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凯伦抬起手安慰他：“我可以向你提供保护，但你必须告诉我们技控局的组织架构——负责人是谁，场地设施的细节。”
“我知道你们以为你们在做好事，但事实上你们会毁了一切。”
科顿叹了口气，摇摇头，望着戴维斯说：“他是认真的？”
“科顿先生——”
格莱迪困惑地望向戴维斯。
科顿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吃了一惊。他深吸一口气，冷静而镇定地说：“选的这个时间太糟糕了。真的太糟糕了。”在戴维斯的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说话。
科顿将视线转向格莱迪：“格莱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但你最好直接回去。假如所有人都能恢复原先的状态，我们才有可能——尽管非常渺茫——活到明天早晨。”
“技控局认为你背叛了他们。我认为你最好帮我们推翻他们。”
迈凯伦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科顿先生，不会再有什么爆炸案审判了。我们知道你不是炸弹狂魔，我们知道爆炸案并没有受害者。我们只想搞清楚这些人在哪里，还有掌握技控局的究竟是什么人。”
科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茫然点头。
科顿苦笑道：“没有受害者？哈，这你就说错了。收割者小组只带走他们需要的人，其他人都得死。”他看见了众人的反应，“不，杀人的不是我。”
迈凯伦俯身道：“科顿先生，我叫威廉•迈凯伦，是国土安全部的副部长。我已经通知了技控局，说你决定转为线人，现已接受我们的保护。”
格莱迪一阵沮丧：“那么……我的合作伙伴都死了？”
格莱迪瞪着他：“他们知道技术控制局了，科顿。也知道你是技控局的工作人员。”
“很抱歉这么告诉你，但请听我一句……”科顿挣扎着凑向他，“你很快就会去见他们了。你们要是不放手，把我送回原来的地方，那我们就都得去见他们。”
科顿瞪着格莱迪，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科顿先生……”
其他的护送人员在车外站好，装甲车门嗡嗡抬起，轰然关闭。
科顿突然拼命挣扎，大喊道：“该死！我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却被你们这帮白痴全搞砸了。我应该去州立监狱的！”他用戴着头盔的脑袋猛撞车门。
一位坐在指挥椅上的陆战队上士转过身：“舱门收起。当心手指。”
格莱迪抓住科顿的防弹背心：“你说他们都死了？怎么死的，告诉我！”
科顿瘫坐在格莱迪和迈凯伦对面的长椅上，戴维斯和法威尔跟着他上车。
“对，他们死了。别瞪着我看，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杀过任何人，但他们不会留下没有用的人。他们只抓最优秀的头脑，杀死剩下的所有人。这就是他们的座右铭。”
戴维斯把满脸震惊的科顿推进车里，铁链和不锈钢底板叮当碰撞。“科顿，你记得乔恩•格莱迪，对吧？手性实验室爆炸案的受害者之一？”
迈凯伦从科顿身旁拉开格莱迪：“听我说，我们必须知道你能交代的有关格拉汉姆•海德里克的所有事情。”
海军陆战队的一名中尉领着她走向附近的一辆史崔克装甲指挥车。他们走到车旁，后舱盖嗡嗡下降，到离地面仅几英寸的地方停下，乔恩•格莱迪和国土安全部的比尔•迈凯伦副部长出现在眼前，他们坐在LED灯下的软垫长椅上。
