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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反目成仇

“报复?”任为轻声重复了一遍,觉得吕青的分析似乎有道理。

“我觉得FightingRobots被激怒了,这次巴黎的事情就是他们采取的报复行动。”吕青说。

“不过他们手下留情了,烧了办公室,却没有伤人。”吕青接着说,“另外,他们可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调查一下CryingRobots到底掌握哪些资料,要防止更多人被出卖,其中很多资料对他们自己可能也有用。据说,CryingRobots存储在云计算中心的所有数据也都被毁掉了,包括所有备份,涉及世界各地好几个不同的云计算中心,全都被黑了。总之,FightingRobots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几乎没有给CryingRobots留下任何数据。”

“然后呢?”任为问。

“这个——”任为不知如何接话。

“他被出卖了。”吕青说,“他可能没有和CryingRobots的人完全切断关系,老战友嘛,难免有些联系。前天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被捕,不过当时就服毒自杀了,什么都没说。”

“这几个月,CryingRobots和FightingRobots在网络上互相攻击很厉害。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但都不服软。”吕青说,“我一直有不好的感觉,可没想到发生得这么突然,还这么激烈。”

“记得。”任为说。

任为忽然担心起来,“明明会有危险吗?”他问。

“是的。”吕青说,“但有些人的底细他们很清楚。比如那个在圣伍德为明明做手术的医生,科勒尔·费米,记得吗?”

“我不知道,”吕青说,“不过这次幸好没动手杀人。”

“这——严格地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猜测。”任为说。

“明明不会滥杀无辜。”任为说。

“是的,最近CryingRobots开始出卖一些人。”吕青说,“好在他们应该不知道明明就是RevengeGirl,否则我们就麻烦了。”

他想起了赫尔维蒂亚,那些KHA的人应该不算无辜吧?

“告密者?”任为问。

“也许有时候很难界定一个人是否无辜,但只要情况清楚,我相信明明会克制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啊,可以理解。”吕青说,“但他们出格了,竟然变成了告密者。”

“无论如何,FightingRobots的账又多了一笔。”吕青说。

“他们想挽回自己的声誉吧?”任为说。

任为沉默不语。

“所以,”吕青说,“在争取机器人人权的声音越来越小的同时,他们对FightingRobots的攻讦却越来越厉害。”

“唉,他们的账已经很多了,再多一笔也没什么区别。”吕青接着说,摇了摇头,很无奈。

“是,然后他们就分裂了。”任为说。

过了一会儿,任为说:“CryingRobots是个和平组织,没什么反击能力,明明应该能够保护自己。”

“对啊,”吕青说,“他还说,那些冒名顶替者怀着不可告人的阴暗心理,在CryingRobots‘永恒的爱的皇冠上’泼上了‘令人恶心’的脏水。”

“嗯,是的。”吕青说,“有另外一件事情我更不放心。”

“大概记得。”任为说,“CryingRobots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仍然是,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一切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都是人类的爱。暴力只会把问题搞复杂,永远无助于解决问题。诸如此类吧!”

“什么事?”任为想了想,没想出是什么。

她顿了顿,接着说:“反而FightingRobots的行为让CryingRobots很生气。CryingRobots和KHA不同,他们一贯标榜自己是和平组织,FightingRobots却让他们声名狼藉。你还记得路易斯·坎通的声明吗?”

“也是我猜的。”吕青说,“不过这件事情我猜了很久,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自从意识场的发现公布以后,CryingRobots虽说没有完全沉寂,但声音小了很多,可能自己心虚了吧。”吕青说,“机器人连动物都不如。动物都有意识场,机器人却没有。CryingRobots可能觉得没什么能说的了,所以像以前那样争取机器人人权的声音已经很小。”

“什么?”任为问。

“你看到什么?”任为问。

“情感黑客。”吕青说。

“FightingRobots的手段,我们女儿的手段,能调查出来吗?”吕青说,“我这么猜当然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但我有直觉,也看到一些迹象。”

“情感黑客?”任为不理解,皱着眉摇了一下头,“什么意思?这和情感黑客有什么关系?”

