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威尔写着笔记:“收到。”
“调取各方向一英里内所有交通路口的监控录像。等技师根据轮胎圈定车辆型号后,咱们开始筛查录像,看能不能找到簸谷者来去时不戴面具的样子。”
“两个华尔街小子是不走运才出现在这儿的吗?还是他们不小心走漏风声,让科顿知道这儿有他不喜欢的东西?让德怀特查阅新闻稿、投资通讯和媒体访谈,搞清楚这个风投在过去一年内都做过些什么,看有没有提到过这家公司。”她四下寻找完好的公司徽标,可惜没有找到,“说起来,这家公司叫什么?”
“证据小组正在查。”
法威尔翻看笔记:“手性实验室。”
戴维斯低头看着另一个带数字的证据标签,标记戳在地面上,旁边是碾过积雪的新鲜轮胎印。轮胎印经过烧毁的阿斯顿•马丁,碎石让有些地方变了形状。“轮胎印很新,看样子就在爆炸之前。”她扭头望向阿斯顿•马丁,尽量回溯跑车碾过积雪的路径,“比投资人来得晚。”
“他们做哪方面的研究?”
“艾尔伯特•马兰诺,时喜-拜尔斯的副总裁,那是纽约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他和一名同事在厂房里。我们也在用视频确认他们的身份。技术人员还在检查人体残留物。骨骼,部分器官,手指。初步估计现场共有六具尸体,符合他们上传的视频。”
“什么‘手性超导体’。”
“车主是谁?”
“超导体我懂,这个‘手性’是什么意思?”
“和型号一样,总共只生产了七十七辆。估计以后大家要叫它们阿斯顿•马丁ONE76了。”
“我查过字典,但没怎么看懂解释。似乎和电子只朝一个方向自旋有关。”
她瞪着法威尔说:“你开玩笑吧?区区一辆车?”
“好吧,但他们做的什么事情惹毛了科顿,让他带着行刑队找上门。”
“是一名受害者的。价值两百四十万美元,感想如何?”
“既然他这么讨厌先进科技,为什么不去找大型空间实验室或生物科技公司的麻烦?”
“对这附近来说好像有点太高级了。”
她沉思道:“太困难了。他只袭击容易得手的目标。”她环顾四周上了年纪的建筑物,“明白吗?你看这个地方。他们连个外围铁门都没有,雇员屈指可数。和其他爆炸对象差不多,都是相对不知名的小公司。他想让受害者上新闻。你看我猜得对不对:这家公司不是任何一个领域的领跑者,负责人没什么名气。”
“阿斯顿•马丁ONE77。”
法威尔低头看笔记:“姓艾尔科特的那位在一所常青藤大学教物理。”
她站起身,看见一堆烧毁了的金属残骸,它们被埋在崩塌的建筑材料底下,显然曾经是一辆昂贵的跑车。纽约市的定制车牌露在外面:MKT WIZ。戴维斯扭头看着法威尔。
“我看见了。但他已经退休了,对吧?八十多岁。估计只是这儿的吉祥物。”戴维斯又沉思了几秒钟,“他们的资金怎么样?”
法威尔朝模型点点头:“他们发现这里到处都是这东西。”
“我今天早晨调出了他们的企业档案。”法威尔在平板电脑上打开一组PDF文件,里面有各种经营许可、股权声明和其他文件,他边翻阅边说,“初期投资来自纽约的时喜-拜尔斯,从证交会的历史记录看,我觉得公司创始人相当精明,他们利用初期投资说服其他较小的投资人购入股份。”
戴维斯屈膝检查一个被烧黑的球状折纸模型,它歪放在地上,旁边插着证据标签。等高线表面对称分布。很完美。
“和过去的爆炸事件有什么重叠吗?”
“实验室在分析硝酸铵里的化学标记,但我敢打赌和过去两次爆炸一样,也来自2006年失窃的那个车皮。”
法威尔摇头道:“我们会去审察空壳公司和子公司,但初看之下,没有。这些投资人来自中西部和东南部,多半是没有硅谷背景但又想在高科技行业碰碰运气的医生和律师。”他又翻了几页,“不过他们似乎被坑了。”
她闻了闻空气,忍不住吹声口哨:“还是硝酸铵炸弹,这次够巨大的。”
她扭头看着法威尔:“这话怎么说?”
