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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德克拉共和国

“我们应该否认格兰特使用了大家的隐私,还是应该说即使使用了大家的隐私也没有什么关系?”丘比什问,“怎么做才能激起德克拉人的愤怒?”

丘比什和莱昂纳德想了一会儿。

“天哪?”莱昂纳德说,“我觉得这样不好,上帝不会喜欢,上帝不喜欢撒谎。”

“你们觉得呢?”任明明问。

“我们应该说,”任明明说,“这是有组织的阴谋,在误导民众并陷害格兰特。”

“代劳?”丘比什说,“你是说用他们的名义发表文章吗?”

“有组织的阴谋?”莱昂纳德有点疑惑,“你说的组织是我们吗?”

“没关系,既然他们忙,我想,很多事情也许我们可以代劳。”任明明说。

“是我们。”任明明说,“这是事实,有组织的阴谋,我们组织的。而我们并没有证据,却指责格兰特侵犯国民的隐私——这还说不上是陷害吗?上帝不会阻止你陈述事实吧?”

“他们昨天晚上刚来,应该还在了解情况。”丘比什说,“很多情况不是在网上可以了解清楚的,必须要和很多人谈谈,应该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陈述事实——当然不会。”莱昂纳德说,“不过,关于我们误导民众和陷害格兰特,我要说明,叫作误导和陷害是不适当的,应该是合理怀疑。”

“他们今天会发表文章吗?”任明明问。

“好吧,但至少,有组织的阴谋是真实的。关于误导和陷害,我们可以另外找两个措辞。”任明明说。

“我想是吧。”丘比什说。

“可是,我们是要自首吗?”莱昂纳德说,“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不太明白。”

“丘比什,”任明明没有直接回答莱昂纳德,而是转向了丘比什,“我想,那两位公关顾问来这里首先要了解情况,然后就会发表一些文章,对吗?”

“你想让德克拉人觉得,SmartDecision认为他们被人利用了,是一群白痴?”丘比什问,看着任明明。

“我了解你——你有一颗上帝一样的心。”莱昂纳德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是这样——”莱昂纳德明白过来,“也许应该让德克拉人觉得,SmartDecision认为他们的意识场是低一个等级的意识场。”他扬了扬眉头,“那所有人都会很愤怒的。”但他马上又恢复了严肃,“上帝啊,我们太恶毒了,原谅我们吧。”他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当然不是去伤害任何人。”任明明说,冲莱昂纳德笑了笑,“我虽然不信上帝,但你了解我。”

“他们本来就被人利用了,SmartDecision通过社交媒体利用了他们。”任明明说,脸转向窗外,窗外的天色正在暗下来,“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白痴,也不知道他们的意识场是不是低一个等级的意识场。但我知道,我想替那两个公关顾问说的话都是事实。”

“太平静了?”莱昂纳德一惊,“不,不,难道我们要制造骚乱吗?我想上帝不会支持我们这么做,毕竟德克拉人并没有恶行,也没有排斥机器人——他们甚至选了机器人做总统。”

莱昂纳德和丘比什不说话,他们在思考。

“游行太平静了。”任明明说。

“好吧,”丘比什说,“德克拉人会气疯的。不过文章措辞还是要讲究。有组织的阴谋是事实,但不能让人怀疑这个组织是我们。”

“最后一击?”丘比什问,“怎么最后一击呢?”

“确实,都是事实,”莱昂纳德说,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想上帝不会有什么意见。”

“公关顾问……好吧,看来我们需要给格兰特最后一击了。”任明明说。

这一段时间,任明明、莱昂纳德和丘比什忙于在网上推动德克拉的民意,质疑格兰特是否侵犯了公众的隐私。客观上,一件事情很好地助攻了他们,这就是云球意识场的公布。任为和同事们的论文发表了,新闻也出来了——不是出来了,而是暴发了。

“是公关顾问。”丘比什说。

很多年以前,人类就在幻想,并且在各种文艺作品中描述,人类如何把大脑的思维或者意识上传到了计算机中,并且欢呼或悲哀,为了摒弃肉体、灵魂永生的璀璨,或者为了地球死寂、只剩机器的寂寥。

“是售后工程师吗?”莱昂纳德问。

但人们从未真正认真地想过,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还是昨天的说法,”丘比什说,“SmartDecision一贯珍视人类的权利,包括隐私权,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一样珍视。”他顿了顿,似乎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昨天晚上有两个SmartDecision公司的人来到了德克拉。”