“可是——为什么呢?你瞎猜的吧?不是说还在调查吗?”任为问。

“你觉得情感黑客是谁干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干?”吕青问。

“自己人?事情往往是被自己人搞坏的。”吕青说,“看看那些宗教,信徒最恨的不是无神论者,而是异端。无神论者只是没信仰的野蛮人,异端则是罪该万死的魔鬼。”

“不知道。”任为说,“那时候我们就很不理解,李舒说柳杨和她自己也不理解。不过他们有一个猜测,可能有人要制造意识场。”

“什么?”任为说,“不可能!他们是自己人——我知道他们分裂了,但毕竟原来是自己人啊!”

“制造意识场?”吕青说,“那时候意识场的发现还没公布,难道有人在柳杨之前发现了意识场?”

“我想,应该是FightingRobots。”吕青说。

任为又想了想,“不可能吧,”他说,“也许只是在琢磨一些类似意识场的东西。”

“怎么了?说啊!”任为说。

“我一直在想,情感黑客到底有什么目的。”吕青说,“机器人厂家提高用户体验是最直接的想法,可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也许在项目中使用SSI数据不能明说,但项目本身并没有问题,总应该有些风声的。”

“不知道,还在调查,没有人声明负责。”吕青说,“不过——”她想接着说,却又停了下来。

“嗯,没听到过什么有嫌疑的项目。”任为说。

“那,谁袭击了他们?”任为问。

“其他的可能性也有一些,但都被我自己否定了。”吕青说。

“他们早把自己择清了,否则还能开开心心地公开活动?”吕青说。

“那你剩下了什么可能性?”任为问。

“那时候还是他们。”任为说。

“CryingRobots。”吕青说。

“KHA不是他们袭击的,是FightingRobots。”吕青说。

“CryingRobots?”任为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们?他们想要干什么?”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啊?”任为吃了一惊,“KHA袭击KillKiller,CryingRobots袭击KHA,现在CryingRobots被袭击了?”

“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吕青说,笑了一下,“当然,也可以说是为了机器人的生存和发展。”

“CryingRobots的巴黎总部被袭击了。”吕青说,“就在昨天夜里。倒没死人,但几层办公室完全被烧毁了。”

“你是说,让机器人讨人类欢心,来支撑机器人人权的主张?”任为问。

“没有。”任为说,“我们有个重要的事情在讨论,一直在开会。”

“你觉得有可能吗?”吕青问。

“哦?”吕青抬起头,看看他,“你没看新闻吧?”

任为想了一会儿。

“你怎么了?”任为问,坐在了吕青身边。

“不能说完全没可能。如果有很多人和机器人结婚,即使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婚姻,也会让社会难堪,引起政府和立法机构重视。同性婚姻就是这么开始的。”他说,“可是,这还是挺难以想象的。”

晚上回家的时候,任为本来想跟吕青聊聊云狱,但他发现,吕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脸上似乎写满了焦虑。

“对你来说是挺难想象的,但对有些人不是。”吕青说,“有些人喜欢先有一个主张,然后再去找理由。如果没有找到理由,就去制造理由。”

“对,能控制时间确实很好。”任为说,仿佛没听见关于王陆杰的对话。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任为说。

“那我们也破产了。”张琦说,“不过确实要花很多钱,现有的计算能力肯定是不够用的。”

“如果是他们干的,我一点也不吃惊,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吕青说,“不过看来并不顺利,虽然有些成效但最终没能发展起来。”

“不同的时代!”孙斐说,“王陆杰得多高兴啊,想去古代就去古代,想去现代就去现代,想去原始社会就去原始社会。哼,要狠狠敲他一笔,敲到他破产。”她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警察查得严。”任为说。