“天哪……”他使劲摇头，“你们根本不清楚这些人比你们先进多少年。”
“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命令你告诉我！”
“你和他们谈了什么交易？”
“啧啧，上帝可不喜欢听见你说脏话。”
“只要我还有用就能活着，这就是交易的条件。但我有别的打算，却被你们这帮白痴彻底搞砸了。我得离开这儿。”
“这他妈到底是搞什么？”
“我们可以保护你。”
他看起来非常不安，戴维斯抓住他腰间的铁链，拖着他向前走。法威尔和护送小组的其他人员跟着两人。“跟我来，科顿，有个人我想让你见一见。”
科顿惨笑道：“听我说，我在他们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我知道他们的能耐，所以我才想离开你这个见鬼的泡沫塑料小盒子。”他看着四周的装甲车内部。
“戴维斯，这到底是干什么？”
迈凯伦朝身旁的陆战队上尉说：“上路吧。”
戴维斯转过身，看着理查德•科顿震惊的面容，他踏上地面，讶异地望着四周的军营。
“是，长官。”
“空中也有火力掩护。”
科顿再次大笑：“上路？这可阻止不了他们从高轨道烧熟我们的大脑。我说，你有没有找其他企图搞垮技控局的人谈过？”
这里至少有三百名士兵。天空中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其他人？”
她环顾四周：“看着很像巴格兰基地。”夜空中一轮新月，繁星点点。借着月光，戴维斯看见至少有一两个连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坐在史崔克装甲车里，周围架起了几排地对空导弹。护送他们来这里的一百名左右的调查局探员也纷纷下车，和士兵们会合。
“哦，对，我忘了。你找不到他们。因为他们全死了！”他扯开嗓门喊道，“放开我，把我从这个棺材里放出去！”
“喂！”法威尔在轰鸣的飞机引擎声中喊道，“他们在等你。你没说错，这帮人非常认真。”
所有灯光突然同时熄灭。他们周围的电动引擎在黑暗中渐渐停下。寂静。紧急灯光没有点亮。车厢里太暗了，戴维斯发现睁不睁眼没有任何区别。
戴维斯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去，押运车最终停稳。防弹车门随即打开，护送人员鱼贯而出。她也走出车厢，托马斯•法威尔迎上来，她握住法威尔的手。
科顿在黑暗中呻吟道：“高空脉冲，干得好，各位……”
“到哪儿了？”
戴维斯问：“高空脉冲是什么？”
她微笑道：“看来我们到地方了。”
“高空电磁脉冲。他们从大气层边缘发射的。X射线和伽马射线在那里相互作用，制造出大量的自由电子脉泽。五十英里内的微电子元器件全报销了。”他侧耳倾听，“听不见飞机引擎声了，对吧？”
他打量着戴维斯自信的神态，显然觉得越来越担心，押运车渐渐停了下来。
“FBCB2截断线了，长官！”
“毫无疑问。”
迈凯伦的声音：“上尉，打开舱门！”
“这会严重拖慢审判的进度，消耗大量金钱。”
“我们的头顶上有舱盖，长官……”他们听见乒乒乓乓的碰撞声。“等一等……”
她周围的战术特工哧哧嘲笑，听见有人能让科顿低声下气恳求，他们显然都很开心。
科顿身上的铁链铿锵作响，他倾身向前：“你们不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你们就算带来一万个大兵也保护不了我。快送我回去！我们继续开庭审判！现在还来得及。快啊——回监狱……”
“听见了。”
上士打开了前侧的顶舱盖，月光照进车厢。上尉打开后侧的舱盖，爬上去查看情况，他对某个人喊道：“中尉，你那儿有电吗？”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戴维斯，但你在拿我的合作态度冒险。”