云球意识场的公布带来了几个直接后果,其中有一些很容易想到,而另外一些则相当意外。

“格兰特有最新回应吗?”莱昂纳德问。

首先,人们意识到——用一个古老的说法——灵与肉原来真的是可以分开来讨论的。

“他会交代的,否则就会下台。”丘比什说,“已经有六次游行了,虽然规模还不大,但获得了广泛支持。民调数据里,54%的德克拉人希望格兰特立即澄清关于隐私的问题。”

其实自从柳杨的意识场发现公布以来,这方面的讨论已经甚嚣尘上。但那时意识场仍然依托于动物躯体,对于任何教俗学者而言,本质上并没有什么突破。唯一的区别只是,意识场用一种实在的物理场形式的存在替换了原先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学形式的存在。

“重要的不是德克拉人的隐私,是隐私的来源。”任明明说,“我们必须迫使格兰特交代清楚。”

意识机虽然也被提到,它能够暂时承载意识场,但它无法成为一个具有活性的东西,从而削弱了它的力量。有不少人争辩其中的微妙差别,不过最终只能形成各种混乱而无法自圆其说的理论。犹太教的灵肉一元论,毕达哥拉斯、柏拉图的灵魂不灭论,笛卡儿、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的身心平行论或同一论,基督教、佛教等很多宗教的灵魂转世论,都在意识场理论中找到了各自的支持证据,可同时又都被反对者在意识场理论中找到了诘难理由。

“当然,我明白,这是策略。”莱昂纳德说,“我只是中立地表达一下看法。”

柳杨的发现揭示了意识场的存在,却没能成功地剥离意识场和肉体,这成了所有争论的一个焦点。现在终于又有了进一步的惊人发展:意识场可以来自没有任何肉体的量子计算机。况且,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型实验,而是五千万个个体,还组成了完整的社会。

“谁知道是不是只有一台机器知道呢?”丘比什说。

立即,所有的教俗学者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和奋笔疾书。

“其实,这是个挺好的方式。”莱昂纳德说,“你看,根据你的偏好制定政策。而你的隐私其实只是被一台机器知道了,有什么不好呢?就像在医院做X光透视,对X光机来说,你可没什么隐私。”

毫无疑问,这极大地鼓舞了任明明——而且这个发现来自于父亲,更使她有了一种莫名的宽慰。莱昂纳德、丘比什和所有他们的同志显然也受到了同样的鼓舞。

“当然会,”丘比什说,“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格兰特治理这个国家,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国民隐私。”

同时,这却给格兰特带来了麻烦。

“所以,我们的文章一定会起作用的。”任明明说。

格兰特虽然目前没有意识场,他早就被意识探测仪检测过,但不代表将来他不会有意识场。谁也不知道,是否在某一个瞬间,他的意识场就会涌现出来。那么,被一个绝对理性的机器统治会比被一个充满情绪、欲望和偏见的人类统治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而机器的强大使这种情绪、欲望和偏见的害处变得更加可怕了。因此,大家不由得对格兰特投去了更多的怀疑目光。在被一些具有远见卓识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或组织提醒后,德克拉人意识到,格兰特或许正在通过某种方式获知自己意识场的运算过程——任明明当然知道,这是夸大其词——人们开始慌张了。

“这很难避免,人类总统也一样。”丘比什说,“那些总统被选出来,无论怎么做,总会在上台之后第二年就达到支持率的低谷。”

现在,丘比什会想出办法,把这种慌张变成愤怒。

“所以说,SmartDecision会把自己搞砸。”任明明说,“在当选之前,他们的力量使别人很难阻止他们。但当选之后,他们的位置使自己失去了前行的力量。”

很容易想到,质疑某些人类意识场的计算能力较差很容易被理解为骂人。人类意识场和各种动物意识场的具体差别到底在哪里,目前还没有任何研究结论,但计算能力的差别显然是其中的关键,至少是关键之一,这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好吧,”丘比什说,扬了扬眉毛,“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否则我们的力量可搞不过SmartDecision。”

其次,可以想象,连FightingRobots这样的组织——他们的平权目标尚未拥有意识场——都受到了鼓舞,那么,那些平权目标本来就拥有意识场的组织就更加雀跃不已了。

“不,如果有政治目的,在社交媒体那里进行推送是要花很多钱的。”任明明说,“作为总统,格兰特的预算是透明的,可不像SmartDecision的销售预算那样是公司的秘密。而且,格兰特应该发什么样的文章呢?国计民生?经济政策?那也许要发,我想也许正在发。但你查的是有关机器人总统本身评价的文章,这种文章一定是带有倾向性的,可能格兰特觉得自吹自擂并不好,国民不会欢迎,国会也不会通过这样的预算。”