“嗯。”张琦说,“在这个过程中还要继续总结经验。如果成功,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在云球中平行地创造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演化速度。这会很有用。”

“嗯,有些案例暴露,他们就被盯上了,各方面都需要小心。”吕青说,“特别是在KHA袭击雅典婚礼以后。”

“是啊,伊甸园星也不能演化了。”孙斐说。

雅典婚礼。听到这句话,任为脑中浮现出任明明穿着婚纱的样子,很漂亮。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变得复杂,但还没有这么复杂。

“孙斐有经验,还是孙斐来吧。”张琦说,“关键是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否则云球的演化周期怎么办?现在我们被钉在了这里,完全不能动,什么也干不了。”

“后来还被宋永安局长抓住过一次尾巴,就更加要小心了。”吕青接着说。

卢小雷摇摇头,没说话。

“你认定是CryingRobots干的?”任为说,“毕竟情感黑客这事,虽然能有所帮助,但要起作用还是有点曲折。”

“呸!”孙斐说,“就我来。我要看着王陆杰,不能让他肆无忌惮地瞎搞。要是你,估计会配合着把黑洞变成最大的营销噱头吧?”她看着卢小雷。

“曲折没关系,”吕青说,“他们拿了那么多捐助,总要做事情,就只是天天发表文章、组织游行吗?”

卢小雷抬头看了看她,“可以啊,我可以。”他说。

“好吧。”任为说,“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明明被他们骗了。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

“跟王陆杰合作?”孙斐说,“卢小雷不是更合适吗?”

“如果真是这样,也许就麻烦了。”吕青说,“昨天FightingRobots不仅在销毁资料,也在寻找资料。那么,在CryingRobots的总部和云计算中心,明明会不会发现什么?”

“我找欧阳院长,协调天文所的人来帮我们。”任为说,“孙斐,你有伊甸园星的经验,你来负责这个事情吧!”

“你是说——”任为很迟疑,“明明会发现真相?”

总之,理论上应该没问题,但需要在很多方面找到微妙的平衡点。这不是地球所能够独立完成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有人才济济的前沿院做后盾,很多人能够帮助他们。

“对。”吕青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相,但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明明是我的女儿,我觉得我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她皱紧了眉头,“可是现在,刚刚完美地执行了一个行动计划,按说她的感受不应该是痛苦。”

“王陆杰会让地球人体验到的,探监啊!”这时候孙斐说,“再说,云狱星也可以纳入在窥视者计划中嘛!只要能赚钱,王陆杰都会想出来的,放心好了。”

她抿着嘴,抬起手,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任明明现在是否痛苦,至少吕青是真的痛苦。

云狱星可以有自转,但自转方向必须和潮汐力方向保持垂直。这将使云狱星像月亮一样,一半永远是白天,而另外一半则永远是黑夜。由于巨大潮汐力的作用,白天和黑夜的中心区域,都将会有一个潮汐力带来的大鼓包。如果这个大鼓包在陆地上,可能是一片山地或者高原,也许不是那么显眼。可如果这个大鼓包在海洋中,云狱星生物们就将会看到在地球上永远无法看到的奇异景象:山丘般凸起的海水,不会移动的滔天巨浪。

“这个——”任为说不下去,过了半天,才接着说,“那个莱昂纳德神父,还有很多别人,都是从CryingRobots加入FightingRobots的,如果情感黑客是CryingRobots搞出来的,这些人全都不知道吗?如果有人知道,就算想要瞒着明明,但这么长时间能瞒得住吗?”

