

“是的,判得太重了,我也这么觉得。”费舍尔探长说,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很多人觉得判得太重了,人权组织游行来着,声势很大。可惜那天我要去办案,否则我也会去游行。律师说了,格里斯·塞尔先生有先天性躁郁症,容易激动,这不怪他,怪上帝,要判刑就应该给上帝判刑。而且,这也是社会逼的,毕竟这个万恶的社会,总是把人逼得无路可走,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格里斯·塞尔无非又是另外一个受害者。”

上帝赐予我们,你不能夺走。

“社会——逼的?”任为声音又大起来,仿佛很不理解。

我们生而拥有,我们生而拥有,

“嘘——”费舍尔探长把手指竖在嘴唇前面,“不要用这种语气谈论这个问题,这不严肃。”

几个小伙子都非常帅气。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调好了乐器,一段激情澎拜的前奏之后,开始演唱他们的同名主打歌《生而拥有》。主唱不停地挥舞着双手,从舞台这边蹦跳着走到舞台那边,然后又走回来,动作真和刚才格里斯·塞尔的动作有点像——或者更大可能是,格里斯·塞尔在模仿他们。台下所有人也都激情澎湃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有不少人在跟着唱:

“你严肃吗?”王陆杰隔着任为冲费舍尔喊了一句,“你为什么老耸肩?我觉得这是个充满了歧视意味的动作。”

舞台另外一边,几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走上台来,看起来他们就是世界最著名的赫尔维蒂亚乐队“生而拥有”,一同上来的还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布置乐器。

“我当然很严肃,我一向很严肃。”费舍尔探长又耸耸肩,还撇了撇嘴,“我耸肩只是因为我有先天性耸肩综合征,你需要查看一下医学证明吗?为了安全起见,我每年去开一次证明,而且永远都随身携带——这可花了我不少钱。”

格里斯·塞尔又蹦蹦跳跳地走下台去,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喊着“我爱你们”“我爱赫尔维蒂亚”,仿佛他就是乐队的歌手。

“不需要,不需要,有医学证明就很好。”王陆杰说,“我也打算去开一个,向你学习,有时候我话太多,有隐患。还是任所长好,比较安全。”他转过身子坐好,想要继续欣赏“生而拥有”的演出。但是,一支歌已经结束了。

“好的——哦——”希尔薇·罗塞副总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从某种紧张状态中放松了下来,“下面,请格里斯·塞尔先生回到座位上,和我们远道而来的人民一同欣赏世界最著名的乐队‘生而拥有’为我们演出。”

希尔薇·罗塞副总统又走上台去。

“格里斯——格里斯——”人群欢呼着。

“谢谢‘生而拥有’的精彩演出。”希尔薇·罗塞副总统说,“我们还要请一个犯人代表上来。这位犯人可以说是此次实施违法监禁整体解决方案的最大受益者,简直是重新获得了生命——这可不是修辞手法,而是事实。现在,有请菲尔京·勒夫米先生。”

“而且,无论如何,”希尔薇·罗塞副总统继续,“作为人类对灵魂自由的终极探索,格里斯·塞尔先生第一个做出申请,向未知的自由领域踏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他是我们的英雄,是赫尔维蒂亚的英雄,也是人类的英雄。一位伟大的诗人说过,一切的过往在时光之锥中无法追溯,而所有的未来需要勇敢灵魂的一往无前。格里斯·塞尔先生显然拥有诗人般勇敢的灵魂。”

一个浑身颤悠悠的老头慢慢地走上了台,甚至走得有点艰难。他好像很老,但又好像没那么老,身体不停地微微颤动,有时又猛地大幅度抽搐一下,脸上皱纹纵横,面色阴沉灰暗。不管怎样,他和格里斯·塞尔相比,明显缺乏活力,看起来很猥琐,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但是,”她话风一转,“正如我的朋友圣伍德市长帕克·韦德先生前些日子所指出的:无论如何,我们的重刑监禁制度都是失败的。它歧视了精神疾病患者、基因决定易冲动的人和其他有先天情感缺陷的人,还有那些负担不起昂贵的法律诉讼费的被告人。作为一种震慑手段,重刑监禁制度对于构筑公共安全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相反,它浪费了纳税人数十亿的资金却没有带来任何益处。”

