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迪吃惊地看着她：“他们创造了你。”
“我们必须拯救他们，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那就是打垮技控局。”
“并不等于他们拥有我。”
“怎么救？”
他们听见科顿在公寓的另一头喊道：“喂！快过来！有些东西你们一定要看一看！”
她轻轻地说：“我们必须拯救他们。”
两人互视一眼。格莱迪还在生科顿的气，但还是暂停了播放。两人走出房间，看见科顿在工作室的另一头朝他们挥手。
格莱迪指着画面说：“这些人里有一些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智者。那所监狱里关押着我们这个时代的达•芬奇和伽利略。他们本来可以完成那么多的事业，却受到了这样的残酷虐待。”格莱迪扭过头，看着阿莱克夏，她痛苦地望着画面中的男人。
“怎么了？”
阿莱克夏觉得全息画面像是在控诉她，负罪感淹没了她。
“快过来！”
屏幕上的中年俄罗斯人前后晃动身体。“……我的女儿……”热泪滑下他的面颊，他勉强说道，“她过着自己的生活，不了解她的父亲。我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他们走向科顿，看见几个全息显示屏上是电视直播的画面。科顿指着显示屏说：“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我让人工智能寻找技控局活动的迹象，我的天，你看它们找到了什么。”
格莱迪没有看她，说：“你必须明白。我不能辜负这些人。绝对不能。”
格莱迪和阿莱克夏走到他身旁，望着某处城区的恐怖惨状。
阿莱克夏说不下去了，她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丑恶。
“有副部长被杀的消息吗？”
“……请转告我的家人，我还活着。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没有，一句话都没提。你们看见的这是底特律市中心。”
她站在那里望着画面：“我记得这个人。我训斥过他的自私。”
屏幕上，白烟笼罩城市，空中拍摄的街区画面只能用“彻底摧毁”四个字形容：二三十层的大楼失去了外立面，内部空间袒露在外，一条宽阔的街道变成了深沟。数以百计的救护车辆包围了事发地点。
格莱迪点点头。
阿莱克夏点头道：“离技控局总部只有几百米。”
阿莱克夏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她看着悬浮在他们面前的全息画面：“这是那些囚犯。”
格莱迪望着画面：“发生什么了？”
“我叫安东•贝齐兹利克，于1998年被技控局绑架……”
“媒体说是突然地陷，几十人遇难，什么年久失修导致的结构性坍塌。瞎话编得一套一套的。”科顿用他手里的工具指着画面说，“估计有人企图去踹海德里克家前门。太愚蠢了。”
格莱迪点点头，切换到下一段录像。
“技控局总部附近不可能突然地陷。”阿莱克夏的视线在显示屏之间移动，“很可能是政府想报复国土安全部副部长的遇害。”
有人敲门。格莱迪没有理会，阿莱克夏的脑袋探进房间：“你没事吧？”
科顿耸耸肩：“唔，地陷产生的残骸在哪儿？说起来，塌陷的建筑物外立面都去哪儿了？”
“我叫佩特拉•克拉普纳，于1993年遭到囚禁……”
阿莱克夏表情阴沉：“是克拉托斯。”
格莱迪切换到下一段。
“克拉托斯？你别告诉我那东西真的造出来了。”
“……发现了蛋白质53与恶性肿瘤的关系……”
格莱迪看看科顿，看看阿莱克夏：“克拉托斯是什么？”
格莱迪回到卧室，关上门。他缩在最暗的角落里，打开视频装置，快进查看所有囚犯的证词，确保它们都还在装置里。
阿莱克夏和他对视：“是你的成果，格莱迪先生。放大版的引力镜技术。一名研究人员找到办法，能在任意距离外投射引力镜，昨晚你已经看见莫里森这么做了。引力外投装置，他们把它安装在地球同步卫星上，部署在两万英尺高空的拉格朗日点。”
科顿在他背后叫道：“没吃早饭脾气不好，对吧？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格莱迪沉思道：“也就是说，他们拥有卫星装载的引力武器？”
格莱迪长出一口气，把小装置挂回脖子上。他恶狠狠地瞪了科顿一眼，转身走出工作室。“科顿，你要是再敢不得到我的允许就拿走我的东西，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她点点头，指着屏幕说：“所以海德里克才把你从休眠所里弄出来，他需要你帮他完善技术。他们能反转一英里面积内的引力，范围可以随需缩小。”
她沉思片刻。“很不幸的是，我不知道。海德里克把这部分情报守得很紧。人工智能引导飞行员进出休眠所，同时打开防爆屏蔽网，所以连飞行员都不知道。”她转向格莱迪，“但科顿说得对，信息肯定保存在技控局网络内的某处，要是科顿在技控局的内线能帮我们搞到这部分情报，我们就可以回到正轨上了。”