他们走到了爆炸坑的边缘。地面上散落着大块建筑材料、扭曲的工字梁、数以千计的烧焦文件、电脑配件、家具残骸和天晓得是干什么的机器部件。到处都插着表示这儿有证据的小旗。
“公司总裁,就是那个叫乔恩•格莱迪的,三十一岁。他父母说他得到了国家科学基金的赞助。”
“伪善只是他们最不起眼的性格缺陷。”
“实际上并没有?”
“这帮反科技的狂热分子,倒是很清楚该怎么躲避科技的追捕。”
法威尔摇头道:“国家科学基金没有他的记录。”
“给我搞到在新闻报道这次袭击前访问这段视频的IP地址清单。科顿不会犯错,但簸谷者里的其他人就不一定这么精明了。说不定会有哪个家伙用在美国的电脑看过他们的‘杰作’是否成功上传。他们迟早会犯错,我们不能遗漏任何一个角度。”
“他的学术背景呢?”
法威尔摇头道:“没有,最后化为一道白光。”
“哈,这个就更好笑了。他根本没有学位——至少没有真正的学位。他从奥尔巴尼退学,在线上学位作坊搞到了物理学的学士和硕士学位。他父母说他们为他骄傲,因为他克服了学习障碍。”
“有什么血腥内容吗?”
“哪一种障碍?”
“YouTube上的那段视频怎么办?”
法威尔看一眼笔记:“先天性联觉共感。”
“旁路科技——技术创新的死胡同。这是科顿的签名,没错,就是他。”
“那是什么?”
他点点头:“对,临时搭设的无线模块,用于向互联网传送流媒体信号,和以前一样。”
“他能看见音乐,听见数字——大脑里的线路搭错了。他还有折纸的强迫症。”
“贝塔录像带?”
她在废墟中看见了另外几个烧黑的折纸模型。
“不能,依然是旧式设备。技术人员在爆炸坑里找到了一些碎片。”
“学历普通,怪人一个,有行为问题……”他翻着档案说,“等等,等等。”
“能从视频中分离出摄像机的序列号吗?”
戴维斯仔细思考道:“这就有点耳熟了。五年前新奥尔良的那次爆炸,公司创始人有阿斯伯格综合征还是什么病。好像还有一个人也有什么心理问题?”
“是个代理服务器,但网络部还在查。乌克兰警方有时候挺帮忙,有时候就难说了。”
法威尔好奇地看着她:“我会去查旧案卷的,不过你有什么想法吗?”
“那个地址归谁所有?”
戴维斯回想着那几桩旧案:“簸谷者在坦帕搞过一次爆炸——那会儿我们都还没来呢。好像是九年前?受害者是个电子工程师,声称国防部资助了他的研究。其实并没有。”
“网络部说是个被盗的账号。文件从乌克兰基辅的一个IP地址上传。”
法威尔点点头:“所以科顿仇恨的其实是高科技诈骗犯?也许他老妈被骗光了退休积蓄什么的?”
她把平板电脑还给他:“上传者是谁?”
“这个手性实验室有没有出过什么产品,或者申请过专利?”
“没有。还是回到铁器时代的老一套屁话。”
法威尔翻了一会儿档案,最后抬起头,摇摇头。
戴维斯暂停播放:“他说什么新东西了吗?”
“完全没有。”戴维斯抬起头,望着在半英里外盘旋的媒体直升机。她知道直升机机头的摄像机功能强大。犯罪现场的画面占据了所有直播频道,为科顿的自负添砖加瓦。“科顿要的是能上电视的大灾难。”
她点击屏幕,视频开始播放。熟悉的面容——理查德•路易斯•科顿,戴面具的追随者簇拥着他。科顿指着一台复杂的机械装置,几位科研人员被绑在装置上。“……侮辱神的创造!这——”
“但每隔几年就袭击一个骗钱的创业公司,这有什么意义呢?能达到什么目标呢?”