菲尔京·勒夫米很安静,甚至有点木木呆呆。他站在那里,看着副总统,似乎不知所措。

“哦,天哪——”她喊了起来,显然看到了什么没想到的内容,“格里斯·塞尔先生的确犯了重罪。毫无疑问,我们赫尔维蒂亚的司法体系非常公正,法官先生做出了正确的裁决,格里斯·塞尔先生罪有应得,二十年重刑监禁恰如其分。”

副总统向他示意,可以冲台下的观众讲两句话。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希尔薇·罗塞副总统接着说,“格里斯·塞尔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罪行,要判处毫无人道的二十年重刑监禁。”她的脑袋略微上扬,明显正在看SSI中的资料。

他扭过头,看着台下的人山人海,显然更加紧张了,身体也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格兰特总统不像她那么激动,面色很平静,露出了一丝礼貌的微笑,并微微欠了一下身做出回应。

“我爱你们,”他说,“我爱赫尔维蒂亚。”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他努力想让声音清晰一点、大一点,但好像用处不大。

“当然,我们不能忘记,必须感谢我亲爱的朋友,德克拉共和国的格兰特总统,以及德克拉议会的朋友们。”希尔薇·罗塞半转身向站在自己左侧不远处的格兰特总统致意。

“菲尔京——”有人喊,但稀稀落落。

“上帝保佑赫尔维蒂亚——”大家喊着。

“嘘——”同时爆发了一阵嘘声。

“我不得不告诉你们,昨夜我一夜未眠,为我们国家伟大的进步而激动不已,泪流满面,甚至枕头都被泪水浸湿了。”她说着话,泪水果然流了出来。

“好吧,”希尔薇·罗塞副总统接过话,“菲尔京·勒夫米先生比较内向,不过,从数字角度来看,他的确是最大的受益者。刚才我已经查过档案,菲尔京·勒夫米先生利用苍蝇无人机长期在皇家自由公园对野外性行为进行偷拍,被判处482年有期徒刑,请安静——”她伸出双手,制止台下发出的嘘声。

她身体略微后仰,伸出双手,似乎台下的群众正要扑过来,而她准备拥抱,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不人道的,”副总统接着说,“不过这个判决无可置疑,毕竟只是简单的数学,而我们无法质疑数学。”

希尔薇·罗塞副总统满面笑容,不再看格里斯·塞尔,转过身对着台下,她的手还一直扶着麦克风,这会儿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亲爱的人民,远道而来的赫尔维蒂亚人民,让我们看看吧,我们的人权发展获得了多么重大的进步,里程碑式的进步!上帝保佑,就连格里斯·塞尔先生这样的重刑犯,也终于获得了自由的生活!”

“嗯——”副总统清了清嗓子,“按照赫尔维蒂亚法律,一张性行为偷拍照片会判处一个月监禁。事实上,这个量刑标准一直受到人权组织的非议,因为实在太轻微了,想想那些被偷拍的人吧,显然人权组织是对的。而在菲尔京·勒夫米先生的私人电脑中,我们发现了超过六千张皇家自由公园的性行为照片。请注意,根据档案显示,这已经合并了同类项,也就是说,同样一个人、两个人或多个人的照片只算一张。在此基础上,法官酌情考虑了一些照片其实拍得并不清晰,显然对焦出了问题,所以也被扣除掉了。最后,只算他拥有5 784张偷拍照片,刑期正好482年。”

“我要嫁给你——”忽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亲爱的格里斯,我等你回来。”

台下的人们在交头接耳。

“赫尔维蒂亚——赫尔维蒂亚——”人们喊着,然后又响起另一波声音,“格里斯·塞尔——格里斯·塞尔——”

“现在,我们的新监禁方案,”希尔薇·罗塞副总统继续说,“充分体现了赫尔维蒂亚政府的人道主义关怀。菲尔京·勒夫米先生的482年刑期意味着他将永远待在云狱中,没有机会回到地球了。这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菲尔京·勒夫米先生将是第一个死在云狱中的人类,他将永载史册。从一个被所有人鄙弃的性行为偷拍者,变成永载史册的人类英雄,想想就让人激动,不是吗?”