“我的天……”科顿从毁灭画面上转过身，“你搞出来的技术够可怕的，怪不得没有残骸，全都飞上天了。”
科顿瞪了他一眼。“别发傻了。技控局知道休眠所在哪儿。”他扭头问阿莱克夏，“你很可能就知道，对不对？”
阿莱克夏点点头。
格莱迪抱住脑袋，心烦意乱：“陀螺仪数据是我们带着帮手，一路找回休眠所的唯一办法。”
“确实能解释网上的传闻。有些疯子说一支军队被上帝之手吸上了天。有人用手机拍摄到画面，但当地的电讯服务中断了，而夜里有人黑进他们的手机，删除了所有证据。都是网上最疯的那帮疯子……”
“我什么都没弄坏。不过我不得不说，这是个很了不起的自制纳米器具。实话实说，你的一位囚犯朋友很有两把刷子。这是生物制品，他们用血浆做DNA编码，培养骨骼组织充当容器。我可不想当这些家伙的看守。”
阿莱克夏望着画面。
“王八蛋，被你弄坏了！”
科顿捅了捅格莱迪的胳膊：“非常了不起。”
“时间很重要。要是技控局半夜三更踹门而入，而你还没鼓起勇气把它交给我，我们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这东西了。另外，它应该是个很有用的筹码，能帮我们活下去——威胁说他们不肯放我们一马，我们就公布这些数据。”
格莱迪摇头道：“天哪，他们有一颗卫星，可以抬起一个城市。”
格莱迪瞪着他：“你对它做了什么？你为什么半夜三更摸进房间，把它从我的脖子上剪下来？从我的脖子上剪下来啊！”
“更像是吸进太空。”
“意思就是没有陀螺仪数据。数据放在一块单独的芯片上。有可能被电磁脉冲烧毁了，也有可能要怪你和莫里森抱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力量装甲喷出的火花——天晓得，重点是陀螺仪被烧毁了。”
格莱迪转身走开，心情阴沉。“真不敢相信这都是我干的。我让一群狂人有了主宰全人类的绝对力量，而且他们还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格莱迪在旁边桌上找了一段聚合物细绳充当项链，把视频装置穿上去。“没有陀螺仪数据是什么意思？”
阿莱克夏扭头对他说：“不是你给他们的，而是被他们夺走的。我终于明白了，技控局的概率模型里并不包括他们自己。”
科顿朝小装置点点头：“我复制了里面的所有数据。视频，DNA，陀螺仪解码指南。只有一个问题：没有可供解码的陀螺仪数据。”
电视上，政评家在讨论底特律市区如何年久失修，国会正在讨论基建拨款，向底特律提供联邦援助。
格莱迪抢在小装置落地前接住它。他摁下“播放”按钮，看见查托帕答雅的画面出现，松了一口气。
科顿点点头：“看起来华盛顿已经让步了。很好，海德里克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种力量。我看咱们的政府朋友最近只能乖乖舔伤口了。言下之意是就算你去报告了休眠所的情况，他们恐怕也没法帮你救出那些囚犯。”
“没问题，放松。”科顿走上前，摁下全息画面中的一个按钮，夹具松开了，“别碰其他东西就行。”
格莱迪抬起头：“我们需要找到休眠所。救出囚犯，把他们安全地交给政府，这大概是唯一能和海德里克扯平的机会了。”
“松开它，还给我！”
“但想这么做，你必须先找到愿意接收他们的人。海德里克这么扮演上帝，他们恐怕不敢冒这个险。实话实说，政府多半会把他们还给海德里克。”
科顿爬起来：“呃，你非得知道吗？我看得出你不闹上一场是不会舍得和它分开的，但听你的说法，它能帮我们重创技控局。”
阿莱克夏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不能永远待在这儿。海德里克和莫里森不会停止搜捕我们。我们迟早要和他们打交道。”
“你他妈在拿它做什么？”
格莱迪思考着他们的处境：“他们是怎么控制引力武器卫星的？”
格莱迪转过身，看见小装置，心头大石落地——但愤怒又增加了一倍。他放开科顿，科顿摔在地上，他走过去想从夹具上拿起视频装置，但夹具夹得很紧。
阿莱克夏摇头道：“你不可能抢到控制权。他们通过加密的量子链接控制卫星。所有东西都由人工智能管理，它们知道技控局的每一件设备都位于何处。卫星很可能还有好几条备用的量子链接，但控制点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而且都在技控局的引力实验室里。”
阿莱克夏看着附近的工作台，指着一个机械夹具上固定的东西说：“是这个吗？”
科顿沉吟道：“言下之意就是想控制克拉托斯，你必须亲身进入技控局的心脏地带。”
科顿拼命想保护桌上的东西：“该死！别碰到我的培养皿。会被你搞坏的。”
“摧毁卫星呢？”
格莱迪抓住他的衬衫，把他从椅子上拖下来，碰翻了椅子。“我他妈的不跟你开玩笑！告诉我在哪儿！我知道是你拿走了。”
“哈，祝你好运。首先，卫星是隐形的，外围有衍射隐蔽层；其次，卫星会击落接近它一万英里内的所有物体。”
科顿挑起一侧眉毛：“我可不喜欢你这个语气。”