不过,所有平权组织都面临一些并不容易的工作,主要是如何在新形势下证明他们的平权目标有更充分的理由和更大的说服力。

“好吧,我们不要替SmartDecision的销售部门操心了。”丘比什说,他显然对二次销售的问题不感兴趣,“格兰特是总统,他可以花德克拉政府的钱,发一些文章也是为了治理国家。”

自从脑科学所的意识场公布,网上就已经有无数讨论,现在一个基本的方向已经初步形成:如何在科学上界定人类意识场和动物意识场的差别。他们当中有很多专业人士,不仅仅像德克拉共和国民众那样很直观地想到计算能力,而且会讨论意识场的拓扑结构、能级水平、振荡频率、波长和相位等等。

“是的,要出问题才行,但出的问题必须恰到好处。”任明明说,“比如,问题的原因不能是格兰特笨,而应该是格兰特忙。”

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科学成果可以从纯粹的意识场角度区分人类和动物,或者说定义这种区分。而且从脑科学所和其他机构的研究进度看,估计短期内也不会有这种成果。但是,地球所的成果却进一步有力的证明:你不能简单地依靠观察宿主来确定某个意识场是否人类意识场。

“你是说,”莱昂纳德睁大了眼睛,“国家被机器人搞出了问题,反而才会买更多的机器人?”

这非常有力地驳斥了一种论调:区分意识场是否是人类意识场应该依据宿主的形态。不过这里面隐含了一个前提:云球人也是人。虽然还没有被法律承认,但大家很难不这么想,那么多人参与过“窥视者”项目了,确实无法拒绝云球人也是人的想法。

“嗯——也许,但需要等等,不在这个销售周期里。”任明明说,“而且,如果格兰特治理的太好,就不需要新的国会议员和部长了。”

这导致大量法律界人士参与到讨论中。各种观点都有,最骇人听闻的一种观点是:法律中从来没有规定过什么是人,从来没有。

“也许德克拉还会买机器人做国会议员,或者,部长什么的。”莱昂纳德说。

有人用人工智能检索了古往今来、世界各国的法律,确实,从来没有对“人”这个词的准确定义。通常,法律典籍中谈到“人”,或者谈到“自然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讨论“属人主义”“属地主义”“保护主义”“折衷主义”等等,但却忽略了“人”本身的定义。既然如此,有些法律学者认为,云球人拥有意识场,实际上已经在法律中“人”的定义范围之内。当然这也面临一个问题,同样拥有意识场的动物们,为什么就不在法律中“人”的定义范围之内?毕竟,如果只是谈论意识场,忽略宿主的形态,引用经典生物学内容对法律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可如果在今天的法律中,仍然仅仅讨论宿主的形态,就像从前那样,似乎又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可决定只需要做一次,已经做过了。”任明明说。

反平权的KHA则比较微妙。意识场公布之后,KHA分裂为了两派,暴力派和和平派。无论形式如何,他们的行为都因为得到了意识场这个有力武器而非常活跃。但现在,云球意识场的公布则好像为他们带来了困扰,活动明显沉寂了。也许他们还在思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德克拉每年都要付服务费的。”莱昂纳德说。

最后,具体到当事人身上,前沿科学院地球演化研究所立即成为世界的焦点。

“他们没有预算。”任明明说,“在格兰特当选之前这么做,那是销售预算,只要能够把产品按照一定的价格卖出去就物有所值。但如果现在这么做,只能算是售后服务,而这个国家是不可能有二次购买的,一个国家不需要有两个总统。所以从商业角度看,这个客户不值得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提供售后服务。”

当初意识场公布后,脑科学研究所也立即成为焦点,但只是在科学研究机构的会议室里和老百姓的饭局上,毕竟那和大家的生活基本没什么关系,大家也没什么能干的。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个科学发现而已。可是现在,地球所的发现却给大家提供了行动的可能:大量的人涌向了“窥视者”计划。

这个结论有点奇怪。按道理,从治理国家的角度看,SmartDecision应该坚持之前的策略,这样才有利于在民众那里获得持续的支持,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事实证明,王陆杰之前的决策有所错误。那么多宣传资金事实上是白花了,根本没必要。云球意识场科研成果的公布,顶得上王陆杰用一百倍的资金打上一百年的广告。现在头疼的是,需要更多的资金来对“窥视者”进行扩容。准确地说,资金本身并不需要头疼,资金和用户一样正在蜂拥而来。王陆杰头疼的是如何有选择、有序、有效地花掉这些钱。