“我的兄弟姐妹,我爱你们!”格里斯·塞尔对着台下的观众声嘶力竭地大喊,他的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半蹲着做出摔跤手准备战斗的姿势,浑身上下肌肉虬结,“我爱赫尔维蒂亚,上帝保佑赫尔维蒂亚。”

她满脸微笑,扭头看了仍旧木木呆呆的菲尔京·勒夫米,“而且,再想想看,虽然待在云狱中,但云狱就在德克拉美丽海岸碧蓝海水的下面,离我们是如此之近。我们甚至能够听得到彼此的心跳!我们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我们的灵魂虽然因为高尚程度有所差别而不能待在一起,但也说得上是遥遥相望!”

…………

副总统又有点激动,“振作起来,菲尔京·勒夫米先生,作为卑劣的性行为偷拍者,您获得了应得的刑期,也获得了应得的鄙夷,但是,作为人类探索未知的英雄,您将获得应得的尊敬,也将获得应得的铭记。我们的心将永远和您在一起,上帝保佑您——当然,上帝惩罚了您,但最终祂还是保佑了您。不是吗?看看吧,您进入了云狱,进入了伟大的未来!”

云狱是穿了马甲的死刑,社会在倒退,世界在毁灭!

“不是第一个。”任为嘟囔了一句,王陆杰马上拉了他一把,任为立刻意识到穿越计划并没有公开,外界还没有人知道强赛特和蓝狐绿足死在云球中。而且,严格意义上,云狱星不是云球星,如果只谈云狱,确实还没有人类死在那里,这位老兄如果真的死在那里,算是第一个也说得过去。

云狱必须提供创业贷款!

“天哪,”费舍尔监狱长说,“我差点就落这个下场——按照碰触次数计算我的刑期,幸好我足够聪明。”

这样的未来不是上帝所期待的,只有魔鬼才会为之欢呼。

“对啊,”任为想起了费舍尔那会嘟嘟叫的SSI,“你的SSI,那个防性骚扰的功能好像没有了。”

这不过是陈腐、肮脏的巫术在这个时代泛起的沉渣!

“没有了,”费舍尔说,“没有了。”

犯人也是人,云狱无情地剥夺了犯人做人的权利!

“你打赢了官司?”任为问。

这是对人权最野蛮的侵犯,有人自愿被侵犯也不会改变其本质!

“不,我打输了官司。”费舍尔说。

物理学上的公式绝不能代表人类!

“那——那是怎么回事?”任为问。

人之所以为人,边界在哪里?

“辩诉交易,庭外和解了。”费舍尔说,“所以我才要进入云狱去做监狱长。要不然你以为我疯了吗,跑到你们那个鬼地方去?”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当然,我也破产了,已经没地方去了,云狱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了钱,为了股东,为了投资回报率,冲啊!

任为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科学,是生意!

正在这时候,吕青悄悄从座位之间走了进来,王陆杰坐到了旁边的一个空座位上,给吕青让了一个位置,吕青坐了下来。

不过,如果视力足够好的话,能够看到主席台对面比较远的方向,通往城市的马路上,有另外一大片旗帜,那些旗帜不是挂在飞行器上,而是被人类举着,气势上差了好多,那些举着旗帜的人类也被警察的人墙所拦截,无法加入到广场上的热闹活动中。虽然看不清楚,但感觉那些人的嘴巴似乎也没闲着,在喊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而且广场上声音已经太大,所以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努力细看,旗帜上的文字却依稀能够看得出来:

“有什么发现?”任为问。

…………

“没有,”吕青说,“什么都没发现,孙斐他们几个还在帮我们找,但我觉得没什么希望。”

灵魂的纯洁终将战胜行为的邪恶!