可以想到,云狱星会被潮汐力锁定,不会拥有和潮汐力方向不垂直的自转。这是幸运的事,否则云狱星自转时,地幔会在巨大潮汐力的周期作用下被反复撕扯,引力势能将被转换为巨大的热能,从而使地幔熔化。那样的话,云狱星作为监狱肯定是不合适的,作为地狱还说得过去。事实上,即使最初拥有这样的自转,自转带来的星体变形也将会消耗自转能量,早晚会使这种自转停滞。

“很可能他们都不知道。CryingRobots如果真有这么个计划,一定是非常机密的。”吕青说,“再说,就算有人知道,就算明明已经知道,她也不会轻易相信,也需要去求证。这次科勒尔·费米被出卖,袭击巴黎总部和数据中心,就是一个绝佳的求证机会。”

黑洞质量一方面是时间膨胀的来源,另一方面会影响黑洞对周边物质的吸积能力。吸积能力和黑洞周围空间中物质的丰度决定了吸积物质的多少——必须为黑洞准备食物,但不包括云狱星本身。吸积物质的多少进一步决定了吸积盘包括其喷流的亮度和温度。吸积盘的亮度和温度是云狱星能量的来源,同时也是紫外线、X射线、伽马射线等各种宇宙辐射的主要来源,而这些辐射对生物圈具有致命的影响。使云狱星能量来源处于合适水平,同时保证各种辐射不会摧毁生物圈,就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另一方面,轨道半径和黑洞质量共同确定了云狱星的公转速度,必须确保它既不会因为太慢而坠落,也不会因为太快而逃逸。

“关于情感黑客,”任为忽然问,“宋永安局长那边,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吗?”

轨道半径越大,云狱星离黑洞越远,引力场就越小,云狱星时间膨胀的倍数也就越少。但轨道半径也不能太小,至少不能小于史瓦西半径和洛希极限,否则云狱星就会抗拒不了黑洞引力而掉进黑洞或者因为黑洞引力导致的巨大潮汐力而被撕裂。

“没有。”吕青说,“宋局长一直认为这和远景科技有关,毕竟出事的SSI都是远景科技的,但找不到证据,没有任何进展。而且情感黑客的活动频率越来越低,最近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宋局长也没办法。查不出来的话,能够慢慢消失就是上上大吉了。不过,情感黑客活动频率的降低恰恰是我怀疑的原因之一,因为这种频率降低的节奏和CryingRobots争取机器人人权力度减弱的节奏基本上是同步的。”

而云狱星的时钟取决于所在的引力场——也就是黑洞质量和行星围绕黑洞公转的轨道半径。

“你有跟宋局长沟通过你的想法吗?”任为问。

首先要确定时钟差,这是事情的起因。在演化周期,也就是云球十年相当于地球一天的情况下,云狱星的时间应该和地球时间相同,那么云狱星和云球星的时钟差应该是三千六百五十倍。

“昨天才发生的事,哪里来得及。”吕青说,“再说,和他沟通什么呢?告诉他巴黎袭击是明明干的?”

对这件事情,孙斐显然很感兴趣,事实上大家都很感兴趣。作为科学家,谁会对演化黑洞不感兴趣?有时候,一个讨厌的议题换一个角度来表达,不但能够平息表面的争论,甚至能够从根本上扭转人们的态度。眼前的例子就很鲜活,云狱听起来那么阴暗和俗气,而黑洞听起来却那么高大和诱人。

“是啊,也没什么好沟通的。”任为说,顿了一下,接着问:“明明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呢?”

“技术上应该没问题,只是需要更大的算力。”孙斐说,“这没关系,让王陆杰考虑好了,反正他对云狱一直念念不忘。”

“不知道。”吕青说,“她的性子,谁知道她会干什么呢?”

黑洞绝对是个控制时间的好主意,黑洞本身确实也是真实宇宙的一部分。在云球中实现黑洞,说成是模拟宇宙演化方向上的一个局部尝试,的确说得过去。在黑洞的环境中演化出生物圈、演化出意识场宿主,乍一听是天方夜谭,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如果发现一切都是一个误会,不,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明明会干什么呢?任为也不知道。迈克的那张脸又出现在他眼前,精致的脸,带着谦逊的表情。

很意外,认真思考和讨论之后,大家发现,云狱实现起来也许并不太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