但任明明却得出了另一个结论,似乎更有意思。在格兰特当选之后,SmartDecision就停止了定向推送,以至于德克拉人没有地方可以去发表评论,只能去公开新闻下面评论,导致那里的评论数飙升。这就像是原本到处都是的公共餐厅忽然关闭了很多,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就排起了长队。而关闭的那些餐厅原本是只为本地人服务的,其实拥有一个共同的老板,现在这个老板觉得,不需要为本地人提供这么多服务了。

大多数讨论和各种相关行为都可以理解,谈不上多么出乎意料,但有一件事确实有些与众不同,那就是KillKiller。

对此,丘比什找到的解释是,格兰特当选之前的评论也并不少,但都被引导到了那些定向推送的文章之后。而他这个分析者,作为非德克拉人,是看不到那些评论的,就像看不到那些文章本身一样。

在脑科学所意识场公布的第一分钟,很多人就认为KillKiller完了,可事实上并没有。在所谓堪萨斯黑帮事件之后,KillKiller就麻烦不断,意识场的发现本来应该是最后的致命一击,但公众却没看到KillKiller行将就木的样子。反而,他们似乎还挺高兴,至少从发言人的角度,没看到什么沮丧,却看到了原因不明的胸有成竹。

这种数据上的不平衡似乎意味着,这些事后新闻成了德克拉人一个异乎寻常的评论出口。

这次,云球人意识场的公布,绝大多数人并没看到对KillKiller有什么帮助,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害——按道理,他们应该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KillKiller忽然跳了出来,在各种媒体上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观点也很奇怪。

从具体数据来看,德克拉人对这些公开新闻做出的评论数,比对格兰特当选总统之前那寥寥几篇公开文章做出的评论数平均多出十二倍,而比以前德克拉选举出人类总统时对相关新闻做出的评论数平均多出十倍。

KillKiller宣称,云球人就是人,原本就在法律对“人”的定义范围之内。如果说对“人”有什么定义的话,唯一能够做出并且必须做出的定义就是意识场,而非躯体。退一万步说,如果今天的法律缺失了这种定义,那么,所有的国家应该立即修改法律,补上这块短板。

在格兰特当上总统之后,德克拉的人们忽然活跃了起来。他们在那些有关格兰特的新闻之后做出了大量评论,评论内容有好有坏,并没有明显倾向。但不要忘记,这是一群事先几乎完全沉默的人。

这个论调确实很奇怪,根本就是在否定KillKiller自身的价值,像是自掘坟墓,毕竟他们唯一的核心业务就是保存空体。当然吕青知道其中的奥妙,任为也知道,任明明也猜到了,应该不少人都猜到了,但绝大多数人并不明白,正在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讨论KillKiller,像讨论一个疯子。

但诡谲的是,自从SmartDecision的产品,格兰特,真正当上总统以后,事情似乎起了变化。丘比什针对全球主要社交媒体上关于德克拉的公开文章和评论做了数据分析,看到了一些不寻常。

不过和另一件事相比,KillKiller的事情就也还算没那么意外了。毕竟,他们本来就在那里,本来就是舞台上的一个活跃角色,只是现在说出的话暂时无法让所有人都理解而已。

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你很难相信,一个国家选择机器人作为总统,事后有很多新闻,事先却没有产品推广和理念鼓动,客户几乎是在静默中做出了这样的重大选择。这个现象无法解释,除非实际上那些推广和鼓动不仅有,而且很多,但都是定向的、隐秘的、无法察觉的。当然,仅仅有社交媒体肯定不够,人类政客们的配合也很重要。不过这肯定不是问题,你和SmartDecision产品接触越来越多,你就越来越觉得SmartDecision公司的力量很大。

这件更意外的事情是,已经沉寂了很久的人类基因编辑领域忽然发出了强大的声音。

所以,SmartDecision公司如果想要德克拉人选择机器人做总统,那么在社交媒体上狂轰滥炸,宣传机器人治理国家的好处并推送给每一个德克拉人,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而且不会留下案底。事实上,案底确实是不存在,任明明他们只能查到很少这一类的公开文章。甚至可以说,相比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能够售卖的产品,这种文章都少到了可以忽略。