“肯定是我们要抓的那家伙。爆炸后几分钟,科顿向YouTube上传了一段视频。受害者在画面中挣扎到最后一刻。”他把平板电脑递给戴维斯。
“科顿应该足够聪明,知道他要是对重量级角色出手,或者出手过于频繁,我们就会调派大量人力侦办他的案子。”
戴维斯走向还在冒烟的爆炸地点,她扭头对和她并排而行的法威尔说:“我们目前掌握了什么情况?”
法威尔考虑着她的看法。戴维斯走到仍在冒烟的爆炸坑边缘站住。爆炸坑的直径有二十英尺,深达五英尺。“从上次袭击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半了。再往前一次又隔了近两年。托马斯,你说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耐心?他领着那么一群无政府暴徒,行动怎么能长期保密呢?”
“收到,丹妮斯。”德怀特•沃特曼点点头,转身走向那些救护车辆。
法威尔收起平板电脑:“有句话我非说不可,丹妮斯。你必须听我的。”
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对旁边比较年轻的探员说:“德怀特,去问问证据采集小组的进展,我要尽快确认尸体数量。”
她险些表现出厌烦:“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喝过两杯啤酒就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不是那回事。我追捕科顿已经有七年了。现在又是一次爆炸,新闻上全是他的消息,华盛顿会给你增派人手。他们也这么对待过我。”
丹妮斯和他对视,点点头:“你这人真是实在。”
“托马斯,我不会让他们忘记你的艰苦努力。”
他摇摇头:“我只希望你的简历没实际上这么好。但换了我是他们,大概也会这么决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过个一年半载,这支队伍会再次解散。”
“我们没问题吧?要申请换地方吗?”
“那么我们必须在解散前抓住科顿。”
他转身望着身后巨大的犯罪现场。
“我只是想告诉你,科顿不是那种普通的自大狂和反社会分子。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问一问自己,科顿到底符不符合行为分析小组给他做的心理侧写?”
“话先说清楚,我认为这么做很混账。”
“好……我们可以让他们再做一次分析。”
托马斯•法威尔探员是个精瘦的光头男人,他四十来岁,看起来完全不为所动。“有关系吗?”
“我从没见过有谁能安于消失那么长时间,甚至到了被人遗忘的地步,然后突然在几千公里之外冒出来,身边还是一帮戴面具的追随者。这事情有些不对劲。我们好些年前就在反科技的无政府主义组织里安插了内线。理查德•科顿似乎只在袭击目标的时候才存在。”
“托马斯,这不是我的主意。”
她走向法威尔:“这条路很长,但我希望你明白,我需要你做你这会儿正在做的事情:把你心底里的想法告诉我。”
她朝两个男人点点头——他们见到她似乎都不怎么开心。这件事必须谨慎处理,而且越快越好。
法威尔点点头。
直升机的旋翼渐渐停止转动,调查局的丹妮斯•戴维斯特别探员钻出机舱,弯着腰走向两个等候她的男人,他们身穿白色风雪衣,前后都标有“FBI”的字样。她从旋翼下走出来,拉上风雪衣的拉链,抵御旋翼掀起的寒风,很高兴(一向如此)自己依然留着军人的平头。
戴维斯走向聚集成群的紧急车辆,德怀特带着调查局的一名取证人员迎上来。她扭头说:“有额外人手的时候就多多利用他们,托马斯,追查每一条有可能的线索。要是科顿在袭击之间根本不存在,那我们就要想办法引诱他现身,你说呢?”
一架白色欧直AS350直升机从阴云密布的冬日天空下降。它向前吹出狂风,随后徐徐落地;不远处是一长排警车和救火车闪烁的警灯,这是新泽西州爱迪生一个工业园内的停车场。车辆围着还在冒烟的厂房,场地中央是个巨大的爆炸坑。消防员用高压水枪给外立面降温,几十辆救护车辆在旁边待命。身穿危险物质防护服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在废墟中拉网搜查。