“科顿说得对，我们必须进入技控局控制中心的心脏地带，这意味着要穿过好几层钻石防护墙和全自动武器台。”
“我的视频装置。我挂在脖子上的那东西。”
格莱迪思考道：“但一旦控制了卫星，我们就等于用枪瞄准了海德里克的脑袋。他找我是因为这项技术足够可怕。”
科顿困惑地看看阿莱克夏，然后看着格莱迪：“什么在哪儿？”
科顿放声大笑。
格莱迪怒气冲冲地走向他：“在哪儿？”
阿莱克夏没有笑：“我也许知道有人能帮我们取得控制。”
科顿转过身，掀起用带子固定在头上的水晶护目镜：“哇！干什么喊这么大声？”
科顿挑起眉毛：“谁？”
“科顿！”
“不关你的事。但要找到他们，我必须回到那幢楼里。”
格莱迪看见理查德•科顿坐在一张工作台前，看着电子显微镜显示屏上的某种细胞培养。旁边有几条机械手臂在皮氏培养皿上方做着精确的动作。
科顿吹声口哨：“闯进黑暗塔？”
格莱迪跑过走廊，寻找打开的房门，却未能如愿。他跑到走廊尽头，那里是一间宽敞得夸张的技术工作室。台子和架子上有几十条机械臂，还有几个完整的家用机器人和满满几架子一眼看不出用途的高科技元件。视线所及范围内没有电路板，只有闪闪发亮、具有奇异光学特性的块状超材料和成卷的电聚合物肌肉。工作室占据了整层楼的三分之一，足有三千平方英尺。
“你是盗贼大师，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他们肯定注销了我的所有访问权限，但我非常熟悉场地。我在那儿长大，而且我拥有技控局的七十几项技能证书。”
阿莱克夏寸步不离。
“是啊，我试过一次非法闯入技控局总部，那里满地都是机器人、监控尘和高能力场。”科顿咧咧嘴，“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过去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那里的薄弱环节。”他关掉新闻画面，调出技控局结构图的全息投影。
“从休眠所带出来的视频装置不见了。那里有全部证据！”他左右看看，发现他之前听见的声音来自宽敞的工作室而不是厨房，他跑向工作室。
阿莱克夏一脸震惊。
阿莱克夏紧跟着他：“怎么了？”
科顿哧哧笑道：“我知道他们迟早会收拾我。预感告诉我，强制退休前他们不会再找我面谈。因此我制订了紧急情况下的逃跑和渗透计划，需要哪个就用哪个。”
他探身在床边和床底下寻找，然后跳下床，干脆把床彻底掀翻。他找到了用来挂小装置的那条银链，银链被干净利落地剪短了，搭扣仍在原处。“科顿……”他冲出卧室。
阿莱克夏望着结构图，不时转动模型。“我就不问你是怎么搞到的了。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没有，我不得不说，人工智能把这里守得滴水不漏，所有系统都有三倍冗余。保安系统堪称完美，尤其是在高度戒备状态下，他们此刻肯定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纳米杆墙壁能挡住差不多一切进攻，覆盖墙面的电磁等离子层可传导约四十万兆焦耳的电能。这层等离子体能折射激光。想攻破他们的防守，最低也得用热核炸弹。”
小装置不见了。他扯开被单，在床上寻找。
格莱迪看着科顿左左右右地旋转模型。“不完全是这样。”
格莱迪皱起眉头，抬手去摸挂在脖子上的视频装置。
“什么不完全是怎样？”
她坐直身子：“我睡得很少，一向如此。我半夜听见你的门响，于是过来看看，发现门开着，而你在睡觉。我并不完全信任科顿。他有可能为了救自己一命而出卖我们，对吧？”
“我们无法直接穿过他们的防御圈，但是有一种力量永远能做到。”
“你显然还没放松警惕。”
科顿和阿莱克夏望着他。
阿莱克夏睁开眼睛。
阿莱克夏微笑道：“引力。”
他立刻转开视线，清清嗓子：“什么？”
格莱迪点点头：“引力镜。”他走向建筑物的三维投影模型。“科顿，你在研究薄弱之处时肯定有一个最基础的前提。”
阿莱克夏闭着眼睛说：“你要吓坏我了，乔恩。”
“什么前提？”
格莱迪扭过头，看见阿莱克夏坐在房间另一头的椅子里，她睡着了，正电子枪摆在膝头。他估计阿莱克夏是半夜某个时候进来的。为他放哨？他侧过来躺着，欣赏她酣睡的面容。女神阿佛洛狄忒也比不上她。
格莱迪一挥手，建筑物的图像变得上下颠倒。“‘下’这个方向从不改变。你再看看结构图。要是这东西突然变得上下颠倒，你觉得防御圈的什么地方最有可能出故障？”
乔恩•格莱迪在一间舒适的卧室里醒来，房间按现代主义装修，梁椽裸露在外的天花板很高，墙壁却没有升到相应的高度与之相接，因此他能听见公寓里某处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餐具叮当碰撞的声音。
科顿仔细查看改变了视角的技控局总部大楼，慢慢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不得不说，格莱迪先生，你这家伙的思路确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