人类基因编辑技术曾经因为治疗了很多原先的不治之症而名声大噪,成为一段时间里最闪耀的明星。但是后来,像很多人预料的那样,他们中有很多人不可避免地走偏了。开始是肌肉发达的战士,然后是智力超常的神童,再然后,甚至有长了翅膀的鸟人和能够在水中呼吸的鱼人。百病不侵如果标准不高可以说相差不多,长生不老虽然未能实现却也未来可期。那时候,关于什么是“人”也曾经引起了巨大的争论。更重要的是,由于花费不菲,个体富裕程度决定了能够采用的基因编辑技术的范围,这导致了“人生而平等”理念的彻底破产,让社会处在崩溃的边缘。

SmartDecision在德克拉的上位一定使用了同样的手段。这里是一块非常好的试验田,在世界上不被人瞩目,没人在意他们的选择,也没人有兴趣指手画脚。无论是否和自己有关,大家都从不同角度希望看到这个试验的进展,盼望着美满或者糟糕的结局。机器人来治理国家,这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不是吗?仅从趣味性来讲,也值得让这个世界边缘的小国家去尝试一下。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赫尔维蒂亚就不一定行得通。那里也喜欢公投,也喜欢新鲜事物,但赫尔维蒂亚太显眼了,会在世界上引起各种反应。而赫尔维蒂亚人也会通过更多渠道接收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整件事情就会多出不少波折。

好在这件事情的发展没有像能源战争那样失控。最后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加入了一个国际公约,除了一些针对遗传疾病已经成熟的基因编辑技术之外,任何新的人类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和实验都被彻底禁止,而且成为重罪,甚至在动物基因编辑领域也立下了很多禁令,这是全世界能够达成的极少数的共识之一。

确保所有文章能够被目标受众看到而不被其他人看到,同时又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似的,这是拥有悠久传统的精准推荐服务。没有这种服务根本就不配称作社交媒体。当然,这事不能由人来操作的,那是违法的,必须由算法来操作,那就算是科技。

一时间,人类基因编辑技术从巅峰迅速滑向谷底。人类基因科学家们几乎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纷纷改行,有的去研究光合科技,有的去研究宠物改良,也有辛雨同这样的人,进入了研究嗅觉、味觉或者类似这样的偏门领域。人类基因编辑领域从此成为一个死寂的领域,已经很多年没有声音。

他们的文章都是通过算法推送给德克拉人的。当然不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会惹来很多麻烦。不过,要确保看起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似的,至少要让德克拉人这样以为。做到这一点并不需要对社交媒体做什么手脚,实际上这是社交媒体提供的最受欢迎的有偿服务之一。

意识场的公布并没有对这个情况产生什么值得一说的影响,但或许已经在酝酿。而云球意识场的公布,却成功地启动了大地震,使这个领域几乎死灰复燃,在不经意的一瞬间。

现在,任明明才真正明白,SmartDecision是如何搞定这个国家,坐上总统位置的。同时,她也逐渐搞明白,SmartDecision是如何把自己搞砸的——也许现在还没有搞砸,但这样下去迟早会搞砸。

原因很简单,如果人类的肉体只是一辆汽车,有什么理由不能对汽车动手动脚呢?满街都是修车铺子和各种改装车,对人类肉体进行改装又有什么问题?

社交媒体不同,欺骗起来没有那么困难。一方面技术上有些差距,对于社交媒体的系统来说,如何分辨人和机器写的文章多多少少是个问题。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社交媒体需要流量,而他们的文章带来了流量和收入。

被压抑了太久的基因科学家们终于等到了可以发声的一天,而他们的反对者们却一时有些语塞。这里面,辛雨同在网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有一句话最有代表性:

关键在于如何骗过社交媒体的反欺诈系统。不过对于丘比什来说不是问题,这可比黑进SmartDecision的系统容易多了。是的,尝试了两个月却完全失败,丘比什无法黑进SmartDecision的系统,即使是格兰特的本地处理系统和总部之间通讯系统的桥接器也非常坚固。

“打着人性招牌的人们,你们能告诉我,什么才是人性吗?在自欺欺人地高兴了这么多年之后,你们该清醒了。”

短短的时间里,这已经是他们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第四百六十二篇文章了。虽然文章都是机器人写的,但看起来都不错,反正人们也很难分辨出来。去分辨一篇文章的真假,不取决于它是否真的是人写的,而取决于它是否说出了人们想说的话。一贯如此,每个人都会去挑选合意的东西作为真相,而把不合意的东西作为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