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的经费这些年跌得很厉害。我本来以为这样就能避免这次会面了呢。”他指着满是灰尘的椅子说，“请坐。”
对方不和他握手，迈凯伦非常生气：“这儿到底是搞什么名堂？你的部门还不如个猪圈。”
艾尔瓦雷斯瞪着他，替三个人回答：“不了，谢谢。”
男人没有站起身，也没有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伸出手。“相信你肯定知道我是谁，迈凯伦副部长。”
佛蒂斯望着处处可见的霉斑说：“简直难以置信……”
迈凯伦招呼两名同伴进来，他走上前，伸出手：“您是……？”
迈凯伦伏在海德里克的办公桌上，在灰尘中按出两个掌印。“你看，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搞什么名堂，但你拖着我来克利夫兰开会，我觉得很不高兴。这些事在华盛顿谈也一样。要不是情报总长发话，我根本不会来见你。”
“哈喽？”迈凯伦走进办公室内间，眼前的景象像是来自他父亲在国务院任职的那个年代。宽大的橡木桌后是配套的书柜和吧台，墙板上挂满了机构内的宣传画，无疑曾经很漂亮的宽大皮椅上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身穿条纹正装，相貌英俊，五官锐利。
海德里克不为所动。
迈凯伦朝艾尔瓦雷斯哧哧一笑，敲也不敲就推开了门。里面是个空荡荡的秘书台，大号的IBM电动打字机同样盖着罩子。通向里面房间的门开着，他们听见一个男人像是在训话的声音。
“你和你的人这几十年做事一直无人监管，但这样的好日子到头了。我要执行法律，你必须遵从。我要巡视你们的所有设施，要你们所有行动和人员的记录，还要清点你们的全部资产。”
“绝对是开玩笑。”
海德里克依然满脸平静。
半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那间办公室关着的门前。下午的阳光下，鎏金字母在门上闪闪发亮：格拉汉姆•海德里克——局长。
迈凯伦非常失望。他面红耳赤地发出威胁，通常会弄得对方心神不宁。但海德里克这家伙不一样。“所以呢？”
三个人穿过这层楼，艾尔瓦雷斯用手指摸过一张胶合板台面，举起的手指上沾满灰尘。他悲哀地摇摇头。
“所以什么？我说我会来见你，我们已经见到了。”
“开玩笑吧？”
“你似乎还不明白。我们在收回你们部门的控制权，就我个人而言，看到这地方的样子和你的态度，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人来管理它——前提是它还有存在的价值。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我在楼下看了两遍地址。”他顿了顿，看见对面的一间毛玻璃墙办公室里亮着灯，他指着那儿说，“咱们过去看看。”
“我以为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迈凯伦副部长。技控局负责监控国内外有前景的技术，以维持社会秩序为目标，评估其对社会、政治、环境和经济的冲击。”
艾尔瓦雷斯向前走了两步，左右看看。“搞错了吧，副部长？是这个地址吗？”
迈凯伦、艾尔瓦雷斯和佛蒂斯互相看了看，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他妈……？”
“说得真好玩。你们就在这儿做那么多事情？你们怎么着，用打字机编写报告吗？再说打字间似乎连一个人都没剩下。”
整个十楼是一片开放空间，六十年代的不锈钢写字台摆了一排又一排，塑料罩下是大型IBM电动打字机。所有东西都蒙着灰尘。酒红色的地毯打着褶，墙上的涂料已经剥落。
海德里克扣住双手，撑住下巴，沉思片刻，最后开口时，声音里有了一丝暴躁：“我知道国土安全部是个比较新的机构，国家情报总长这个职位还要更新，因此我看你们这帮人根本不明白做事的道理。”
迈凯伦和佛蒂斯探员紧张地笑笑。说实话，他们也不想死在这么一个破烂电梯里。没多久，电梯拉门隆隆打开，他们走进的地方只能用时间胶囊这个词形容。
“海德里克先生，我看不明白做事道理的是你才对。我劝你最好对上下级关系放尊重一些。”
艾尔瓦雷斯年纪很轻，衣着入时，有那种厉害角色的精确气质，他摇头道：“我可不想老死在这种地方。”
海德里克眯起眼睛：“我本来希望大家能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些问题的，但我看我只能直话直说了：转告你在华盛顿的上司，就说技控局依然非常支持民选政府。”
几秒钟后，他们走进破旧的电梯，摁下刻着十楼数字的黄铜按钮。电梯门隆隆关上，颤抖着开始爬升，速度缓慢。
“咦，是吗？”