外面传来一阵发闷的呼喊声，戴维斯皱眉望着科顿，科顿自顾自地惊恐呻吟。
防弹押运车放慢速度拐弯，所有人都倚在车身上。
上尉爬了回来：“整个队伍全断电了。有浓雾正在飘来。”
“一个恐怖分子炸弹狂魔怎么突然觉得规矩很重要了？”
科顿点点头：“他们降低露点温度以掩饰行踪。夜视仪很快就没用了。开心了吧？我们全都得死。我还差最后一步就能解决问题了。但你们非得跳出来毁掉一切，戴维斯，对吧？”
科顿抬头看着车顶：“你们不按规矩办事。”
戴维斯望着这个异常陌生的理查德•科顿：“毁掉什么？”
喷气式飞机的轰鸣声忽然响起，甚至盖过了防弹押运车的引擎声。
仿佛现实世界被撕破的恐怖声音突然响起，隔着史崔克战车的装甲传入耳中。自动武器的枪声陡然而起，夹杂着喊叫和爆炸。紧接着是点五零口径机关枪的轰鸣声。
戴维斯耸耸肩，很享受他的挫败。“行啊，你要是见到他，记得跟他说一声。”
整个连队开火的枪声震耳欲聋，装甲车为之颤抖。
“你要听联邦检察官的命令。”
上士探头出去查看情况，然后对着底下喊道：“上尉，我们受到了袭击！”
“协议不是我签的。”
“从哪个方向？”
“那是我配合查案的交换条件之一。你违反了我的认罪协议条款。”
“我不知道……该死的雾太浓了。我看不清炮火轨迹。”
“是吗？谁说的？”
科顿点点头。“你们失去了视觉，他们却能看见一切。我们待在这儿就像靶子。”他晃动铁链，“放开我，该死。”他望向迈凯伦，“我们要是能活下来，我一定老实交代，我发誓——快让我离开这儿！”
她看见科顿绷紧了下巴上的肌肉。他把脸贴在铁丝网上喊道：“你无权这么做！我应该去州立监狱的！”
戴维斯抓住他的胳膊：“冷静，科顿。在这儿谁也动不了你。”
“哪儿都不去。请从字面意义理解：我要带你去个哪儿都不是的地方。”
外面的枪声已经停了。
“我们应该已经到州立监狱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看。他们大概已经打退了进攻。”
他似乎真的很不安，戴维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科顿只是悲哀地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接着睡吧。”
炫目的白光和灼人的高热切进车厢，上尉被纵切成两半。战车尾部的两英尺车厢和其他部分陡然分家，边缘发着红光，几吨重的钢铁和装甲落在地面上。夜风吹在目瞪口呆的戴维斯、格莱迪、科顿、法威尔和迈凯伦脸上。
两小时后，戴维斯看见科顿突然惊醒。他四下里看了一圈，显然一时间不敢确定自己在哪儿。他突然隔着铁丝网对她喊道：“我们为什么还在走？”他摇晃铁链，“现在几点了？”
他们看见外面浓雾滚滚，士兵一动不动地躺在沥青地面上。周围突然寂静得可怕。空中没有飞机盘旋的声音，连蟋蟀都不再鸣叫。
戴维斯望着对面戴头盔的探员：“这一程会很难熬……”
戴维斯转过身，看见上尉的半个身体在长凳上抽搐。臭氧和人肉灼烧的气味呛得她咳嗽，她拔出格洛克手枪，转开视线。法威尔和迈凯伦也一样。上士抓起武器架上的M4，瞄准外面的浓雾。
科顿微笑道：“我跟你说啊，要是有人打你右脸，就把左脸也伸给他。”
他对司机叫道：“里奇，上尉死了！”
戴维斯瞪着他：“但你忍不住要坦白，科顿。你想把那些爆炸案安在自己头上。我们想让你闭嘴都做不到。”
“我们被什么击中了？”
“你真的想激怒我吗，戴维斯探员？我并不是非得配合检方工作不可。我可以把事情拖到天荒地久，你难道真想这样？”
“不知道！”
“安全规程禁止我和你讨论这个。”
戴维斯扭头去看格莱迪和科顿，见到两人惊恐地望着浓雾。她转回来说：“托马斯，我们得把格莱迪和科顿弄出去。”