“你分析得对,明明不会来的。”王陆杰说,“既然公投包括了空体置换的议题,就说明SmartDecision已经意识到他们在公投中肯定失败,才需要用KillKiller来转移注意力。既然如此,明明他们待在德克拉,除了徒增风险以外没有任何意义,更不要说来这种公开场合了,你们这趟算是白跑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防着费舍尔听到,对着吕青和任为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怪我,对不起啊!”

无论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一如既往地爱你!

“不怪你。”任为说,“谁能想到有KillKiller这么一出。”

真正的纯洁在你心中,只有肮脏的眼才能看到肮脏!

“嗯,”吕青也应了一声,表示赞同,“而且,我们也开了眼,看到了如何把监狱的开业仪式变成一场娱乐盛会。”

上帝保佑赫尔维蒂亚!

“这可不是我干的,”王陆杰赶忙解释,“是德克拉政府弄的。他们说会很盛大,可我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罪恶终将褪去颜色,而自由永远鲜艳!

“德克拉政府?”吕青说,“恐怕更多的是KillKiller吧,看看下面的人群,多数是从赫尔维蒂亚飞过来的,KillKiller全额赞助飞机票钱。当然,不包括那边那些抗议的。”

人权的升华,上帝的荣耀!

“他们为什么这么干?”任为问。

赫尔维蒂亚万岁,德克拉万岁!

“等德克拉公投之后,为了下一步在赫尔维蒂亚的公投做铺垫吧!”王陆杰说,“云狱的情况虽然和人类之间的空体置换有些不同,但毕竟也算是空体置换的一种。”

世界的新疆域,人类的新篇章!

“对德克拉公投也有帮助。”吕青说,“这么盛大,吸引了很多德克拉人。”

勇士们,前行吧,自由万岁!

王陆杰忽然伸手拍拍任为的肩膀,让他往边上看,克里斯蒂安•诺尔站在那边向他招手。

为人类的英雄欢呼!

“该你上去讲话了。”王陆杰说,“去吧。”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主席台的右手边是浩瀚的太平洋,背后是森林,另外一侧和对面的方向是一些建筑物和通向城市的道路。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色彩,到处都飘舞着巨大的气球,映衬着纯净的蓝天,让人心旷神怡。有一些造型各异的飞行器在气球之间盘旋着,每个飞行器上都挂着些彩带,彩带上写着各种文字:

“我?”任为说,“真要我讲吗?”他显得很紧张。

正在看着他的希尔维·罗塞副总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一下,碰到了身后的麦克风,麦克风差点倒下去,她急忙转过身扶住了麦克风,动作略微显得慌乱。她有点尴尬,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台下的观众,好在这会儿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格里斯·塞尔身上,看得到的摄像机也几乎都对准了那个方向,没什么人注意她。

“紧张什么呀?”王陆杰说,“稿子不都帮你写好了嘛,夸夸大家而已,你念一下就行了。”

台下迸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格里斯,我爱你!”无数的人大喊着,充斥着整个广场。格里斯·塞尔在舞台上做出一个高高跃起的动作,并在空中弯曲着他的双臂,仰起他的头,形成了一个充满力量的造型,可惜他的滞空能力不强,很快就重重地落在了舞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去吧,没关系的,你可以!”吕青说。

“这一位是格里斯·塞尔先生,”希尔薇·罗塞副总统伸出手,指着一个正在挥舞着双手、蹦蹦跳跳走上舞台的络腮胡子说,“他是第一百二十八位获得批准的候选人,但他却是第一个提出申请的,这充分体现了格里斯·塞尔先生拥抱变化、拥抱未来的伟大品质。”

任为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满面微笑等在那里的克里斯蒂安•诺尔,又迟疑了一下,终于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