保安指着一排电梯说：“四号还能用。”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拨款。我们的量子电脑完成交易的速度比整个金融市场加起来都要快一千倍。这场比赛的其他对手就好像是慢镜头里的角色。”
他们都望向他。
迈凯伦皱起眉头，瞪着这个奇怪的家伙。
保安一挑眉毛：“十楼？”
“所以，我要说的话很简单：别他妈挡我的道。你要是还在做想让我们乖乖听话的美梦，那你就会和在你之前做过这种尝试的那些人落得一个下场。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去问问中情局科技理事会的老人吧。”
艾尔瓦雷斯打开智能手机：“海德里克局长的信里说是顶层。”
迈凯伦又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次是因为震惊。“你在威胁我？你当着证人的面，威胁国土安全部的副部长？”
迈凯伦恶狠狠地瞪了保安一眼，但似乎收效甚微。保安也许得到过命令，不得随意透露信息。他扭头问当地探员里职位比较高的艾尔瓦雷斯：“知道楼层吗？”
“你要是以为你能获得技控局的控制权，那可就想错了。你根本不清楚我们是谁，不清楚我们比你强大多少倍。现在，给我回去吧，别再回来了。就当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哪儿的局长？”
说完这句，格拉汉姆•海德里克闪烁一下，陡然消失，就是旧电视机关闭屏幕的那个样子。
迈凯伦和两名探员出示国土安全部的证件。“约好的。”他瞪着保安，直到保安退开。三个人推开门，走进铺着花岗岩地砖的大堂。这里散发着岁月的腐臭。“局长在几楼？”
迈凯伦吓得向后一跳。
“有何贵干，先生们？”
艾尔瓦雷斯立刻拔出武器，绕到办公室里，一脚踢开椅子。佛蒂斯也已经拔出武器，正在扫视办公室门外的空间。
他按了几分钟门铃，终于有一个满脸厌烦的老保安走到了玻璃门前。迈凯伦见过这种人——吃大锅饭的家伙。他走得不紧不慢，拿起满是钥匙的钥匙串，慢吞吞地打开陈年铜框门上的门锁，拉开一条缝。
“没有威胁。”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简直是个笑话。
艾尔瓦雷斯查看书柜和地面。“这儿也没有。”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刚才发生了什么，长官？我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这会儿站在技控局办公室的门口，迈凯伦忽然想到，他们说不定真的没有资金来源。这地方就像个耗子窝，破旧的联邦建筑物，十层楼，位于一个不时髦的城区。这幢楼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肯定很风光，但它的黄金年代早已过去。技控局无疑是官路无望者的归宿。要不是技控局的局长亲自邀请他来见面，迈凯伦这会儿已经转身走人了。老天知道他有多么憎恨声讯留言。技控局的局长不写电子邮件。还活在上个世纪呢。
佛蒂斯回到房间里：“我也不明白。他真的存在吗？你们也看见他了吗？”
尽管他的安全密级已经很高，但令他难以相信的是，直到几周前他才第一次听说技控局这个名字。它似乎在监管之外运行了几十年。9•11之后，政府收回了所有事务管理权并改组了许多机构，因此，技控局的存在让他大吃一惊。中情局的伙计们花了好一阵才找到技控局总部的地点记录。迈凯伦觉得这很可疑，尤其是技控局本身就是中情局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建立的。同样可疑的是谁也说不清技控局目前的资金来自何方，迈凯伦估计肯定又是什么预算花招。
艾尔瓦雷斯环顾四周。“这地方早已废弃。他们不在这儿办公。这是他们登记的最后一个地址，但他们已经不在这儿办公了。看起来他们几十年前就离开了。”他扭头看着迈凯伦，“这说明什么？”
国土安全部的比尔•迈凯伦副部长不喜欢出门去见下属。说实话，只要能够避免，他就根本不愿意离开华盛顿。他在军旅生涯中已经走完了一辈子的路，现在他更愿意在家消磨晚间时光。可是，国家情报总长给他下了命令，说联邦技术控制局这个所谓秘密机构的行为非常出格，需要被扳回正轨——但这意味着要去对方的地盘见他们。就这样，迈凯伦带着克利夫兰当地的两名国土安全部探员，来到市区的一幢衰败大楼前，按响了大堂门旁边用胶带固定在原处的电子门铃。技控局理论上说负责管理先进科技，但怎么看都是上个世纪的遗物。说是上上个世纪都有可能。
迈凯伦坐进海德里克那张积满灰尘的椅子，毫不在意他的一身正装。“说明技控局的问题很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