科顿哧哧笑道：“上主的眼睛从不休息，戴维斯探员，也时刻盯着你呢。”他看着面前成排的探员，“据说我会在芝加哥待到审判结束。”
法威尔使劲摇头：“太疯狂了。我不明白……”
“理查德，连上帝都要一周休息一天不管宗教。”
几秒钟后，三条黑影在浓雾中显形。戴维斯从未见过这么黑的黑色。他们的外轮廓吞噬光线，就仿佛他们是三团有生命的剪影。
引擎启动，车开了，科顿停止咏唱。无线电里传来确认出发的信号，各单位依次报数。科顿趴在厚实的铁丝网上，盯着戴维斯：“神遣人走遍玛拿西地，召唤他们跟随神……”
科顿用双手抱住脑袋，穿橙色防弹服的身体蜷成一团。“天哪！莫里森，不是我……”
探员把科顿铐在一根栏杆上，锁好笼门，戴维斯和六名全副武装的探员坐在长凳上。警卫的护甲上还挂着防毒面具。谁也不想冒任何风险。
戴维斯、法威尔和迈凯伦扣动扳机，上士用M4点射。在狭窄的史崔克车厢里，枪声震耳欲聋，弹壳在他们四周弹跳，他们不停开火，直到打空弹仓。
“主，你乃是王中王，我们何人不归向？神的受膏我敬拜，衷心敬畏又爱戴……”
戴维斯重新装弹，视线穿过硝烟，望着浓雾中子弹飞去的方向。三条黑影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
押送探员把科顿拽进防弹车，将他送进车厢前侧的铁笼，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唱起赞美诗，向看守伸出双手。
最后，仿佛上帝开口的声音说：“迈凯伦副部长。技控局局长要我给你带个信。”
“上帝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仔细打量科顿。很难相信科顿并非表里如一，不仅仅是个妄自尊大的邪教领袖。但她无法否认自己亲眼见过的那一切。“当心脚下。”
迈凯伦垂下拿枪的那只手，怒目而视：“狗娘养的，有屁快放。”
“上帝会找到办法的。”
半空中再次响起撕裂的巨响，就在戴维斯的注视下，迈凯伦的指尖亮起白热的火苗，在手臂内一路向下蔓延，他痛得惨叫。就仿佛有某种链式反应点燃了他的身体，他像火苗吃掉香烟那样熊熊燃烧。他只惨叫了不到一秒钟，琥珀色的炽热火浪就吞噬了他的面部和躯体，热量从他身体内部迸发而出，炙烤站在车厢另一侧的戴维斯。炫目的火焰熄灭，他的身躯化作灰烬，但手枪完好无损，叮叮当当地落在不锈钢车厢地板上。
“我的任务不是为你安排听众。”
“天哪！”
他恼怒地瞪了戴维斯一眼：“半夜三更转监。你无法让我沉默，戴维斯探员。神的旨意还是会传遍整个世界。”
戴维斯已经重新装满弹夹，和法威尔一起瞄准黑影开火，但依然无济于事。弹夹再次打空，黑影依然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科顿拖着脚镣慢慢前进，双手铐在身前，用铁链和腰部锁在一起。他身穿肥大的橙色防弹服，以防受害者的家人实施报复。科顿和从前一样，刮干净了嘴唇上方的胡须，下巴上的大胡子剪得整整齐齐。他望着停车场，发现没有新闻摄影机，表情明显非常失望。停车场里只有调查局的车队和武装探员。
戴维斯再次听见撕裂的声音。法威尔转向她，身体也开始燃烧。“不！”她抓住法威尔伸向她的手，发出痛苦的惨叫，她和他的皮肤同时开始燃烧。
丹妮斯•戴维斯特别探员紧抓着理查德•路易斯•科顿的胳膊肘，带着他走出刚停稳的垃圾装运电梯，来到德克森联邦大楼的下层地下室。前方的道路两旁站着几十名调查局的战术探员，他们身穿防弹服，胸前挎着突击步枪。他们用肉眼扫视，寻找可能存在的麻烦，挥手让她和护送人员走向敞开的大门，门外停着一辆调查局的装甲押运车。这辆车没有任何标记，另外还有好几辆一模一样的押运车等在门外。
反自然的火焰吞噬了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